年轻的时候,王晨还是过了一段舒心日子的。家里是屠户,生意还算红火。父亲像一头老黄牛,默默地驮着一家人,负重前行。
然而,好景不长。父亲在一次宰牛时失手,被受了惊吓的老黄牛狠狠顶到腹部。到医院检查,肝脏破裂,没几天就过世了。
当时的王晨十九岁,年富力强,但是懒惰到了极点。父亲过世,要跪在灵堂里,与来吊唁的人一起鞠躬。但他跪了一个时辰,硬说腰疼,苦不堪言。最后守不住孝了,索性躺在草垛上呼呼大睡。
伯父铁青着脸训斥:“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不是怕死,气儿都懒得出了!起来,跪着去。”
王晨二十三岁的时候,居然有人不打听他的秉性,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结婚当天,按风俗,新郎要从轿车里把新娘抱进家门。但他把新娘抱起来,又放下了。回头指着堂哥说:“哥,太沉了,抱不动。你来帮我抱一下!”
成家后的王晨没有一丝改变,种地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宰牛也不行,老父亲都栽了,太危险。上工地搬砖,想都不要想,又苦又累又丢人。有人给他找了一个工厂保安的工作,只需要坐着,给别人看大门。他来了一句:“坐几个小时谁受得住啊,有没有躺着上班的工作?”那人一听,不搭腔了,扭头就走。
这种日子自然是越过越穷。妻子跑到街上去捡烂菜叶,别人问干嘛用的,她不好意思,只说是喂鸡的。其实都是拿回家煮来吃了。直到有一天,妻子是真的心寒了,丢下三岁的女儿,不辞而别,再无音讯。
那天早上,妻子叫醒还在床上熟睡的王晨,说没有面粉儿下锅了。王晨睡眼惺忪,直接来了一句:“没有算了。不是还有半袋麸子吗,先煮来凑合凑合!”
妻子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说是回娘家借点儿面粉儿,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下子,王晨上慌了,这不行啊,没人做饭洗衣裳了,赶紧找。他跑到老丈人家,都说不知道妻子在哪里。去第一趟,第二趟,到了第三趟,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也管老丈人叫爸。这不对劲儿啊,老丈人不就只有一个闺女吗?他有一点儿明白了,后来就不再去了。
三岁的女儿饿得直哭,王晨没有办法。后来好说歹说,把孩子留给堂姐照顾,承诺到杭州打工后,每月给人家八百块钱的抚养费。
浪子回头啊!到了繁华都市好好干,先不说安身立命,养家糊口是指定没有问题的。王晨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始几个月一分不少地把钱寄回来了。
堂姐拿到了抚养费,也不亏待小侄女儿,两天一顿米,三天一顿肉。日子也还过得去。但是,这种生活没有持续多久,情况就不妙了。王晨给的抚养费渐渐少了,先是降到了六百,后来变成三百,再后来干脆断供,分文没有了。
堂姐天天当着小侄女儿的面叨叨:“你这个死鬼老爸,肯定懒癌一犯,又不上班赚钱了。生活费也不给我。从今天开始,肉不吃了,萝卜白菜能活命就可以了!”
王晨究竟是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反正电话也打不通了。问问同在杭州的老乡,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整整三年过去了,他没有联系任何人,任何人也联系不上他。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可怜了他已经六岁的女儿,长期营养不良,面黄肌瘦,身高比同龄人矮了不少。一天晚上,有乡亲看到小女孩儿把手伸进饭馆外面的泔水桶,从里面捞东西吃。乡亲们的眼睛里都噙满泪水,纷纷指责那个堂姐。
堂姐忿忿不平:“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的亲爸爸都不管,我一个远房的姑姑能怎么样?我也有两个孩子要养活呀!”
乡亲们猜测王晨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了,他虽然懒惰,但还是很疼爱女儿的。有几个人就在抖音上发布寻人启事,但过去很久了,仍然没有消息。
每次看到这个小女孩儿,我都把头扭到一边,我不能看见她,因为我的眼睛里总是满满地泪水在涌动。
有些孩子生下来,就注定与苦难为伍,没有新衣服穿,不能去好的学校,甚至终年不能见爸爸妈妈一面。因为,他们是农民工的孩子,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留守儿童。
今天,我又看见了这个小女孩儿。她穿着破旧的衣服,稚嫩的手把一根根木柴填进灶台,然后孤独地端着饭碗,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也许,她已经失去了最后一位亲人。我想帮助她,我想给她一点儿零钱,但摸摸口袋,竟然没有。最后,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转身离开了。
我也是农民工,我也有一个和她同样年纪的孩子,我也曾远离故土,到杭州去寻找生活。幸运的是,我回来了。还在南方奔波的乡亲啊,你们一定要好好工作,多赚一点儿钱。回来了,建设我们的家乡。让家乡再也没有留守儿童,让家乡的孩子们,都快乐地生活在爸爸妈妈的身边!
愿天下所有的孩子们,都快乐地生活在爸爸妈妈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