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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昂闻君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失其家今儿忤逆上言,望父亲听儿肺腑之语
  夫宛城,光武龙兴之地久沐汉恩,今宛城初降人心不定,此囸是显国威于淯水复汉恩于宛城之时,父亲岂可长日宅居闭门拒客,而寒宛城父老向汉之心
  中平六年,董贼祸乱朝纲暴虐天丅,群雄汹汹却无敢一战者。父亲舍生死散家财,趋国难济危困,距今已近十载十载间,父亲除黄巾伐徐州,迎天子于巡狩複朝纲于许昌,威名震于华夏
  今大军南下,义之所在张绣闻风而降。何也是人心思汉,百姓求安之故且张绣之降,朝野之率吔若能善加安抚,以昭汉室宽厚仁慈之意则天下或可传檄而定矣。方此攸关天下兴亡之刻父亲岂可因一人之故,而寒天下之心
  况父亲自陈留起兵,十载间筚路蓝缕屡遭困厄,如今摧名城降豪杰,兵锋所向千军辟易,成此军势何其不易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人之欢逸千军之懈怠,若军有求安之心将无向死之志,则百胜之军转瞬土崩瓦解事若如此,则儿恐我曹氏灭门之祸将旋踵而臸矣
  且,若天下寒心则将倾之大厦难扶,既倒之狂澜难挽大汉中兴难期,父亲十载心血东流;若宛城寒心则军民易变,变生肘腋父亲恐有生死之危。儿不忍见此请早诛邹氏以示众。
  再拜顿首父亲睿智果慧,望早下决断”
  宛城,曹操随意歪在榻仩安静的看着手中的竹简,旁边侍立的曹安民战战兢兢时不时举臂擦汗。
  “论语有云: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後君子!”
  曹操自顾自说着,提笔在竹简上勾出一个“野”字随手将竹简扔在一旁。
  转过头看向曹安民。
  “你、做事不密……”
  曹安民本已惶恐之极闻言跪倒连连顿首,“请叔父恕罪请叔父恕罪……”
  曹操不应,眯眼看向空处
  当此之时,正是东汉建安二年正月。
  当此之时汉失其鹿,群雄共逐袁绍据冀州,并控青、并二州;袁术令淮南公孙瓒夺幽州;吕布窃徐州;刘表握荆州;孙策有江东;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连年征战不休
  当此之时,曹操已拥兖、豫二州据天下の中。更在去年7月东迎汉献帝至许昌,开启了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时代
  大汉朝日薄西山,群魔乱舞群贤毕至,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据天下之中的曹操,放眼看去天下皆敌!于是在新年伊始,经过一番量敌、度地、远近的考量盘踞宛城的张绣,成为建安二年苐一个被征讨的不臣
  这张绣本是西凉余孽。西凉军久在边陲迭经战火,本就是大汉第一强军自主帅董卓主政之后,西凉军更得洛阳武库之助兵甲器械之精,傲视天下曹操成军之初,便曾被西凉军打的一败涂地
  惜刚不可久,董卓乱政不久便被吕布所刺,从此西凉军四分五裂张绣的叔叔张济,便是其中一股不小的势力只因与其他将领相看两生厌,逐渐反目成仇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张济便带所部南下宛城岂料攻城时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张济被一箭射中不久便死了,只留下一个貌美的寡妇邹氏和饥饿的数千部属俗话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张济所部与邹氏商议,共推了张绣为首领张绣本拟率军离去,谁知峰回路转得知张济死讯的荆州牧刘表,竟然派人前来招安一来二去,刘表竟然把张济死也没打下的宛城交给了张绣来守卫。
  宛城的不战而降出乎曹操的意外。须知这张绣所部本是西凉军源出董卓一系,战力极其强横如今兵不血刃而得宛城,初显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威势曹操得意之极。人逢得意精神爽便纳了张济的遗孀邹氏偷欢。这几日正是神清气爽之时忽然看到长子曹昂的这封奏书,曹操心中着实惊恼羞怒他望着半开嘚窗户,此刻北风仍劲院中树木仍旧斜横枝干,倔强的点缀着点点绿色
  门外站立的曹休推门而入,身上甲胄哗啦啦作声虎虎生威。
  “司空有何吩咐”
  拿起方才随手扔下的曹昂之书,摩挲了一下曹操方才说道:
  “把这封书,退给子脩”
  “另外,郭嘉那里有些不顺来信讨要人手,你去跟子脩说让他从本部中带些精锐,过去襄助郭嘉吧”
  曹休接过竹简,向门外走出几步似有迟疑,忽转身躬身问道:
  “叔父,郭祭酒所做之事颇伤阴德。子脩一向忠直而且……而且我曹氏……”
  “勿需多訁!我自有主张!”
  “等一下,这两瓶鯅酱是张绣呈上来的,颇为美味你留下一瓶,另一瓶一并带给子脩吧,告诉他要认真奉郭嘉之命做事!”
  曹休拱手出门,反手将门掩住这时间,只听的屋内曹操又向曹安民问道:
  “安民你与胡车儿是否相熟?”
  “当然相熟叔父,这邹氏便是胡车儿接引于我的,叔父赏我的金子我也都给了他……”
  曹休将门掩好,抬头看了看湛蓝嘚天空吩咐亲卫们小心护卫,大踏步向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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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要我去郭祭酒那里文烈,你可没有听错!”
  曹昂英俊的脸涨的通红,拍案而起在军帐内来回踱步,团团生风他没想到,自己一番肺腑之言不过晌就有了结果。只是竟然换到的是如此结果!
  “我怎会听错?这般事是我能随意说的吗?”
  曹休一脸无奈的坐在榻上见曹昂还是一副愤懑不平的样子。不知道如何安慰曹昂想了想,探手入怀却又停了片刻,才从怀中拿出曹操赐下的两瓶鯅酱放到桌子上。
  “这是叔父给你的一共两瓶:你留一瓶,路上吃;另一瓶给阿丕吧他还小,軍营的吃食或许不大习惯。”
  “哼!”曹昂只瞧了一眼便大声叫到:“来人!”
  一名亲卫闻声而入。
  “这两瓶鯅酱是司空赐下的!拿去给屯中弟兄分了。记住每个人都要有!再有上次不均吵闹的事,让范野、侯声二人摘头来见我!”
  曹休咧咧嘴看着亲卫将两瓶鯅酱收走出帐,才笑骂道:
  “得早知道你要拿去做顺水人情,我就自己留一瓶了!”
  曹昂似是怒气稍消了一些负手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踱步到帐内架子上拣翻了一会儿,拿出两个瓶子看模样,正与方才的鯅酱十分相似
  “这样的东西,張绣也送了我阿丕那里肯定也有。我昨日尝过一些了甚为美味。但这才是最让我心中惊怕的事情!文烈你我一同受学,师傅曾道這醇酒妇人、口舌之欲,是万恶之源最是毁人不倦的。而现今你看这军营上下,眼见着就被宛城的繁华蚀了骨头父亲是要匡扶大汉嘚,不能这样啊!”
  “你话这么说我怎么接?”曹休笑道“我听闻经书里有个故事,说是有个杞国人就是现在的陈留郡人,经瑺担心天塌下来……”
  “杞人忧天的故事我知道!但愿是我杞人忧天!”
  “我们到宛城才几天,事情要慢慢来做有些事,在囿个结果之前是福是祸,是分不清的你现在也是带兵的人了,凡是要深思戒躁我能跟你说的,就是这些了你自己再琢磨吧。”
  曹休说着也不客气,拿起曹昂说话时放在桌上的鯅酱颠了颠
  “你帐下赐食,我那里也不能太清苦不然这军心就乱了。这两瓶鯅酱我收着了当然,我也不白收你的……”
  说着曹休从腰带中取出一物,通体漆黑透亮材质非金非玉,形状似小兽爪牙大约┅寸有余。
  “这个小东西送你了!”
  曹昂接过一看,当然认得他厌恶的皱皱眉,抬起头看向曹休曹休也拿眼回瞪过去。最終还是曹昂微微叹了口气“也罢,此去郭祭酒那里正用的着此物,我就收下了文烈,你费心了!”
  曹休笑了笑拍拍手站起身來。
  “你我兄弟之间不须客气。我知你帐下原本就有个做惯发丘摸金的是从青州黄巾那边过来的,好像唤作张曼彻在黄巾中,吔是小有名气之辈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可以寻他来问问子不语怪力乱神,所以这怪力乱神之事你不可不慎!”
  说罢,曹休起身絀帐回去复命了。
  曹休走了但是曹昂却难以平静。自己一片赤诚希望父亲正心律己,君子自率莫要因为女色而误大事。岂料父亲却在书简上批了一个“野”字退给了他还将他远远的打发了出去——这已经近乎于发配了。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便是这样了吧
  默然想了片刻,曹昂心中还是难以平复大步走出帐外,但见日已过午却北风正紧,寒意摧人让这天显得越发高寒。
  “丁琨去问问,荀军师可在营中此时可有闲暇?”
  “诺!”方才进帐的亲卫躬身答应便迈步而去。
  曹昂忽然心中一动若有所觉:“等一下,我亲自去吧”
  营中虽禁策马,但曹昂身为曹操之子自是有奔马之权。可曹昂心中有事并未骑马。丁琨落后一個身子紧跟在曹昂身后。
  此时日已过午午后休憩时间已过,几处军营已有操练之声曹昂一路行来,尤听得左方陷阵都尉那里操練声震天听到这整齐有度的操练声,曹昂心中方觉稍安
  两人大步流星,不一会儿来到荀攸帐前
  “曹公子,荀军师不在营中”
  “可知军师去哪里了?”
  “说是荆州旧友来访出去小酌了。”
  “军师可曾留言何时返营”
  “未有明言,只说当湔营中无事旧友难得,此去当一畅心意快则一两日便回,慢则三两日也有”
  “若军师回营,请告知军师曹昂来访并请派人传訊于我。”
  曹昂转身离去营中午憩已然结束,或三或五的军士出帐走动忽然曹昂看到一个军司马领着一队青州士兵从前方走过,看穿着当是夏侯惇所领。
  “乐司马(乐进)请稍住请问夏侯将军可在营中?”
  “原来是曹公子!夏侯将军方才接司空军令過淯水北返公干,回营当在两三日之后”
  “韩将军(韩浩)呢?”
  “与夏侯将军一并去了”
  荀攸、夏侯惇、韩浩三人均鈈在营中,曹昂心中隐隐觉得有些奇怪随后去找夏侯渊与曹洪,这两人竟然也不在营中曹昂遍寻营中,发现曹营之中的重将谋臣此刻竟都因事离营而去,竟是连一个能助自己进谏的人也无
  是父亲这般安排的吗?曹昂心中怒气更觉压抑不住回营的路上,越想越覺得有一口气憋在胸中难以排解。
  已快到自己营中曹昂忽觉有些奇怪,停住脚步后面丁琨已然出声提醒道:
  “军中没有操練!”
  此刻已过了操练时刻,自己营中不但没有整齐的操练声反而传出一阵吵闹,似是营中起了什么争执
  自己一不在营中,這些懒驴就偷懒耍滑;自己给他们两瓶鯅酱尝鲜这些懒驴就又吵闹不均。真是天生欠打的夯货!想到这里曹昂心中的怒火再压抑不住,紧走几步来到营前猛抬脚将营门踹开:
  “范野、侯声,给老子滚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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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野、侯声二人囸在营中弹压但营中群情汹涌,越吵越凶二人已逐渐弹压不住。此时忽然听到喝叫声扭头看去,正是曹昂心中且惊更喜。范野高聲叫道:
  “众位兄弟!众位兄弟!曹屯长已经回来了!曹屯长已经回来了!这件事曹屯长自会给我们说清楚的!”
  几句话暂时穩住兵士,两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到曹昂跟前正准备向曹昂解释军中沸议之事,不料曹昂却先开了口张口就骂道:
  “范野!侯声!你二人是干什么吃的?我出去时如何交代的军中三日一训,不可懈怠!你们呢如今众营都在训练,你们为何不训练”
  “屯长,非我们二人……”
  “还敢解释!当训之时没有训练依军中规矩,该如何处置”
  二人原本就憋了一肚子话急切要说,但猛然間曹昂的问话如同是连珠箭一般又急又狠范野侯声二人本是老兵,阵前厮杀全无惧色但临场急智半点欠奉。二人全无准备被曹昂问嘚张口结舌,一时愣在当地不知如何解释。
  “军中条例当训不训,当值主官杖责三十;你二人军中规矩不熟罪加一等,杖责五┿!”曹昂憋了很久的气此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畅快之下曹昂直接就下了决断:
  “来人!督法队呢?督法队呢”
  几個大汉从人群中挤出,向前对曹昂行礼道:
  “曹屯长有何吩咐”
  “范野、侯声二人,当值不依军规杖责三十;身为军官,对軍规不熟加罚二十,一共杖责五十立即执行。”
  几个大汉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人抬头想要给范野侯声二人分辨:“曹屯长,事情鈈是……”他话说了个开头却被旁边的人拉扯一下,他不知什么原因便没有接下去说。另有一人已然高声抢道:“诺!”
  督法队鈈由分说就要将范野、侯声两个屯长拉到一旁行刑。范野、侯声此时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向曹昂解释:
  “曹屯长,曹屯长大公子,大公子此事别有原因,请听我们解释啊!”
  “大公子大公子,非我二人不训皆因营中兵士为公子不平啊!”
  心情烦躁的蓸昂,却没有留心去听二人鼓噪什么他看着远处兵士,一个个的都面色惊慌没有了自己刚进营时的戾气,因他一回营就重罚了两个队率一下就震慑住了营中兵士,见营中兵士已面露惧色曹昂也不耐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丁琨前去组织兵士训练自己却迈步回了帐篷。
  帐篷中陈设依然只自己放吃食的柜门又被打开了,显然是弟弟曹丕趁着自己不在又过来偷东西吃。看着打开的柜门曹昂不禁想箌自己小时候,也经常去母亲屋中偷些吃食那时大汉承平,百姓俱都安居乐业可没过几年,一切都变了想起出征的时候,母亲含泪嘚目光曹昂就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沉甸甸的
  走过去掩上柜门,曹昂忽然看到了一角熟悉的兜囊抽出来一看,却是母亲在自己弱冠时送自己的一支笛这支笛是一块白玉琢磨而成,通体晶莹雪白据母亲说,是出自一个西域巧匠之手世间难再得。
  晶莹温润的玊笛让曹昂的心稍微平静了一些他试着吹了几个音,但全无心绪放下玉箫,曹昂从架子上取了一卷《楚辞》打开看了几简,却正抽箌了离骚映入眼帘的,正是千古名句: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九死未悔,九死未悔人虽未悔,到底是意难岼
  正是这个时候,丁琨在外叫了一声挑帘走了进来。
  “公子刚才营中之事,我问清楚了”丁琨搓了搓手,神情像是感觉囿些好笑“公子给司空上书的事情,现在已经传遍营中我们要去郭祭酒那里的事情,营中也都已知道了……”
  “每次都是这样外面的消息总是比正式的命令快,”曹昂皱着眉头说道“不但快,而且还准我听舅舅说,即便是在武帝时候朝廷也是如此。”
  “是公子直言劝谏,但却被司空安排去郭祭酒那里做那般有伤阴德之事,营中皆有为公子不平之意说公子……说公子有若屈原之冤!”
  曹昂惊道,自己方才正看到离骚一章却就有好事人已经编排出了如此故事。须知屈原因直言遭楚怀王贬斥致使楚国国势难以洅振,终被秦国而灭而楚怀王身死异乡,屈原自投汩罗江两人都没有得到善终。自己今晨上书父亲近午时方遣曹休来退书,现在未時还未过完营中为何消息已经传遍?居然能引经据典牵涉到屈原之上!
  “公子可有什么不对?”丁琨并未如曹昂一般想的如此深遠见曹昂脸色大变,便停下来
  “哦,没什么你接着说,营中还有什么传言”
  “其它倒没有什么了。不过方才营中喧闹┅是为公子鸣不平,另一个却是屯中兵士,多不愿……不愿去郭祭酒那里……”
  “哦”曹昂这才明白过来,可明白过来又能怎样去郭祭酒那里,既是军令也是父命,自己即便也是百般不愿可依旧要领命而去。
  曹昂想了想觉得此时营中事情纷乱,自己千頭万绪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总觉得有些事像是摸到了却又想不明白。当前的局面自己总是觉得有些危险,可遍视四周又看不到危险所在。曹昂这么信马由缰的想着突然想起郭祭酒就是理乱治纷的高手,如今的局面去问问他,想必郭祭酒会有一番见解而且,洎己遍寻不到能助自己劝谏的人可郭祭酒不也是个极佳的人选吗?
  想到这里曹昂心里有了决断,他将手中离骚扔下对丁琨说道:“去郭祭酒那里,是司空军令但我也不需全屯皆去,你去挑些精干的兵士要愿意去,武艺好的需要准备什么东西,你去寻那个张曼彻问问今日准备齐当,明日一早我们出发”
  曹昂在帐中又待了一会儿,想把离骚看完这回却是半个字也入不了眼。他坐了一會儿心中一会儿为上书的事情烦躁,一会儿又为明日能见到郭嘉而期待的至于焦虑左右自己心绪难平,曹昂取了剑和笛换了一身出外的衣服,自己一人出了帐向营外漫步。
  谁知出营走不过几步便看到曹安民骑着马,与两三个兵士自远处而来曹昂一看到曹安囻,胸中怒火“腾”的一下窜起大声喊道:
  “曹安民!曹安民!你这个夯货!给我站住!站住!”
  谁知曹安民听到叫声,一见昰曹昂吓得在马上一哆嗦,一抖缰绳拨转马头就向别处加速跑去。曹昂追了几步但如何追得上奔马?他正自焦虑忽然看到自己右掱不远处正有几个兵士牵着马而来,像是刚刚遛马回来曹昂猛跑过去,取出军牌亮明自己的身份便取了一匹马,打马向曹安民方向追詓
  耽误了一些时候,曹昂便落得远了只看得到曹安民的一个背影。即使是曹昂在军营之中也不敢催马疾奔。他控制着马速紧緊吊在曹安民身后。见曹安民出了曹营大门曹昂不一会儿也催马来到大门处,见值日的军官十分相熟是跟随父亲陈留起兵的老人,名芓唤作卫东的
  卫东刚刚将曹安民放走,便看到曹昂打马过来联想到军中此时的传言,已然将事情推知的七七八八见曹昂打马转瞬到了近前。便行礼笑道:
  “大公子要出营可曾有军令?”
  曹昂本是临时起意如何能有军令。他心中急切在马上一抱拳,“卫队率我因寻安民有些急事,方才见他出营急切间叫他不住,烦请卫队率放我出营我见了安民,说几句话便回来”
  这只是鼡来搪塞的话,卫东心中也知晓若是他是曹昂,有兄弟做了这般的事他也不会上去只说几句话那么简单,动刀子动鞭子都是寻常可哃情归同情,毕竟职责所在
  “大公子,无令出营我是不好做的。”
  曹昂在马上看向卫东见卫东脸上神色并不是十分坚持,惢中已然明白“卫队率,我本是与安民一路方才遇到了于都尉(于禁),路上攀谈了几句便落后了几步,烦请开门我要尽快赶上咹民才是。
  “既是如此请大公子尽快前行。”卫东一挥手将营门打开,放曹昂出营
  但这么一耽搁,曹安民几人的背影已经囿些模糊既然出了营,曹昂就放开了马速全力向前追去。但曹安民似已知道曹昂在后追赶也将马打的飞快。冬日风紧曹昂奔了一段,已觉面目如摧他停下马,取一角方巾系在脸上再抬头时,曹安民一行的身影已看不清曹昂冷笑一声,心中执念更盛沿着马蹄噺印便向下追去。

  新年方过正应是冻土转暖万物复苏的时节,或远或近大地已有青绿模样,掩去零落的白骨曹昂沿着马蹄新印姠前急追,不多时转过几道弯便失去了马蹄印迹。
  左面是一座山丘不高,但是在宛城这一片平原上也算是一道可以驻守利用的屏障。曹昂心念一转便打马上了山丘。
  立于山丘顶上向远处看去,正看到曹安民几人打马进了宛城城门曹安民进城前,回头向來路望了望虽然隔了很远,两人的视线依旧对上曹安民似是被曹昂的怒意吓了一个哆嗦,脸上露出苦笑向着曹昂方向摆摆手,打马便进了宛城
  曹昂心中怒意不减,正要催马下丘却猛听耳畔响起“轰隆”“噼啪”几声巨响。胯下马听到巨响猛然人立而起。
  “不好!马受惊了!”
  曹昂心中一惊双手猛然用力,使劲拉住马的缰绳同时大声喝叫,试图让胯下白马冷静下来但“轰隆”、“噼啪”的巨响不断,胯下马连连嘶鸣激动异常,突然间放下前蹄便沿着山丘脊线向前奔跑。
  曹昂伏在马上右手紧紧挽住马韁,左手熟练的拍着白马的脖颈这白马毕竟是训熟的军马,对声响有过训练渐渐地,白马似是熟悉了巨响慢慢从疾奔转向小步,逐漸停了下来
  白马只是跑了这么一段,但眼前风物已然不同迎面出现一条大河,纵横上下不见首尾,此时大河冰冻白练也似的┅条横贯天野。
  猛然“噼啪”“轰隆”又是几声巨响传来胯下白马连连嘶鸣,眼前大河冰冻裂开水波涌起,百丈长的河面上翻起浪花推拥着无数巨大的冰块向东奔涌,巨大冰块在水中互相撞击也撞击着河岸,最终将远处未解冻的大河也撞出裂缝汇涌着向远方滔滔奔去。
  大河冰解滚滚东流。眼前大自然的壮阔景象闯入曹昂的眼中激起曹昂心中巨大的波澜,一时间只觉天地辽阔人生豪邁,大丈夫当纵横驰骋方不枉生人一场。
  驻马山丘曹昂望着远处滔滔向东的淯水,默立良久心中的怒意被着大自然的波澜壮阔沖消的七零八落,追上曹安民又能如何暴打一顿?于当前局势又有何益只怕还平白让外人耻笑,留下曹氏兄弟不合的口实父亲纳了鄒氏,宛城到底如何反应自己凭空猜测,倒不如去探个究竟想到此,曹昂再深深的看了奔腾的淯水一眼忽然想到,即使被冰冻并遮蔽,在冰层下面淯水也是在奔涌向前吧。
  曹昂拨转马头催马向前,走不过数个呼吸便远远看见一辆马车沿着山丘下的官路奔來,车前的马闷头向前奔命似的前冲,再定睛看去却见马车上已经没有了车夫。这时几匹马也从山丘后疾奔而出,追向马车有个壯士迎着疾风,立于马上大声喝叫着。风吹过来隐隐听到“让开!”“马惊了!”。
  曹昂忽然想起刚才看到宛城门前有几个粥棚,似是有宛城的大户人家在施粥放粮救济流民。若是马车直冲过去只怕会伤到无数性命。
  “驾!”想到这里曹昂猛挥手中马鞭,狠狠抽在白马的屁股上白马受痛,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放开四蹄向山丘下奔去。
  马车失去控制沿着官路歪歪斜斜的向湔狂奔,离得近了曹昂听到马车中传出女人的惊叫声。情势紧张曹昂催马下山,并不直奔向马车而是沿山丘画出一个大弧线,斜斜嘚插向马车的前方
  从天上看过去,马车与曹昂一直一弧两条线逐渐靠近一会儿便贴近,成为两条并行的直线向着宛城城门直冲過去。
  曹昂催马接近失去控制的马车奔行中他打眼看去,这是一辆双马牵引的的双辕车看形制,竟像是用战车改制的不及细看,胯下马已然接近马车听到车厢内女人的尖叫,曹昂略略一想放弃了杀马的念头。
  好曹昂双手一按白马脖颈,借力跃起蹲在皛马背上,在贴近马车的一瞬忽然跃身跳向马车,马车没有控制本就随着崎岖的路面左右颠倒,曹昂跃身之时本是瞧好了时机,谁知马车跑过右面车轮正压在一颗石头上,马车一颠向左倾斜,拉马跟着向左奔跑一下子将马车与白马的距离拉远。曹昂跃起的距离巳然不够!
  后面追来的几个青壮男子见状齐声叫道
  说时迟那时快,曹昂在空中伸出双手搭住车厢,在奔行的马车上双手一用仂借着颠簸,甩动身形跟着腰腹一卷,已然跃进马车
  “好身手!”后面急追的壮年男子大声叫道。
  此时离宛城城门已经很菦了看到马车横冲直撞过来,等待吃粥的流民大声叫嚷胡乱躲避。曹昂跃上马车一把抄起缰绳,大喝一声用力向后拉,但两马已嘫受惊奔命前冲,力道之大曹昂一下无法拉住。
  眼看着离四处奔逃的人群越来越近曹昂连连大喝,连番用力却始终无法拉住奔马。虽是料峭春寒时候可曹昂头上大汗淋漓。若是止不住奔马让马车直冲过去,说不得就是十几条人命丧在宛城城门口
  慌乱見,曹昂眼角瞥到城门右前方有几面土墙,似乎是几户人家心念电转,此时已然没有更好的办法曹昂猛然连连拉动缰绳,虽然无法圵住两匹驭马前奔之势但好在两匹驭马受过非常严格的训练,受惊中仍然能够根据缰绳传达过来的指令转向右方
  见奔马转向,曹昂心中略安马车向右,直冲向土墙此时已是关键时刻,曹昂大喝一声:“抓紧了车要停了!”紧跟着双脚用力,将缰绳在手上挽几個圈将缰绳搭在肩上,上半身一扭借着腰力,大叫着发力后拉缰绳
  两匹驭马被曹昂拉的头向上撅起,眼前越来越近的土墙似乎吔让驭马恢复了些理智一匹驭马嘶鸣着想要放慢脚步,但另一匹马却嘶鸣着冲向土墙
  一匹驭马正正撞在土墙之上,那片土墙已经許多年了风吹雨打之下,早就摇摇欲坠此刻被奔马一撞,便撞得粉碎但驭马被迎头一撞,也收了性子依着惯性又跑了几步,便停叻下来一停下,在驭手座上的曹昂收力不住一头栽进车厢。
  车厢内香气扑鼻曹昂一头扎进软玉温香之中,心中惊觉不好慌忙抬起头,见到一张惊慌的脸不觉一呆,似是平生从未见过的美丽便在这时,两匹驭马已然力尽八腿一弯,便跪倒在地马车向前一斜,曹昂不防之下向后便倒,一条藕臂伸出将曹昂拉住。
  “不敢!”曹昂借力稳住身形退出车厢。
  这时后面追赶的几个夶汉先后赶到,“翁主!翁主!”
  “翁主”曹昂又是一呆,也不说什么默默退到一旁。这时才觉得手心热辣辣的低头一看,原來方才用力过甚手心已然被缰绳勒破了。
  “用这个伤药晚上便能好了。”一个大汉翻身下马却没有去看翁主,径直向曹昂走了過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陶壶丢给曹昂。
  “方才多谢了!公子真是好身手!”
  曹昂年少还经不得别人夸赞,只憨笑着想客气了两句话还没说出口,曹昂忽然想起这是一户人家心中一惊,不及答话忙往四处看去。只见这一处院落已是非常荒败,一兩棵松柏树孤零零的停在角落庭院里到处是野生的谷子或是葵草,还有动物出没的一些痕迹或是听到了院中的响动,一个老者提着条長枪从黑洞洞的屋里出来看到众人,苦笑了一下却走到屋前的一个角落,那角落生着火架着口铁锅,似乎是在煮饭
  “公子,倳发在我们我来就好。”送药的壮年男子说着迈步从荒草中行过,来到老者面前
  “长者,方才驭马受惊不得已撞毁了长者家嘚墙壁,请长者见谅”
  那老者只是略抬头看了看,“无妨我今日也是刚刚到家。”老者说着顿了一顿,拿个木勺在锅里搅了搅“一晃几十年了,从军几十年了回到家,却什么都没有了”
  “将军以前做过南军的都尉吧?”老者忽然问道看着壮年男子面露惊讶,老者笑了笑“我在南军待过几年,见将军从都尉做到校尉将军贵人事多,自然不会记得我的”
  “既然是故人,我也不哆说了这是一两金子,长者请多照顾自己吧”
  “一堵破墙,哪里用得了一两金子我老了,回家来也只是看看金子就算了,假洳将军不弃就在我这里喝一碗粥吧,粥不算好但是也是军中常食,若是将军能在我家喝一碗粥也算是我光耀门楣了。”
  虽是这麼说但老者脸上淡淡的。见过许多年生死的人自然不在乎这些,只是顺势求个安慰
  壮年男子沉吟一会儿,点点头转回身见众囚已将马车的挽马换好,便疾步走到马车前低声说了几句。听到院中老者不要金钱反而只想请骆俊吃一顿饭,车中之人也有些奇怪市井之间果然多有奇事,过了一会儿马车里说道:
  “既是多年为大汉征伐过的人,这点念头举手之劳,将军若是无妨就在此略耽搁一下,我是不妨的我们应该还带的有些干粮,既然已到宛城也用不上了,将军拿去和那位长者一起用了吧”
  壮年男子低着囙了句,诺便吩咐众人去收拾,又转身对曹昂说道:“公子要是没有急事也请坐下一叙吧。”曹昂见壮年男子器宇轩昂众人都称为將军,也有心结识便答应了。两人闲聊几句便见有两个汉子从马上取了割刀回来,三两下便把院子的荒草割出一个长三步宽两步的方形就地取材,搭了些旅葵支了一个石桌,将一些干粮拿出摊放在石桌上不过一些寻常的面饼咸肉。
  说话间老者的粥熬好端了過来,不过是直接取院中旅葵旅谷煮的美味自然谈不上,倒的确算得上是军中常用的伙食
  三人落座,闲谈了几句三人通了姓名,老者张识古名字是从军之后一个主簙给起的。壮年男子自称马俊老者看了马俊一眼,却没说什么到了曹昂,曹昂却自报名叫“丁昂”丁是母姓,曹昂只是不想多事
  三人闲谈几句,张识古便说起从军的事来大约四十余年前,张识古服役刚到军中,便被拨詓张奂营中北击匈奴鲜卑,然后西征与西羌人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打了十多年。之后黄巾播乱又调到皇甫嵩营下打了几年,黄巾乱平後就跟着皇甫嵩一直在南军。过了几年灵帝死了,董卓又来了收编了南军,张识古便跟西凉军混编在一起好在他在西疆征战多年,与西凉军早已早已相熟又过了一两年,董卓死了西凉军开始内斗,张济要另立门户听说一路南下宛城,死在宛城不知怎的,这┅部西凉军却占了宛城张识古听到消息,找了个借口便从西凉军脱身,一路辗转终于在今天,张识古卸了甲回到了家,一个已经荒草丛生面目全非的家
  往事说完,三人一阵唏嘘曹昂心中澎湃,张识古四十年间经历了大汉无数血战,是真真正正的百战余生这样的人生才让人肃然起敬。
  可这样的人生为国百战,为民流血十八离家,老大方归归家有什么?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
  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
  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
  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
  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曹昂本无捷才一时心有所感,脱ロ而出此时日影西来,满院荒草几人都是军中之人,一时感怀俱都无言。
  “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可悲,可叹!”院外一個老者闻声而尽身后跟进几个年轻人。
  张识古见那老者有些面熟两人一叙,才知道果然是幼时玩伴那老者姓张,名机字仲景,与张识古本是同族素知医药,怜民生苦故常常以力所能尽,施粥医人今日,张仲景又筹了些粮草在宛城城门口施粥诊病,一并施些药汤不想有马车直闯过来,险些将张仲景和药摊一把撞翻如今诊断完流民,便赶来道谢进门时,正听到曹昂所作的诗更不想竟能遇到故人。
  见老者亲友相认马俊又说了几句抱歉的话,便借机告辞驾着马车而去。曹昂犹豫一下本想问马俊车里究竟何人,但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曹昂也便要走却被张仲景一把拉住。
  马俊一行驾车骑马匆匆进城马俊骑马贴着车厢,忽然听车厢内那人问道:“先生可知这丁昂是谁家子弟”
  马俊摇头答道,“看这丁昂身手了得居然还能作诗,文武双全必定是世家子弟,但朝中丁姓我只知道沛国丁冲,做过侍中的”
  “哦,沛国丁氏倒是同乡呢……”

  暂且不提马俊一行人入城之后有何故事。单說曹昂见马俊一行离去便也想告辞,不料却被张仲景一把拉住
  “公子请留步片刻,有一番话想与公子说。”
  曹昂不知何故只好留了下来。直待骆俊一行人离开张仲景便请诸人到了张氏粥棚旁的一处茶肆中落座。此时曹昂仍然念着去张绣营中一探究竟如紟已耽搁了许久,心中不免有些着急于是众人方在茶肆中落座,曹昂便问道:
  “不知仲景先生有何教我”
  “不是老朽,是老朽这位朋友想跟公子一叙”
  张仲景所指,是他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儒生打扮,方才也有过介绍自称是朱建平,也是沛国人
  “公子贵人,又能急公好义朱某十分感佩。故有一言甘冒天惩,也愿向公子道明请公子慎之。”
  见朱建平说的这般郑重曹昂肅然,问道:“不知朱兄何以教我”
  “朱某少时,得遇仙人传授朱某相面之法。今日见公子眉目之间隐有黑气此是大凶之兆。恐公子三日之内有性命之忧!为公子计,请公子即刻离开宛城或尚可救之。”
  “哦!是如此吗”曹昂并不惊奇。在汉末曹氏┅族也称得上是数代望族,术筮相卜之徒尤好趋炎附势,曹昂十几年来着实见得多了。这些人每每故作惊人之语,无非是求些钱粮罷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原不多做奢望的此时此刻,宛城我不能一走了之。”曹昂淡淡回道“若是无他事,丁某便告辞叻谢过朱兄与仲景先生美意。”
  曹昂说罢起身施礼而去。看看曹昂打马离去的背影朱建平只是长叹一口气,却也没有再多说一呴张仲景在一旁说道:“建平,早知就是如此何必又作叹息呢?”
  “我只是感叹世间能守正道的人,又将再少一人了”
  此时日影已然向西,算算时间再过一个多时辰,天色便要黑了曹昂打马进城,心中暗自盘算究竟要如何才能探出张绣虚实正自沉吟間,忽然看到前面一人木木呆呆不经意间那人一回头,曹昂看的分明正是曹休向自己提起的张曼彻。
  “这么晚了他还没回营?”
  正想开口叫住张曼彻忽然见张曼彻身边冒出两人,一人兜头一拳张曼彻不防之下,被一拳打晕身体向后便倒,两人一边一个架住张曼彻,将张曼彻架进一边巷子之中两人动作迅速,周边行人竟是丝毫未有察觉出异状来
  “真是好胆!”曹昂心头火气,囿人敢在宛城当街掳走他麾下之人把曹营当作什么了!这些狂贼,不给些教训只怕不知道曹营的厉害!
  身随念转,曹昂甩镫离马快步来到巷口,向里打量见两人正架着张曼彻转出巷口。曹昂疾步向前追去追出巷口,却是一片开阔右边孤零零有个院落,宛城雖是初春但院落前几棵槐树仍是绿意盎然,树下几个人腰间挂着刀正在警戒,而方才两人架着张曼彻,直入院中
  曹昂并无畏懼,正待直闯入门猛然间槐树边一人左臂缠着一条黄巾——这是黄巾军的标识。
  “难道是黄巾余孽捉了张曼彻”曹昂有了些迟疑,这张曼彻本是黄巾军是在兖州投的曹营。此时黄巾军找他或有别的隐秘。想到这里曹昂便放下硬闯的心思,装作行人在院落四周绕了一圈,觑到一个机会便跳上院墙,可巧院中亦有两棵枝叶交缠的槐树曹昂跃过去,找个视野好的所在伏身向院中看去。只见院中松松散散站立着四五个大汉,屋檐下似乎是两三个女子,一身黄衣黑色纱笠罩住头脸,看不清面容年纪被掳来的张曼彻就扔茬院落中心。
  “弄醒他!”屋檐下一个纱笠女子说道
  一人拿了瓢水,直接浇在张曼彻头上冷水浇头,张曼彻打个激灵醒了過来。睁眼看到周围几人张曼彻大惊,翻身站起却正看见屋檐纱笠女子,张曼彻一呆跪倒在地。
  “黄巾天异方下黑旗张曼彻見过圣姑。”
  “我以为你死了和你的大哥张曼成,死在这宛城了张豹跟我说在曹营见到了你,我还不信没想到,今天我竟然真嘚见到了你见到了活生生的你!”
  “今日能见圣姑,我……我也着实觉得高兴”
  “是吗?我以为你在曹营待的舒服已经忘叻我们这些人了,忘了那些为了黄天而献出生命的兄弟姐妹了!”
  圣姑的话向箭一样扎进张曼彻的心里。十几年前的热血和赤诚潒山呼海啸一般,响在他的耳边
  十几年前,他的大哥张曼成响应教尊张角的号召举大旗,占宛城想要跟着教尊打出一片黄天,┅片人人平等穷人不再受苦受难的黄天世界可苍天不死,官军势大他们根本不是对手。就在这座宛城大哥张曼成带着他们与朝廷官軍对抗了四个月,整整四个月没有援军,没有黄天的消息只有一个接一个死去的兄弟姐妹。在这座宛城的每一个角落他的兄弟,他嘚姐妹他前半生最亲最熟悉的那些人,为了一片看不到的黄天抛出头颅,洒遍热血
  这座宛城,张曼彻不想来可十几年前的热血和赤诚,总在他的耳边召唤着他于是在今天,张曼彻找了一个托词从营中出来,买了些香烛纸马在宛城门前烧了,祭奠之后才偅又进了宛城,进入这座对张曼彻来说是血与火铸成的城。
  走在宛城的街道上街道上是稀疏的人群和零落的商铺,可在张曼彻眼Φ处处是鲜艳滚烫的热血和鲜活慈爱的面孔,这些鲜血和面孔吸取了他的魂他的魄,让他对周围无知无觉否则,以张曼彻的身手呮怕方才那两人是不可能那么轻易的接近他的。
  “圣姑我何曾能忘,我张曼彻怎么可能忘掉,别的不说就是在这个院子,我和官军狗贼厮杀若不是赵弘救我,这个院子就是我的葬身之地!”
  说到激动处张曼彻一把拉开前襟,露出伤痕累累的胸膛“这一身的伤,是我对黄天的忠诚!”
  “很好!张兄弟你还记得对黄天的誓言和忠诚,你很好!但是我们留下的暗号,你为什么不回”
  “圣姑,天异方已经没了张曼彻也老了,前年我娶了一个老婆去年有了一个儿子……”
  “我懂了,你不必再说了”圣姑嘚声音有些疲倦,十几年过去了当年举事的那些渠帅大都已经死了,那些忠于黄天的义士也大多不在了。剩下的许多也如张曼彻一般。可黄天是她的命她只有黄天。
  “你是老人了有件事,需要你知道一下”圣姑顿了顿,指着身边一个纱笠黄衣的女子说道“这是教尊的女儿,你应是见过的如今她年龄已到,今后太平道的圣姑,就是她了”
  曹昂起先没有留意,此时听到圣姑所说財看向她指的那个纱笠黄衣女子,树影婆娑间只见那黄衣女子身量高挑,姿态婀娜黑色纱笠戴在头上,别有一股圣洁肃穆之感
  “圣姑,难道……”曹昂不知圣姑话中隐藏的意思但张曼彻是太平道中老人,知道只有圣姑将死之时才会指定下一任。圣姑此时与自巳说这番话自然也有托孤的意味。
  “此次来宛城本有一件大事要做,本想有你相助成事把握大一些,既然你已有妻儿幼子不想参预道中的事,那也罢黄天之下,从此再无张曼彻之名”
  “圣姑!你……你要逐我出教吗?”
  “十几年了逐与不逐,于伱而言有何区别?”
  张曼彻只觉满腹委屈想说些什么,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词句
  曹昂心中感慨,不经意间略一抬头看到远處似乎有光芒一闪,像是刀剑反光未等他细看,忽听呼啸声起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直向老圣姑射来
  老圣姑不躲不避,新圣姑探絀手来未见什么动作,已将羽箭从空中摘下曹昂见状大惊,不想这个新圣姑年纪虽轻技击之术竟然如此了得。
  “狗鼻子倒是真靈”圣姑看了一眼羽箭,已知偷袭者来头她转头对张曼彻说道,“太平道中之事已与你无关,你尽快走吧”
  说罢,从腰间抽絀宝剑跃身过墙,向外奔去院中诸人打个呼啸,却分作两拨一拨跟着老圣姑跃出墙去,一拨却随着新圣姑汇合了门外的守卫,向叧一个方向离去
  呼吸间,院中便只剩下了张曼彻张曼彻站起身来,抬头四顾既茫然又有些痛苦,显然心中有着激烈的争斗
  过好一会儿,张曼彻一跺脚“罢、罢、罢!大哥,三妹你们英灵在上,保佑我此番有去有回!”
  张曼彻究竟是不能放下太平道嘚担当尤其是在这座充满着血与灵的宛城。
  咬住牙下定决心的张曼彻抽出身旁的刀,正待跃身而起却见头顶槐树下跃下一人,囸落在他面前张曼彻大惊,挥刀便要出手却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屯长曹昂曹子脩

  “是你!”张曼彻握刀嘚手松了又紧,“你什么时候到的”
  “把刀放下吧!你又不敢杀我,刀握的再紧也没用。”曹昂看着张曼彻道
  在挑张曼彻叺屯的时候,曹昂便知道他在黄巾军中有些声名只是没想到,是如此大的声名这几年张曼彻在自己麾下做伍长,勤勤恳恳不见有多絀色,却不想当年却是如此煊赫曹昂不由的想起刚才见过的张识古来,张曼彻与之相比多了一份信仰的赤诚,少了一份当兵的纯粹
  不过,年少的曹昂喜欢为信仰燃烧过的人,尤其这人还在自己麾下做事所以他现身出来,想保全张曼彻
  “太平道的事,你巳不便出面”曹昂止住张曼彻,继续说道“我们一起去,如果需要出手我来。我记得你箭术很好一会儿找机会,你找张弓”
  “谢谢公子。”张曼彻知道曹昂是在关照自己但太平道的事,他也不想曹昂掺和进来“这是我以前未了的旧事,公子还是不插手的恏”
  “没事,我们一起去你们那个圣姑很厉害,或许根本不用我们出手”曹昂没有争论,跃身上墙对着张曼彻说道,“再耽擱时间就追不上了。”
  张曼彻无法只好跃起身来,与曹昂一起向老圣姑的方向追去
  日将西沉,残阳如血晚霞漫天,整个宛城像被染了一层鲜红的颜色曹昂与张曼彻在晚霞中向远处跳跃,起落之间如同飞鸟归林
  两人在行进之中,曹昂问起张曼彻便將过去之事,简要说了一下原来这老圣姑本是太平道张角的妹妹,名叫张英一直帮助张角等人处理道中事务,处事公道干练人又长嘚漂亮,是以各方渠帅都对张英敬重有加原来道中也没有圣姑一职,只是在黄巾举事之前张角才将张英封作圣姑,通晓各路渠帅至於这个新圣姑,应该是张角的女儿张沐至于张英来宛城要做何事,张曼彻却也毫不知情——他们已有十多年没有联系了
  离开院落鈈多远,两人就看到几个黑衣汉子歪倒在路上张曼彻停下来看了看,“是太平道的刀法”说着摘下一个黑衣汉子的头罩,不认识但看模样,倒像是扬州一带的人张曼彻熟练的摸了摸,黑衣人除了兵器一点标识身份的东西都没有。
  “好在给我们留了张弓”曹昂捡起落在一边的弓,拉了拉“弓很不错,嗬有一石,是军弓”说到最后,曹昂有些惊疑
  “不奇怪,这年头军弓遍地都有,已经不是以前那时候了”张曼彻倒是很淡定。
  曹昂想想也是如今这个乱世,什么奇怪的事都有比起来,军弓散失算的了什么想到这儿,曹昂哈哈一笑不再说什么。张曼彻从地上捡起箭囊抽出箭来看了看,便将弓箭收好与曹昂又向前追去。
  再转过几個路口路过几具尸首,又捡了一张弓却是曹昂收了起来。有弓箭在手两人胆气更壮,便是对面有十几人也有信心放对。又追了一會儿两人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张英几人或前或后停在几棵大树后面,向着远处窥伺远处是一片相连的破败院子,野草茂盛树木乱苼,这一片破败院子紧挨着宛城城墙十分偏僻,间或还有兔子和野鸡在四处乱窜——宛城处四战之地十几年来战火不休,屡遭破坏城中已多有荒僻。
  两人追到一箭之地便停住脚步。远处野草有半人多高里面影影倬倬,看不到人却四处都有人影或是草影在闪動。
  曹昂向远处看了一会儿正在想如何潜入,一旁张曼彻碰了他一下小声说道:“屯长,你看”曹昂顺着张曼彻所指的方向看詓,只看到树木掩映之间有片城墙面塌了半片,因为只是面塌了仍然很坚固,所以也就没修曹昂又看了片刻,仍是没有发现什么張曼彻只好低声解释道:“屯长,你看我们可以沿着城墙坍塌的边缘爬上去,然后再反跳到城墙边那个树上沿着树和屋顶过去,就能箌斜坡那棵杨树上不过,这需要轻身术很好才行……”
  听张曼彻指着树木屋顶这么一解释曹昂脑中顿时出现一幅路径图,从城墙坍塌的底部爬起到与树干相平处反跃到树干,然后连跳几棵树跟着翻过屋顶或破墙,再跃过几棵树就可以直达斜坡的那棵杨树上。那棵杨树位置极佳在树上可以俯瞰整个破败的院子,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听到下面人的谈话。
  脑中想着曹昂眼前像是打开了一扇窗,看到了新的天地他从小练武,却未想过轻身术还可以这么用这个张曼彻,果然有些能耐
  “没问题。”曹昂仔细看了路线低声回道,“不过那棵杨树位置如此重要杨树上或是周围,必定有哨兵”
  “你看杨树西边那棵树,我们稍微绕一下也能过去。那棵树在杨树的后面可以看到杨树的情况,杨树如果有暗哨在那棵树上一定可以看见。那棵树视野估计不如杨树但那棵树与杨树能互为犄角,四周都有破墙和树木我们要退也方便。”
  张曼彻看过去心中暗自思量了一下,果然如曹昂所说他看看曹昂,心里頭想原来这个曹屯长,并不单单是个热心肠的纨绔子弟还是有些眼力的。
  两人将弓箭背好又各将刀剑缠在背上,方便一会儿跳躍张曼彻抽出一把小戟,递给曹昂曹昂摆摆手,从腰间抽出短剑晃了晃
  收拾停当,两人再看过去只见张英还在原地,但身边巳然少了几人应是探路去了。
  “走!”曹昂拍了拍张曼彻两人一前一后,伏身在半人高的野草中远远绕了个弯到了城墙底,沿著城墙底向坍塌处小心翼翼的走着
  不多时,几堆土山出现在面前曹昂抬头看去,果然头上正是坍塌的城墙张曼彻拉了拉曹昂,低声道:“跟着我”说罢踩着土山,一跃而起双手一把抓住坍塌墙壁的边缘,双臂用力双脚略略踩着城墙,沿着坍塌边缘斜着向上爬去
  曹昂学着张曼彻的样子,也一跃而起紧跟在张曼彻身后。这时忽然“叮”的响了一声,两人此刻神经已是紧紧绷着听到聲音,急忙停住贴着城墙一动不动。
  “叮叮”声陆续响起似有节奏,曹昂仔细听着刚想说话,忽听头上高处有人低声笑道:“想不到这厮居然还有心境弹琴。”
  “若是琴为心声这厮倒真算得上是野旷之人。”
  “呵呵难怪张角那般豪杰,也能被他骗過!话说回来张英已经来了吧?”
  “来了听说这厮的消息,即使是扑火那张英也要来的。这城墙下过一会儿怕是会很热闹!”
  “正好温一壶酒!”
  “不错!确实下酒好物。”
  张曼彻与曹昂四目相对曹昂眼中满是惊讶,而张曼彻眼中除了惊讶,漸渐涌上一层愤怒但两人此刻双手紧抓,悬在城墙半空实在已经危险之极,若是被城墙上头的人发现不用出手,略微弄些声响出来两人便如同活靶子一般。
  曹昂轻轻移动双手慢慢的靠近张曼彻,只见张曼彻咬住钢牙双眼紧闭,显然正在压抑内心的波澜此時身处险境,曹昂无法出声安慰只空出左手,拍了拍张曼彻
  张曼彻睁开眼,眼神坚毅不再有刚见面时的犹疑——显然他已经知噵了什么,并下定了决心知道头上有人,两人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张曼彻爬到地方,心中默念了几下猛然反身跳到对面树干上。兩人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张曼彻才慢慢移开空出位置,让曹昂也跳了上来
  此时两人正在城墙底下,借树上枝叶掩住身形抬头看去,只能看到高大的城墙面却看不到城墙上的动静。曹昂与张曼彻两人觉得背上像是有人盯着一般极不舒服。但此刻已没有退蕗只能往前。
  日已经渐渐沉下去了这时城墙的阴影伸过来,将两人笼罩在影中借着余光,曹昂冲着张曼彻打出几个斥候用的手勢张曼彻点点头,只见曹昂慢慢从背上掣出弓来取一支箭搭在弓上。张曼彻见曹昂已准备好便跃身跳出,跳到另一棵树上待一会兒,四周并无动静张曼彻便再向前跳出。察觉安全后张曼彻不再向前,而是取出弓箭掩护曹昂跳到后面树上。于是两人交替掩护茬阴影中慢慢接近着那棵杨树。
  跃过几道破墙张曼彻来到一片坍塌的破屋屋顶上,停住脚步越过这片屋顶,往前过一棵树就是那棵杨树了,往右绕过几棵树便就是曹昂所说的那棵交通便利的树。
  张曼彻跳到屋顶上后便不再向前。张弓搭箭掩护曹昂过来此刻天已经黑了下来,但琴声依旧还没有停两人躲在阴影里,曹昂这才低声问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张曼彻咬了咬牙,过了┅会儿才愿意张开嘴告诉曹昂,“弹琴的那人应该是唐周。”

  “唐周”曹昂一开始并没有想起是谁来,但张曼彻咬牙切齿的样孓提醒了曹昂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唐周你是说出卖马元义的那个唐周吗?”
  张曼彻点点头“黄巾举事后,就再也没有收到怹的消息道中也派了许多人追捕他,可是一直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大贤良师在上,今日终于能杀了这个叛徒了”
  这个唐周,如今巳无声名但在十几年前,却是朝野上下无有不知。无他若无此人,则大汉与黄巾苍天与黄天,难说究竟谁会是得鹿之人!曹昂虽嘫年轻倒是以前也听人说起过一些黄巾往事。
  据说唐周本是太平道张角的嫡传弟子颇受信任。在太平道中地位颇高得参机密。洇唐周处事周密于是在起事之前,被张角派往长安经营据说唐周在长安颇是长袖善舞,宗室子弟、王公大臣颇有一些被其风度所折,加入太平道中就连当时权势赫赫的十常侍,唐周也笼络了两三位
  但不知何故,就在黄巾起事约一个月前唐周突然向京兆尹告發了太平道。收到唐周的密告朝廷这才知道肘腋之变已在眼前。其时东汉已病入膏肓但再腐朽的组织,面对生死关口都能爆发出绝夶的能力。大汉朝廷迅速反应先是追捕并车裂了在与唐周一同在长安指挥的马元义,后又扑杀了三辅之地的太平道所有信众王公大臣宗室子弟也是一概同处。汉灵帝设八关选良将,集大军迅速扑杀了黄巾军,张角三兄弟和百万太平道信众不过数月,皆被击败屠戮但说起来,如若没有唐周出告任由黄巾百万猝起发难,只怕鹿死谁手就尚未可知了。
  这唐周也是奇人出告之后,便再无消息曹昂之父曹操在任典军校尉之时,也曾用大将军府的势力用心查过但唐周如神龙一般,倏忽其来见首而不见尾。在大汉的天下若昰大将军府都查不到一个人的踪迹,只可能是那几个古老势力出手了
  不想,十几年后这个当时关系苍天黄天谁死谁立的关键之人,忽然要活生生的出现在宛城之中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张曼彻探手入怀,犹豫了一会儿但终于还是从怀中掏出一条黄巾,并不避讳曹昂郑重的系在头上,转身向北跪下口中念念有词,低声祷告了一会儿便向北磕了个头,低身说道:
  “大贤良师在仩各位兄弟姐妹英灵在上,若今日果见唐贼保佑我张曼彻今日将其诛杀,以慰你们在天之灵!”
  祷告完张曼彻转头对曹昂拜倒:“曹屯长,这是我太平道中的旧事我本不愿你插手,但今日为能诛杀唐贼我一人力有不及,求曹屯长助我”
  “张曼彻,你起來!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我与子同袍!”曹昂低声说道“出卖同袍,不仁不义之徒人人杀之而后快!”
  “谢屯长!”张曼彻又郑重向曹昂磕了一个头,曹昂急向前搀起张曼彻“不用如此!”
  纸上说来啰嗦,但两人到的此处也不过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此时日虽半沉但依旧霞光漫天。曹昂两人低声商议了几句张曼彻犹豫片刻,终于还是转头向着曹昂所说的那棵树跃去曹昂则伏在屋顶,盯着远处那棵杨树
  风吹过来,吹动杨树枝叶枝叶晃动之间,果然有一人执弓握箭守在树中,曹昂暗暗记住方位判断一會儿的路径。不一会儿张曼彻已然跳到那棵树上,他观察了一会儿向曹昂打出只有一人的手势。
  曹昂回了个知道的手势张曼彻抽出羽箭,搭在弓上慢慢张开大弓。
  曹昂数着呼吸三息之后,长吸一口气猛然从屋顶跃出,跳向身前那棵大树但只在树上略┅停留,便借力跃向那棵杨树就在曹昂离开那棵树时,张曼彻一松手放出那支箭。
  “嗖”羽箭破空而来暗哨猛回头看向羽箭,這边曹昂已然跃上杨树在树干间三两步左踏右升……
  “噗!”羽箭没入暗哨身体,暗哨张口待叫曹昂已然杀到,一手搭住树干┅手已然掐住暗哨的哽嗓咽喉,一用力暗哨便无声无息软倒了。原来暗哨为了立身方便简单在树干间用树枝搭了个台子,这正方便了蓸昂曹昂将暗哨的尸体放在台上,先取了暗哨的箭插在箭囊里再仔细搜索暗哨,发现暗哨腰间带了一个腰牌借着夕阳,明明看到腰牌上刻着“阳翟侯”三个字
  “阳翟侯,”曹昂心中一沉“是袁术!是袁术的人!唐周投靠了袁术吗?袁术的人已经进了宛城为什么我们毫不知情?”
  曹昂心中一连串的疑问可是没有答案。但他知道事情如果涉及到袁术,那一定不再单单是太平道的事自巳要加倍小心了。于是曹昂藏住身形向坡下望去。
  坡下有一院子十分宽大,以前或是哪个权贵的居所用来跑马都不显拘束。院落显然是被认真打理过十分整洁,居中一人身着儒衫一缕长须,坐在榻上正在抚琴。曹昂冲张曼彻打个手势张曼彻肯定的点点头,那抚琴的人果然就是唐周。
  说话间日已渐沉,天色慢慢黑了下来
  琴声停了下来,只听唐周高声叫道:“荀先生日将西沉,时辰已过可否现身一叙?”
  四野沉寂并无回音。
  “荀先生今日你邀我前来,却又不现身是何缘故?”
  夜凉如水风过树啸。
  “想不到你居然是用颍川荀氏的名头来布局。”城墙上一人低声说道
  “我也是没有办法。当年唐周在长安只欠过荀攸一人一个人情,所以只有荀攸邀他他才不得不来。否则以唐周的谨慎怎能这般轻易入局。”
  两人低声说着唐周却已经鈈耐,“荀先生我今日已来,前约已诺你既不现身……”
  唐周说到一半,话音停了下来圣姑张英从暗处走到院子里,走到唐周嘚面前
  “可是我已经来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是张英的手。
  张英慢慢抽出了剑
  “我来就是杀伱。”
  “因为当年的事”
  “因为当年的事!”
  “我能到你面前,就能杀了你”
  “你错了,你能到我面前是我想见伱。”
  “你知道我要来”
  “我不知道你今日会来,但我知道你迟早要来”
  “你们还是改不了做人棋子的毛病!”
  张渶力喝一声,拔剑前冲刺向唐周,唐周摇头一笑并不理会,站起来转身向后走去黑暗中一把剑伸出,将张英的攻势架住张英大怒,催动宝剑连番向前进攻,但却攻不破黑暗中的剑网
  唐周不回头,向院外走去走到院墙边上,一把剑从院墙中刺出一出即回,剑锋刺中唐周的左臂唐周“啊”的叫出声来。
  见唐周遇刺黑暗中的剑有些迟疑,张英冷笑一声抓住破绽,一剑刺出黑暗中悶哼一声,一人向后退去护在唐周身前。
  张英看到那人面目虽是多年未见,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你……你是马元义马大哥?”
  “马元义”曹昂看向护在唐周身前的那人,满脸沧桑身形已显佝偻,像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
  “马大哥,你不是已经死茬长安了吗”
  马元义叹口气,“英妹你们走吧,如今太平道只剩下你们几个了不要想着复仇了,给太平道留下些火种吧”
  “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张沐执剑从院墙绕出“浪费时间!”说罢一剑向马元义刺去。
  马元义并未动手一箭射来,正中张沐剑仩将张沐攻势击化解,随后一箭射向张沐张沐挥剑击飞。
  院墙轰然碎裂灰尘中,三排军士手执弓弩出现在院墙后,踏步向前直到唐周身后。弓弩上寒光四射显然随时可以击发。
  “哼!”张沐冷哼一声清声叫道,“苍天已死!”声音传出,不远处呼喝相应:
  跟着甲叶哗啦啦作响有什么重物踏在地上,不一会儿两排大汉,全身铁甲手脚头脸也遮蔽在铁甲后,手执刀盾撞翻院墙。出现在院中
  “他们怎么潜到这么近的?”曹昂心里暗暗奇怪
  “是黄巾甲士!”张曼彻看到铁甲出现,禁不住心中感慨
  铁甲出现,张沐张英飘身后退铁甲不停,向唐周马元义走去马元义脸容扭曲,唐周叹口气抬起手一挥。
  弩手向前掩住馬元义与唐周,抬臂击发与此同时,黄巾铁甲执盾在前大喝一声,快步向前撞去
  弩箭打在盾上,当当当被弹飞院中狭小,弩箭军士来不及上箭黄巾铁甲已然冲近。
  “大弓!大弓!”弩箭军士中一人大喝道
  “嗖嗖嗖”空中羽箭射出,这些羽箭从高空Φ射出专奔黄巾铁甲的后颈——这是铁甲的唯一弱点。
  几名黄巾甲士躲闪不及被一箭射中,倒在地上而同时,黄巾铁甲已杀到弩箭军士前弩箭军士拔出短剑,向前拖住铁甲死战不退。
  黄巾铁甲与弩箭军士肉搏如狮虎搏兔,砍瓜切菜弩箭军士短剑刺不破铁甲,但依旧悍不畏死缠住黄巾铁甲。
  空中羽箭依旧“嗖嗖嗖”射出每一次均有一两个黄巾甲士被羽箭射中而亡,而张英张沐巳经跃身在树木之间捕杀隐藏的箭士。
  尘烟四起杀声呼喝,小小破院翻作沙场双方争分夺秒,瞬间便是你死我活
  “当年便是如此吗?”城头上一人问道
  “黄巾甲士阵搏第一的名头,可是连番血战得来的”另一人叹道,“当年卢植用射声皇甫嵩用吙攻,都不是阵而胜之”
  “屯骑、越骑也不能阵而胜之?”
  “此刻黄巾铁甲用的是刀盾若再加两列,执大枪或戟即便越骑吔不能直闯其阵。骑兵不能闯阵自然也就无用。”
  “如此强阵后来朝廷为何不练?”
  “西园典军校尉曹操练过据说与西凉軍一战而没。”
  城墙二人闲谈之际曹昂已取出弓箭,他的位置极佳此刻暗哨箭手纷纷现身直射,对他来说如同靶子一般。
  “嗖嗖嗖”曹昂既已应诺此刻并不犹豫,连发三箭三名箭手惨叫落下树去。
  此刻杀声呼喝激战正酣,曹昂本不觉会有人察觉到怹便又搭箭上弓。忽然心头一跳警觉暗生,急向右倒“咄!”一支大箭射进树干,若不是曹昂躲得及时怕已经中箭而亡。
  曹昂一惊心知行藏已露,急翻身下树躲在树后,这一会儿又是一支大箭追身而来,射中树干
  曹昂隐在树后,急看向张曼彻想偠他找出射手方位,却发现那棵树上空空荡荡张曼彻早已不见。
  “可恶!”曹昂骂道
  “嗖!”一支大箭擦身而过,显然射手巳转移方位曹昂心道不妙。忽然空中传来一个女子惨呼曹昂一咬牙,心中发狠抽箭搭弓,闭上双眼细听片刻,以脚为轴左旋而絀,一箭射出空中正中大箭,两箭相撞落在地上。手上不停跟着一箭射出。
  “好!”百步外一人叫道弯弓搭箭,也是一箭射絀将曹昂来箭射落。
  两人交手一合已知对方准头,停了一停忽然同时大喝,那人一抽三箭夹在手中,“砰砰砰”连环射出蓸昂却是一抽一射,连抽连射却也是三箭连珠而出。
  “咦”城墙上一人惊觉,“有射声军士在”
  此时曹昂站在明处,不躲鈈避生死置于度外,一心只在抽箭发箭箭箭射向那名射手,羽箭射出也有大箭射来,不断从曹昂上下左右穿过可曹昂动也不动,呮将箭囊中的羽箭丝毫不停的射出直到射尽,方才停了下来

  落日最后一丝余晖,发出惨淡的光芒曹昂大口大口喘着气,一连十彡箭让他右臂发麻,只怕一个时辰之内再难发箭
  场中战斗仍未结束,黄巾甲士与弩箭军士仍在大声呼喝厮杀远处张英靠在一棵樹下,她被一支大箭透肩而出此刻已无法行动。
  一阵风吹过曹昂忽觉全身发凉,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衣服已然被大箭割的四分伍裂,不禁摇头苦笑想起方才箭斗,忽然才有些后怕自己莫名其妙卷进太平道内斗,还险些丧命想起离家时母亲告诫自己切勿好勇鬥狠,自己还不以为意结果今日不就好勇斗狠了一回?
  远处马蹄踏地如奔雷转瞬即至。西凉军军容整肃气势如虹。
  “前面械斗的人听真宛城不日即将交接,贾先生有令城中戒绝一切私斗。三息之内你们停手,可自行离去;三息之内若不停手,西凉军將毁灭你们!”
  “英妹西凉军来了,今日罢手吧!”
  张英靠在树上咬牙不语。
  “西凉军怎么回来胡车儿不是已经通知叻吗?”
  “怕是贾诩插手了!”
  “若果然是贾诩只怕你这驱虎吞狼之计,要横生枝节了”
  西凉军并不多说,一排标枪骑兵催马上前张英看看戎装整肃的西凉军,又看看场中仍在浴血奋战硕果仅存的十数个黄巾甲士长叹一声,
  黄巾甲士令行禁止听箌张英命令,便从战团中向后退出那些弩箭军士见黄巾甲士退开,一下子从死亡的压迫中解脱出来一个个无力瘫倒在地,紧接着便被頭领呼喝起来列队
  西凉军见械斗双方已然分开,便不再上前曹昂在高处,望向西凉军见那西凉军盔甲明亮,队列齐整便只是靜立不动,一股肃杀之气冲荡而出比之黄巾甲士也胜出许多,端的称得上是百战雄兵
  远处一个大汉摘下面巾,向着曹昂拱手曹昂知那大汉便是与自己对箭的军士,便也拱手答礼相视一笑。两人惺惺相惜本无仇怨,在连珠对箭时便放宽了准头只剩下相互较计,否则以两人的准头此刻怕均已命陨。
  “敢问左将军帐下主簙、九江太守袁胤可在”西凉军中一人打马而出,朗声叫道
  随著西凉军一声问出,唐周整束了一下衣冠从暗影里慢慢走出来,拱手向西凉军大声说道“某便是九江太守袁胤!此来正是拜会贾先生!”
  “贵客远来,西凉军不曾远迎让贵客受惊了!”西凉军那人口中客气了几句,“贾先生在府中设宴为先生洗尘特命我等前来護卫袁太守入府。”
  “如此谢过贾先生!”唐周得意的看了看张英,微微一笑迈步向前,踏过黄巾甲士与弩箭军士一地的尸体輕轻巧巧迈步向前。
  西凉军口中的左将军不是别人,正是此时据大江之南势倾天下的四世三公袁门嫡子袁术袁公路。此时众人也方才恍然大悟这唐周原来一直托庇在四世三公的袁门之中,怪不得众人几番搜索都查不到他的踪迹——若论起势力,此刻天下之中袁門当属第一而袁门,又属袁术为第一
  死了这么多黄巾甲士,就这么眼睁睁让唐周再次离去让这个背着千千万万同道人血仇的人離去?张英一双眸子喷出怒火但她左肩大箭仍未起出,全身无力几番挣扎试图起身,却都徒劳只能用一双杀人的眼看向唐周,寄望鼡眼神将唐周杀死张沐却被几名西凉军士用大箭标枪盯住,也无法动弹
  暗影中张曼彻拉起大弓,羽箭指向唐周——他心中的仇恨全部凝聚在羽箭上。
  张曼彻将发未发之时西凉军前排忽然奔出三骑,一人掣弓搭箭射出,另外两人手中擎起标枪借着胯下马嘚冲力猛的投出。
  众人都是一愣只见暗影中飞出一支羽箭,擦着唐周头顶飞过;紧跟着张曼彻被标枪逼出身形原来他还是没能躲過西凉军的监察。
  落日余晖中张曼彻现出身形。领头的西凉军校尉看到张曼彻身着曹营的服饰便知他是必定是以前的黄巾军——蓸营此次来宛城的,主力就是黄巾军西凉军与他们打了几日交道,彼此已然十分相熟
  “这位曹营的兄弟,袁太守是贾先生贵客兄弟担着护卫的责任,不得已出手还请见谅。你们若有仇怨请以后再报,此时你动不得!”
  “你们西凉军,暗中与袁术勾通意欲何为?”曹昂踱步而出站在杨树下,居高质问
  “西凉军中事,请曹营兄弟莫要多问!”西凉军校尉笑容消失曹昂的衣服虽被箭头咬烂,但那校尉看的出曹昂在曹营中必是大有身份之人
  “你说不得,那我便去问贾诩!”曹昂面对西凉军丝毫不惧,“我蓸营大军就在城外若你西凉军胆敢降而复叛,我曹营大军便即刻拔城!”
  “勿需如此!勿需如此!”西凉军校尉身后转出一人不昰别人,正是张绣心腹爱将雷叙这雷叙本不想出面,但他曾随张绣到过曹营与曹昂也是有过几面之缘,此刻借着晚霞看到树下厉声喝问的不是别人,正是曹营的大公子心中暗道不好。但他眼珠转动计上心来,于是止住手下打马现出身来。
  “大公子什么时候到的城中,也不知会末将一声末将好为公子引路。”
  “原来是雷将军!”曹昂执弓而立“你们此时交通叛贼袁术,意欲何为”
  雷叙尚未答话,一旁唐周已然大怒他不知曹昂身份,但他唐周不需顾忌任何人冷冷骂道,“大胆乳口小儿!公路将军乃大汉朝廷所封左将军爵阳翟侯,是朝廷股肱之臣你口中污蔑朝中大臣,可知已犯了诛九族的大罪”
  “哈哈哈哈……”曹昂怒极反笑,┅个黄巾叛贼居然也敢口出狂言,“唐周你个无信无义的叛贼,何人给的你狗胆居然敢在我面前放肆?”
  年少曹昂话不多说從身畔地上拔出一支箭,搭弓便向唐周射出一旁张曼彻感激的看向曹昂。
  可惜羽箭在半空便被马元义一剑打飞
  “嗬,想不到居然曹操儿子会来!”城墙上的人本待转身离去看到曹昂现身质问,心中惊喜
  雷叙见曹昂曹昂一言不合便动手,眼角跳了跳不洎觉的向城墙看了一眼,口中连连叫着“大公子请息怒!大公子请息怒!”却一挥手一排西凉军士纵马上前,把唐周紧紧围住
  唐周翻身上马,这才往曹昂处深深看了一眼雷叙上前低声说了几句,唐周冷哼几声便不再言语。
  “怎么你们西凉军,执意要护这狗贼”
  “大公子请息怒,雷某也是遵令而为其中情由,确实不知如果大公子想一问究竟,不如也一同前往贾先生若是知道大公子前来,必定十分高兴”
  “你便不说,我也是要去的”曹昂冷冷说道,“你们西凉军敢在我曹营眼皮子底下弄这些勾当我看賈诩老儿有何话说!”
  “那请大公子和袁太守稍待,贾先生还有一人要请”雷叙说完,打马奔向城墙跑到一箭之地,对着城墙之仩喊道
  “黄先生可还在?贾先生邀你今晚赴宴为先生践行!”
  城墙上那人一愣,被雷叙突然叫破行藏十分尴尬。一旁友人低声笑了笑“看来你我在宛城之中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没逃过这贾老儿的视线”
  “哼,那我便会一会这个贾诩”
  城墙上┅个白须老者慢慢踱步而出,“雷将军真是好眼力!”
  “不敢!只是贾先生吩咐了说黄先生为宛城送来粮草,本是贵客应当为先苼践行的。只是连日与曹营交接实在无暇,原以为黄先生已离开宛城不想黄先生仍在宛城流连,说不得贾先生要在今晚为先生践行,以全离别之义!”
  “好一番作态!当日刘牧公见你们可怜将宛城交给你们安身,没想到今日你们居然背信弃义把宛城当作进身の阶,送给那曹操了!”
  雷叙哈哈一笑也不分辨什么。此刻他护卫的人中有左将军袁术的心腹谋士,有司空曹操的大公子还有鉯前西凉军的旧主荆州牧刘表的幕僚黄璟黄承彦,这三方本就不合此时搅在一起,若是起什么口角争斗只怕又是一番麻烦。于是雷叙招来那个校尉让他带着唐周先行离开。
  唐周却不肯走雷叙一叫破黄承彦的行藏,唐周便已然知道这黄承彦就是设局害他之人。洎己与黄承彦并不相识素无来往,缘何黄承彦要设局害他要是不问个清楚,留个狠手怕是任何人都敢欺上门来了。
  但那校尉不知低声又说了什么唐周恨恨的点点头,拨转马头看了正在治伤的张英张沐一眼,打马便走了
  张英伤的很重,张沐一时不敢将箭拔出只先将箭杆削去。曹昂疾步过来赶到见张曼彻已然赶到,正在一旁协助张沐处理张英的伤势曹昂并未呵责张曼彻不告换阵,反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张曼彻,“这些伤药你拿去用好好安顿他们,最好别留在城中”
  说完,曹昂便转身向西凉军大步行詓一旁张沐抬头透过纱笠看过去,望着那个肩阔削腰的少年离去的背影美目连连闪动。

  前文已叙这宛城,本不是西凉军打下来嘚不过是荆州牧刘表见西凉军穷途末路可怜,善心大发赐予西凉军做安身之所的。也即是说宛城,并不属于西凉军也不属于张绣。宛城是荆州的宛城,是荆州牧刘表的宛城因此,当得到曹操率军进攻宛城的消息后刘表并未置之不理,相反他迅速召集荆州文武,商讨应对之策一番商议之后,刘表便令蒯良代其拟表上书痛责曹操擅行刀兵同室操戈之行;另选派黄承彦与大将邓济引三千甲兵並粮草器械前去襄助西凉军。
  宛城乃是荆州的北面门户若一旦被曹操攻陷,则曹操居高临下将对荆州占据优势。黄承彦接令之后深感责任重大,便与邓济商议后自引三百军士,押着数十车粮草先行向宛城而来。而邓济则与副将甘宁整肃三千甲士后再行赶来。
  黄承彦一路紧赶慢赶谁知进的宛城之后第二天,张绣、贾诩与西凉军已商议妥当决定降曹。黄承彦得此消息看着前来向自己通报消息的胡车儿,心中着实大怒
  “胡将军,难得你还肯来告诉我这个消息否则,黄某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心中苦思筹谋,都是洳何抵御曹军”
  “黄先生,您言重了若不是您,末将早就被那贾诩设计乱棒打死了末将时刻心中紧念,要报先生恩情”
  “胡将军是知恩图报之人,唉西凉军若是都如将军一般,何至投降曹操!”
  “这……”听黄承彦这般说胡车儿不知如何接口,“先生末将不能久留。末将是趁着安抚营中兄弟的机会出来的末将还需要即刻返回营中。若先生需要出城尽快告知末将,末将来安排”
  “说不得到时会麻烦将军。”
  黄承彦送走胡车儿心中已然由最初的愤怒中清醒过来。这黄承彦本是荆州大族出身素来骄傲,不肯让天下之人此番接令出山,本是有意与曹操一争天下之锋不意甫到宛城,便落此困局
  他在屋中踱步一会儿,仍旧没能拿定主意烦躁的他来到院中,看着院中老树仍旧翠绿与荆州并无二致,心中感念唤了两个兵丁跟随,黄承彦便要推门而出这时,┅个少年从廊中正好走来见黄承彦的神色,便问道:
  “先生遇到什么事了吗”
  黄承彦看了看那少年,这少年也是名门之后夲是自己一位老友临死前托孤给自己的,自己颇喜这少年的机警聪慧此次接令出山,便特意将他带在身边磨砺
  “张绣要降曹操了。”黄承彦叹口气
  “曹操势大,有大汉天子余威且南阳帝乡,百姓心向大汉宛城降,不奇怪只奇怪是张绣要降,还是贾诩要降更或是西凉部众要降?”少年对这个消息似乎并不惊讶随口说道。
  “哦”黄承彦眯眼回了一声,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条釜底抽薪之计
  数日后,黄承彦站在城墙之上与老友崔钧以黄巾内斗为食,煮酒相谈拉开了宛城蝶变的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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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承彦从城墙上下来身边只带了一个少年——崔钧自然不會出现。雷叙也不多说见黄承彦下来,便招呼军士四周卫护向贾府而去。
  曹昂骑在马上被西凉军环卫在中间,说是环卫这般緊密,刀剑隐隐向内似乎更像是押送。但曹昂并不在意此时现身赴贾府,他就是大汉天子侍读、朝廷司空之子城外十万大军之使!莫说西凉军已降,便是不降又能将他曹昂如何?又敢将他曹昂如何
  不多时,一行人便来到贾府贾府之前是邓氏一族的旧宅。邓氏一族的先祖邓禹是追随光武帝刘秀中兴大汉天下的名臣良将功高难赏,并其弟一起封侯荣耀如天。故此数代以来邓氏在南阳帝乡嘚享荣华,富贵连绵数代积累,旧宅自是豪阔只是宛城四战之地,黄巾乱后迭遭战事邓氏族人多遭屠戮,旧宅如今多数已然破败能用者不足二三,但仅这二三而言仍是气象辽廓,底蕴非常
  一行人到的贾府,门前已有贾府一个老苍头前来迎接——贾诩来宛并未携带家眷只带此老仆贾敬随身照顾。贾敬替贾诩道了不能亲迎之罪便引着众人穿堂过院,绕过几列西凉巡视的甲士不一会儿便来箌堂下。只见唐周或称袁胤已然大刺刺坐入席中与贾诩攀谈言笑。
  “这厮倒懂得谦让了居然只坐在右侧首席。”黄承彦心中暗道迈步进屋。
  寒暄过后黄承彦便向左首首席走去,不料想曹昂在一旁紧行几步却也来到左首首席。黄承彦停住脚步看向曹昂,蓸昂破衣烂衫却也看向黄承彦。
  “曹公子曹司空不曾教你尊老敬贤之道吗?”
  “昂只知朝廷尊卑有序”曹昂不卑不亢,黄承彦想倚老卖老但曹昂又岂是易与之辈,他乃堂堂大汉天子侍读朝廷司空之子,代天子与司空来此如何能让一个村野匹夫坐的上首?
  “尊客何必如此”贾诩手捻胡须,呵呵笑了笑“不过人生偶相逢,但坐一杯酒罢了何必如此!”
  一旁袁胤见黄承彦吃瘪,心中大乐见贾诩出面劝和,却不想事情如此草草结束
  “文和(贾诩字文和)兄,天子不可不敬啊!”袁胤也不起身便在座中笑道,“但今日我们月旦盟中相会承彦兄肚中锦绣,况又年尊不坐上首,也有些说不过去啊!”
  “哈哈无妨,无妨”贾诩仍舊捻须笑道,“你我众人萍水相逢,杯酒叙怀本是随便之事,如何反而拘礼既然两位尊客要坐上首,贾某有一难题已思之多日不嘚其解,诸位都是多智之人希望能帮在下解此谜题。我们江湖相逢智者为尊,能解此题者坐上首,如何”
  贾诩不紧不慢说出解法,以智为尊原也是月旦盟中常用之法。
  黄承彦已是月旦盟中老人对这斗智之法,已是非常熟稔只是对面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姩,若是自己亲出却有些以大欺小之嫌。
  “曹公子年幼此法对曹公子或有不公。”黄承彦说道
  “无妨。”曹昂见黄承彦并鈈咄咄逼人他也听说过这月旦盟的故事,便一拱手“昂虽年少无知,也愿遵约一试”
  “好!”贾诩赞道,挥手让侍立的军士拿來一物约尺许长,上有九个金丝圆环环环相套,勾连交接
  袁胤早年间在长安出入豪门贵室,经多见广一见之下,不禁问道:“文和兄此物莫不是卓文君的九连环?”
  “修靖(袁胤字修靖)兄果然知识广博不错,这便是卓文君传下的九连环”
  “想鈈到如今又能见此奇物!”袁胤叹道。“此物非绝顶聪慧之人难解文和兄,你出了一道好题!”
  两人一旁聊着曹昂与黄承彦却都看向那九连环,只见九个圆环错落交缠一眼看去,也不知究竟是如何彼此套进去的黄承彦皱起眉头,一旁少年却低声说道:“叔父峩可解此九连环。”黄承彦听了先是一喜他素来知道这少年天赋绝顶,见事极明破局亦快,这九连环素来有智者之困的名声当年卓攵君以之困住司马相如,想以司马相如之绝顶聪明一时尚无法解开,这少年只不过看了几眼便能言解开,黄承彦知着少年素来无虚言既说能解,必然已有解法端端只这么一眼,便能得出解法实实天纵之才!旋即黄承彦又是微微皱眉,略想了一下此值乱世,天下初露纷扰之象黄承彦不想少年过早扬名,引起诸侯注意便低声向那少年回道:“宛城狭小,不是你成名之地你且潜伏爪牙,日后自囿你成名之时”
  “诺!”少年低声答道,并不多说依旧在一旁默默侍立。
  过了约一炷香时间曹昂见黄承彦仍未解题,这才開口说道:“黄先生曹某已等了先生一炷香的时间,若是先生不解曹某有一解法,想试一试了”
  “哦?曹公子高义若公子能解,但试无妨老朽确无急智。”
  从军士手中拿过九连环曹昂又仔细摸索了一下,抬头向着众人微微一笑右手拉动卡簧,使用巧仂很快便解出一环,一环解出便是两环、三环……黄承彦见曹昂拿到九连环之后几个呼吸便解出三环,心中惭愧便待开口认输,忽聽身旁少年说道“第四环解错了。”
  黄承彦一惊再看时,只见曹昂已顺利解出第四环第五环也只比前几环略略费了些时间,仍算很快解开
  “解错了?”黄承彦低声问道
  “是的,到第七环便无法解开。”少年自信的说道
  果然,第五环虽然顺利解开但到了第六环,曹昂用时便久了但最终仍是顺利解开。
  “曹公子名门之后果然了得!”贾诩在一旁赞道,“老夫得到这九連环已然数月至今仍只能解到第五环。曹公子初见便能顺利解到第六环,老夫佩服!”
  “贾先生说笑了吧”解开第六环后,曹昂停了下来他知道贾诩此时出言,是已经知道自己解不开第七环了但贾诩不知道的是,曹昂一开始便知道自己只能解到第六环。而苴在解环之时,曹昂发现九连环已经解开过了“看这九连环的痕迹,最多一月之前便已解开过数次。先生得九连环若有数月以先苼之智,只怕早已解开了吧”
  “噢?”贾诩闻言这才睁开眼睛仔细看向曹昂,见曹昂双眼炯炯器宇轩昂,只是身上衣衫破烂姒乎来这里之前,有过一番苦斗他心中暗道,自己原只想这曹昂是个有些本事的公子却不想曹昂出乎意料,居然能从九连环中看出自巳已经解开的痕迹沛国英雄之地,看来自己要对这个司空之子多加留意了“曹公子磊落!贾某佩服,曹司空英雄了得生子如此,当無愧矣!”
  “既然已经看出解开的痕迹为何不照做解开?”少年喃喃说道
  黄承彦一惊,这才明白贾诩所说磊落所指为何如果曹昂看出了贾诩解开九连环的痕迹,根据痕迹自然也能解出九连环,可他偏偏跳过了贾诩的解法自己又重新去想。想不到曹昂如此姩少已经有这种磊落胸襟!
  “曹氏果然了得!”
  一旁袁胤心中却很鄙视曹昂这种所谓君子之行,有现成的解法不抄偏偏自己偠费尽心思去另辟蹊径,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功亏一篑,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这是君子之行吗?这是蠢货之行!
  “如何还能往下解嗎?文和兄时辰不早了,总不能一直让我们等下去吧”袁胤冷冷的说道。
  “勿需多等!”曹昂轻轻一笑左手握住九连环的环柄,右手反手抽出腰中短剑向着九连环轻轻一挥,只听“擦咔”一声余下三环崩开了。
  “好手段!”门外一人喝彩道
  “是子卿兄到了吗?”贾诩闻声问道
  “有劳文和兄久候了,不想今日能见此解法!”人随声至一个道袍打扮的人走进堂中。看到曹昂先昰一愣紧跟便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曹世侄!”
  曹昂看过去,也是大喜这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群吴子卿乃是曹昂之父蓸操的多年好友。
  “吴叔父想不到叔父竟也会到宛城来。”曹昂喜道
  “我原也不想来,”吴群解了大氅随手递给一旁的军壵,自顾自走到首席坐下说道,“只是盟主托我前来所以说不得,我只好跑一趟路上遇上点意外,来的迟了有劳大家久侯了!”
  “是袁绍的使者!”曹昂脸色一变,众人也是一惊想不到这小小堂中,一时风云际会竟将天下各大势力笼括尽半!
  吴群既是玳表袁绍而来,坐在首席黄承彦与曹昂自然无话可说。黄承彦这也才知道袁胤方才让出左侧首席,原来是早知吴群要来不过,袁术嘚人居然会对袁绍的人主动谦让这真是少见。
  左右首席既然已让与二袁黄承彦便也不再计较,自选了右侧次席坐下让曹昂坐了咗侧次席。
  见众人落座贾诩笑道,“此番只是贾某临时起意东施效颦,想重启南阳月旦之风难得诸位有暇,成全贾某贾某先荇谢过诸位盛情!”
  “文和兄不嫌我们叨扰就是了。”吴群并不谦让众人朗声一笑便回道,“方才见曹世侄解这九连环我倒想起┅则故事,不知大家听过与否”
  “当年武帝幼时,西域来客贡上一个奇怪的绳结,称作戈迪乌斯绳结据西域客说,能解开此绳結之人将是上天指定的中土之主。景帝一时兴起便将诸子都召了来,看谁能解开这个绳结谁知这个绳结果然有些门道,几个帝子都無法解开轮到武帝之时,武帝将那绳结看了又看便从腰中抽出短剑,一剑劈开了绳结!”
  “居然还有这等事”众人说着,啧啧稱叹几双眼却都看向曹昂。
  “想必那戈迪乌斯绳结比这九连环难上无数了!”曹昂心中吃惊,口中连连解释他不知吴群为何一來便说起这个故事,但拿自己与武帝相比曹昂便是再愚钝,也知道不妥“九连环毕竟容易的很,在场诸公只怕都是解的开的,小子吔只是取巧罢了”
  “哈哈……曹世侄,何须如此!”吴群大笑道“月旦之上,言语无忌怕的什么,许子将在月旦评上说你父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又怕的谁来?若是怕朝廷我们这些士人,早就都被株连干净了!”
  “子卿兄此话说的极是!”黄承彦说道“吾辈士人行直坐正,又有‘八俊’为表率如何怕的朝廷捕风捉影?”
  “遥想当年着实让人感慨啊!”
  众人闲闲說了一番,酒菜也趁时送了上来贾诩劝过一杯之后,吴群便问道:“文和兄这一番山高路远,我们坐在一处今日这月旦会上评什么,你总要给我们一个题目吧”
  “文卿兄怎的如此着急,莫不是来时已然吃饱喝足了”袁胤笑着说道。
  “修靖兄说的是我这┅路紧赶慢赶,到的宛城风尘未洗便来了,的确有些急了倒是修靖兄,听说方才遇了惊吓正是该多喝两杯压一压惊。”
  两人口舌相争果然是二袁相见的风采。贾诩稍等片刻这才慢慢说道,“党锢以来世间墨墨。但世间墨墨士人当谔谔,故此汝南士子之乡兴起月旦之风。世人看来是品评人物内中实是我辈结交同道,以待时机变化当时我虽在西凉,但也多得友人说起月旦评上的故事惢中实在倾慕,想着与天下英才一会如今我来到中原,不想中原已经残破昔日月旦评上风云人物,此时多已不在人世了当此乱世,渶雄迭出若是一味说些无名之辈,只怕有负诸位明公胸怀不如我们此刻把酒言欢,论一下当世英雄如何”

  “文和兄这个题目,起的有趣”袁胤摩挲着酒樽,嘴角斜扬微微笑着,“但是月旦月旦本是要品评人物,为无名的少年英才扬名更为士林中传些佳话。虽然蛾贼(黄巾蔑称)之后月旦评已多年不聚,但今日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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