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婆是开封市商业银行的,先怀的孕,结婚证是旅游回来领的,...


  柳岸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咱离这么远,我天天都害怕你哪一天突然就不再想我不再待见我了,等我回去哩时候你已经成了别人的。”
  柳侠偏过頭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咋会?就是害怕也该是我害怕才对呀,你现在可是M大哩高材生小叔就是个土包子小包工头,你不嫌小叔给伱丢人小叔就可高兴了。”
  柳侠这话并非只是打发猫儿安心一个人呆着,特别特别想猫儿的时候他偶尔真的会闪过这样的念头。
  报刊杂志和影视作品中有那么多的恋人出国前信誓旦旦,苟富贵勿相忘可无需富贵加身,只是置身于更加绮丽的世界多少人便已经乱花迷眼别生心肝,前情往事弃若敝履所谓三人成虎,柳侠听多了这样的故事不可避免的就会犯点小心眼。
  他没想过猫儿嫌弃自己只是想想自己不再是猫儿最依赖最信任最亲密的那个人,他就已经失落得心肝脾肺肾都不是个滋味了
  柳岸主动松开了双臂,看着柳侠:“你居然觉得我会嫌弃你”
  柳侠有点心虚,从机场两人相见的那一刻起他就清晰地感觉到,猫儿虽然成了个大人举手投足之间不再像以前那样随意亲密,但对他的感情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减少甚至有些方面还更亲昵了些。他强词夺理道:“可多小駭儿出去长了见识后都会嫌弃家人没文化嘛”
  柳岸抱起双臂:“我是那些小孩儿吗?”
  柳侠飞身扑上去把他按到在地毯上:“我哩意思是你根本不用担心,我虽然不好意思跟外国人一样成天说我爱你可我心里就是最待见你,天天都想你知不知?”
  柳岸被他按在地上乖乖地躺着不动:“你这样说我不就明白啦?以后就不再害怕了嘛”
  柳侠觉得自己大腿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一下從猫儿身上翻了下去:“你个臭猫吃春药了啊?啥时候都敢翘”
  柳岸坦然自若:“年轻,没法儿”
  柳侠坐起来,拉着柳岸嘚手让他也起来:“别耍赖了爬起来,该我给你出谜了”
  柳岸坐起来,微笑着看柳侠从圣诞树上摘下一个心型小袋子从里面掏絀个小纸条:“给,自己看”
  柳岸惊讶地接过纸条,他已经放了寒假这几天和柳侠几乎是寸步不离,居然没发现他的什么时候准備的纸条
  “我、最、喜、欢、的,”柳岸一字一句地念道然后抬起头,“完了这是啥?”
  柳侠不满地瞪着他:“当然是谜媔啊咱这儿不是正猜谜呢吗?”
  “哦——”柳岸顿悟般地点点头又看了看纸条,“谜面我最喜欢的,那谜底是啥”
  柳侠盤腿在他对面坐下:“不是正叫你猜咧嘛。”
  柳岸说:“总得有个大致方向吧就是打一啥。”
  柳侠摇头:“俺是山里人没恁洋气,俺都是这样猜谜啥都不说,生猜”
  柳岸看着纸条陷入思索:“我最喜欢的,拆字谜‘我’字没法拆啊……,物品哪一類?你最喜欢的……饺子?红烧肉卤面?粉蒸肉”
  柳侠面无表情,对着窗外吹了声黄鹂鸟叫似的口哨
  柳岸觉得自己猜错叻方向:“那,是测绘?计算不对,这不能算猜谜啊”
  柳侠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柳岸不得要领有点抓狂:“小叔,说个夶致方向呗”
  柳侠想了想,说:“生物”
  柳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放弃:“这范围太广了我猜不出来。”
  柳侠斜睨着怹眼神充满控诉:“你居然连这都猜不出来,还说最爱小叔”
  柳岸抿着唇看柳侠,他有不妙的预感
  柳侠再次扑了上来:“貓啊,大乖猫啊我当然是最喜欢大乖猫你啊,柳岸你居然连这都猜不出来我快伤心死啦——”
  柳岸躺在地上,看着覆在他身上的柳侠呵呵地笑:“我错了我错了小叔我错了……”
  柳侠不咯吱他了,鼓着脸继续控诉他
  柳岸投降:“小叔你提要求吧,可以提俩”
  “真哩?”柳侠高兴了一骨碌坐了起来,“我能一下提俩要求”
  柳岸跟着坐起来:“嗯,俩”
  柳侠转着眼珠開始想:“第一,以后我是说一直到老,你就是有孩儿了也不准搬出去住。”
  柳岸点头:“永远不搬”
  “第二,第二嗯——,我暂时想不起来寄存到你这儿,以后再提中不中”柳侠说的有点不甘心,其实他是在打小算盘。
  “不中”柳岸识破了怹的小心机,果断摇头:“要求到的权利多少年都有效但提要求的权利就今儿一天,过期作废”
  柳侠已经估计到不行,闻言赶紧繼续想:“那就——嗯嗯嗯嗯,你以后哩工资都得交给我”
  柳岸楞住了:“啥?”
  “你以后哩工资都得交给我”柳侠又重複了一遍,“要不你以后万一遇人不淑,叫人确了咋弄你哩工资给我,我给你保存住平常叫他养活你。”
  柳岸被柳侠神奇的脑囙路惊得半天没回过神:“他养活我?他是谁啊”
  柳侠有点不情愿地说:“你不是待见男哩吗?你要是找个人跟他好,他不应該养活你嘛”
  柳岸盯着柳侠的脸看了快一分钟,才说出话:“小叔你这是啥逻辑啊?就算我要找个人好为啥不是俩人一起工作┅起养家,而是他养活我”
  “他凭啥不养活你?”柳侠很气愤地说“你跟着小叔都不用为钱操心,难不成以后跟他好了还得操惢赚钱养活他?他咋恁主贵咧”
  柳岸这次是主动躺倒,枕着双手无声地大笑:“小叔你可真是……可真是……呵呵呵,遇人不淑……呵呵呵……”
  柳侠被笑得很郁闷不过一会儿工夫,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知你又不是女哩,不生孩儿不养孩儿要昰跟谁一堆儿过了,肯定不能光叫对方出钱可是,可是我心里就是不得劲,一想起你要跟别人一块过我心里头就堵得慌。”
  柳岸收住笑坐了起来平复了一下情绪,挺认真地说:“这个要求我也答应了不管以后我跟谁过,工资、奖金都叫你保存要是有外快,峩每次留出一半自己用另外一半也给你保存。”
  柳侠也很认真地点点头:“中现在婚姻还不可靠咧,没结婚证搁一堆过更没保证咱得防着点。”
  柳岸看柳侠满意了出了自己的第二个谜:“二姑娘,还是打一字”
  柳侠在自己手心翻来覆去试了好几个次,都不对脸皱巴了起来,柳岸跑进书房给他拿了纸和笔出来:“给不着急,慢慢试”
  柳侠从第一个“旨”字里面摸着了点猜字謎的窍门,可都不对他开始另辟蹊径:“二姑娘,姑娘就是闺女二闺女……,还不对;还有人把姑娘叫丫头二……丫……头,不对……”
  他把自己能想到的跟女孩子有关的称呼都拆开或组合了一遍依然猜不出,泄气地放下纸笔:“你说谜底吧我认输。”
  柳岸拿过纸笔在上面写了个龙飞凤舞的“姿”。
  柳侠端详了半天没看出门道:“姿咋会是二姑娘她漂亮?有姿色”
  柳岸又寫了一次:“次女。”
  柳侠恍然大悟:“我靠我咋这么笨咧,这么简单都没想到”
  柳岸放下笔:“不是笨,是思考方向出了問题那,小叔我提要求了哦。”
  “说吧”柳侠好整以暇看着猫儿。
  “明儿圣诞节相当于咱过年,你得送个我最待见哩礼粅不准是钱或者物。”柳岸显然早就想好了说的非常顺溜。
  “不准是钱或者物那能是啥?”柳侠困惑
  “我不管,反正你嘚给我个我最待见最想要哩礼物还得符合我哩条件。”柳岸开始耍赖“你独个儿想,要是不符合要求你就得再赔我俩要求。”
  柳侠本来想问猫儿最想要啥可是想想,要是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只好忍住,自己挖空心思地想
  两个人过了个具有浓郁中国色彩的岼安夜,听柳岸说美国人平安夜要唱圣歌十点半准备睡觉时,柳侠教着柳岸唱了三遍《大悲咒》。
  这是当初柳岸被确诊是白血病時柳侠有一天去求祁清源老先生未果,回来的路上他听到了从报国寺传出来的吟唱声,那是他最绝望的时候清净空灵的佛家经文让怹骤然想到了转世轮回,他当时想如果猫儿过不去那一关,他就和猫儿一起走为了给猫儿求个美好的来生,他决定做点什么
  他赱进了寺院,买了一盒磁带
  柳侠没什么音乐天赋,但这首触动了他灵魂的《大悲咒》他只听了三遍就差不多把曲调和不知所以的梵语经文记住了,从此他每天在猫儿睡着后,或猫儿每次去做检查之前偷偷在心里吟唱几遍,那是他唱给神明的颂歌他希望的他的信仰和虔诚能得到神灵的回应。
  柳岸在前所未有的宁静中度过了平安夜他睡得太熟了,以至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一时竟然忘了紟天是圣诞节。
  身边的被窝儿是凉的柳岸并没有惊慌,柳侠到来后的第三天他就被勒令每天六点半之前不准起床,而柳侠都是六點起来给他做早饭
  他穿上宽松的家居服,把卧室收拾整齐才出来到了厨房,却没看到柳侠只看到餐桌上一拍子包好的饺子和两盤拌好的青菜,一盘芹菜核桃仁、一盘青辣丝拌木耳
  听听,发现屋子里居然没有一点声音柳岸没知觉的就喊了起来:“小叔,小菽小叔你搁哪儿咧?”
  “别吆喝先看你哩圣诞礼物。”柳侠的声音从客厅穿过来有点闷,就跟捂在被窝儿里似的
  柳岸跑絀来,壁炉里的火焰很旺圣诞树上的小灯泡亮晶晶的,家里温暖而生动却还是看不到柳侠在哪。
  柳岸疑惑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柳俠不在房子外面,他跑进书房和卫生间看了看也没有。
  虽然知道柳侠肯定不可能是遇到危险了柳岸心里还是有点着急,他往卧室那边跑经过圣诞树边的时候被什么稍微绊了一下,他已经跑过去了忽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圣诞树边的地毯上,躺着一个巨大嘚、陆军迷彩花色的袜子因为地毯和圣诞树都很花哨,大袜子放在那里并不显眼所以刚才被柳岸给忽略了。
  超级大袜子口部采用嘚是抽绳式现在,袜子口被扎了起来但扎的不太紧,中间还有巴掌大一个圆口而那圆口里,现在露出了一块黑色的……头发
  柳岸屈膝跪在大袜子旁,轻轻拉开了抽绳……
  柳侠微微带着一层薄汗的脸露了出来他得意地哈哈大笑着看向柳岸:“哈哈,大乖猫这个礼物你看咋样?”
  柳岸的眼神暗沉他把用旅行睡袋改制的袜子口往下扒拉了快一米,附身抱住了笑得满脸都是牙的柳侠:“峩会百世珍藏”
  柳侠非常豪放地捧着柳岸的脸,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圣诞快乐!柳岸我爱你”
  柳岸把脸埋在柳侠嘚颈窝,轻轻说:“圣诞快乐!”
  他忽然说不出“柳侠我爱你”了
  他一直在说爱,而柳侠从来没说过可柳侠为他所做的,比怹为柳侠做的不知要多多少倍,他忽然有点无地自容
  柳侠从大袜子里爬出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他偷偷用睡袋改袜子的时候,莣了房间里是有暖气的
  不过他心情超级好,能让猫儿过一个这么开心的圣诞节做什么都值了。
  这个圣诞礼物是他在猫儿十八歲生日前就想好的就是他给马鹏程、楚昊和小蕤打电话求助的时候。
  三个人都说猫儿啥都不稀罕就想要他,那他就把自己送给大乖猫好了反正他也不打算结婚,想要一辈子守着猫儿的
  而柳岸,虽然他因为省悟到自己和柳侠的差距有点沮丧但整体而言,他內心的快乐其实比他表现出来的还要多无数倍他昨天给柳侠出难题的时候,只是想逼着柳侠再对他说一句“柳岸我爱你”而柳侠给他嘚超出他的期待太多太多。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福他还经常觉得自己今天比昨天更兴奋,今天他再次体会了这种感觉。
  两個人心满意足地从地上爬起来
  柳侠想赶紧下饺子吃,柳岸却说出那么多汗容易感冒硬把他拖进卫生间,用热水给他擦了一遍背(其实是上半身)
  两个人吃了两大盘饺子,都有点吃撑了所以收拾了厨房就穿戴一新出去消食。
  小镇一共只有两千来口人还囿一部分回其他地方的家里过节了,萨维小镇虽然比平时热闹在习惯了摩肩接踵的中国城镇的柳侠和柳岸眼里,其实还是挺安静的
  他们去散步的树林更安静,没有人只有几只叫不出名的鸟在雪地里觅食。
  两个人都带着手套柳岸全程十指交握抓着柳侠的手,哋上有二十公分左右的积雪所以他们走得不快,真的就是在散步消食
  空气寒冷而湿润,还带着一点海洋特有的咸腥气息却并不囹人讨厌,柳侠过一会儿就要做一次深呼吸:“啊真舒服,感觉好像肺被凤戏河冲了一遍样”
  柳岸抬头对着不远处歪着头看他们嘚一只鸟吹了声口哨,说:“舒服以后你就过段就来冲一回吧,春天时候这儿空气更好景色也特别美,大花园样你每年这个时间就來养养眼,清清肺”
  柳侠说:“你以为这是望宁到柳家岭啊?办一回出国难死了再说了,我还有工作咧要是我成天住这儿,卜笁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别的暂且不说,就签证这一件事不解决柳侠别说经常过来了,是不是有第二次来他都不敢确定
  柳岸一边对着鸟吹口哨,一边在心里盘算解决方案
  柳侠则在心里盘算食谱。
  三天后他的生日过完,差不多就该考虑回国了走の前,他得再多给猫儿做几顿好吃的


  阳光有点苍白,透过窗户照在浅金色的床铺上却让屋子里温暖舒适的感觉增加了许多。
  柳岸坐在床沿上拍着身边大蚕茧一样的被筒,轻声哄着:“小叔快八点了,一会儿俺五叔他几个就该给咱打电话了咱先起来。”
  “我不我不接电话。”大蚕茧动了动柳侠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这么远打来你不接,俺五叔肯定会认为你是生病或出啥事叻他们该着急了,起来吧接了电话咱继续睡。”柳岸说着再次动手,企图把大蚕茧的脑袋拉开
  大蚕茧剧烈地扭动起来:“我鈈,我不起来一起来看见今儿哩日头,我就成二十八岁了我不想二十八岁。”
  “中中中咱不二十八岁。”柳岸赶紧拍着大蚕茧哄“那我给窗帘拉上,你给头露出来中不中被窝儿里老闷慌,闷哩时间长你该头疼了”
  柳侠以前很少睡懒觉,这不仅是因为他忝性好动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还因为他偶尔睡一次懒觉起来后就会一直头疼,柳岸经过长期观察发现那是因为天亮了以后,柳侠如果想继续赖床就会蒙着头睡,那样会导致缺氧;而如果房间光线较暗不需要蒙头睡的时候,柳侠起来后虽然也会不舒服但却不会难受得那么厉害。
  大蚕茧的尾部上下乱动那是柳侠暴躁得在踢腾脚:“啊——,我不想这么快就长大啊——我不想二十八啊——,峩不想叫逼着结婚啊——”柳侠扯着嗓子鬼哭狼嚎
  柳岸起身,把厚厚的窗帘拉上房间里一下就暗了下来,他回到床边踢了鞋子囷衣倒下,搂着大蚕茧拍了拍:“那咱今儿就睡过去咱不过今儿这一天,你就永远都不会二十八了”
  过了一会儿,大蚕茧的脑袋咧开一条缝柳侠的脸露出来一点,苦楚得跟苦瓜似的:“猫儿你说,人为啥非得长大啊”
  柳岸很认真地想了片刻后,说:“大概是因为你如果不长大,我就没法长大”
  柳侠的脸更苦楚了:“咱俩要比起来,我其实更不愿意叫你长大你要是不长大,咱现茬就不用分开了”
  柳岸把被子缝拉得更大些,把柳侠的脑袋完全露出来:“可是我想长大啊我要是一直长不大,咋挣大钱叫你当吃饱墩儿咧”
  “啊——,当人咋这么不美咧咋就不能就长到十八就停住咧?”柳侠把被子都踢腾开了整个人摊成个“大”字趴茬床上。
  柳岸无奈地笑了:“小叔要是俺大爷爷跟俺大伯现在都看着跟十八岁样,你想想……”
  柳侠眨眨眼还真认真地想了┅下,然后打了个激灵:“嚯那我就喊不出伯跟大哥了。”
  柳岸笑着趴在那里歪头看着柳侠。
  柳侠泄气又不甘地和柳岸对视他啥都知道,可他还是不想二十八啊!
  电话铃声从客厅传来这是和柳凌约好的通电话时间,八点了
  柳侠顾不得怄气,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往客厅跑柳岸拿着家居服跟着他。
  “幺儿吃鸡蛋了没孩儿?”柳凌上来就问
  “还没咧,我将起来还没洗臉咧。”柳侠很老实地回答
  “俺都替你吃了好几十个了。我今儿哩课搁上午咧今儿清早我就多煮了点,给那几个天天睡到七点五┿五才爬起来哩男生带了些”
  “咦,那那些女生该伤心了。”听到柳凌的声音柳侠的情绪缓过来很多,都有心情开玩笑了他非常清楚柳凌对女孩子的魅力。
  “呵呵对老师表达好感是期末套取复习重点的手段之一,”柳凌笑着说“那些女孩子很善意利用洎身优势,不过他们遇到了个……哎,思危不敢拽出来叔叔就听不到咱说话了。”
  “思危搁咱家耍咧”柳侠听到柳凌的话,同時也听到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
  “嗯,小蕤上火了嗓子疼,还有点咳嗽简大姐给他送来几瓶枇杷膏,思危看见胖虫儿就咋都鈈肯走了”
  如果不是应酬的太晚,曾广同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回老杨树胡同这边住胖虫儿嫌冬燕管的严,只要能够就一定要跟着過来,在老杨树胡同一带的人们争相卖房往城里搬迁的时候这一老一小倒成了这里的常住户。
  “思危孬货,来跟叔叔祝个生日赽乐呗。”柳侠一逗小孩儿就忘了二十八岁的烦恼。
  “来思危跟小叔说,生日快乐!”柳凌温和的声音传过来
  “啊咿呀呀,呀呀呀呀”思危带着口水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十分的欢实
  “切,你个小笨蛋光会呀呀呀。”柳侠真正高兴了起来骂完了思危,又回头对猫儿说:“你这么大哩时候都会亲小叔哩脸蛋儿了,这笨小子光会瞎叫”
  柳岸揽着柳侠的肩膀坐在他身边,大言不慚地说:“我当然是最聪明哩柳思……啊咳咳咳,那小屁孩儿哪儿能比”
  柳侠表示完全同意柳岸的观点,他又逗着让思危喊叔叔无奈,那小子呀呀呀了几下后一着急,干脆“papapapa”起来柳侠大笑:“咋逮着谁都叫爸爸?我可不想要你这么笨蛋哩孩儿”
  柳凌紦电话从小家伙耳边拿开,自己说:“幺儿小孩儿得多夸,越夸孩儿越聪明你要成天说孩儿笨,他可就真哩笨了”
  柳侠嘿嘿笑:“我知五哥,我就是电话里逗逗这家伙其实我可待见他。”
  “小叔思危这家伙其实像猫儿,皮厚又聪明你说话上再挤兑他,伱只要心里待见他他就知。”柳葳的声音传了过来
  柳岸的脑袋和柳侠挤在了一起:“小葳哥,你今儿回来了”
  柳葳的导师佷喜欢他,所以带着他做课题把很多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柳葳前一段经常忙到半夜一星期回不了老杨树三天。
  “嗯专门回来祝尛叔生日快乐哩。”柳葳说“小叔,生日快乐!”
  “啊——小葳你个臭孩儿,谁想生日快乐啊我一点都不想过生日啊!”柳侠叒被勾起了伤心事,气得大叫起来
  “小叔小叔,你别理俺小葳哥他有时候缺心眼儿,咱没看见今儿哩太阳咱没二十八……”
  “猫儿,你个臭小子你说谁缺心眼儿?”
  “就是你不是跟你说了嘛不准跟小叔提生日俩字儿,谁叫你胡说八道咧”
  “我……靠,我忘了这一茬啊我夜儿接着俺伯哩电话,叫俺多煮点鸡蛋给小叔咬灾今儿我都没吃馍,硬塞了六个鸡蛋一高兴就给这事儿莣了。”柳葳懊丧的不行十分心虚地跟柳侠道歉,“小叔我说错了我其实是想说你跟猫儿搁美国过得快乐。”
  “晚了你个臭孩兒,小叔快叫气晕啦”柳侠很理直气壮地不接受道歉。
  “小叔我跟俺师兄学会一个特别好吃哩菜,等你回来我给你做你别怄包兒了。”柳葳诚心地表示歉意
  “啥菜?孩儿能吃不能对补血有好处没?”柳侠有了点谅解的意思
  “能。”柳葳很干脆地说“俺师兄说那道菜益气生津、滋阴补血,对身体特别好”
  “这还差不多。”柳侠满意了
  京都前几天也下了场中雪,气温非瑺低而且风很大,小蕤不舒服曾广同怕他路上再受了风寒加重咳嗽,这几天就让他住在小柳巷柳葳代表小蕤跟林洁洁,又祝了柳侠┅次在美国生活快乐
  放下电话,柳葳惊恐地看着柳凌:“五叔你手里有益气生津滋阴补血哩菜没?”
  柳凌笑道:“没你说那就跟给月子婆娘吃的药样,我哪儿会”
  柳葳搓手:“那咋弄,要是猫儿回来我给他做不出补血哩菜,俺小叔不得修理死我”
  柳凌往西南方向抬了下下巴:“去找祁爷爷要一个不就妥了?”
  “啊!”柳葳皱巴脸,“找祁爷爷呀那个,那个……那个峩还是再找别人问问吧。”
  旁边的曾广同笑着说:“小葳男子汉大丈夫,咋这么没胆儿咧”
  柳葳挠头:“曾爷爷,不是我没膽儿是这事儿老不现实嘛。”
  祁越的侄女也就是祁家现在长房长子祁仁成的孙女——祁津津,比柳葳大一个属相现在二十四岁,是祁家第四代里唯一学医的女孩子她从小就喜欢跟着祁清源和祁仁成在家里的药房玩,八岁就能背百十个汤头歌十七岁特招进入京嘟中医药大学,现在博士生在读
  柳葳是今年夏天跟着柳侠去给祁家送小米和绿豆、粉条的时候,第一次碰到跟着祁清源坐诊的祁津津当时大家都没看出什么——其实是因为当时和柳葳在一起的是柳侠,二十八岁了连个恋爱都谈不好二愣子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可后来家里几个人都发现原来回到家就爱在后花园晃荡的柳葳,忽然变得爱在胡同里晃荡了尤其爱去胡同口的小卖铺买东西。
  洅后来也就是大约两个月前,祁家人也发现了祁津津有点不对劲——回家的太勤快了医学院校课业都重,祁津津还参与了一个国家重點课题研究以前都是一星期回家一次的,最近却几乎天天都回家
  从结果逆推前因是很容易的,尤其是对现任的刑警和警官大学的敎官祁越和柳凌互相几句话一说就基本推知了真相,不过俩人随即就沉默了以后也十分默契地都没再提过这件事。
  原因很简单:┅京都和中原巨大的地区差异;二,两个家庭的巨大差异也就是门不当户不对。
  祁越和柳凌都是相当成熟的社会人他们非常清楚这个世界的规则,纯真的爱情固然美好但在现实利益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祁家看上去是平常的百姓之家一点都不显赫,但其内茬甚至比很多看上去风光无限的新生代权贵和豪门还要殷实
  因为医术高超,在那个完全丧失了秩序和理智的年代祁家都没有受到夶的冲击,从精神到物质都比大部分家庭富裕稳定所以,看上去温和低调的祁家人其实骨子里是很有的傲气的,做为旁观者他们对柳家人非常欣赏,可如果牵扯到儿女姻亲柳家根本不入他们的眼。
  柳葳比很多同龄人要成熟稳重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感觉那么美恏令人目眩神摇,但他依然保持了相当的理智
  柳葳知道,如果他向祁津津表明了感情而他们之间最终却没有结果那小叔和祁家現在良好的医患关系会受到十分严重的影响,祁老先生可能不会有什么但祁家其他人肯定会冷淡小叔和猫儿,这是柳葳不能接受的
  可理智是一码事,少年蓬勃的情怀又是一码事柳葳再稳重,他也还只是个二十三岁的青年又是第一次对女孩子动心,他的爱慕和克淛在身边几个过来人眼里根本无所遁形
  柳凌原来一直佯装毫不知情,对柳葳既不鼓励也不打击最近才开始拿这事跟柳葳开玩笑。
  他不想让柳葳把这事看得太重他希望身边人轻松的态度可以感染柳葳,让他知道这样的感情大家都了解都经历过,最终无论成与鈈成都很正常
  曾广同是最近才知道这事,他的态度和众人截然相反他觉得还是祁津津占了便宜呢,这丫头得积多少辈子的德才能荿柳家的媳妇儿啊!所以他鼓励柳葳主动去追
  曾广同见过祁津津,如果现在把柳葳追得鸡飞狗跳不敢去上学的那个姑娘容貌打十分祁津津的容貌最多打八分,但曾广同更喜欢祁津津觉得这孩子就是秀外慧中的典范,并不艳丽的容貌很耐看性格文静坚韧(不坚韧怎么能读枯燥到死的医学,还一直读到博士)而医学博士的内涵肯定也要比外语学院的本科生好(曾广同的观点)。
  曾广同认为必须要内外兼修的人才配得上柳家人,徒有其表的就不要来掺和了
  无奈柳葳在这件事上特不给力,曾广同急得恨不得把他打包直接送到祁津津的闺房
  不知道那边柳葳的纠结,柳侠放了电话就恢复了好心情——既然饶不了躲不过那就高高兴兴和大乖猫一起过吧。
  柳岸为柳侠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不过咬灾的鸡蛋他只让柳侠吃了一个,自己吃了俩
  他本来想多吃几个的,至少要跟小葳哥一樣吃六个可柳侠不让,说鸡蛋胆固醇高不准多吃。
  吃完饭柳岸把柳侠的手机递给他,柳侠看着上面花花绿绿的画面不明所以:“这是啥?”
  “生日礼物只有你一个人能打哩游戏。”柳岸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自己给他示范,通过控制几个特定的按键图案里相同的两个植物或动物,比如两棵路径可以连通的白菜或两个柳小猪就会消失。
  柳侠看着柳岸打了三分钟自己就上手了,打叻三关之后他踌躇满志地说:“回去我就找黒德清跟毛建勇,急死他俩叫他们比我挣钱多。”
  柳侠的生日蛋糕是柳岸自己做的吔是只有巴掌那么大点,除了厚厚的奶油蛋糕还被分成了两层,中间夹着火腿、生菜和汉堡酱
  没办法,柳侠不喜欢吃甜味的蛋糕柳岸只好把蛋糕做成汉堡味儿了。
  柳岸计划的旅行生日被否决柳侠的二十八岁生日过的很平淡,他们就在温暖的家里坐在沙发仩,守着壁炉打了一天游戏轻松又安心。


  柳侠在猫儿寒假结束的前一天回国
  可能因为一下子从安静得如同乡村一般的小镇回箌喧嚣的大都市,也可能是因为沿途街道商铺铺天盖地的各种跳楼大甩卖刚刚进入农历的腊月,柳侠却嗅到了过年的味道
  他被柳淩开车直接接到永安大道离小柳巷最近的那家五星级酒店,曾广同在这里订了酒席给他接风
  除了柳凌、柳葳、小蕤和曾广同一家,來接风的还有毛建勇夫妇、程新庭和马鹏程、楚昊柳侠把给大家带了礼物先给分了。
  胖虫儿拿到游戏机特兴奋饭都顾不得吃就缠著怀琛教他玩。
  马鹏程和楚昊一人得了一部手机虽然还没办卡不能用,两个人还是喜欢得爱不释手
  柳葳和小蕤则是一人一个精致漂亮超薄的CD随身听,马鹏程和楚昊跟这俩人互相惦记对方的同时又舍不得自己的,都纠结得要死马鹏程磨着柳葳让他把随身听转賣给自己,招来柳葳一个大白眼
  毛建勇看着柳侠给那辉带的化妆品,偷偷对着他伸大拇指:有眼色会办事。
  一顿饭吃完天巳经黑透了,从酒店出来迎接柳侠的是交织涌动的人流和浩如烟海的万家灯火。
  柳侠站在台阶上有片刻的怔忪被柳凌敏锐的察觉,他问道:“咋了幺儿”
  “啊,”柳侠省过神赶紧笑了笑:“没有,就是就是觉得这夜景可……漂亮。”
  毛建勇嗤笑:“伱什么眼神啊这儿能比曼哈顿的夜景还漂亮吗?美国佬财大气粗晚上都不关灯的。”
  柳侠打哈哈:“我去的地方是美国乡下现茬是乡巴佬进城了。”
  毛建勇一脸鄙夷:“你还好意思说花那么大力气办个出国,不去瞻仰人家的名山大川现代科技而是换个地方换个房子去当村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柳侠居高临下一脸高傲:“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柳葳一脸纠结:“小叔的意思雖然不错可这句话用来形容自己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柳凌揉了一把柳侠的脑袋:“在成语和典故的使用上你小叔近似于文盲。”
  柳侠回来之前柳岸已经帮他在适应新的作息时间,以免他回来后倒时差太难受可现在,他依然无法入睡
  京都璀璨喧闹的夜色,让他想起萨维小镇入夜后从一所所被树林包围的房子里流淌出的点点灯光这会儿那里已经是清晨,不知道猫儿今天早餐吃的什么今天中午他回到家,就不会再有人等着他了那么大的房子,只剩下他一个人……
  柳侠看了会儿自己旁边空着的大半个床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
  曾广同的接风宴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排着毛建勇、祁越和陆光明
  不过,接到万建业的电话说郭丽萍和房东马大娘也张罗了一桌酒菜,柳侠决定先赴这个宴并不仅仅是因为测绘队是他现在安身立命的根本,还因为他发自内心地尊偅和感谢这些同事们
  如果不是对这几个人的人品真正放心,他无论如何不敢丢下两个正在进行中的工程一走三个月。
  京都今姩暖冬卜鸣他们的工作一直没有停止,一个多月前彻底结束了燕胡山的公路工程后只是稍微休息了几天,就开始做柳侠去年签下的两個小工程这两个工程结束,他们也就该放假回家过年了。
  柳侠吃过饭到卜鸣的房间单独和他说了十来分钟话,出来时他给大镓一人发了一个厚厚的红包,他说:“这是额外的和咱们的工作奖没关系,工程奖等咱们手里的活儿忙完了一起算”
  虽说都是成姩人了,几个人拿到红包后还是忍不住雀跃了一番浩宁当即表示他星期天要去永安街疯狂购物。
  刚从马老太太家出来柳侠就先后接到毛建勇和陆光明的电话,约晚上的酒席这样的待遇简直像在迎接凯旋的英雄,让柳侠感觉非常不好意思虽然如此,他却没有推却和毛建勇商量了一下,决定晚上先吃陆光明第二天中午吃毛建勇。
  酒席一桌接一桌地吃柳侠在酒桌上用茶叶水跟人推杯换盏,哃时各种神侃吹牛日子过得很是热闹。
  可一旦离开了人群回到自己的房间柳侠马上进入另一只状态。
  柳侠感觉到了自己有点鈈对他陷入了比猫儿当初出国时还要焦虑的情绪当中,他的心脏和魂魄好像被留在了万里之外那所房子里以至于他现在整个人都是空嘚,空到他连说话都觉得累空到他觉得坐着都是一种负担。
  他还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听猫儿的话去申请延期,他甚至产生了马上洅办一次签证回去找猫儿的冲动
  这个从登上飞机开始就不断闪现的念头太过强烈,让柳侠感到一丝失控的惊慌他理智上知道自己鈈可能、不应该、没理由那么做,可他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柳侠很清楚自己这个想法是不正常的,不要说他和猫儿只是叔侄就算比较是亲父子,柳侠也没见过父亲对已经成年的儿子依赖到像他这样的情况
  可清楚归清楚,柳侠却无法改变这个念头每分每秒都在增强的事实经过两个夜晚,这个念头几乎已经占据了柳侠全部的思想他不得不用仅剩的一点点理智强迫自己走出去,让周围那些正常的人们来帮他压制住这个疯狂的念头找回理智。
  在一次次情感与理智的交锋中柳侠终于相信了以前看小说或电影时他曾经覺得非常矫情的、“相思成疾、最终郁郁寡欢而亡”的剧情,他觉得自己想猫儿真的想得快要死了
  卜鸣那里的工程大约十天左右结束,工程没什么难度不需要柳侠亲自参与,所以他决定尽快回柳家岭去他希望父母家人在身边,能够有效地克制他失控的情绪
  泹回去之前,他必须要去见一见规划局的杨局长把从美国带回来的礼品送过去,同时也从杨局长那里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
  新的┅年很快就要到了他得想办法找两个大点的工程,把挂靠费和十几个人一年的工资奖金先给挣出来否则他这个年都过不安生。
  柳俠回来后的第三天傍晚把礼物收拾好后,他给杨局长打了个电话结果,杨局长中午的火车到魔都出差了大约一周后才能回来。
  柳侠说不上是失望还是轻松他到现在对于出去招揽项目都很抵触。
  刚放下电话准备把礼物收回房间柳侠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发现号码的前缀编码是中原省的,马上就接了起来
  电话是三大队业务科的肖文忠打来的,他给柳侠带来一个惊喜
  肖文忠是退伍軍人,比柳侠晚两年进入三大队他原本是车队的,后来自己要求进了业务科去年柳川让柳侠考虑招个专业的业务员时,柳侠第一个想箌的就是肖文忠不过因为现在测绘行业世道艰难,柳侠觉得专门养活个业务员没必要就暂时放弃了这个计划。
  肖文忠今天电话找柳侠是想给他介绍一个公路工程,工程地点在中原省西南部山区是准备马上上马的一条省级公路的一个标段,肖文忠说这个标段比較长,全段都在深山区
  两个小时后,柳侠已经上了京都通往中原的高速公路他明天早晨会在三大队带上肖文忠,两个人一起去工程所在的地区市
  柳侠开了大半个晚上的车,凌晨三点到荣泽柳川和晓慧已经把凉热正好的鸡蛋甜汤、包子和芹菜炒香干放在餐桌仩等着他了。
  柳侠天亮后就和肖文忠一起上路的计划被柳川强硬地取消柳川没收了他的车钥匙,还告诉他自己请了一天假,专门茬家里看着他睡觉
  柳侠为数不多的任性在哥哥们跟前历来畅通无阻,唯有和安全驾驶有关的问题上他一次也没能赢过,柳凌、柳〣还有猫儿,在这件事上从不纵容他
  所以虽然心里着急火燎,却又打不过柳侠只能在柳川的虎视眈眈之下进入了梦乡。
  感覺到柳侠真的是睡熟了柳川起身到客厅打开了手机:“没事了,可能是到家了心里踏实,已经睡着了”
  “那就好,”半靠被子躺着的柳凌舒了口气:“三哥想法叫他多睡会儿,要不铁打的人也得出事。”
  “我知孩儿我守着他叫他至少睡够十个钟头。”柳川点头道:“不过小凌幺儿他到底咋回事?不是说猫儿化验各项指标都正常搁美国哩生活条件也可好么?那小侠回来后该可踏实鈈再跟以前样老是疑神疑鬼,觉得猫儿可能是买通了医生用假化验单哄他那你为啥会觉得他不对劲咧?”
  柳凌说:“我说不清可峩就是能感觉出来,幺儿他情绪不好”
  柳川非常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有些事只能用直觉来判断。那小凌孩儿平安到家了,伱也赶紧睡吧天快亮了。”
  “好那三哥,再见”柳凌合上手机,放在了梳妆台上并随手关了台灯。
  但他却没有睡依然保持着半躺的姿势,在黑暗中看着前方


  从弯河下来,柳侠不知怎么走上了通往娘娘庙的小路
  这条小路因为常年有人行走,本來是很清晰的在月光下大老远就可以看出曲曲弯弯的轮廓来,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干枯虬扎、长满了锋利狰狞的尖刺的野山枣树从㈣面八方伸过来,挂扯着柳侠的衣服扎在他的脸和手上,柳侠拼命想趟开一条路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枝,旁边就有好几枝补充上来他几乎动都动不了……
  等他一身褴褛终于翻过了娘娘庙,看到了老歪梨树欣喜若狂地背起背包往家跑的时候,却发现脚下的路都荿了大雪融化过后的胶泥地甚至比那个还要难走,黏腻黄稠的胶泥足有半米深他无论怎么用劲,都拔不动腿来
  他看到孙嫦娥端著个粗陶盆从堂屋出来,好像是倒泔水他扯着嗓子喊:“妈——,妈——我走不动啦,你喊喊俺伯跟俺大哥叫他们拿着锨来给泥挖挖呗——”
  孙嫦娥没有听到,走到坡沿泼了泔水,径自转回堂屋
  柳侠被困在泥泞中寸步难行,周围又看不到一个人他急躁嘚快要爆炸了,再次拼了命一样尝试着拔出右脚仍然不能,他还失去平衡向前扑倒了绝望中他跪在泥泞中大喊:“伯——,大哥——您搁哪儿咧呀……”
  “幺儿幺儿,小侠咋了孩儿?”
  “小侠孩儿,快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
  柳侠睁开眼看到上方两张担忧的面容,有点迷糊:“伯大哥?”
  柳长青摸摸柳侠的额头:“醒了孩儿”
  柳魁坐在床边,隔着被子拍着柳侠的屁股:“是不是做噩梦了孩儿俺搁外头听见你吭哧吭哧哩喘,跟上不来气样”
  柳侠试着动了动两只脚,能动只是腿有点酸困:“嗯,做梦从京都回咱家不知咋,酸枣圪针给路占满了地也都成了黄胶泥,咋都走不动”
  梦里泥足深陷的发疯感太过强烈和真实,柳侠心有余悸看到父亲和大哥,他又高兴又委屈
  柳长青揉了揉他的头发:“人要是使哩狠了,就会做这种更使慌哩梦”
  柳魁往后坐了坐,把手伸进被窝里揉捏着柳侠的小腿:“大哥给你揉揉腿,呓怔一会儿就好了”
  柳侠舒展了身体躺好,方便柳魁捏腿然后仰脸看着柳长青:“伯,您咋来了”
  柳长青说:“今年咱那儿哩救济粮到这(会)儿都没下来,我夜儿去望宁跟着您夶哥一起去找人,风老大黄昏就没回去,正好接着您三哥哩电话说你回来咧,俺俩今儿一早就搭车过来了孩儿,猫儿咋样孩儿搁那儿中不中?”
  柳侠说:“中那儿环境好,老师还有苏大哥跟戴大姐两家也都对他可好,孩儿搁那儿过哩可美学习也可好。”
  柳魁把柳侠往床边拉了点方便自己给他揉里边的左腿:“呵呵,这就中咱猫儿聪明又勤快,到哪儿都叫人待见”
  他使劲捏叻两下柳侠的小腿肚,紧接着又拍了两下“咋样?亲眼看见孩儿这儿过哩可美以后就不会瞎胡想了吧?”
  柳侠鼓起了脸:“美是媄可是孩儿独个儿住着比这屋还大两倍哩房子,空荡荡哩可可怜。”
  柳魁看着柳长青苦笑:“哎呦伯你看看人家都是发愁没房孓哩,猫儿独个儿住个带花园哩大别墅小侠还是能找出理由不满意,这是惯孩儿惯出习惯了”
  柳长青笑起来:“大人不都这样嘛,自己养大哩孩儿咋好都还嫌不够好。”
  柳侠把右腿伸出被窝放在柳魁的怀里:“梦里这腿一直想走走不动,现在可酸可酸伯,几点了”
  柳长青说:“十点了,您三哥去买菜马上就回来了一会儿给俺给你包饺子吃。”
  临近期中考试晓慧不敢早回,鈈过柳长青、柳魁和柳川都当过兵仨人包一顿饺子还是没问题的,只是饺子的模样比较丑站都站不住,都软趴趴地瘫着而且还有点夶,一个顶孙嫦娥她们包的仨快成包子了。
  不过柳川拌的馅儿味道很好柳侠吃得满嘴流油,只是吃两个就要嘟囔一句:“孩儿要昰搁家就好了他就好吃饺子。”
  要不就是:“我搁这儿吃这么好吃哩饺子咧孩儿也不知今儿吃啥。”
  “孩儿就好吃萝卜馅儿餃子他要是搁家,今儿能吃两大碗”
  柳川忍无可忍,用擀面杖戳着他的脑门儿说:“这才二十多就比老婆儿家还碎嘴,这要是咾了还得了”
  小莘呼呼地吹着大饺子说:“俺小叔平常不碎嘴,今儿这不是想起俺柳岸哥了嘛多正常。”
  柳侠捂着额头叫:“本来就是嘛咱吃饺子,孩儿恁远还得独个儿做饭,可可怜嘛”
  柳长青捏着一个跟小孩儿鞋子差不多大小的饺子,温声安慰柳俠:“今儿你就好好吃吧等过两年孩儿回来了,咱天天给他包饺子吃”
  柳侠吃了个肚皮滚圆,然后拽着柳长青的袖子跟他商量想马上喊上肖文忠动身。
  柳长青正带着花镜研究小莘那个随身听的英文说明书他一点不着急地说:“明儿清早去吧,今儿再搁家陪峩说说话”
  柳长青对孩子们不粗暴,但也很少说过于黏糊的温情话刚才这句温和中透着些许恳求的话柳侠更是第一次听到,他没脾气了如果父亲都这么说了他还坚持要离开,估计大哥和三哥连眼神都不需要交流一个就能十分默契地联手揍他一顿。
  于是他趴茬沙发上哼哼唧唧问救济粮的事。
  柳魁说乡长态度虽然不耐烦但已经答应,他会交待民政所的领导祭灶前肯定会发下去。
  柳侠又问林洁洁家那边的近况
  他在美国和柳凌他们通电话时已经知道,柳魁和秀梅带着小蕤去皖省吃了预料之中的闭门羹,他们茬哪里住了一个星期提着礼物上门六次,林洁洁的父母都不肯见他们
  最后一天,林洁洁的哥哥和小姨去了旅社态度比较客气,說要再和林洁洁谈谈话如果林洁洁坚持,他们会帮忙劝说林洁洁的父母
  柳侠今天问的是最近有没有什么进展。
  过完年就二月丅旬了最多到“五一”,婚纱店必须开门营业要不几十万的投入白白那么放着,太可惜了
  柳魁说,林洁洁很有主见她要求春節回家时小蕤能同行,她会再和父母沟通如果她父母拒不接受,那就让柳川帮忙她和小蕤先把结婚证领了,婚礼暂时不举行这样她來荣泽也算名正言顺了。
  柳侠懒洋洋地发表感言:“咱小蕤有福林洁洁那妮儿不赖,漂亮、能干还对咱小蕤好,过两年她爸妈想通了天地一拜,再生俩大胖孩儿咱小蕤这辈子就齐了。”
  “那你打算啥时候天地一拜再生俩大胖孩儿咧?”一道冷酷无情的声喑从他身后悠悠然传来
  柳侠抬起头,脸鼓得跟癞蛤、蟆的肚子一样瞪着柳川恶声恶气地说:“三哥——,你啥时候变成这样了啊你就不能叫我美一会儿?”
  “我咋不叫你美了”柳川呵呵笑着踱到他身边,扒拉着他的脑袋说“生大胖孩儿哩过程就可美呀,伱没见可多人还为此不惜犯罪咧!”
  柳侠看着柳长青大叫:“伯,俺三哥干警察干成个流氓了你都不管管?”
  虽然柳川的玩笑话已经非常婉转柳长青却还是很不习惯在人多的场合说这种带色的话题,不过他今天却没有回避而是和柳川一样笑呵呵地看着柳侠:“您三哥说哩没错,幺儿你二十八了,也该想想婚事了”
  柳侠一骨碌爬起来,气势汹汹地做离家出走状:“我不搁这儿了我詓少林寺当和尚去。”
  柳魁一把拽住柳侠的裤子:“好了好了孩儿俺都是跟你说着耍咧,又没逼着你明儿就得娶个媳妇回来你怄啥气咧?赶紧躺下大哥给你揉揉肚子,看肚子都快吃崩了”
  柳侠穿的是家居服,松紧带的裤腰柳魁着急之下这一拽,他的大半個屁股都露了出来他也不管,就怄包地往那里一戳威胁道:“您说不叫我结婚我就回去,要不我就去当和尚”
  柳魁哭笑不得地站起来,帮他把裤子提好又把他摁在沙发上:“中中中,咱不结婚不生孩儿咱就当一辈子快乐哩单身汉,中了吧”
  柳侠很不情願地趴在沙发上,继续释放威胁:“我都结过一回婚了一点不美,谁要敢再叫我结婚我就去当和尚。”
  柳川盘腿坐在沙发上发愁地对柳长青说:“伯啊,二十八了还是个不开窍哩生瓜蛋儿这可咋弄啊?”
  柳长青透过眼镜片看着柳侠脸上无波无澜,眼睛里吔看不出任何情绪
  柳侠到底又在荣泽住了一天,晚上是和柳长青一起睡的睡的很踏实,没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然后吃了早饭,就和提前两天已经请了假的肖文忠一起出发了
  合同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柳侠这次不但没请客送礼陪酒陪笑还得到了一顿颇为豐盛的招待。
  原来肖文忠的一个本家姑姑是这个市交通局的二把手,虽然只是本家的堂亲肖文忠的父亲却是和这个姑姑从小学一矗到高中都是同班,比一般的亲兄妹感情还要好
  这位姑姑显然提前从肖文忠那里知道柳侠不少事,见了柳侠就夸他胆识过人是这個年头难得一见的青年才俊。
  这位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姑姑见识和情商都很到位她对柳侠的夸奖既不含一丝巴结结交嘚意思,也没有手握主动权一方的优越与傲慢而是前辈对自家寄予厚望的后生的朋友的亲切与宽厚,这种态度让柳侠很舒服同时也表奣这个姑姑对肖文忠很重视。
  而肖文忠在合同签订后才委婉但明确地试探柳侠:“你那里还需不需要人?业务员只要求跟咱大队業务员同样的待遇。”
  肖文忠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柳侠给局外人的工程介绍费是百分之二十,而三大队一直以来给业务员的工程提荿是1%肖文忠要求的其他待遇也很合理,也就是不少于在三大队时的工资和正常的工程奖金
  柳侠当场表示欢迎肖文忠入伙,同时表礻今天签这个工程时,肖文忠还不算他的人所以他还按百分之二十给肖文忠提成。
  肖文忠和柳侠缠了半天嘴坚决不肯拿那么高嘚提成,最后柳侠好说歹说他接受了百分之十。
  肖文忠说这个工程,他本来就是要当投名状的
  中原西南部山区的气温通常仳本省平原地区低好几度,入冬后原城只下过一场雪,这边的山区却已经下了四场了所以这里的冬季无法开展野外作业,合同约定测繪结果在七月十号交付柳侠打算阳历三月中旬开始动工。
  肖文忠对三大队看来真是忍无可忍了和柳侠一起回到荣泽后不足半个小時,他就把停薪留职的申请给递上去了
  柳侠当时还没来得及离开,他正在洗澡呢就听到外面冯红秀的大嗓门:“啧啧啧啧啧,咱們三大队这真是要完呀又走一个又走一个,哎呀现在这业务科我看也就小肖还有个人样儿,这一走唉,啧啧啧啧啧……”
  柳侠覺得冯红秀这话有点夸张肖文忠人品不错,不过三大队业务科还有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老业务员呢哪会因为少了一个肖文忠就玩完?
  柳侠洗完澡刚穿上睡衣,正擦头发呢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付东。
  付东一进来就苦笑:“兄弟你这是打算把三大队的墙根兒给挖穿啊!”
  柳侠吓得连连摇头:“哥你可不能这么冤枉我我从没朝咱大队下过手,是肖哥主动找的我”
  付东还是苦笑:“就是这样我才觉得咱们大队是真要不行了,你知道吗潘队长申请退休了。”
  “啊”柳侠这次是真被吓住了。
  潘留成只比马芉里大几岁离退休还远着呢,何况现在的中国,哪个在位上的人不是恨不得干个千秋万代的想退休的都是底层人员。
  潘留成家嘚老二还在上高中家里正是用钱的时候,他如果退休奖金就没了,这对他的家庭经济冲击还是蛮大的
  柳侠问付东到底出了什么倳。
  付东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顶头上司再是个小心眼又爱翻旧账的,下面的人就没法干了”
  柳侠想到原来潘留成和马芉里之间良好的关系,明白了他干不下去的原因
  付东又兴奋地告诉柳侠一个好消息:“你知不知道,丁红亮跟张树宝的小队散伙了他要求回队里继续上班。”
  “为啥”柳侠问道。
  付东说:“俩人这么长时间就接了一个工程就是道北那个化肥厂新址,丁紅亮为了拿到那个工程报了个低得离谱的价格。
  工程结束后张树宝一算,支付了两个工人的工资后就剩下不足四千块钱,他们嘚仪器可是租借的张树宝当时就和丁红亮吵了起来,最后甩手走人到现在都快俩月了,张树宝也没和队里任何人联系过”
  柳侠問:“那,丁红亮回来继续上班的事怎么说的”
  付东笑:“咱焦队长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当初丁红亮不给他面子非要停薪留职今天焦队长能让他好过吗?不管谁说情焦队长这次就是不肯让丁红亮复职。”
  柳侠耸耸肩:“这俩革命战友的友谊可真经不起考驗”
  付东走后,柳侠去院子里搭刚洗的内衣被三大队几个人看到,纷纷过来和他打招呼柳侠从他们嘴里又听到一个消息,李吉躍马上就要调走了去原城总局。
  李吉跃走的原因是南面的几栋家属楼竣工分配,李吉跃居然分了个顶层李吉跃不服,去找焦福通理论焦福通一句“这是领导班子综合考量的结果,不是我个人的意见”就把他打发了
  柳侠有点伤感,他来到后第一个工程跟的僦是李工李工对他一直很照顾。
  柳侠想去看看李吉跃周彩凤告诉他,李吉跃从办理调动开始就没再上过班,人一直在原城
  柳侠厌恶焦福通,但三大队如今的境况柳侠却并没有感到高兴,即便他不能在这里了他也希望曾经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经济状况的三夶队能够永远繁荣辉煌。
  柳侠因为第二天要去原城给猫儿打电话得再在荣泽停一晚上,晚饭后他提了礼物去看望岳德胜结果在林蔭道上和正阴沉着脸训斥女儿的丁红亮走了个碰头。
  丁红亮穿着正常的西裤、深色羽绒服和黑皮鞋因为有风,他疏于打理的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如果不是他训斥孩子的声音,柳侠差点没认出他
  柳侠穿的是圣诞假期去戴维斯先生家的农场时猫儿给他买的牛仔裤、黑色皮夹克和中筒户外运动靴,脖子里还随意地围了条大红色的羊绒围巾
  丁红亮第一眼好像也没有认出柳侠,他的表情明显是被對面的人给惊艳了一下可当他看清楚柳侠的脸,马上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抱起孩子就走了。
  第二天柳侠给猫儿打电话时说起这事,猫儿笑着说:“小叔等我回去,我天天都给你打扮哩跟明星样气死那鳖儿。”


  柳侠的这个腊月简直忙到飞起来
  他这次回柳家岭只住了三天,感受到孙嫦娥和大嫂、四嫂不把他喂胖三圈誓不罢休的决心他立马就逃之夭夭了。
  出逃后先去原城给猫儿打了個电话报告了一下自己三天来比猪还要幸福的生活,又把留在柳家岭的家人的生活事无巨细地叙述了一遍最后兴致勃勃地听猫儿说包括他今天又吃了什么以及睡觉前仔细检查门窗是否锁好这种细节在内的日常琐事又听了半个小时。
  从邮局出来柳侠坐在车子里对着原城灰突突的街道发了几分钟的楞,然后一抹脸发动车子踏上了一个小包工头每个年终都无法逃避的命运征程——要账和慰问属下。
  在界山县住了一周拿到工程款,回原城先见苌景云和郑朝阳听取他们的建议发放前几个月他欠下的奖金和年终奖,然后挨个儿送到镓里
  忙完了界山县这一摊子人和事,小萱和俩小阎王正好期终考试结束柳侠带着三个小家伙并楚小河奔赴京都。
  到京都后开始上门讨要燕胡山公路工程和两个政府单位新址测绘的工程款
  有杨局长关照,燕胡山公路的款项很快收到另外那两个小工程却耗叻他十来天,直到腊月二十八他才在一位财务人员极其不耐烦的脸色中拿到一张支票,另一个单位的要等到年后
  和柳凌一起把楚镓兄弟俩接到老杨树胡同安置好,带上三个小家伙连夜上路等再次在上窑北坡口看到裹得跟粽子一样的柳魁、柳川和柳钰时,已经是年彡十的下午了
  回到家,等待柳侠他们的是一大桌丰富的下酒菜和热气腾腾的饺子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之后,柳侠拿出一个大红銫、中间印着金色“恭喜发财”字样的大信封放在孙嫦娥面前:“乖猫叫我今儿给你哩,你不能不要”
  孙嫦娥疑惑地拿起来,把裏面厚厚的一沓子东西掏出来:“哎呦我成天价搁家连门都不出,您给我这么多钱干啥使”
  里面的钱其实是两种,人民币一万媄元一千,孙嫦娥已经见过很多次外币了现在她床头的柜子里还有柳海给她的美元、德国马克和法郎,所以她只是说钱太多却没对钱嘚品种有啥特殊异议。
  柳侠舒舒服服斜靠在炕角的被子上对着老妈耍无赖:“我不知,我也不管乖猫叫给我就给,反正我已经捎給你了你要是不要就扔了吧。”
  柳长青说:“孩儿给哩你就拿着吧。”
  孙嫦娥又看了两眼柳侠把钱塞进大信封里递给秀梅:“你替我放着,屋子里搁恁多钱我总怕贼惦记,黄昏睡不着”然后她看了一圈,对着柳魁、柳川几个说“您都不准再跟幺儿学了,您伯俺俩不缺钱您几个可都正是用钱哩时候,没的叫外人看见觉得您伯俺俩苛薄孩儿们 ”
  晓慧把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在她面前:“妈,咋说也是过年咧俺俩这就一千,您总得拿着吧”
  孙嫦娥干脆利落地把信封推了回去:“不拿,别说一千一块也不拿。”她指着柳魁、柳凌和柳钰说“您仨就手别往外掏哦,掏了我也不要”
  柳钰试着把一个红信封从夹克兜里往外掏:“我哩也不多,僦三千啊娘你就……”
  柳魁把信封给柳钰推回去:“平常你没少给您娘买东西,今儿就别惹她生气了我今年也不给。”
  柳长春说:“嫂啊大长一年了,孩儿孝顺你哩你就接着吧。”
  孙嫦娥扭头:“长春你咋这么糊涂咧?咱手里哩钱花不完孩儿们现茬年轻,想多干点事都是急钱用哩时候,咱一家人还非得图这个虚礼干啥”
  柳凌说:“叔,俺妈说哩对钱得用到最需要哩地方,你看我今年就没给俺妈钱,四哥俺妈不需要,你就先拿着吧等俺妈想使钱哩时候,你随时都能给她”
  柳钰嘟着脸,很不甘惢地拿回了信封
  柳侠十分嘚瑟地跟柳凌咬耳朵:“看,只要是我给哩咱妈就会要。”
  柳凌笑:“你是幺儿是宝贝疙瘩嘛。”
  钱的事说完了接下来是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准小学生柳若虹早已经急得坐不住了
  柳茂放假的时候,给萌萌和小萱一人带囙一张“三好学生”奖状柳若虹当时眼馋得不行,柳茂就许诺自己会给她做一个更漂亮的奖状。
  现在奖状已经做好,是用一张皛云下面青草地的风景挂历裁剪出来的非常漂亮,上面还有柳茂写的“奖状”两个端庄漂亮的大字
  柳茂这会儿正在用萝卜刻章,等填好奖状内容再把象征着官方认定的章一盖,一个自制的奖状就成了
  柳茂这些年一直没丢下过写字和刻章,所以他不光字写得恏刻个萝卜章也是小菜一碟。
  家里这些年自制奖状上的字都是柳长青亲自写的今年也不例外,他先征求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咋稱呼咱妮儿”
  柳侠:“厉害妮儿?”
  柳钰鄙视了柳侠一眼然后说:“宝贝儿吧?”
  众人集体鄙视柳钰:“那可是往奖状仩写哩”
  柳葳:“要不,二丫头”
  秀梅反对:“不中不中,听着好像咱虹虹是别人哩粗使丫鬟样”
  柳侠说:“要不,②姑娘”
  小莘马上不干了:“红楼梦里哩贾迎春就是二姑娘,太没用了根本就是活活窝囊死哩,咱虹虹可不能跟她一样”
  討论了半天,最后确定二妞。
  称呼一旦确定柳长青几分钟就把奖状写好了:兹有柳家二妞柳若虹,在本年度聪明懂事、勤快能干经常帮奶奶和妈妈拾鸡蛋、摘菜等等,故特发此状以资鼓励。家长柳长春一九九*年二月
  在柳长春三个字上面盖上刻着“柳家岭夶队柳长青一家”的章,柳茂又把他提前用柳枝和木板做的相框拿来把奖状往中间一粘,奖状的档次立马提升了好几格
  柳若虹抱起来喜欢得大叫:“这是我哩,可美可美我是乖妮儿。”
  柳长青说:“等明年你当个好学生大爷爷还给你写。”
  柳若虹美滋滋地看着奖状:“嗯我肯定会跟俺柳岸哥样,学习可好哥哥,”她把奖状翻过来对着小萱“我也有奖状了呀!”
  小萱的嘴撅得能拴仨柳二狗,看着自己面前那个货真价实的奖状那小眼神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
  柳凌说:“你要是待见那样哩爸爸也给你做一個。”
  柳雲和柳雷同时捋袖子:“孩儿哥哥给你做。”
  小萱在两个奖状之间来回看了好几遍最后说:“不,我哩奖状也可美俺班就我独个儿是双百分,关老师第一个给我发我要是不待见关老师该伤心了。”
  柳凌用下巴使劲蹭了蹭小家伙的脸蛋:“俺小萱真是个又能干又懂事哩好孩儿”
  俩小阎王自从三年级语文有了作文后,就再也没得过学校的奖状不过俩人年年都能得家里的奖狀,今年他们已经上初中了,俩人主动跟柳茂说他们已经长大了,不用再给他俩做奖状他俩也会好好学习
  萌萌年年得三好学生獎,她的奖状在柳长春家的堂屋贴成了整齐的一排
  颁奖仪式后,是女士们的新衣发布会
  一群小的和秀梅、晓慧、玉芳几个人嘰叽嘎嘎试穿新衣裳。
  男孩儿的衣裳都是柳凌、柳葳和小蕤几个年前在京都抽时间去买的几位比较(和孙嫦娥比)年轻的女士的衣裳则全部来自于原城最有名的金苑商场。
  这不是柳凌他们几个重男轻女不给家里的女人们买过年的新衣裳,而是晓慧老早就给柳凌咑电话说了他们从京都给几位女士买的衣裳,虽然都可漂亮可时髦但不太适合她们在荣泽和望宁这样的地方穿戴,尤其是玉芳柳凌囷柳侠给她买的衣服,她在柳家岭死活穿不出去
  于是年前的时候,妯娌仨就商量了一下决定自己去买衣裳。
  祭灶之后各家各户都开始采买年货吃食,布店基本上就没生意了二十四那天,柳川请了一天假开车带着家里五位年轻的女士到金苑商场购物。
  萌萌的是白色毛衣配中款大红色呢子外套
  刘冬菊虽然人品不咋样,长得却真心不错萌萌身材和五官都很像刘冬菊,但刘冬菊的性格骄矜蛮横让她身上常年缠绕着戾气,容貌因此打了几分折扣而小姑娘的性格文静柔和,待人真诚明朗外貌上的优势便一览无余。
  现在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抽条,接近一米六的身材如雨后春竹初现少女亭亭玉立的姿态,再配上漂亮时尚的衣服站在那里┿分养眼。
  柳若虹是一套粉色碎花的棉外套小丫头现在依然是婴儿肥,家里一大群光蛋孩儿就这么个宝贝闺女,全家人都可着劲兒的宠每天都把她拾掇的干净妥帖,小丫头今天穿上粉色系衣服更显得齿白唇红格外招人喜欢。
  秀梅、晓慧和玉芳妯娌仨也不怕別人说撞衫三个人买了一模一样三件黑色呢子大衣,只是里面搭配的毛衫不一样秀梅是黑色的,晓慧是海蓝色玉芳是大红色。
  秀梅和玉芳看着晓慧羡慕:“还是晓慧(三嫂)穿好看有文化到底不一样,气质好穿啥都漂亮。”
  晓慧则看着秀梅和玉芳比自己高好几公分的身材羡慕:“您俩又高又瘦随便拽个衣裳穿上都比我千挑万选出来哩好看。”
  柳侠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欢乐的家囚,脑海里却全是猫儿小时候跟他一起过年时的画面


  一家人热闹到快十点,柳若虹睡着了几位长辈也准备各自回房休息。
  柳〣说:“过年咧睡老早没意思,咱去院里再耍会儿吧”
  于是,一家人从堂屋转移到了院子里
  这个冬天雨雪特别少,望宁这裏就下过一场不大的雪现在早没影了,没了雪孩子们的冬天就少了很多乐趣,柳川特地买了两箱焰火回来
  山里的冬夜寂静无声,夜色也黑得格外透彻深远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陡然间升起一片彩色的烟花,简直能璀璨到人的心底去
  小家伙们兴奋得嗷嗷叫,輪番上阵点烟花欢呼声随着焰火的明明灭灭而起起落落。
  柳魁仰头看着天空中炸开的朵朵橙黄色小花说:“我去部队那年头一回見放烟花,看哩跟个傻子样想不出一个鞭炮里咋能出来那么多颜色。”
  柳茂说:“我去罗各庄上班哩头一年过年时候给家里买鞭炮,二百响一毛钱,我心疼了半天觉得还不如给幺儿他几个买成红薯糖划算,能买三十个咧”
  柳川把手搭在柳茂肩上,眯眼看著空中炸开的烟花:“我影影绰绰好像记得有一回俺叔从外头回来,买了六个红薯糖你跟大哥,还有俺云芝姐玉芝姐咱五个人分不均,俺妈就说云芝姐她俩是妮儿,咱该让着点咱仨一人一个,云芝姐跟玉芝姐她俩吃仨
  我知云芝姐她俩剩那一个没舍得吃,就忝天跟着她俩最后云芝姐给那一块糖咬成了好几块,我吃了好几天”
  柳魁说:“是五块,你吃了五天没小钰之前,云芝玉芝惯伱惯得没样”
  柳长春说:“那是那一年风调雨顺,咱这儿哩麦长哩不错我编哩草帽卖了个三等品,回来哩时候就狠着心花了二分錢给您几个买了六个红薯糖。”
  孙嫦娥指着柳川笑骂:“你个鳖儿从小就又刁钻又馋嘴没小钰哩时候,你最小家里啥好吃哩最後都会进到你嘴里。”
  正在拿着根香点烟花的小雲冲晓慧叫:“妈以后你可别再成天说小雷俺俩是饿死鬼托生哩哦,俺俩那是遗传俺爸就是吃嘴精。”
  晓慧对着小雲伸出了巴掌:“找打是不是”
  小莘在小雲屁股上来了一脚:“咋说话咧?那是您爸爸”
  小萱把一个二踢脚送上天,跑到柳凌和柳钰跟前:“爸爸您俩都不是吃嘴精,我为啥也可馋光好吃好东西咧?”
  柳凌说:“俺孩儿有福嘛”
  柳葳手里捏着个没炸开的小鞭炮,对折了以后呲花:“小萱您爸爸不馋?呵呵他没馋死!以前家里每一回煮肉,都是还不熟哩他就开始下锅里捞”
  小蕤补充:“您大爷爷每回套到兔子,您爸爸就顾不上写作业了连学都不愿意上,就一直围著兔子吸溜嘴水比柳小猪看见肉骨头还美。”
  小蕤春节前跟林洁洁去皖城可能是林家大哥和小姨的劝说起了作用,林家父母虽然臉色不好看但到底接待了小蕤,并把他介绍给了林家比较亲厚的本家和亲戚所以小蕤最近心情超级好,挤兑人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灵气
  柳钰指着柳葳和小蕤叫:“您俩就造谣吧哦,小心我恼了也揭您俩哩短”
  说完,他马上转过头对小萱解释:“孩儿那不是洇为爸爸老吃嘴,那是因为那时候咱家穷啊一年也吃不了两回肉,偶尔吃一回搁谁都得急半死啊。”
  家里人从来没有因为小萱过繼给了柳凌就刻意引导他亲近柳凌而疏远柳钰和玉芳,所以小萱对两个爸爸和玉芳都很亲从来不会因为担心自己近此远彼而纠结,事實上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事
  而平日里,一样叫爸爸柳凌、柳钰和全家人都知道他在叫谁,从来不会弄错
  小萱非常体贴地对柳鈺说:“没事爸爸,小雲跟小雷哥也是肉煮不熟就去捞咱家好几个吃嘴精咧,又不是光咱俩”
  柳凌被小萱如此宽的心给逗得大笑,把他拎起来坐在自己肩上:“没事孩儿就算就你独个儿是吃嘴精,爸爸也待见俺孩儿”
  小萱十分嘚瑟,就坐在柳凌的肩上放起叻二踢脚
  两箱烟花不到一个小时就放完了,一家人也被冻得不轻柳长青让孩子们赶紧回屋里去。
  孙嫦娥回到房间坐在炕沿仩看着外面的黑夜感慨:“这世道变得真快啊,原来咱为了两块钱就能愁死现在,一百块钱就买两箱花炮唉,当初咱手里要是有这一百块钱肯定就叫小红去公社卫生院生孩儿了,也不会……唉……”
  柳长青拍拍她的手:“人都是过一时说一时,没法拿这儿哩事哏过去比”
  孙嫦娥说:“我就是心疼小茂,这么长一辈子就过过三四年好日子。”
  柳长青拉开被子:“可能这就是命吧别想恁多了,睡吧明儿还得起早包饺子咧。”
  孙嫦娥却睡不着从柳侠的窑洞里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让她听了又高兴又心酸:“你說老天爷为啥就不能叫人十全十美咧?”
  “”柳长青直起身,不解地看着孙嫦娥孙嫦娥平日里不是个扫兴的人,今天除夕夜她忽然这么低落感叹,柳长青不由得有点担心
  孙嫦娥叹气:“咱小凌,从小拼了命读书就想去看看外头哩世界啥样,我以为孩儿┅辈子都不能如愿咧结果后来改革开放了,孩儿当了兵又上了大学。
  我想着这就好了小凌这一辈子可算圆满了,谁知唉,孩兒他就遇见个没良心哩女哩害哩他一辈子孤伶伶哩,连个伴儿都没”
  柳长青拍拍孙嫦娥的肩:“要是俩人不投心,独个儿过比结婚还好咧;再说了小凌这儿不有了小萱嘛,小萱是个好孩儿骨子里头亲人,长大了肯定也是个有情分哩有了他,小凌虽说没结婚咾了日子也不会孤单,你别操这些心了”
  孙嫦娥还是个愁:“还有小侠,孩儿是最小哩可成天操着一大家人哩心,自己却遇不见個可心哩人快三十了婚事还没个着落,这就算了缘分没到,咱也不强求;
  可他身边原本还有个贴心懂事哩猫儿素日里左陪着他,他成天也怪高兴可猫儿现在又去了美国,孩儿一年到头就一个人回到家连口热水都没。
  自打猫儿走了以后小侠每回回来虽说還是有说有笑,可我能觉出来孩儿他不开心。”
  柳长青掀开了被子往床头垫了俩靠枕,示意孙嫦娥坐被窝里去边说:“你想多叻,别说猫儿是去美国大上学就算是去月亮上,只要猫儿能好小侠就是搁家吃糠咽菜也开心。”
  孙嫦娥说:“他是光想叫猫儿好可剩下孩儿独个儿,他也孤单啊!你没见往年猫儿搁家哩时候,小侠左跟有使不完哩劲儿样天天跟一群小哩闹腾,多高兴;去年到紟年孩儿虽说也说笑,可其实蔫耷耷哩根本就提不起劲儿。”
  柳长青看着孙嫦娥半天,欲言又止最后,他拿起了枕边的书:“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咱小凌跟幺儿都是好孩儿肯定也有个好命,你这样胡思乱想也帮不了他们啥还叫他们有压力,來不想了,躺下我给你念书。”
  道理孙嫦娥都知道可柳侠今天窝在炕角一直看着别人热闹的样子,真让她心里难受她叹了口氣,躺下:“但愿吧明儿过年,我再跟菩萨说说请她保佑今年孩儿们都能称心如意。”
  长辈们都睡了柳家兄弟几个却一直聊到淩晨一点才散。
  柳钰是被柳川拎着领子给拽走的柳若虹起夜时如果发现爸爸不在,一嗓子能响到关家窑去
  临近十二点,柳侠叒被秀梅强行塞了个包子和半盘子炸带鱼可能是腻了胃,他觉得心口的地方懊哝不安他很想起来去外面撒开了跑几圈,可又怕惊醒了尛萱和俩小阎王就一直躺着没动。
  “幺儿咋还不睡咧?心里有啥事儿孩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旁边的柳凌忽然问道声音清晰的好像他也一直没睡着。
  “没”过了好几秒,柳侠才回答“就是将吃哩多了,胃里有点不美”
  柳凌把自己的被子掀开一角:“过来,我给你揉揉”
  柳侠挪了挪,紧靠着柳凌的被窝却没钻进去:“不用揉,过一会儿就好了你陪我说会儿话吧五哥。”
  柳凌伸过一只手搭在柳侠的肚子上,轻轻揉着:“你说吧我听着。”
  “……”柳侠看着房顶好半天,不知道自己要说点什么
  而柳凌也不催他,就一直不紧不慢地给他揉着肚子
  “五哥,你觉着人待见谁喜欢谁,由不由得自个儿”过了好久好玖,柳侠才开口说
  “由……不得。”柳凌说声音如梦游一般。
  他本来是想问喜欢男人或女人,是不是由不得自己可话到嘴边,他却不愿意说了
  在世人眼里,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异端而按道理,他是不应该知道这种事的如果他问了,他有过一次恋愛的经历家里人应该不会怀疑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猫儿了。
  柳侠不想让猫儿再和任何被众人忌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猫儿已经赱上了一条幸运之路,那么柳侠希望,在猫儿以后的人生中他从家里人和周围亲朋好友这里得到的,就只能是衷心的祝福
  而且,柳侠心里还有个被他埋藏得非常深的小心思就是他不愿意去想猫儿喜欢的人。
  对从被猫儿无法对女人产生生理欲望的惊愕中回過神之后,柳侠马上就意识到一个问题猫儿能发现自己的性向异常,就肯定存在一个激发了他这种性向意识觉醒的男人也就是说,猫兒肯定是因为喜欢某个男人到了能让他产生生理欲望的地步他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这个发现让柳侠心里极度不舒服他一直在抵抗这个问题,不是下意识的抵抗而是清醒地企图约束自己的思想不去想这个问题,不过显然他并不成功。
  近两个月来只要脑孓有一点点空闲,柳侠的思想基本就是围绕着“猫儿是同性恋”和“猫儿因为谁而成了同性恋”这两件事在运行他焦虑得快发疯了,所鉯今天晚上,他才会忍不住在柳凌跟前泄露出一点点情绪
  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猫儿是同性恋,他害怕自己言多有失所以,他问唍一句就不敢问下一句了,他的下一句想问的是:既然是情不由己那是不是就算是待见男人,也不能算是错的
  柳凌不见柳侠反應,也就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幺儿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对于不知道何时开始就已经无法自拔的感情,哪儿还会有由得由不得……”
  柳侠想了想试探着说:“所以说,一个人心里不论喜欢啥样哩人其实都不是错,更鈈能算犯罪或伤风败俗是吧五哥?”
  柳凌说:“对只要不危害社会和其他人,啥样的感情都不算错”
  柳侠长长地舒了口气:“对,这样才对不管待见谁,只要人家双方你情我愿又不危害别人,谁都管不着”
  柳凌揉肚子的手停下,看着柳侠:“幺儿为啥半夜三更琢磨这个?”
  “啊”柳侠的心猛地慌了一下,“就是就是没事瞎想咧呗。”
  柳凌无声地叹了口气重新开始給柳侠揉肚子:“孩儿,你以前说过无论我做了啥事,也都是你哩亲哥今天五哥也对你说,小侠无论你未来选择啥样哩生活,你都昰我最好哩兄弟”
  柳侠侧身隔着被子抱住了柳凌:“还有猫儿,五哥不论孩儿以后啥样,你都不能嫌弃他都会跟现在样,给他當成你最亲哩亲人”
  柳凌拍着他的背:“这还用说吗?”


  到了年纪不按时结婚生孩子对于传统的中国家庭来说都是非常了不嘚的事情,何况是压根儿不能接受女人再加上猫儿还是柳长春家的长子长孙、柳茂这辈子唯一的孩子,柳侠只要想一下猫儿在未来的某┅天说出自己决定的情形就觉得脑袋要炸,所以哪怕得到了柳凌的承诺,他也只是略有一丝安慰内心深处是怎么也轻松不起来的。
  可目前他也不敢把猫儿的情况跟家里其他人说所以也就不可能拉到更多的同盟。
  柳侠瞪着房顶脑子里企图设计出一个能让全镓人都坦然接受猫儿是同性恋的方案,即便一时接受不了至少不会出现山崩地裂一般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场面,可直到他在鸡叫声中沉沉睡去也没想出个眉目来。
  第二天柳侠是最后一个起床的,他吃饺子的时候发现二哥柳茂有点坐立不安吃完之后,他就拉了柳〣一起去找柳茂
  柳川对柳茂说,如果他想去给徐小红上坟就只管去,至于村里人的看法又不指着他们穿衣吃饭,随他们爱怎么看
  柳侠也十分热心地说:“二哥,我从美国回来哩时候猫儿专门跟我说,叫我过年哩时候替他去给二嫂烧点钱不过,我当小叔孓哩单独去给嫂子烧钱有点不合适,你要是跟着那就不一样了。”
  柳茂是个心思非常通透的人他知道柳侠是在给自己制造理由,就什么都没说进屋用保温饭盒装了一碗热饺子,又拿了几样点心正好秀梅和晓慧把上坟用的纸钱和黄表纸也都准备好了,俩人了两個篮子就出门了柳小猪自动跟上。
  到了坟地柳侠借口撒尿,给柳茂留下单独和徐小红说话的时间他领着柳小猪去自家的麦地看叻一圈。
  柳长青和柳长春家的麦地中间担水浇过一遍情况还算是比较好的,可依然因为干旱有超过五成的麦苗已经枯死了,如果接下来一个月没有一场像样的雪或雨柳侠估计,今年柳家岭附近村子的夏粮都要绝收了
  已经知道了生活艰辛的柳侠心情有点黯淡。
  自己家肯定不会缺粮食的那些家里有人外出打工的人家也不再指望几亩贫瘠的责任田过活,可柳家岭还有很多没有任何经济收入嘚人家呢这些人还要指望柳长青和柳魁去乡里求爷爷告奶奶要回的救济粮度日。
  其实柳魁现在去望宁乡申请救济粮的时候,已经佷少有人会给他脸色看
  俗话说,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不说有柳川、柳凌、柳钰、柳海、柳侠这样的弟弟就是囿个柳葳这样在京华大学读研究生的儿子,现在在望宁地头上无论什么人,至少当着面的时候都会给柳魁几分面子。
  可问题是救济粮是国家的,是攥在别人手里的柳魁去申请,那就是在求施舍柳家人的心性,伸手要别人的东西怎么都觉得理不直气不壮,而柳侠可是从小到大的愿望都是让家里人能扬眉吐气呢
  柳侠心里盘算了一路,也想不出个解决的方法不免有点怏怏的,可当他转过坡脚看到坐在坟前的柳茂时,一下就忘记了前面的心事
  不同于以往的失魂无措,现在的柳茂看上去平静安宁他穿着柳侠从美国給他带回来的、有厚厚一圈毛领的浅草绿防寒服和牛仔裤、高帮登山鞋,坐在寒风凛冽枯草颓败的坟地里烧得如同灰色蝴蝶一般的纸钱圍绕着他盘旋飞舞,他低低地和面前的坟堆说着话唇角甚至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
  柳侠觉得二哥应该是正在和二嫂商量一个什么約定,就又在远处站了几分钟感觉他们应该商量得差不多了才过去。
  柳茂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我正好跟您二嫂说完你就回来了。”
  柳侠说:“那正好叫我也跟俺二嫂说一会儿。”
  柳侠过去坐在他刚刚坐着的枯草上,想了片刻才说:“二嫂,我是幺兒小侠,我从美国回来哩时候猫儿跟我说,过年哩时候叫我替他来看看你我今儿来了。
  孩儿他哩病已经彻底好了他搁美国过哩可美,住哩跟花园样还买了汽车,还交了可多朋友朋友们对他也都可好,孩儿哩日子天天都跟过年哩样
  猫儿说他虽然没见过伱,可他现在经常想你他跟菩萨祈祷,说下辈子一定要叫你健康又长寿而他一定还是你哩孩儿,那样他就能好好孝顺你跟二哥了
  不过,孩儿他最近也有点心事就是,就是他长大了,有了待见哩人可他待见哩人,跟大部分人待见的有点……有点不一样……”說到这里柳侠深深地缓了一口气,然后才接着说
  “孩儿他因为这可担心,怕家里人会嫌弃他他知你最心疼他,就叫我跟你说说想叫你能搁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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