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没关系为什么被禁了。为什么看见他对别人好。自己心里却很…

云彩见证 --
心灵的自由
哥哥去过天堂 /&&瑞华
哥哥看到我由自私、狭隘、脾气暴躁的人,变成有爱心与性格温和的人,所以他愿意相信耶稣是真神……
父母是不可以选择的,兄弟姊妹也如此。感谢上帝,赐我一位勤劳善良的哥哥和一位温柔细心的姊姊。
哥哥比我大九岁,是老大,姊姊排行第二,我最小。哥哥一生的命运似乎应验了中国人的一句俗话:「苦老大」。他比我聪明,书读得极好。我们上同一间中学,教过他的老师,特别是数理化老师,总对他赞不绝口。我为此十分自豪,因而也像他那样刻苦读书,生怕给哥哥的声誉抹上污点。哥哥初中毕业那年,因家里生活困难,不得不放弃上高中的机会,报考了一所学费十分便宜的卫校。谁料,那卫校所在地当年正赶上发大洪水,学校严重损毁,无法复课,于是哥哥回到家乡当了小学教师。
哥哥虽然接受无神论教育,他却一直认为有神,但是他有许多的疑惑,也不知哪一位是真神。我清楚记得,一次和哥哥去求「大仙」治病,那是文革刚结束不久,距家乡20多公里的一个小山谷里兴起了「求神治病」的传言,据说还很灵验。四面八方的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去膜拜。哥哥有深度近视,我则患了神经衰弱,于是我俩一起前往「求仙」。骑自行车一个多小时到了几米高的山崖下,我俩分头把带着的香和纸钱点着,嘴里还念念有词地祷求一番。临走时用盒子装了些香灰,到家以后便赶紧服用。呵呵!任何人都可以猜到结果:无非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哥哥在计划生育政策实施之前,便育有二男一女。这本来是一件惬意的事,但哥哥却因家庭生活重担的拖累,辛苦操劳了一辈子。
我移民加拿大11年后,和太太回国探亲,哥哥已是60几岁的人了。只见岁月的沧桑爬满他的脸,但人倒是依然精神奕奕,不停地在房前屋后劳动。他对我归信了基督耶稣的事很感兴趣,一有时间就耐心听我讲述这些年来信耶稣的亲身经历。他虽然没有爽快地接受耶稣基督,但在我提议把家里挂着的财神、灶王一类的年画摘下烧掉的时候,却毫不犹豫地表示赞同。此外,在我们一起去父母的坟上祭奠时,他爽快地同意我以祈祷的方式代替跪拜。
那次和哥哥告别时他的身体还很硬朗,不料,一年半之后听说他得了胃癌。我第二次携全家回去探望他时,他已被病魔折磨得瘦弱不堪。虽然全家对他的真实病情守口如瓶,但他还是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记得我回去的第二天,哥哥坐在我身边,半天不说一句话,后来屋里只剩我俩,平生一个极少流泪的硬汉子终于泣不成声,悲哀地对我说:「弟弟呀!你知道,哥的三个儿女都已成家立业,我现在是儿孙满堂。按理说,辛苦了一辈子,是应该享清福,颐养天年的好时候,却偏偏得了这样的病,怎么治也不见好!」
从他的话语和神态中,我心疼地看出他对生的渴望和对未来的忧虑。我说:「哥呀,和我一起相信耶稣吧!他掌管天地万物,掌管生命;你若相信他,在他面前认自己的罪,接受他做你生命的救主,他就一定会帮助你。这次你也许不一定能够康复,但你会因着信靠他而得着永恒的生命。人不能决定自己寿命的长短,但我们可以选择永远的归宿;选择信耶稣,将来就会在那好得无比的天堂里,永远与他在一起。」
如果说上次我与哥哥讲生与死、永恒的事,哥哥不为所动,感觉那是十分遥远的事,但这一次,他却被耶稣基督的救恩深深地打动了。他看到我两次回去探亲的变化,与从前相比,用他的话说,是由一个原来自私、狭隘、脾气暴躁的人,改变成了有爱心与性格温和的人,所以他愿意相信耶稣是真神。那天下午,他和嫂子就做了决志祷告。我也给他们两口子买了大字版圣经,好方便他们查考。
哥哥去世前的一个月,我打电话问候他,那时他的身体虚弱,已卧床不起;然而,我可以感觉到他心里很有平安。我们常在电话中一起祷告。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含着泪为哥哥代祷,求上帝让他无论能否得医治,都能为主作美好的见证。
哥哥过世那天,我又打了电话,大侄儿告诉我,哥刚走了。 我和太太回国探亲时,领了大侄儿信耶稣。他告诉我,上帝在他父亲走前,给了他父亲一份特殊的恩典,就是让他预先到天堂去体验了一下。所以在我哥哥人生最后的一周,清醒的时候,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诉身边的亲人和街坊邻居,他已去过天堂,那儿美得无法形容……有美丽的殿堂,人们都很喜乐和热情地围上来欢迎他……。
我三岁丧母,和哥哥有深厚的感情,哥哥有如此美好的归宿,是我最大的安慰。圣经上说:「上帝爱世人,什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叫一切信他的,不致灭亡,反得永生。」(约翰福音三16)惟愿读者们也得着上帝所赐的永生!
绝路中的亮光 /&&梁绍英
我没信耶稣前糊涂地活着,信主后,我的人生改变很大,没有愁烦挂虑,把一切的重担和忧虑都交托给主……
儿子霍亚楠和媳妇有了孩子,需要人照顾,我们就一起住。我的老伴做一些小生意,一切都很正常,生意渐渐兴旺。
想不到两年后,在1999年意外就来了。我的老伴是一个很能吃苦,身体强健的人,那年冬天突然脑梗塞病倒了。那时他52岁,正是奔事业的时候。后来虽保住了性命,右边肢体却失去活动功能,身心受到沉重的打击。我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但是祸不单行,2001年亚楠又得了尿毒症。那年他才31岁,打击太大了!家中的两个顶梁柱相继都倒下,小孙子四岁,两个女儿都还没结婚。亚楠要到医院洗肾,每个礼拜两次,一次430元(人民币)。我们是农民,单靠两个女儿上班,一个月一两千块钱,全家人省吃俭用也很难支撑,每天都在为他们父子俩的病愁烦。
那段时间,亲友都疏远我们,怕受牵累。我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就向天呼求:「天上真有神吗?你听见我呼求你了吗?看见我的遭遇了吗?求你救救我吧!」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的心绝望了,几次都想结束生命。但想起两个女儿还没出嫁,父子俩也需要照顾,最终还是坚持下来,可是每天都在困苦中受煎熬。总是想,天地这么广大,如果真有神,他就没有看见一个角落里有个受苦受难的妇人吗?他就不救她吗?
上帝看到了!有一天,亚楠梦见他在美国的表哥给他发信息说:「霍亚楠,找本圣经看看。因为谁也帮不了你,只有圣经能。」这个梦在夜里翻来覆去,但他并不在意。他想:「我现在最需要的是钱,圣经能给我钱吗?」过了一段时间,他又做了同样的梦,表哥问:「霍亚楠,你读圣经了吗?因为圣经里有一位真神,拯救罪人,帮助有需要的人。」他醒后想起这梦和上次的一样,再也睡不着了,心想:真有神哩!
亚楠把梦告诉他妹夫范思宏,让他去找圣经。有一天思宏去朋友那里,看见桌子上有学习圣经的材料,就把这事告诉朋友。朋友教会的杨弟兄就来探望我们,给我们传福音,让我们很感温暖。
自此亚楠就如饥似渴地读圣经,并打开心门接受耶稣作他的救主,每个礼拜天都去教会敬拜上帝,每天思念主的话,求上帝指引。
亚楠身体有病,却不把自己看作病人,很投入地学习圣经,从圣经里寻找人生的答案。每天在自家的洗衣店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圣经,心中充满平安喜乐。
2003年底,他的病情恶化,医生告诉家属恐怕无法医治。他身体虚弱,大家看着他受痛苦都着急无奈。夜里我守候在他的身边,看到他喉结在动,知道他在祷告,后来他就睡了,一夜平静。第二天起床,他的精神很好。吃完早饭去医院洗肾,主治医师和护士都吃了一惊,怎么还活着来医院?
从此他信心更坚固了,每天都仰望上帝,献上赞美和感恩。不知不觉身体又好起来,无论做什么都牢记上帝的话。他明白上帝有他的计划,生有时死有时,人的命运都在上帝手中,我们的责任是顺服上帝,行事为人都照着他的旨意。
2005年教会的汪弟兄资助他开了一家干洗店,这样夫妻俩都有了稳定的工作。亚楠每天勤快干活。有一天验血显示,他的血色素才2克。医生说最低到4克人就很危险了,可他一点儿不着急,一切交托主,仍旧凭信心活下去。
洗衣店的生意不但可以维持洗肾的费用,而且还一天天的兴旺起来,雇了工人。到了旺季,我也去店里帮忙。后来应他妻子的建议,又开了一家洗衣店,从此更忙了。都说人在平安稳妥的时候最危险,环境好了,信心却软弱了。渐渐地亚楠就力不从心,总感觉不舒服。
就在日那天,他妻子受不了店里的劳累和亚楠病情的煎熬,突然从店里出走,亚楠实在是接受不了,心里非常恼火,这对他是很大的打击。他这个时候最需要人帮助和鼓励,我这作母亲的就只能一直在旁劝说、鼓励和支持。渐渐他的心也安稳下来。到了12月底,我把工人都辞了,店里就我们母子俩。亚楠说:「妈,咱们把洗衣店关了吧!」我说:「不能关。」他说:「谁洗衣服啊?」我说:「我洗,你熨。」他说:「能吗?」我说:「怎么不行?你不是信耶稣吗?求主耶稣帮助。在人不能,在上帝凡事都能。你就倚靠主吧!」感谢主,我们就这样熬过来了,比原来的工人干得还好;以前店里的工人做的活老出问题,但在我们手中一切顺利。到了2009年春天,洗衣店已经营运得有条有序,这都是主的恩典。
2009年8月亚楠的妻子突然来电,电话中也不说什么,一直在哭,最后说想家了。她离开洗衣店快九个月了,想回家来。亚楠很犹疑,说,她在外边这么长时间,不知有没有做不圣洁的事。过了一段时间,她突然回来,想在洗衣店干活。亚楠对她没有信心,没有留她。到了春节,她又打电话说要回来,我对亚楠说:「叫她回来吧!」可看到她时,心里又很不安,她也实在是可怜愚昧!但是我们要劝勉她,让她认错悔改。主耶稣教导我们不但要爱可爱的人,也要爱仇敌,这才是真正的爱。于是亚楠劝她回教会,向上帝认罪悔改,她不愿意听。真是愚妄人犯罪,自招灾祸。有这样好的上帝她不信,偏要走败坏的路。
亚楠在店里做事心里也很踏实,因他走的是正道,做荣耀上帝和对人有益的事。他身边有亲人,有教会的弟兄姊妹关心,店里的活有老母亲帮忙,两个妹妹经常到店里来看望,所需要的东西都给他准备齐全,他从内心里感谢亲人。妻子在店里时,两人却常吵嘴。亚楠在妻子离开洗衣店后,心里很自责;因为在家里没有尽好带领的责任,对妻子也有一些责任没有尽到,他每天都责备自己,向上帝认罪悔改。
2011年3月里的一天,亚楠摔伤了腿,不能走路。我一个人工作很累,上帝怜悯,他一个月就好了。洗衣店到夏季是淡季,生意很少,医疗费用就接不上了。有一天晚上,看收入才几十块钱,亚楠自我鼓励不用着急,上帝必会预备。第二天早上刚开店门,就有顾客送来好多衣服,结果这一天的收入除去医疗费用还有剩馀,上帝的恩典丰丰富富,超出我们所想所求。
有一次洗衣服时,不小心把客人的一件风衣给染上了颜色,怎么也处理不好。客人来取衣服时,亚楠连连赔罪,要给他赔偿。那人说,风衣值一千多块钱,他就是要原来的衣服,我们只好请他宽容几天。我们赶快祷告求上帝解决。后来那位先生也不追究,反说:「看你身体有病,这件衣服就拿回去给乡下亲戚穿吧!」感谢上帝听了我们的祷告。
2011年10月亚楠的腿突然骨折,医生说是自发性骨折,洗肾时间长了最后就是会这样。洗衣店的活不能干了,我们12月把店退掉。女儿在靠近医院的地方租了房子给他养病。这段时间,亚楠的心情很低落,很少讲话,每天在床上看电视消磨时间,盼望主快接他到乐园里去。
2011年农历十二月廿八日上午我们送他到医院洗肾,没有什么不适。不料护士给他下洗肾机的过程中出了医疗事故,要医生抢救。回到家里,我见他情况不很好,劝他再回医院,他说大家过年也不容易,别麻烦人家了。过了一会,他就说话不清楚了,手臂也抬不起来。我一看情形很严重,就给他妻子和儿子打电话。他们都来了,见了面却很生疏。
第二天清早去医院,治疗了一天,晚上又回到家里。除夕夜人人都欢天喜地,我们一家却在悲伤和愁苦之中。看着儿子痛苦的表情,我的心实在很痛苦!夜里11点,他发癫痫,天亮后又发了两次,我们赶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就在医生治疗的过程中,他口腔大出血,血止后已痛苦到极点,医生问要不要转到市医院或放弃治疗?他当时已经奄奄一息,我们都没了主意,只好祷告求上帝指示。最后亚楠说想回老家,我们联系爷爷和叔叔,他们都同意了。可救护车很难找到,因为春节各单位都已经将救护车包下了,防备放鞭炮出火灾事故。最后我的女婿思宏终于联络上一辆救护车,由他护送回老家。
我们老家在高原坝上,从北京要走500多公里,这一路上曲曲弯弯,要走一夜,我就请教会的弟兄姊妹们代祷。救护车上坝的时候天气很不好,刮着白毛风,北风呼啸,灰蒙蒙的天气让思宏倍觉凄凉悲伤;他想,如果回家以后人没了,赶上过年,谁来帮助料理后事?感谢上帝,大年初二早上救护车一进村,就看到好多亲友都迎出来,他们把亚楠安放在爷爷的火炕上。大家都很难受,心疼他这么年轻就要结束生命。亚楠回家后,精神很好,带了好多急救的药物也用不着,说话也很清楚。到了初四早上,大家说该洗肾了,他叔叔去县城给他安排,嘱他在家里休息,没想到他就这样一睡不醒,一点痛苦都没有。
初五那天,教会来了好多弟兄姊妹给他做追思会。北京离老家这么远的路,天气又冷,汤姊妹都70多岁了也来为他送行,他们都很爱他,为他惋惜,待看到他面带微笑,就跟睡熟了一样才得安慰。我们老家是土葬,当时气温是零下30度左右,地冻三天挖墓穴很困难,村里如果赶上冬天去世的人,挖墓穴还得火烤。感谢主,挖墓穴时特别顺利。从他初四早上走后,天气也渐渐暖和。
从亚楠开始发病,到被主接走,思宏一直在帮忙。在这过程中他感受到上帝奇妙的爱,后来他们一家三口就信了主。我的三个侄女也都接受了主,成为主的儿女。现在亚楠全家及多名亲友都已受洗归于主的名下。我经历了这一切,信心更坚固了,每天都思念主,渴慕主的话。上帝的话是我的力量和明灯,照亮我心中的眼睛。
亲爱的读者,你投靠主耶稣基督就有指望,在这世上没有白活了。不信耶稣就不明白活着的意义,你整天在这世上劳累,想着挣钱发财,但就是拥有了全世界,赔上生命,又有何意义呢?(参马可福音八36)家财万贯一点也带不走;而在上帝的新天新地里却好得无比,没有劳苦愁烦,没有病痛死亡。圣经说:「按着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审判。」(希伯来书九27)谁也掌管不了自己的生命;疾病、天灾、人祸会随时危害每个人脆弱的生命。你必须趁还活着的时候决志信靠耶稣,借此得着永生。
我没信主之前糊涂地活着,只知道在家里作好妻子和母亲就行了,好多道理都不懂,整天为生活劳累,心中没有一点平安喜乐;常常忧愁和烦恼,不知道这一生该怎样活下去?心里总是灰暗和冰冷,没有爱的温暖,因为没有谁能爱你。自从信主耶稣以后,我的人生改变很大,没有了愁烦挂虑,把一切的重担和忧虑都交托给了主。上帝也开了我心中的眼睛,让我从大自然中看到他的奇妙和伟大,远不是人所能及的;所以要用谦卑的心在主面前敬拜,将自己放在应该放的位子上,照主的话去做。心中无歌好寂寞
我与家川恋爱时就不断吵架。和好时,家川对我说:如果结婚,你还这样使性子折磨我,我就一直出差不回家。我说:如果结婚了,你仍然夫道尊严,我一定逃到天边,永远不回。
现在我真的逃离他而去,而且是在新婚之夜!
想在鹿寨下车完全是个偶然。尽管逃难当中偶然的事太多、太奇,然而知道鹿寨实在只是我迫切需要休息才在火车时刻表上翻到了它。周围的旅伴们都劝我:再忍忍到柳州站下吧,那是个大城市。我对柳州不感兴趣,“鹿寨没有旅馆吗?”它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听名字我很喜欢它。我想象像那是个非常美丽的少数民族地区。
逃离家川,已经整整四天了。前天该是我们结婚双双回门的日子,可我却在武汉把三镇走了个大概。如果不逃离家川,现在也是在火车上,不过那是在北去的火车上。也许我会很幸福、甜蜜地偎在丈夫身边,悄语轻言,好不恩爱。我们度蜜月去。但眼下我却是个隐藏身份并且囊中羞涩的逃婚者!
迷迷糊糊地从窗口爬下车,冷冷清清的站台上似乎唯我只身孤影,那浑黄的灯,亦如我酸涩的双眸,疲倦地眯着。几乎记不清怎样出的站,又怎样走进车站旅馆登记,依然只记得推开空无一人的房间,想擦把脸再睡,伸手去掏毛巾袋,发现毛巾袋不翼而飞了。于是也不去多想,倒头便睡。
那一觉真是香甜之极,若不是腹中空空饥饿而醒,我担心我会睡过中午十一点——我必须赶上这班车,才能在车票规定的日期内到达终点站湛江。开开门发现门上贴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到306室来取你的毛巾袋。拢拢头发,满心狐疑。敲了好半天306室的门,才传来一个男人未醒的声音。我说:“拿毛巾的。”很理直气壮。
我敢发誓,这男人若不是在逃犯,也必定是个假释犯。当然我说不上理由,可直觉告诉我:没错——那男人有双犯人才有的眼睛。自然其中理由,我仍是说不上来。那是一种感觉。女性的感觉。不过,我可不在乎他。我沉静地说:“我来拿我的毛巾袋。”我递上那张纸条,同时一眼看到我的淡蓝色塑料毛巾袋就安静地躺在桌子上。我不再理会他的沉默,径直走过去去取我的毛巾袋。他依然在注视着那张纸条,神情宛如在辨别一张古画的真伪。“如果你这么一直粗心,你会回不了家的。”终于,他慢悠悠地说。我看看他,昂起下巴,问:“你在什么地方捡到它的?”“旅馆登记处柜台上。”我想是了,昨晚那老头一定要看我的证件号码,为找工作证我曾把包里的东西摊了一柜台。
阳光下的鹿寨很令我失望。就如夜幕下的鹿寨恰似我的江南老家一般毫无神秘感,阳光下的鹿寨也一如我的江南老家一般毫无新奇感。一切都是看惯了的,只不过鹿寨较之起江南我的故乡更为纤小、朴实而已。不过我还是不后悔,也许今生我从此再也没有机会来了。我这样想,心中甚至没来由的还很有些伤感。
&家川就常常笑谑我:拨算盘珠子实在太冤枉你。你该是个诗人,伤感的诗人。我说我多亏不是诗人,否则也是个夭折的诗人。诗人大都喜欢幻想,而你认为幻想那是少年们的事,因此我在你眼中总是难以长大,因此对于我的这样那样的烦恼,你总是认为是“为赋新诗强说愁”。
我在大街上转悠。小吃部的老板、老板娘们纷纷朝我微笑——吃点什么吗?我走进其中一家。“有炒粉吗?”说完就发现,拾我毛巾袋的那个男人正坐在里面。走过去,他无言地用筷子点着对面的凳子,我坐了下来。
无法想像人的感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那样默默的看着他吃炒粉而等着自己的炒粉,一个念头油然升起:至少在我想回家以前,我不会离开这个男人。
我的炒粉端上来,他已放下了筷子。再抬头去看他,他又在吞云吐雾了。本来我并不在乎让人看着吃饭,但那位仁兄实在看得太专注,那饶有兴趣的样子,以至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表演哑剧,而他正在观赏。我真怀疑他连我一筷子夹几根粉条都清楚无比,那么,至于我如何送到嘴里,又怎样咀嚼、怎样下咽就更不用说的了。然而我却不能说“请你别看我”或者“请你走开”,刚才你不是同样姿态地观赏了别人吗?
“你是不是坐十一点的车离开这儿?”
“你呢?”抹抹嘴,我站起来。
“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第一次笑了。这是笑起来挺让人有感觉的男人。
“我在桂林多玩了一天,再耽搁车票恐怕要过期了。”
“就是说得告别鹿寨喽?”
“我没有理由再住下去了。”
因为是慢车,每个小站都要停,所以特别拥挤。好容易攀住扶手站了上去,列车员却使劲地推搡我“往里面去往里面去”,我被烙饼似的背贴背地夹到那儿,动弹不了。我觉得那些夹着我的人像水,我快要被水淹死了。我急得哇哇大叫。我不知道那个男人的名字,我就一个劲地骂“坏蛋!”坏蛋突然出现在车厢门口,他狠狠地把我拽下车。我当即给了他前胸一拳:“你疯了!赶不上这趟车,你要赔我车票!”他紧皱眉头:“住嘴!”我便被稀里糊涂地从窗子塞进车厢。车厢里的人都目瞪口呆,好像我是从飞碟上下来的宇宙人。羞怯之外,我更多的感到的是兴奋。一位老太太侧过脸去问他的戴眼镜的儿子:“去北京有没有这样塞过你儿媳?”儿子笑笑,看看我,又笑笑。老太太也笑了,她扯扯我的袖子,挪了挪屁股,让我坐下。&“我们柳州就下。”我赶快探过身:“大哥,你的位子也给我好吗?”“当然,你的男朋友,噢,你们没结婚吧,你好像不大?”不等儿子回答,老太太关切地按过话题。我正想说,他不是我的男朋友,“男朋友”已经满头大汗地挤了过来。“他们到柳州下。”我递给他手帕,“擦擦。”他没说话,朝老太太点点头。我以为他至少会在抽烟的时候顺便和老太太的儿子打个招呼。我也知道这么做本无多大意义,但他并没有那样,我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算不想交谈,可人家毕竟答应让座给你,而不是给那些仍坐在过道上,甚至躺在座位下的人,起码你得表示一下吧?就好像我们认识了一万年,我突然懒得理他,我认为这人太不近情理。
是不是男人都有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家川不也曾经这样让人纳闷过吗?那一次,我们去郊游,因为记错了时间,误了班车。家川走到路中央,笑容满面地朝开往市区的汽车扬手,请求搭车,无奈均遭拒绝。我从路边上站起来,说,我来试试吧。其实我心里根本没有底,可是见鬼,我只招了一次手便成功了。一路上,家川沉默得和眼前这个男人一样什么话也没说。从那时起我就懂得了,男人有时比女人更容易受到伤害。
柳州站下了很多人,同时又有很多人等着要上。老太太抚着我的肩说我们走了。我赶紧站起来,“你们走啦?”似乎他们不该走,陪我们到底似的。儿子没有说话,只用透过镜片的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虚起来,仿佛什么隐私被人察觉了。我想到身边那个男人。男人最懂得男人,难道他看出了他什么?我顾不了许多,依然真诚地和他们告别。
“这儿有人坐吗?”有人问座。我这才注意到那男人还站在那儿。我慌忙点点头。伸手去拉他坐下,他不坐。我说你真是的你不坐别人就坐了,你怎么这么傻呢?他仍站着。这时,又有人来问座。我急了,随手放上自己的包。我站起来:“你怎么啦你怎么了嘛?”我想我是真气了。“我不想马上坐!”他的声音比我还粗。这人准是心智不全,不然,怎么会不知好歹呢?我想。顿时气消。周围的人全看着我们。我也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想什么我都不会介意。如果介意,我不会新婚之夜逃出来流浪。如果介意,我不会在老太太儿子洞察一切的目光下,居然镇静自如,居然不脸红。只是,在千里之外的火车上,没来由地与一个陌生异性扮演“双推磨”的角色,除了滑稽,更多的是一份新奇。
一路无语。我再猜不出这男人更多一点背景。我开始后悔,不该与他结伴而行。这么快他就讨厌了,我还自作多情认为自己回家前不离开他呢!谁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没准他真是一个在逃犯人呢?想到此,不免又同情他起来。那么他会犯什么法?杀人?抢劫?哦,什么都可以做,只是千万别做禽兽。这样,我也许会不顾一切地和他一块冒险。我想到了茂密的丛林,想到茫茫无际的大海,想到光秃秃的山岗,想到悬崖。我为自己编了一个绝望了的故事,苦难又生动。
&“喂,要不要吃饭?”
&“几点到湛江?”我想了一下,问。
&“九点半。”
我只好点点头。
“哎——喂——”我不知怎么称呼他。他还是回过了头。“再带杯水来好吗?”我递给他茶杯,“自我介绍一下如何?喂来喂去的?”尽管我的声音并不大,可我相信,至少那些以为我们“双推磨”的人都听见了。我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我还知道他们想到最多的是“喂”如何把我抱起来塞进车窗。但是这一切都没关系,真的。不管他们都把嘴咂的那么响,目光多么的鄙视,我依然不介意——不介意一如当初他们想我时所想。
由于晚点,到达湛江时间已近十点。按照火车上人介绍的,我们找到一家比较便宜一点的农垦招待所。吴汉闻耸耸肩,不以为然:“没有必要住这么简陋的旅馆。”“可我必须得省着点。我不像你——当然你是谁?除了吴汉闻这个名字,我一无所知。再说只要卫生,简陋实在不算什么。”他笑笑:“想不想到大街上走走?”“我正要问你呢。”
湛江的夜晚实在热闹非凡。穿着各式衣衫的男女,趿着各种款式拖鞋的老少,源源不断地经过我们的身边。海风柔柔地吹着,湛江的夜啊温馨又燠热。幸好在旅馆里我们就脱掉了外套,此时两人一袭衬衫,流入人群,到也协调。
“你,”走出闹市,我们异口同声。
“让我先说。”我情不自禁挽住他的胳膊,把在火车上编的故事重复了一遍。
&吴汉闻沉思起来,“我不知道你是过分聪明还是另有原因。你真的认为我是潜逃罪犯?”
&我笑而不语,但很快又说:“难道你不是吗?”
&“不。”他缓缓地说,目光忧郁而深沉,“我砸碎了一只茶杯,因为她怀疑我和她妹妹。茶杯片弹起来割破了她的脖子,流了很多血,差一点死去。我不知道,我砸完拿了两千块钱就走了。到了武汉亲戚家,我才知道。他们打电话来过。她没有死。听说她妹妹已向法院起诉告我。我对亲戚说,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回去。我确实也买了回去的车票。可剪票进了站,我却上了相反的一辆车。你说我是害怕吗?不,那仅是失手造成,情节并不恶劣,伤害罪成立不了,虐待罪就更无从说起。……可能你没注意,我一直就坐在你座位的背面。你几乎没说一句话,你好像心情不好,虽然你并不忧伤,却始终没见你轻松过。好几次去厕所回来看见你都对着窗子发愣。因为是夜里,你无法看清窗外的世界,所以我认定你在凝视玻璃里的自己,想着过去。早晨九点半火车停靠桂林站,你站了起来。前后看看,又把脑袋伸出窗外。你似乎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直到站台上铃声响起来,你才坚决地冲出了车厢。你没有想到,几乎是在同时,有个人也同样飞速地从车厢另一头跳下了。”
没有惊奇,没有怀疑,也没有感动。就像永久地爱着一个人,有一天这人告诉她:我也爱你。潜意识中,我把脸紧紧贴在吴汉闻的臂膀上。我感觉到他的身体颤了一下,他轻轻伸过胳膊搂住我的腰紧紧拥住了我,然后就默默地不由分说地吻住了我。刹那间,我感到一股巨大的眩晕,这眩晕使我迷失了自己,同时我又清醒地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求与满足,幸福之感冲击着我:天,我要嫁的是这个人呀!
于是新婚之夜毅然出逃,此时此刻仿佛也释然了。
如果没有这件事发生,我会一直以为自己是高傲、理智和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尽管我十分怀疑过那一刻我神经的正常性与否,但火辣辣的嘴唇却告诉我一个抹煞不去的事实——一个刚认识了三十六小时都不到的陌生男人,竟不犹豫地吻了我。奇怪的是,我竟没有像设想过一千次一万次的结果那样,给他一个耳光,以示我的高贵、不可辱。长长的树荫道上,就任他肆无忌惮地亲吻我。我既无想像中的惊慌,也无应当有的羞怯。所有的意识均被这突然降临的迷醉袭击得停止了。我想我一定疯了。我没有打他,没有推开他,没有挣扎,反而抬起胳膊,攀住了他的脖子。
“我敢打赌,从来没有人教你怎么样接吻。”
“所以新婚之夜我逃了出来。”我居然不脸红,只是略有些尴尬。
“走吧。”定定地看了我许久,他说。
“即使我不相信你真是个坏人,至少我也认为你是个危险分子。”
“有道理。那么你呢?你丈夫……”
“也许他自认为比我高贵,也许是……他有口臭吧?”我不加思索道。
我甚至有些得意,为自己的刻薄。
也许此时他正坐在新房里喝闷酒吧?管他呢!反正我的出走无论是让他丢丑,还是使他绝望,都不啻是一枚炸在广岛的原子弹。他不能也不会容忍的,但是他不会追踪而来,绝不会。可他做梦也想不到,远离了他,我仍会令他狼狈不堪。他就是做恶梦大概也不会想到,我会在背叛了他之后又如此恶毒地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讥笑他始终维护着的所谓“尊严”——拒绝在婚礼上当众亲吻我的君子风度!
“你带了多少钱?”吴汉闻问。
“我想如果我一天只吃两顿,并且再住得随便些的话,大概还够我活上个七、八天。”
“七、八天?以后呢?回家?”
“谁知道。你的意思呢?你预备什么时候回去自首呀?”
“你的意思呢?”吴汉闻模仿着我的声调。
“你!唉,我问你,你有过多少次今天这样的——晚上?”我突然在她面前停下来。
“你希望多少?数不清还是天上月亮仅你一个?你知道,我不很好,杀过人。”
&我看不出他说这话时的真实态度,尽管他一直微笑着。
&“你实在让人费解。”我幽幽地轻叹道,“大概让人恨不起来的坏人都是这样吧。”
他双手抱臂,眼睛眯缝着,恰似一个完整的不恭者,然后一笑。
我无法看明白他。我有一种预感,吴汉闻并不如他自己所说的简单。不过他似乎也不是那么深不可测。他好像,好像什么呢?好像就是这样好像在深深吸引着我。
我转过身去,故做轻松地仰视星空,我说:“我不知道今晚对我来讲,预示着什么。”
&“风,或者雨,要不就是春雪?你以为我会追你到天涯?”他踢飞一粒石子。我一颤,很快冷笑道:“追我到天涯?笑话!月亮怎么能亮过太阳?何况我只是一颗星。能陪我渡过琼州海峡就上上卦了。”我双手合掌,做了一个虔诚的动作。吴汉闻刮了我一下鼻子,摇摇头,笑了。
回到旅馆,分手后各回各的房间。服务员为我开开房门。然而,我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服务员不满地问我怎么回事。我结结巴巴,不敢肯定,我对她说:“好像不是这屋。好像错了。”服务员抬头看看门号,坚定道:“错不了。”我轻声细气:“那麻烦你进去看看是不是别人睡错了房间?”“我说没错就没错。你这人怎么啦?自己深更半夜的才回来,还疑神疑鬼的。”服务员嘀咕着不耐烦地进去,撩开蚊帐看看又走了出来。我不敢分辨,佯装着没听见她的埋怨,自言自语:“真奇怪,女人也有这样响地打呼噜吗?”服务员笑了:“你呀,可算是赶上了。还不止一个女人呢!”
放下蚊帐,盘腿坐在床中央,丝毫没有睡眠意识,当然也因为呼噜声前后夹攻。好几次我按捺住好奇,想下床撩开蚊帐,看看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两个女人。
手表时针指向清晨四点的时候,我已各为两位呼噜声不让须眉的同胞数到了第五百一十九下。正要为床脚的那位数第五百二十个呼噜时,吴汉闻轻轻叩门,叫着我的名字。
“到我房间来。”打开门,他一把将我拽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那怎么行?”我挣脱他的手。
“怎么不行?反正你也睡不着。”
“那别人?”
&“不管他!”他狡黠又得意道。
&几乎是被挟持着,我被他搂进一间单间。
&“原来蓄谋已久!”我惊讶得直捶他的肩。
&“只为能听你继续编故事。”他关上门,迫不及待地把我拥在怀里,使劲地亲我,不容我反抗和挣扎。
“别离开我行吗?”他柔声说。“我很难爱——我爱你。”他的脸滚烫,脸色却很不好看,我被这痛苦的声音和神色怔住了。我无言以对。我真的不明白男人都是怎么回事。他们那样强硬,却又如此虚弱,虚弱到不堪一击。
“你病了么?”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把头重新深深埋进我的怀里。许久,他抬起脸,醉红的眼,迷梦地凝视着我的双眸。我的脑海中此时已是一片空白,我就这么木头人一般地定在那儿。吴汉闻抬起胳膊环住我的脖子把我深深地圈在他的怀里。把脸轻轻地贴在我的耳边,好似喃喃自言,又似无奈的叹息:“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糊涂?”
&刹时间,我感到有些诚惶诚恐。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推开他。他颓跌坐在床上,低垂着,受难一般。桌子上放着他的烟,我点燃一支,走过去,我蹲下来,把烟递给他,然后将脸侧伏在他的膝上。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我不敢抬眼去看他。唯恐在他炽热的目光问候下妥协。
“汉闻,如果对你说‘对不起’那就是看轻了你,如果说‘请为我想想’,那就是轻待了我自己。”终于,我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说。
&吴汉闻轻抚我的头,把我拉起来。笑笑:“你也不能回房间了,就在我床上躺躺吧。”他现出原先的他来。
&没有什么不信任,我说好呀。也不问问他怎么办,爬上床就躺下了。
&&&&&吴汉闻替我掖好蚊帐,熄了灯。黑暗中他伫立窗边深深地吸着烟,烟头闪烁着。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角滚落出两行热泪来。
&我假寐着。
都说我差点被家川抛弃。有人还故做知己般地跑来问我真相。我淡然一笑:“你怎么认识《三国志》和《三国演义》?”
“当然是《三国志》比较可信一些。但喜欢的还是《三国演义》。”
&“那么我不能满足你。”
&与家川认识很自然,我们是高中同学。不过彼此相爱却是他大学毕业回来的事。关于他的家世,人们众说纷纭。虽然我和他后来发展为情侣,但我也只比别人多知道一点他姓他老姥姥的姓不和父母同住而已。至于他父亲是中央某部的什么长官,他母亲又是中央某司的什么权威,我从未向他证实,他也从不向我说起过。他说我是我,父母是父母,就这么简单!直到他带我去拜见他父母,走进那幢单门独院的小楼,我才隐约地意识到了些什么。
&有一部片子叫《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我以为太有道理。我和家川就是这样。我们吵吵好好,好好又吵吵,不停地彼此折磨着,说不清理由,找不着根源。别人光知道他有教养,却不晓得他好强;别人都晓得我懂事,却不知道我敏感。我除了敏感就是流泪。和家川在
一起经常的要流泪——烦闷时流泪,欢喜时也要流泪。可我却不是爱哭的女性。对家川我常常感到束手无策。束手无策时我就会绝望地流泪:我对他这样好,他还那样地对待我!于是好几天都躲着他,让他找不着。
&有一次我才和他吵完,不知怎么他竟然没生气,手指上夹着烟,搂着我的肩就要吻我。我烦得要命,屋子里满是烟雾,呛得我差不多窒息。我躲开他的嘴,说:你少抽点好不好,难闻死了!家川以为我在暗示厌恶他的嘴,一把推开了我。从此,家川再也不吻我。亲昵时只碰碰我的额或者脸颊。
“怎么可能,我只不过说多抽烟不好。”我解释说。
他固执地让我住口。任我泪流满面,全然置之不理。
我曾经说过,我爱家川是因为我就爱他这个人。然而,至今我也想不出,我到底爱这个人什么?当然世人都说我在高攀。因了他的家庭,因了他的地位,也因了他的俊朗相貌。就是没人肯相信我只爱他这个人!
&后来灿灿说:“我不否认你们初恋的纯真,但你,孙堇阳,我要说他爱他,是因为他选择了你,而不是别的女孩。”不得不承认灿灿的话一针见血,虽然当初我拚命抵赖。
&我想起那年隆冬,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家川打电话说:“快来,下午我们回家。”我支支吾吾犹豫着。大概家川听出来了。他说:“别担心,你害怕的老虎都到桂林疗养还没回来。”但我还是不放心:“他们不会突然回来吧?”
其实,以我的性格,我该是个无拘无束的人才是,况且,一张脸虽不显大福大贵相,但清清爽爽到也让为人父母者放心。说不上是一种怎样的情感驱使我回避着家川的父母。虽然,他们对我还算客气,尤其他们的儿子在场的时候。现在的父母、他这样的父母,又怎会坚持己见呢?!
&到他家已是傍晚。保姆没想到我们会这时候回去。冰箱里空空的只有几只鸡蛋。家川晃着鸡蛋:“吃面条了?”我说客随主便,他就不依不挠地把我推进厨房:“偏让你做不成客人。”
晚上我睡在楼上。家川抱了一床毛毯上来,我指指床,示意他坐下。他把毛毯扔到床上,说:“没事儿了吧?”就要下去。我问他还上来不,“不可能!”他坚决地说。我很生气。不上来就不上来,干嘛盛气凌人的。我哭了。我知道他是怕保姆嫌疑我们,但他说“不可能”时的神情实在让我受不了,好像我是什么人似的。我说:“你下去吧下去吧,要不就来不及了。”其实我的意思是你再不下楼,时间长了保姆要疑心了,虽然话是带气说出来的。所以,他厉声质问我什么意思。
“我哪敢有什么意思。住在自己家里都不敢,何况别人家!”
“你,你太过分了!”他转身匆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堇阳我告诉你,我除了你不跟任何女孩子来往,我对得起你。你别总是不识好歹。”
我的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
“你说什么嘛?难道我负了你吗?你不跟任何女孩子来往就是资本啦?家川我也告诉你,我从没有你说的那样心肠。我知道我很平常,但我更知道,不平常的你既然抛开了同样不平常的她们而选择了平常的我,我就懂得没人能竞争得过我。所以我也从不疑心你包括那些仍寄希望于你的女孩子。我想我做得很坦率,没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如果你有什么不好直说的,可以暗示嘛,我还不是那种迟钝的人,你不必找借口发火。”
海口的落后,是我所始料不及的。起码我觉得海口一切都太不相称了——原始和时髦,陈旧和新鲜,那样亲密地傍依着。
也许你抬头所见是一座富丽堂皇、温文而雅的酒家或者咖啡什么的,可能你再一低头就是“轰隆隆”直响的微型发电机和停在门口等待载客的无篷三轮。
也许你刚刚目送去一个衣衫款款的摩登女郎,而迎面过来的则是头戴尖顶草帽、光着上身、赤足而行的男人。
一条街没走完,我已头重脚轻、支持不住了。顾不得囊中羞涩,去寻那便宜的住宿,匆匆忙忙胡乱钻进了最近的一家旅馆。
吴汉闻说:“你去睡吧,晚饭我叫你。”“随你的便。”我搂抱着包,一边上楼,一边嘱咐他:“回头帮我打听一下邮局在哪?晚上我要挂个长途回家。”想了想,我又回过头对他眨眨眼:“是打给我妈妈家的噢。”
男人有时就是比女人小心眼。但这个吴汉闻关我什么事?我有必要如此周到吗?眼前浮现出吴汉闻那似乎永远看不大懂的面孔,我的心回答:是的,有必要。
&晚上七点整,吴汉闻叫醒了我。开了门让他进来,自己又爬上了床。我说我头好疼,不想吃了。你一个人去吧。
“是不是住得太贵,想不吃饭,省回来呀?”他双手撑在床上俯视着我。我第一次发现他居然留着我非常欣赏的平头。家川也留过,可他气质不对,叫人看了陌生。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他的头发,说了句差点让吴汉闻惊叫起来的话:“你经常穿咖啡色灯芯绒西服吗?”“你怎么知道?”他这次并没有穿那件衣服出来。“我上高中时心目中的男朋友就是这样的:平头、高高大大,常年穿着咖啡色灯芯绒西服,还喜欢唱《深深的海洋》。”
“我不会唱《深深的海洋》。噢,你可真让我为难,不过为你改变主意也值得。”他微笑着,冷峻的目光此时分外的柔情。我坐起来靠在床头慵懒地打着哈欠。他把手腕伸给我:“自己看看几点了。你不是还要打电话吗?”
&“那不急。我可以明天打。”
&“小姐,算我求你行不行?我已经和人家订好了菜!”吴汉闻老鹰叼小鸡似的把我抓下了床。
走近那张餐桌,我惊愕得不敢落座。人呢?那一桌菜?
“请吧。”吴汉闻拉开椅子。
“啊!吴汉闻,我说你这人地道地坏呀。你明知道我怕胖,却点了这么多诱人的菜,你居心何在?”
“胖就胖一点吧,只要身体健康。”吴汉闻拍拍我的头。我好一阵感动,泪水几乎夺眶而出。如果那些话讲给家川听,家川会说,你不会少吃些或者加强锻炼吗?人和人啊!
吴汉闻不停地夹菜给我。好像我是三岁的孩子胳膊短够不着。他甚至不容我推辞,只要我刚一开口,他就忙不迭地说“吃吧吃吧,一顿饭胖不了你”,哄得你无可奈何。实在咽不下去了,我从他衣袋里抽出笔,在菜单上写道:‘不能和我讲话’,要不我一开口,那些鸡呀鸭呀准会从嗓子眼里跑出来!写完我就看着他,他便摇头,又遗憾似的轻声叹息着。
我说干嘛叹息,又不是给我饯行?只要你舍得明天起你一天请一次。他勉强地笑了。我觉得哪儿不对劲——今晚他像极了听说林姑娘要回苏州自己家里去的宝玉!对他也不算陌生了,可我仍是不懂他。
“希望你别恨我。”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因为你请我吃饭?”我糊里糊涂。
“别逗。你会知道的。”
离开餐馆已经十点。之前曾问服务员,知道邮局十点打烊。来不及了,只好明天再去。
明天就明天吧,我们又回到大街上。家电商店里传来苏红的《我多想唱》。我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快乐又得意。吴汉闻看看我,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怎么?不像逃婚的?”
&“倒像私奔的。”他不动声色。
&血倏地涌上脸庞,我掩饰着转身捶打他:“讨厌至极!别看你闷闷的不大说话,可坏着呢!”
“坏不坏我自己知道。”他逮住我的手吻了一下,然后拥着我向前走。
我继续哼着《我多想唱》。
“啊,差点忘了告诉你。”
“什么?”
&止住脚步,我仰起脸:“认识你我很快乐。你看我好活泼是吗?可过去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样的——不会疯,不会闹,不知道什么是无忧无虑,不知道什么是开怀大笑,哦,我更不知道我还会撒娇耍赖呢!”
夜幕中我感到吴汉闻身体抖了一下。
我没在意。
“如果,如果你离开他你会难过吗?”
“家川?我想会的。他并没有负我呀!”
“我要娶你呢?”
“你离婚,我也离婚,完了我们再结婚?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
“为什么可能?是你妻子可能,还是你小姨子可能?”我认真的神态就像要嫁他似的。
“……也许都可能吧?”他目光涣散。
“再说我们认识这样短?”
“有的人认识一辈子你也无法了解他。”
“这么自信?”
“希望是。”他扳住我的肩就要吻我。我跑开了。
“除非你不回去自首,我也一直逃下去。我们逃进深山里去如何?”
吴汉闻摇摇头。不知是不相信我的话,还是不同意我的话。
“你预备在岛上住几天?”安静下来,他问。
“明天上午给家里打电话,下午到市区走走,后天去三亚,住一天,然后离岛——再去哪再说,反正不着急回家。”
“钱够吗?”
“不够。不过没关系,这个可以换钱——”我点点手腕上的瑞士名表。
吴汉闻当即拍了一下前额:“你看我差点忘了,把你的表借一下,我的表在行李里存服务台了,现在回去可能拿不出来。明早还是我来叫你?”
我摘下表递给他。
楼梯口,我停住不让他再送。吴汉闻不答应。
“我在走廊上看着你回去。”见我一再坚持,他又说。我拗不过他,只好一笑:“好吧阁下,你可一定要看着我走进屋子哟!”
这一夜我睡得很不踏实。我总以为吴汉闻在门外徘徊。好几次忍不住,我下床拉开门看走廊上。我渴望看见他。有一次我竟光着脚穿着睡衣来到他的门前,几番举手叩门却又犹豫住了,想了很久还怏怏地离去了。他的灯仍亮着,不时的还有脚步声。我不敢停留。我想得出叩开门后的一切。重新躺到床上时,睡意已向我袭来。也许我该和他分手才是,这样下去太危险了。我们都无法看管好自己。
这样想着,翻了一个身也就没再醒来。
&朦胧中听见有人说孙堇阳什么的。睁开眼,天亮亮的。“谁叫我?”我拉开门。
“这封信是你的吧?塞在门下面。”在走廊上打扫卫生的服务员说。
&“孙堇阳。是我。”
信封上下地址都没有写,字迹也陌生潦草。
“现在几点了?”我想到了什么。
“八点半了。”
我赤足跑到吴汉闻的门前,“咚咚咚”使劲地拍打着夜里怎么也不敢叩开的门,“汉闻,吴汉闻。”
“他六点不到就退了房间走了。”服务员说。
我沮丧地放下手臂。怪谁呢?
撕开信封,掀到最后一页,吴汉闻三字赫然跃入眼帘。只能是他,只会是他。难道我在他眼里真的是夜空划过的一颗星星?难道……他单溜了!
&&&& 堇阳:
对不起我要和你暂时分别几天。也可能是永别,因为你看完了信,知道了真相就不一定想见我了。我必须告诉你,途中对你所说的一切关于我以及我的妻子什么的,纯属子虚乌有。我并不想骗你,请相信我。当时我不过想暂时满足一下你的猎奇心而已,没想到就一直找不到机会更正了。
忘了告诉你,我的职业是记者。她是我们报社的,在你之前,我爱过一个女人。比我大两岁,离过婚。我不知道关于她的那些谣言是真是假,凭直觉,我认为她无辜。就因为在别人诽谤她的时候,我气不过为她辩护了几句,恰巧被她听见了。她先是对我产生了好感,后来爱上了我,我也爱上了她。只是,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的感情是隐蔽的。但是,从此再有人诽谤她诬陷她,我却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她辩护。我很痛苦。我觉得对不起她,有愧于她的爱。所以她几次暗示我结婚,都被我打岔了过去。去年国庆节前,她突然来告诉我,她要结婚了,丈夫是钢厂的一位钳工。“你怎么能这样?”我愤怒地质问她。她始终微笑着,她说:“你对我很好我知道,你是这世上唯一看得起我理解我的人我也知道,可我不能嫁你。为我祝福吧,有你祝福我会走好运的。”我不敢去看她的笑脸,我觉得它是那么虚伪。尽管我知道,虽然此时她一脸的笑,但一转过身去,汹涌的泪水就会冲垮它们。但我仍毅然决然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这次南下的目的地是南宁。在那儿我要采访一个体育新秀。我是准备好追你去天涯的,不巧的是,下午我打电话和那位新秀联系,想把采访日期推后几天,他说三天后要到香港比赛。
给你留下桂林的一个地址,采访完了后,我会在那个地方等你四天。我为自己押了一个宝。我很想留点钱给你,但我耽心你更会玩得忘了归途。如果四天仍等不到你,我知道自己该怎样做了。我不是无畏的男人,可这次我一定要试试。你的手表我在南宁替你寄回家,枕头底下有只电子表,是我来喊你吃晚饭时塞进去的,你先用用吧。这样做是为了让你必须尽快地离开这儿,而不要拿它换路费什么的。说实话,我很不放心你,但没有别的办法。
自己多保重!
&&&&&&&&&&&&&&&&&&&&&&&&&&&&&&&&&&&&&&&&&&&&&&&&&&&&&&&&&&&&&&&&&&&&&&&&&&&&&
吴汉闻于深夜
&一切都清楚了!
看完信,我呆呆地怔了很久。一个梦,一个玫瑰色的梦又破灭了!心里不免有几分怅然。
服务员的眼神好刺眼。我想躲避她的目光,却还是让她撞上了。
“怎么,他欺骗了你?”服务员似乎见多不怪地望着我,眼中充满了同情。
“没,……他没骗我。”
是的,吴汉闻算不上在骗我。相反,他让我做了个梦。只是,我醒得太早,太早了!
&我丢下信,独自踱到了海边。
我希望海风吹拂我的脸,抚慰我的心。可是,海风很小,海面也呈现着异常的平静。看不见海的咆哮,听不见海的涛声,心里仍奔涌着潮水般的激情……
太阳刚刚升起,海堤边已匆匆走着从内地涌来的三五成群的“闯海者”。这些青年男女,有的嘻笑着,有的显得很沮丧。但不管是精神振奋,还是垂头丧气,他们仍然表现得不知疲倦。他们永远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勤快而又不知所措地为生活奔赴着……
面对大海,面对追赶生活的人群,我突然对海岛产生了几分依恋,突然滋生了一种冲动。
是想放声歌唱吗?不错。
可我的歌在哪里呢?……
此文系旧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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