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感觉‘楚河汉界’和‘谁给我个天龙八部号’差不多的啊?

密集拿地,外来大鳄重兵布阵萧山他们能打破萧山楼市和主城区楼市的“楚河汉界”吗
&江北杭州,江南萧山&,萧山和杭州主城区一江之隔,但在生活习惯、语言方面存在着很多差异。这种差异,在房地产市场则更加明显,有人将其形容为&浙江人的杭州&和&萧山人的萧山&。
杭州楼市有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杭州(主城区)人不买萧山的房,萧山人不买杭州的房,两者泾渭分明,两地的开发商也很少&过界&开发。
土地市场方面,杭州主城区一直相对比较开放,外来开发商很早就在杭州房地产市场上大展拳脚,而萧山楼市之前基本保持着&自产自销&的模式,很少有外来开发商在萧山拿地。
但从今年9月份以来,恒大[简介 最新动态]、农工商、万科[简介 最新动态]、阳光城等外来大鳄纷纷在萧山拿地,他们究竟是看好萧山本地的强大购买力,还是有信心打破这个多年的&楚河汉界&?
萧山高调拿地
相对于外来大鳄纷纷抢滩杭州市场,恒大地产[简介 最新动态]只能算是姗姗来迟。而它在杭州的第一颗棋子,落在了萧山。
9月3日那场宅地拍卖会,恒大、农工商、万科、金地等众多外来大鳄悉数到场。外来大鳄展现出了&不差钱&的强大气势,萧山本土房企三江、得力完全不是对手,即使是滨江集团这种本土老大哥也只能&望地兴叹&。
农工商也是此次土地拍卖会上鳄鱼池中的一霸,与恒大捉对厮杀,最终恒大经过了整整149轮的报价,以将近53%的高溢价率拿下21号地块,总成交价25.95亿元。而农工商也以14.86亿元的总价拿下了另外两宗萧山南部宅地,溢价率分别为43.36%和47.67%。
高总价,高溢价率,高竞拍轮数,三高成为了这场土地拍卖会的明显特点,也表明了恒大集团和农工商这两家外来房企落子萧山的决心。
本月19日,萧山土地市场再度上演外来大鳄之间的精彩大战,来自福建的金凯投资在萧山拿地的势头简直无人能挡,与滨江、龙湖、金地等实力房企角逐234轮,最终如愿以偿。
外来开发商
看中萧山市场的购买力
记者有一个疑问,这些外来大鳄密集落子萧山前,不清楚个中的文化背景,不知道萧山与杭州主城区在楼市开发上的楚河汉界吗?
&杭州有西湖,我们有湘湖&,&我们安家为什么要过江& ?当记者问起很多老底子的萧山人,在买房问题上,他们都会表现出对萧山本地的强烈认同感和归属感。
在萧山楼市,早些年几乎找不到外来房地产开发商的身影,让萧山人讲讲有名的开发商,他们脱口而出的都是&顺发、绿都、众安&等萧山本土的老牌开发商,很少有人会提起像万科、龙湖、世茂这一类大名鼎鼎的外地大鳄。
但最近外来大鳄在萧山频频拿地,让萧山土地市场一时之间烽烟四起。
萧山市场是否能够成为这些外来开发商进驻杭州的首次成功布局?他们在萧山拿地,打算怎么来推项目,主要客户群是萧山人还是杭州主城区的人?
&我们选择萧山,说明我们看好萧山市场,我们相信萧山人的购买水平,相信萧山市场本身就有这个消化能力。&恒大杭州项目负责人告诉记者。
在聊到萧山楼市相对独立的现象时,该负责人也表示:&我们听说过这个情况,但是也做过调查,有一部分在主城区工作的杭州人和一部分外地人,愿意住在萧山。&
作为在杭州主城区已经很成熟的开发商,杭州万科此次也在萧山拿地。万科方面表示出对萧山市场强大的信心。一位负责人表示:&我们很看好萧山市场。而且我们此次拿地的地块基本处于滨江与萧山的交界处,不存在客源问题,我觉得只要客户觉得合适,不管是杭州的客户还是萧山的客户,都会选择这里。&
或比当年开拓下沙更容易
外来大鳄对萧山的态度,让记者不禁想起了有着类似经历的下沙楼市。在2006年左右,保利、金隅、朗诗、世茂、龙湖这些外来大鳄布局杭州,不约而同地让第一个项目落子下沙,把下沙作为进驻杭州的跳板。
在这些外来开发商看来,当时下沙作为新区,土地价格较低,门槛较低,整体规划较好,大学城和工业城的格局很有发展前景。另外,下沙有地铁预期,还有一线江景,在他们看来,下沙的房子应该很好卖。
然而,那时杭州本土市民并不待见下沙,外来开发商做得很辛苦。尽管现在下沙随着(、、)线的开通,商业配套的发展,居住氛围已经变得浓厚起来,但下沙的楼盘相对其他板块,依然不算好卖。
如今,一些新进入杭州的外来大鳄选择萧山作为起点,会让萧山楼市重蹈下沙的覆辙吗?在房产专家丁建刚看来,落子萧山之路,不会像之前下沙的开发一样艰辛坎坷。&当年的下沙相对还不是很成熟,也没有很强大的购买力,还是需要很多在主城区工作生活的刚需客来消化这些房子。而萧山则不同,萧山本身市场就很成熟,人口众多,而且萧山有很强的经济实力,足够消化这些新的房源,并不需要依托大量的主城区客源。&
本文来源:凤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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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资委与财政部的楚河汉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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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资委与财政部对于国有资本经营预算编制权的争议,历经数年终于尘埃落定。
  从国资委主任李荣融上个月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表态来看,国资委取得央企的国有资本经营预算编制主导权当无疑义,而国有资本经营预算将由财政部牵头负责。由此,国资委与财政部的楚河汉界大致划分停当。无需对央企是否应该分红、向谁分红哓哓不已,作为预算的编制者与出资人代表,国资委理所当然拥有这一权力。
  楚河汉界基础一定,央企的改革路径也就水落石出:央企作为一个独立的市场主体的地位已无可置疑,央企的“公益职责”已经渐行渐远,若旧事重提已然不合时宜。目前,针对国有资产制定的一系列法律法规,以及正在实行的央企负责人业绩考核、外部董事等制度,可以视为央企市场化的重要表现。
  对于国企的市场化这一点,财政部与央行均无疑义。既然各方赞同,国资委力拔头筹,接下来的步骤就是构筑有效的资金池,通过内部的重组经营实现央企整体收益最大化。除了推出国家开发投资公司和诚通集团作为国有资产经营公司试点投石问路以外,最近传出消息,国资委正在酝酿组建一家新的国有资产经营公司,作为推进中央企业股份制改革的操作主体和责任主体,公司有望根据授权,行使对部分央企的出资人权利,直接持有央企股权。
  至此,国资委通过预算权、资本平台、各类央企等,构筑了较为完整的经营链条。
  对外,央企是独立的整体,而内部则可借助平台,进行总体核算,互通款曲,这可以视为国企改革成本的内部消化法。
  国资委并非无本而得,他们在获得预算权后需要承担什么责任?
  首先,既然是市场化主体,从理论上来说,政府将不再作为最终埋单者给予国企保底承诺,从资本的硬约束这一条就断绝了国企的后退之路。其次,除个别关系国家经济安全的特殊领域之外,央企也不应再享受任何优惠政策。
  但央企的硬约束机制能否建立仍然难料。首先,国资委与财政部的楚河汉界真的那么清晰吗?财政部所谓牵头编制的国资预算,如何协调与地方国资委、与国企市场化整体规划之间的冲突?
  其次,财政部如何避免因为种种不得不然的借口,重新行不得不做之事?最近盈利能力最强的央企之一中石化获得100亿元财政补贴,说明起码到现在为止,中央的公共财政预算与国企的经营预算并未能够真正分开。中石化尚且如此,一旦央企出现整体利润不敷改革所用的情况又该怎么办?在税收和国有资产收益之间建立防火墙易,要避免财政资金与国有资本金之间相互挤占难。
  第三,对于国资委内部而言,既然央企内部互为一体,赢利企业必须为亏损企业埋单,那么对于这两类企业都无法实行硬约束:不仅赢利企业能否有积极性继续保持高利润十分可疑;亏损企业自主化解风险的积极性亦将大打折扣。以搭便车的心态通过国资委的资金池化解不良资产将成为常态。
  笔者曾撰文预测,国资改革目前试行的模式是新加坡淡马锡模式加去除产权内核之后的郎咸平所说的信托制的混合体。事实正在逐渐印证笔者的观点。但笔者继续对这一模式能否成功表示谨慎的怀疑,因为淡马锡模式成功的先决条件是企业经营的独立性与财务与法律等各方面的硬约束机制,这一独立性并不仅指央企独立于政府财政预算,更是指各个企业互相之间成为独立的市场主体。从上面的分析看,目前显然还难以达到。
  当然,在此之前,国资委与财政部双方谨守彼此的楚河汉界,则是关键的关键。
本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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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汉界是什么地方?- 佚 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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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国象棋有着三千多年的历史,是一种双人对抗性游戏,由于它多变、趣味性强,在我国非常具有群众基础,上至白发老叟,下至几岁孩童,尤其是在这炎炎夏日,总会看到不少棋迷三五成群,自得其乐。同时,它还是我国正式开展的78个体育项目之一。就算你不会下棋,但是象棋中不少“棋语”也是让你耳熟能详,而一些规则甚至被延伸到生活中来。在棋盘中央,横着一条“大河”,上书“楚河汉界”,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在我国古代,象棋是士大夫们的修身之艺,也是他们陶冶身心的活动。而在今天,它不仅能丰富我们的文化生活,还有助于开发智力,启迪思维,锻炼我们的分析问题能力,甚至培养我们在面对巨大压力,或落败时不轻易认输的坚强意志,也被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所推崇。中国象棋由二人对战,每人手下兵将若干,执红色棋子者先行,二人轮流各走一招,直至分出胜负。在对战中,双方可以从攻与防、虚与实、整体与局部等复杂关系的变化中提升思维能力。而与围棋不同,中国象棋更为吸引人的是它将战争场面浓缩在方寸棋盘之间,更给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在中国象棋的棋盘中间,横亘着一条大河,“河中”一般都会写有“楚河汉界”四个大字。据《史记》记载:“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也就是说,鸿沟就是楚河汉界。“楚河汉界”究竟在哪里呢?
  据记载,历史上的楚河汉界,是在古代豫州荥阳成皋一带,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公元前205年夏,项羽在彭城(今江苏徐州)大败汉军,刘邦退到荥阳。此后,楚汉两军在荥阳一带互相攻伐长达两年之久。
  公元前203年,刘邦出兵攻打楚国的成皋,守将曹咎经不起刘邦军士多次到城下叫阵谩骂,怒而率部出城,欲渡过汜水与汉军作战。当船至河中时,遭到汉军突袭而败,曹咎后悔不迭,自知无颜去见项羽,遂自杀而亡。刘邦顺利攻取了成皋,屯兵广武。项羽得知成皋失守后,立即调兵前往救援。为了迫使刘邦投降,项羽据城东把俘虏来的刘邦的父亲拉至广武山(今霸王城)上,隔涧要挟刘邦说:“你若不及早投降,我就把你父亲下锅煮死。”刘邦却故作镇静地说:“当初咱二人共同反秦,盟誓结为弟兄,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如果你要煮咱们的父亲,别忘了给我一碗肉汤。”项羽听后更加恼怒,决定杀掉刘太公。在项伯的力劝之下,“太公幸存”。但刘邦闭城不出,并派大将韩信率兵抄了楚军的后路,占领了河北、山东一带。项羽因为粮缺兵乏,被迫提出“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的要求,历史就这样使鸿沟成了“楚河汉界”。
  如今,在河南荥阳城东北的广武山上,还留有两座遥遥相对的古城遗址,西边的叫汉王城,东边的叫霸王城,是当年刘邦、项羽所筑。两城中间有一条宽约300米的大沟,这就是刘邦与项羽对垒的鸿沟。
  那么,象棋里的楚河汉界有什么人文意义呢?两军对垒的时候,中间隔着一个“楚河汉界”,敌我双方分为黑红,为“九五”而战,战局中“斗智不斗力”,通力擒拿敌军的将帅,但将帅并不照面……中国象棋对弈中的这些“规则”所沿袭的或许正是楚汉之战的文化底蕴吧。(摘自《人生十六七》)
本文来源:今晚网-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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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打隔一位~《楚河汉界》在崇高与世俗中对峙的现代军人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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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河汉界》在崇高与世俗中对峙的现代军人灵魂
【导读】戎马一生的老军人周汉突发中风住进医院,人们都以为他已成为只剩下生命指征、不会吃喝不会思想的植物上,而实际上他的思想跨上骐骥在生命隧道中驰骋;与时同时,周汉的儿子、边防团长周东进正面临着一场更为严峻的老验;在两个战士巡逻落入雪洞后,是把此事作为事故上报还是通过种种手段把它改造成一个典型?周东进面临首晋升还是转业、荣誉还是耻辱、忠诚还是背叛的痛苦扶择……第一章那口大萝卜1记得一开始我在地下室摆弄枪。就像有什么预感似的,这段日子我老惦记着这几支枪。我这一辈子没攒下啥,要说在心里占点儿分量的恐怕也就数这几支枪了。警卫员小齐把地下室那把大锁拧开后还赖着不想走,一个劲儿地嘟囔:“首长,你要拿啥就吱一声,让我给你拿呗,还用你亲自……”我就不耐烦了,照他后脑勺给了一下子,说:“去去,没你啥事了。”这才把他轰走。现在的警卫员呀,虽说还叫个警卫员,其实都是空顶个虚名。一个个水光溜滑的,瞅着挺像回事,可要身手没身手,要眼神儿没眼神儿的,中看不中用。哪像我们早先打仗那会儿,挑出来当警卫员的个顶个都跟精豆子似的。遇上点事,还没等你这边眨巴眼呢,他那边“噌”的一声早蹿出去老远了。那时候,部队里的各级指挥员好多都是干警卫员出身的,我就是。不过,我一直不愿意提自己当警卫员的那段历史,因为我当时是红四方面军的,而且干的是张国焘的警卫队。其实,从内心讲我挺不喜欢张国焘这个人的,不是因为路线的问题,是因为那一口大萝卜,这家伙曾经啐了我一脸大萝卜。那是1935年的夏天,我们四方面军从川陕根据地退到川西和一方面军会师。一方面军在这之前一直都在长征苦战,遭了不少的罪,部队别提有多惨了。人,一个个黄皮拉瘦的,满队伍里见不到几套囫囵衣服,花花绿绿穿啥的都有。武器,大多还是大片刀、老套筒,汉阳造什么的。相比之下,四方面军这边就显得牛气多了。往那一站,一色的染青军服,一式的人字花绑腿,利利落落的。武器就更不用说了,长的有快枪,短的有二十响的驳壳枪,枪屁股上一串串的红穗子直悠荡,荡得一方面军的弟兄们眼睛里馋虫疯长。张国焘当时心情好哇,不好才怪了!每次开会,张国焘都让警卫队长挎着两支二十响的驳壳枪,明睁眼露地大张着保险,虎视眈眈地立在他身后。警卫队长后来悄悄对我说,毛泽东这人不可小瞧,是个人物。说那种场面一般人都被震萎了,毛泽东却谈笑自若,时不时还哈哈大笑一阵。也不知咋搞的,警卫队长说,只要毛泽东那边一笑,他这边手心就开始冒汗,到最后竟生生攥出了两把水。后来,毛泽东就不见张国焘的面了。张国焘到他的临时住处去了好几次,都被卫兵挡在门外不让见。张国焘觉得他够礼遇毛泽东的了,连自己住的房子都倒出来让给毛泽东住了,毛泽东反倒把他挡在外面,就立时气白了脸,把读书人的斯文扔在一边满地乱转,逮住谁跟谁急眼。不久,一、四方面军就开始交流人员了。带我出来参加红军的同乡油娃子找到我,说他要去中央红军了,让我干脆跟他一起去算了。当时我很犹豫。我是跟着油娃子离家出来的,心里当然想跟油娃子一起走。但转念一想,历来当警卫的都讲究个“忠”字,从这个老理儿上讲,我哪能撇下首长说走就走呢。我就对油娃子说,这事来得太突然,我一时想不好。这样吧,你先回去,我要是想好了就去找你。油娃子临走时一再叮嘱我说:“你可得快点拿主意哩。”油娃子走后,我自个儿站在原地发了半天癔症,正拿不准主意的时候,突然看见张国焘坐在不远处的大树底下吹凉。也不知咋的,我这两条腿就不由自主地朝那边挪腾过去了。边挪腾边想:是啊,这么大的事,怎么的也得跟首长说说再作决定呀。我想,只要首长表示出一丁点儿挽留我的意思,我就铁下心跟着他算了。正是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劳累了一天的太阳强睁着昏黄的眼,恹恹地任坏昏黄着一天一地。村口那棵老树被这遮天盖地的昏黄弄得无精打采,趔趄着身子硬撑着,眼看就站不住脚了。无风。走到近前我才发觉,树底下根本无凉可吹。张国焘手里攥着一个大青萝卜,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他的脸也同样的昏黄,阴沉沉地坠着满脸的坏情绪。我心里有些发怵,张了几回嘴话也没说出口。正犹豫着,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不耐烦地问了句:“什么事?”我赶紧上前敬了个礼,刚叫了声“首长”,嘴就瓢了,磕磕绊绊地费了半天劲才把大致意思说出来。听我讲话的时候,张国焘的表情始终很漠然。我有点闹不准他到底是听呢还是没听,反正他从头到尾就没看我一眼,只管一口一口地下死劲咬那个大青萝卜,嘴巴里热热闹闹地“咔吧”着,嚼得我满耳朵眼都是萝卜声。没想到,我的话还没讲完,他那张嘴就突然对准了我,还没等我反过劲儿呢,就听得“噗”的一声,满嘴的大萝卜就喷了过来,闹了我一脸。我一个机灵蹦到一边,抹把脸就准备开骂,骂词都到嘴边了,又让我生生地给噎回去了。我憋住了。好赖当了几年的红军战士,咋说也懂得点上下大小的道理了,我就是性子再驴,也不会像从前那样逮着哪儿都撒野了。生怕满嘴的骂词一不小心从牙缝里钻出来,我就死咬住牙根,一个劲地在心里发狠:操!老子这就去中央红军!操!老子这回跟定毛泽东了!我一跺脚,扭头就往回跑。转身时,我发现张国焘暴裂的嘴唇上竟然流下了一股殷红的鲜血。不知为什么,脚下突然就磕绊了一下,我硬撑着才没停下脚。身后的太阳轰隆一声就掉下山了,像砸在了后脑勺上似的,震得我两耳轰轰直响。天黑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十六岁的心中突然生出了许多苍老的皱褶,生出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地老天荒的悲凉。我头也不回地拼命奔跑着,任泪水在脸上哗哗流淌。后来,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回想起这个昏黄的黄昏,每次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到底也没想透亮,为什么一个很偶然的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使你躲过一场尖锐复杂的路线斗争。也许就因为心里存了这么个疑问,使我这个莽汉子在后来的每一次重要选择关口,都格外地谨慎、小心。我从没跟错过路线。我就想,凡事总能找出个来龙去脉,从这点上说,兴许还真得感谢张国焘呢,兴许还真得感谢那口大萝卜呢!第一章袖珍勃郎宁2装枪的那只铁皮箱有日子没动过了,上面的灰足有一指厚。这只铁皮箱是我从一个日本鬼子的少佐手里缴获的。我挺喜欢它的,这箱子结实,铁皮箱体下面镶着一圈木头底座,放哪儿都稳稳当当的。最主要的是这箱子上装有两条兜底拦到上面的粗绳,是专为驮在马背上准备的,行军打仗方便得很。那些年,天天行军打仗,换别的箱子早就摔打烂了,就我这老伙计扛折腾,跟着我从关里到关外,从东北到海南,一气跑到全国解放,除了盖子上被炮弹皮穿了个洞,身上磕了几个瘪,啥毛病也没有。解放后不再行军打仗了,也就用不上它了。有一阵子我老婆于恩华嫌放在屋里碍事,想把它搬出去。我咋说她也不肯通融,我就急眼了,发狠道:“你敢?!老子跟它可比跟你感情还深哩,你敢把它从这屋搬出去,我就敢把你从这个家撵出去!”她果然被我吓唬住了,再也没敢提这个茬。后来,还是我主动把箱子搬到地下室去的。这地下室大,纵深足有十米来长。我就把一面墙上贴了些靶纸,没事就到地下室来瞄瞄准,摆弄摆弄枪。总得有东西装那些枪呀子弹什么的吧,我就想起了我的老伙计,给它派上了用场。那时候,一下子没仗可打了,心里空落落地憋得慌。每回摆弄一阵枪离开地下室之前,我都忍不住拍着我的老伙计说:“我真羡慕你呀,能成天搂着这些枪弹,闻着这股子铁腥气、火药味,你比我有福!”箱子上的锁有点生锈了,费了半天劲才捅开。一打开箱盖子,一股浓浓的枪油味立刻冲了出来。我深深地吸了一口,嘿,真他妈的舒服!枪几乎是泡在枪油里,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我不能常摆弄它们,又怕生锈,只好委屈着它们了。不懂枪的人都以为枪是靠枪油来养活的,以为只要有了枪油,枪就不会生锈,就不会犯毛病了。其实错了。枪这个东西呀,是得靠人气来养活的,你得常摆弄它。擦枪是为什么?你以为擦枪就是为了擦擦灰擦擦锈?不,是为了用手摆弄它。是为了通过皮肤、体温的接触用人气来滋养它。是为了通过手掌的摩挲来熟悉它,跟它交流,跟它建立感情哩。没用人气养活过的枪,再咋的也是个死家伙,怎么用都不顺手。一旦被人气养活出来了,枪就变成了活物,就有了灵性,有了情感,有了生命。到了这个时候你就尽管撒开用吧。你会发现它已经变成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是你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你会发现它甚至比你身体的任何一部分都更加了解你。在你刚刚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指住目标了;在你刚想把目标干掉的时候,它就已经击中目标了。只有养活到这个地步,你才有资格说:“这把枪是属于老子的!”我这些枪都是早年打仗的时候漓漓拉拉留在手里的。开始也没特意要攒下,有的枪是因为有了纪念意义,就想给自己留个念想,不舍得扔掉;还有的枪是实在太招人喜欢,看上一眼就再也舍不了手了。结果就这么一支一支地攒了下来,没承想竟攒下了十几支。后来上级几次要求把个人手里的枪全部上交,我就是舍不得交。但一支不交又说不过去,谁都知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哪个手里没有几支枪呢?思来想去,我只好忍痛拣出几支交上去了。交枪那滋味可真不好受哇,像舍孩子剜肉似的,心里真叫疼。剩下这几支我是下决心说啥也不交了,我就去欺骗组织。我说没了,都上交了。欺骗组织的滋味也不好受,特别是当着黄振中的面。黄振中把我交上去的那几支枪扒拉来扒拉去地看了半天,好像自言自语似的说:“噢?就这么几支呀?”这小子就喜欢迂回作战,很少正面出击。我没吭声,我得沉住,等他火力暴露了再决定怎么动作。直到我都快沉不住了,他才假装不经意地突然问了我一句:“咦,你那支勃郎宁呢?就是袖珍的那个?那支枪不错,好像是在山东缴获的吧?你给我看过的。”我心里这个气呀,又不好说啥,就照直说:“那枪早就送人了。”黄振中显然不信,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问:“不可能吧,我死乞白赖地跟在你屁股后面要了半天,你都没舍得撒手,能随便送人?”我说:“真送人了,在我手里还没焐热乎就被人要走了。”“真的?”“真的!”“那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还以为你是想留下送给于恩华呢,就没好意思下力气跟你要。没想到你倒送给别人了。”黄振中做出愤愤不平的样子说:“我说老周,当时我可是明告诉你了,我跟肖萍正处在关键时刻,只要能把这支枪送给她,我就能保证打赢这场持久战,顺利抓获她这个俘虏。可你……”见他露出了侧翼,我赶紧抓住战机以攻为守,故意讪笑他说:“得了,我还不知道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凭你那满脑袋瓜的沟沟道道,就是没这把枪,也照样能把肖萍骗到手。”黄振中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笑意,跟着就拖起了长腔:“不对吧,老周,那枪可是女同志用的呀。枪身才那么一丁点儿,男同志只能握住一个中指,不得劲呢。不对,你得给我讲老实话,到底把枪送给谁了?”又意味深长地笑着凑到我面前,压低声音说:“该不会是送给哪个女人了吧?”反正已经被他包抄了,干脆就正面回击吧。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大声说:“老黄,还真叫你说着了,我是把枪送给了一个女人。怎么样?你这个当政治委员的还想管一管?”说罢,我赶紧拔腿就走。我知道,再待下去我肯定得被黄振中圈弄进去。除了打仗,干别的我都斗不过他,那小子太鬼。我可不想让他把我的底儿都套出来,他这人心思深得很,没准以后在哪儿等着我呢。不过,我跟他说的那些话倒都是真的。我是说,我的确是把那支袖珍勃郎宁送人了,而且的确是送给了一个女人。第一章八支半3箱子里有九支枪。严格地说是八支半,其中有支“汉阳造”的枪把子断了,只能算是半支了。这支是“盒子炮”,也就是常说的那种二十响的驳壳枪,这家伙用起来最顺手,跟我的也最长。这是支“王八盒子”,日本南部手枪,是从小鬼子手里夺来的。那支大威力“勃郎宁”和这把“左轮45”都是抗战后期我们军队手里最好的枪了,那时团以下干部根本捞不着用。这支挺新的“马牌撸子”,是抗美援朝时缴获美军的,对了,跟它一起缴获的还有个大家伙“卡宾枪”……我就喜欢叫这些枪的诨名,叫惯了。就像管自己家的孩子叫小名似的,又亲近又顺嘴,能叫出一股子陈酿的老味儿,特别够劲儿。我那几个小子小时候都跟着我这么叫,后来当兵了,知道一点屁事了就想逞强。有一次,老大南征竟敢显巴巴地跑来纠正我,说爸爸你别总“盒子炮”“盒子炮”的,跟个农民似的,一点都不正规。正规叫法应该是“毛——瑟——枪”。我说,嘿,小子,你他妈的还敢来教训我?你老子玩枪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腿肚子里转筋呢!给我上军事课?扯!还是我给你上吧。你给我听好了,这支“盒子炮”是毛瑟M1932式手枪,德国造,口径7.63毫米,全长299毫米,重量1330克,枪管长139毫米,装弹量20发,初射速度每秒440米。这种枪的特点是射程远,威力大,最大的优势是它的木制枪套可以当枪托用来抵肩连发射击。怎么样?够你小子背一气了吧?告诉你儿子,你老子是农民出身不假,可你别忘了你老子摆弄了几十年的枪,别忘了你老子可是南京军事学院出来的!论别的你老子也许论不过你,论军事这套,你还得老老实实地跟我学!老实说,我对枪真比对自己那几个孩子还熟悉。枪这东西和孩子不一样,枪是越摆弄越熟,越摆弄跟人越近便,枪不负人啊。孩子可就没准了,孩子这玩意儿你摆弄也不是,不摆弄也不是,弄不好哇,还越摆弄越生分呢。前些天,三儿子和平突然回了趟家。我当时就挺纳闷,这小子从他妈去世后就没在家露过面,怎么突然想起孝敬我来了。还拿了不少东西,说其中一瓶洋酒就值几千块。其实,我根本就不待见那些洋玩意儿。如果他妈还在的话,我肯定早抬屁股上楼呆着去了。他妈现在不在了,我不好再冷着他,就在楼下客厅稍坐了一会儿。这小子历来话少,这天却破天荒说了不少话。说他现在正在做一笔大买卖,说对方是有名的MG国际集团,还说这笔买卖对他很重要。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从来就不过问他的事。我们俩怎么说呢,用毛毛那丫头的话说,就是我们俩相互之间根本就不认识。这话不过分。从小我就没管过他,甚至都没注意过他。一开始我是故意的,是要故意冷给他妈看。但到后来就变成习惯了,眼里、心里真就没有他了。我几乎不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大的,只记得他有一个让人很不舒服的坏习惯:啃手指甲。好像是在他七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去楼上办公室找文件。家里二楼那个办公室归我专用,其他人很少进去。我正埋头翻文件的时候,突然听见墙角里发出一种咔哧咔哧的声响。我还以为是闹耗子呢,抬头一看,却是这小子躲在墙角里,正专心致志地啃手指甲。他啃指甲的样子很奇怪,眼睛死死地盯住一个地方,表情凶巴巴的,活像一头边吃活物边想坏点子的小野兽。我一把把他的手从嘴里拽出来,看到那些光秃秃的指头被口水泡得怪模怪样的,个个指甲都只剩下了一小点儿,上面还全是些里出外进的牙印子。显然,他这个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我懒得理他,就冲他妈去了。我说你这个妈是怎么当的?你怎么能让他养成这么个怪毛病?你看他咬手指甲那副熊样,哪像个男孩子?哪像我周汉的儿子?!于恩华突然刀子似的剜了我一眼,我猛然发觉自己一不小心主动钻进人家的火力布防区了。我赶紧撤离阵地,但还是晚了。我听见于恩华在我身后狠狠地追了一句:“周汉,你还知道你有这么个儿子呀?!”从那以后我就更不愿意管和平的事了,无论他做什么。这些年,我只知道这小子在外面挣了不少的钱,至于他是怎么干的,钱是怎么挣的,我一概不闻不问,他也从来不讲。所以他这趟回家就显得格外反常。他跟我讲他那些事的时候,我们俩谁也不看谁。他对着他吐出来的烟讲,我对着没打开的电视机听。他说他这笔大买卖已经谈得差不多了,就等MG国际集团的总裁定夺了。他说那个什么总裁有个特殊嗜好,喜欢收藏枪,而且对美国的“鲁格”系列手枪格外钟情,特别希望能得到一支世界著名的“鲁格08”……“行了!”我打断他的话头,我明白这小子回这趟家是什么目的了,我说:“你不用再往下说了。”他显然早已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决不想轻易退缩,干脆抬起头瞪着我说:“你误会了,爸爸 。”他说,“我不想白要你的‘鲁格08’。我买。”我强压住直冲脑门子的火气,仔细地打量着和平那张少有表情的脸,心想:妈的,至少这小子还有一点儿像我,做事情喜欢单刀直入。“你买?”我问道:“怎么买?”“你出价,我照付。”他倒很干脆。“你凭什么买呢?”“钱。付人民币、美元都可以。”“我是问你凭什么资格买?!”他语调平静但语气很硬地说:“凭我是你的儿子,凭我现在需要!”“放屁!”我“啪”的一声拍案而起,“你把买卖做到我家里来了,做到老子头上来了!你以为你有俩屁子儿就啥都能买了?你以为不管啥东西都是给钱就能卖的吗?!”和平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我本来就没指望你能轻易卖给我,但是我不想放弃,我得尽力说服你。”我说:“那好,你给我听着。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你都可以随便拿,但是,”我加重语气说,“就是不许惦记我那几支枪!”说完我就扔下他上楼了。我看到和平下意识地又把手伸到嘴边,若有所思地咬起了手指甲,眼里罩着一股子青白的冷气。我知道,这个兔崽子决不会就此罢休的。第一章一把大铜锁4其实,我早就知道大儿子南征和二儿子东进都挺惦记我手里的这几支枪,但就是没想到小儿子和平也会在这上面动心思。南征和东进惦记枪很正常,他哥俩儿这口瘾是我一手摆弄出来的。他俩都从五岁起就被我逼着每天早上跑步出操。六岁时我就把他们扔到攀登架上爬,我在底下看着,不爬到最顶上不许下来。七岁就让他们吊在单杠上悠荡,八岁开始摸枪。有那么几年,家里那个地下室简直就是我们爷仨的天堂。我在那里教他们识别枪,教他们拆卸枪、擦枪,教他们怎样插枪、拔枪,教他们如何瞄准、射击。这俩小子行,经摆弄。军事上那套东西一鼓捣就上道,就像前世有缘似的。那时候,枪管得不像现在这么严,我那些枪就扔在地下室的铁皮箱里,从来不上锁。有时我不在家,这俩小子就让警卫员把门打开,自己在里面鼓捣。开始我没太在意,以为反正没子弹出不了事,让他们鼓捣去呗。结果没想到真就出了大事,差点弄出人命来。那天我从外面回来,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叭”的一声脆响。我这耳朵是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对种这动静最敏感,一听就知道是枪声。我二话没说,循着声音就往地下室跑,一脚踹开门,只见南征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地斜靠在墙上,离他脑袋一尺远的墙上有一个新打上的枪眼。看那架势南征是吓蒙了,满脸惊恐直勾勾地瞪着东进,连眼珠都不会挪动了。东进在门边立着,半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左轮手枪,浑身筛糠,牙齿磕得咯咯直响。我冲上去,抡起巴掌就扇了他们一人一个大耳光子,然后一手一个拎出地下室,扔到院子当央。我朝他们吼叫:“哪来的子弹?!”他们相互看了一眼,没吭声。四周没东西,我手里正没着落呢,正巧炊事员提着一捆冻带鱼进院来了。我上去拽出一条,抡起来就往南征身上抽,边抽边喝问:“说,哪来的子弹?!”“不知道!”“我叫你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小子还跟我嘴硬?趴下,把上衣给我脱下来!”东进突然冲着我大喊了一声:“子弹是我的!”“你哪来的?”“我……我不能告诉你,你打我吧。”说着三把两把扒掉上衣,光着脊梁趴下了。我一时倒让这小子给魇住了。我这辈子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跟我叫劲,尤其是不能容忍儿子跟老子叫劲。只觉得火呼地一下就蹿上脑门子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前噼里啪啦地一顿猛抽。末了,气急败坏地把带鱼扔到南征面前,喝道:“你给我打,替我好好教训教训你弟弟。这条鱼不打断,不许给我住手!”南征这小子倒没含糊,拎起来就抽。抽着抽着就带出了哭腔,嘴里一遍一遍地喊着:“你差点把我打死!”“知道不,你差点把我打死呀!”直到把那条带鱼打断,东进竟从头到尾连吭都没吭一声。后来于恩华告诉我,她从东进的后背上挑出了27根刺。“27根呀!后背上简直没一块囫囵皮肉了!”说着说着于恩华就凶巴巴地冲着我来劲了。她说:“周汉,你可真舍得下死手呀!”她说:“周汉,你咋不把他打死呢?!”她说:“周汉,你干脆把我们娘几个一块堆儿打死算了!”我终于忍无可忍了。我说:“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我说:“老子今天要不下死手,兔崽子早晚有一天敢拿枪把全家都突突了!”晚上,我下楼去看东进。东进正趴在床上绑弹弓子,他的后背显然不敢沾床。我偷偷瞥了一眼,见整个后背红瞎瞎的,分不清哪是伤,哪是涂的红药水,看着是挺瘆人的。我故意不去看他的后背,拿起弹弓子问:“自己做的?”东进很紧张地看着我“嗯”了一声。前不久我因为他用弹弓打碎了人家玻璃刚刚揍了他一顿,撅断了他的弹弓,他大概以为这把又完蛋了。我拉了拉弓子说:“皮子不错。”东进得意地一龇牙:“那当然了,我用十个溜溜蛋换的牛皮筋呢!”我瞪了他一眼:“你这两边皮子不一样长,还想打准?”我把皮筋重新绑了绑,照着窗外试了一弓子。只听“当”的一声,正射在远处的树干上。“噢!打中喽!”东进嗖地一下从床上蹿起来嚷道,“爸还是比我厉害呀!”我一皱眉头:“给我老实趴着!”东进立刻收回笑脸,赶紧趴回床上。我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摆弄着弹弓子问:“说吧,子弹到底是从哪来的?”东进的鼻子眼立刻就抽到一块了,吭哧了半天才说:“爸,我要是……要是告诉你,不就……白打断一条带鱼了吗?”我说:“兔崽子,你要是不告诉我,就不怕我再打断一条带鱼?!”东进愣了愣神儿,像是下了挺大决心似的说:“那就……再打断一条行不?”我说:“嘿,你这个兔崽子怎么还自己找打呀?打得轻了是不是?”“不是。”东进说:“你不是说男子汉遇到天大的事也得自己扛着吗?”说着挺不放心地瞪着我:“爸,你得说话算话,只许再打一条,打完就不许再问子弹是从哪来的了,谁也不许玩赖。来,拉勾!”我一时倒让他弄愣了,真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了。就是从这天开始,我发现东进这小子是我的一块病。我俩好像干什么都拧,从来就没顺畅过,一直拧到现在。也就是从这天开始,我把铁皮箱上了一把大铜锁。第一章半支“汉阳造”5把所有的枪都擦了一遍,这才觉出了累。真累!真他妈的老到这个地步了吗?连枪都擦不动了?搁从前,别说是这几支枪,一个班的枪连说带玩一会儿工夫就全利索了。这可倒好,整整擦了大半天。掂起“鲁格08”,忍不住试着做了一套动作:拔枪、举枪、瞄准、射击。再把枪在手上抡几圈,刷地一下插进枪套。手头子明显不像过去那么快,明显没有过去那么麻利了。过去,这套动作数我做得最漂亮了。不论在哪,只要我一抡枪,四周的眼睛准会刷地一下围上来,跟着我的手头子转。那个抬举!那个赞叹!那个羡慕!就这么一个动作,看起来挺简单的,可好多人就是做不来。黄振中就做不来。黄振中做不来又看着眼热,就跟我闹政治思想,说周汉,你怎么净耍个人英雄主义啊。我说老黄呀,你知道不?想耍个人英雄主义也得有资格哩!有的人耍得,有的人你就是放开了让他耍他还耍不来呢!黄振中就卡巴卡巴眼,把他的政治思想工作噎回到腔子里去了。难道现在我也做不来了?我还真就不信这个劲!又试着抡了几下,枪居然脱手了。心头一紧,老脸呼地一下就红到了脖子根。我轻轻捡起枪,呆呆地愣了半天,心里头真不知是个啥滋味。我周汉摆弄了一辈子枪了,只当是枪不负人,莫不是枪也欺负我老了?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觉的关系。我宁愿这么想。连着好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觉了。一闭上眼睛就炮火连天的,眼前跟拉洋片似的,全是过去打仗的那些景。昨天晚上梦见这半截汉阳造了。我跌跌撞撞地一路奔跑着,声嘶力竭地放声大喊:油娃子——!油——娃——子——!我趴在地上,边哭边拼命地扒土,扒得双手鲜血淋淋。渐渐地土下露出了油娃子的半张脸。油娃子的眼睛和嘴巴都大张着,脸上带着一种似惊似笑的怪异神情。我拼力把“汉阳造”从油娃子攥得紧紧的手中抠出来,发现木头枪托已经砸断了,上面沾满了鲜血。我举着半支“汉阳造”,扑通一声跪在油娃子面前,撕心裂肺地失声痛哭:油娃子我对不住你,油娃子我对不住你呀!山头上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枪炮声。“敌人冲上来了!”我大喊一声,一个机灵跳起来……醒来时,我惊坐在床上,喉头发紧,全身大汗淋漓。外面下雪了,风把雪粒子摔打在玻璃窗上,一阵紧似一阵地砸出一片烦躁。再也没睡着。独自在黑暗中坐到天亮。就像有什么预感似的,我一直在想这些枪。我想,好久没擦枪了,该把枪好好擦一擦了。我想,是时候了,该给这些枪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了。小齐在外面喊吃饭,已经连喊了三遍了。他不敢直接下来叫我,怕把我催急眼了熊他。我不理他,仔仔细细地把枪一支支地摆好,盖上箱盖,落上锁。瞅瞅一切都收拾停当了,这才站起身。起身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儿。这右半边身子怎么像被什么绊住了似的,说什么也拽不动了。还没待我细想,就听得“咕咚”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第一章北方边境1周汉突发脑血栓摔倒在地下室的同一时刻,北方边境上正在行驶着的一辆吉普车中,边防团长周东进突然大喊了一声:“停车!”司机一惊,下意识地猛踩刹车。吉普车嘶叫着骤然减速,车轮在雪地上打了几下滑后,突然失控拐向右侧,轮子一下陷进暄软的生雪里空转起来。车陷住了。司机不解地看了看周东进,他不明白路面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紧急情况,团长为什么会突然喊停车。周东进僵坐在车中,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说实在的,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他突然感到胸口中轰然一响,心立刻像被魇住了似的一阵阵地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攫住了他,憋闷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茫然四顾,天地寂静,雪野无声。并没有任何异样。这是一条寂寞的山路,山路上历来少有车马行人。平常的日子里还能看到几辆往山外拉木头的马爬犁“吁”“喔”着吆喝走过。现在正逢年根底下,又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雪,路上就连一点人迹也寻不到了。满世界只剩了一种冷峻的颜色——白色。单一的白色霸道地在天地间盘桓肆虐,威逼得山石禁声,鸟兽绝迹,草木哀鸣。这是通往黑山口哨所惟一的一条道路。黑山口哨所是周东进这个边防团中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一个哨所。哨所驻守的黑山口是个群山环抱的山坳处,那里既接收不到电视节目,也收听不到无线广播,常年只靠一条电话线与外界联系。这几天风雪太大,黑山口哨所的通讯线路发生了故障,已经有好几天联络不上了。今天是除夕,周东进决定带几个人上黑山口哨所过年。他惦记着哨所的情况,不亲自上去看看确实有点放心不下。随行的几个人都下去和司机一起鼓捣车去了,周东进一直僵僵地坐着。许久,一只野鸡突然扑扑拉拉地飞起来,漂亮的长尾巴在空中画出一条低低的弧线,扫落了一串树枝上的积雪。寂静的画面猛然间活泼起来。周东进像被惊醒了似的,突然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参谋陈奇一直在后面睇视着周东进,猜想他为什么突然叫停车。见他匆匆跳下车往前走,认定团长是为了就地方便。不满立时涌了上来:真没劲!不就是撒泡尿嘛,犯得上这么大惊小怪,跟发现了敌情似的。“陈参谋!”周东进就像听见了一样,突然叫道。陈奇一惊,定了定神赶紧回答:“到。”“跟上来。”陈奇见团长并没有撒尿的意思,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像是弃车赶路的样子,便紧追了几步说:“团长,车很快就能弄出来,咱们还是等一等……”“让他们弄去,你跟我走着上去。”周东进不容置疑地打断了他。风很硬,裹挟着硕大的雪花,扑得人睁不开眼睛。陈奇压抑着心里的不快,勉强跟在周东进后面,趔趔趄趄地走着。“陈参谋,你最好还是把你那一脸的愤世嫉俗收起来,这荒山野岭的可没人看。”周东进在前面说。陈奇有点吃惊,团长始终就没回过头,怎么会知道他的脸色?心里这么想着,脚下一不留神就踩进了路边的生雪窝子。路边没踩过的生雪足有几尺深,陈奇一脚下去踏不到底,身体立刻就失重了。眼看就要栽进雪窝子的那一瞬间,周东进在一旁闪电般地伸出手,准确地抓住陈奇的肩膀,一下就整个把他拎起来了。惊魂未定地站稳之后,陈奇喘着粗气说:“团长,你手可真够快的。”“这叫快速反应能力。”周东进毫不谦虚地自我表扬道,“三秒钟内判断、决策、动作同时完成。怎么样,电脑也不过如此吧?”陈奇顾不上答话,龇牙咧嘴地指指肩膀,周东进这才松开手。陈奇边揉肩膀边说:“团长,你那是手呀还是老虎钳子?掐进肉里了似的,生疼!”周东进不屑地瞥了陈奇一眼:“陈参谋,我这可是见义勇为呀。你不感谢我反倒嫌我把你掐疼了,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陈奇立刻毫无诚意地顶上了一句:“感谢团长救命之恩。”周东进满不在乎地说:“别以为往大里说我就不敢接受。既然你认账,我干脆就把这个‘救命之恩’领下了。”陈奇没想到周东进脸皮这么厚,便用嘲笑的口气说:“团长,捡个‘救命之恩’背着,你也不嫌累得慌?”“不累,累的应该是你。”周东进得意地说:“你看,我现在对你有救命之恩了,你是不是就得老老实实留在二团好好干,想办法报答我这个救命之恩呢?人都是有良心的,特别是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最应该懂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万一我恰巧没良心呢?”陈奇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周东进。“那也好办,”周东进迎住陈奇的目光,毫不客气地答道,“我帮你找回良心!”“也许来不及了,”陈奇盯住周东进说,“也许我很快就能调走了。”周东进也盯住陈奇,用斩钉截铁的口气说:“不可能!你听着,只要我当团长,这种可能就不会出现!”接着,周东进明目张胆地威胁陈奇说:“不信你可以试试。无论你把工作做到哪一级,不管是分区、省军区、还是军区,只要我周东进一句话,保证你前功尽弃!”陈奇看到周东进的眼中燃烧着骄蛮的自信,心中不禁一凛,暗想,这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家伙。陈奇不由有些泄气,心虚地收回目光,气呼呼地转身向前走去。“站住!”周东进在后面喊道。陈奇头也不回继续朝前走。“你给我站住!”周东进追上去一把抓住了陈奇。陈奇还想挣扎,却被周东进死死地拽住了。周东进一边拽着陈奇,一边用脚去踢面前一个隆起的雪堆,只踢了几脚,雪堆下就露出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水沟!“看清楚点,这是热包。”周东进说,“你看,热包表面是雪,雪的下面是流水,要是掉进去,你不丢命也得残了。”陈奇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刚才他只要再往前走半步就踩进水里了。这冰天雪地的只要沾水立刻就得冻住,一点儿缓也没有。“路中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陈奇的腔调都变了。“常有,这是咱们高寒地区的专利,没准在哪段路面上就冒出来一个,可能与地下水的活动有关吧。”周东进哼了一声说,“这算是个小的,要是碰上大的就得连车带人老老实实蹲在这等着,什么时候等到热包冻住了路面封上了才能走。”“得等多长时间?”“没准。几个小时也是它,几天也是它。”陈奇白着脸嗫嚅道:“好家伙,太危险了。”“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周东进得意地白了陈奇一眼,说:“你还是老老实实跟在我后面吧,省得我总捡救命之恩背着。”陈奇的脸一下红了:“团长,我……”“得了。”周东进说:“赶紧走吧。你把身体侧过来,对,就这样。跟在我后面,踩着我的脚印走。”侧过身体,踩着周东进的脚印,陈奇果然觉得好走多了。走了几步,周东进突然回头问道:“陈参谋,你听说过‘学者和驴子’的故事吗?”见陈奇没反应,周东进边走边说道:“当年拿破仑带部队行军过阿尔卑斯山的时候,正值大雪封山,由于气候恶劣,部队伤亡十分惨重。拿破仑就下了一道命令,让行军时把学者和驴子夹在队伍中间,保证学者和驴子能安全地翻过雪山。”“团长,你是在用自己比拿破仑吗?”周东进一笑:“我是在用你比学者,或者驴子。”陈奇一下噎住了。周东进停下脚步,回头望着陈奇,意味深长地说:“陈参谋,没事好好琢磨琢磨,拿破仑为什么要这样做?”第一章愁眉苦脸2陈奇是刚分到边防团的大学生,计算机专业毕业。他原本已经定下留在军分区机关了,但周东进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硬是把陈奇从军分区的名单里抠了出来。待陈奇知道的时候,常委会已经通过,去边防团任参谋的命令也已经下达。陈奇当时就蒙了。他不想去边防团,苦不苦且不说,他一个学计算机的到那种刀耕火种的地方能干什么?!更让陈奇窝火的是,他听说周东进在做军分区首长的工作时拿出了一个很叫硬的理由:陈奇本人同意去边防团工作,并表示愿意去最边远的部队锻炼。军分区首长对这种大学生主动深入基层部队的精神十分赞赏,立即同意了陈奇的请求,并号召所有大学生向陈奇学习。这简直太过分了!事实上,直到命令下达那天周东进也没照过陈奇的面,更不要说征求陈奇本人的意见了。陈奇差点气疯了,他没想到自己一到部队就碰上了这样一个无赖团长,没想到这个家伙竟敢明目张胆地对组织、对他陈奇耍欺骗手段。陈奇去找干部科长王胡子讲明情况,以为他听了周东进的欺骗行为会和自己一样愤慨。没想到王胡子听后却现出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连声笑着表扬周东进道:“这个周东进,这种事也就他能干得出来!”这还不算,王胡子乐完了,竟没良心地拍着陈奇的肩膀,哄小孩般地说:“去吧,去吧,周团长的眼眶子高,他可不是随便对什么人都肯下这么大的功夫呀。”听说陈奇要去找军分区首长谈,王胡子这才认真起来,正色道:“我看你还是别找了。”“为什么?”“没用!”“我不信。他这是瞒上欺下,我不信有理还扳不过他?!”“扳谁?”王胡子把眼睛瞪成牛眼,“扳他?周团长?”王胡子说:“凭你能扳过他?你知道周东进是谁?人家是将门虎子,是咱分区最老的团长,光正团就干了七年了。这还只是从资历上论,从军事上论他也是咱分区最过硬的,连分区司令员也得把他这盘菜摆在正席上。你扳他?!”王胡子摇晃着脑袋说:“小陈呀,你还是趁早去边防团报到吧。依我看,你那个理也未必就站得住脚。你新来乍到的还不太了解情况,在咱边防部队,边防第一线就是最大的道理,不论你有多么充足的理由,不去第一线就是无理。”陈奇立刻没咒念了。当晚,周东进找到陈奇。“你叫陈奇?”陈奇眼睛一翻:“没错。”陈奇一眼就看出了来人是周东进。周东进与他想象中有许多吻合的地方:高大、黑峻、精干、洗练。但也有些地方很不相同。最令陈奇惊异的是,周东进的脸上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老成、内敛,眉宇间竟透出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纯真和顽皮。“我是周东进。”陈奇故意做出一脸的茫然给周东进看,心里却恶毒着: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只要一提你周东进的尊姓大名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我陈奇偏不认识你!周东进似乎并不介意陈奇的无知,自我介绍道:“边防二团团长。”陈奇只好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噢”了几声,脸上嘴里却毫无热情。敬礼。握手。陈奇用目光逼住周东进,一副临危不惧、大义凛然的架势。“你分到我们团了。”周东进开宗明义。“分到?”陈奇故意把分字说得很重。“对。”周东进反应极快,马上接下去说:“当然了,也可以说是挖到、抢到的。怎么说都行,反正都是一个意思: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团的人了!”说罢,得意地望着陈奇,像欣赏到手的一件宝物。“不对吧?分是通过正常途径,挖、抢可是动用非正常手段。”“对,是用了点非正常手段,有问题吗?”周东进显然十分愉快,而且丝毫不想掩饰自己的愉快。“有。”“说。”“你这是瞒上欺下,不光明磊落!”陈奇加重语气说。说完,紧张地观察周东进的反应。他希望周东进会被他刺激得跳起来,会暴怒。周东进却像听到赞誉似的笑开了。笑罢,不屑地哼了下鼻子说:“嗐,这有什么?!这叫兵不厌诈。对军人来说,目的就是一切。只要能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使用什么手段都在所不惜。”陈奇知道完了,这下算是应了那句老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了。“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周东进骄横自信地望着陈奇。“周团长,我是很感谢你!”陈奇咬牙切齿地说。“感谢我什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周东进哈哈大笑:“陈奇你不错,挺对我胃口!”他突然盯住陈奇,很诚恳地说:“不过你这人不够聪明。我为你今后的茁壮成长做了这么大的贡献,你怎么连一点儿感觉也没有,怎么连一点感激的意思也没有?”见陈奇没吭声,周东进挺遗憾地摇了摇头,凑上前帮他分析道:“你看,我帮你开了一个多好的头。现在全军分区上上下下都知道新来的大学生里有个叫陈奇的,都知道大学生陈奇是个好样的,主动要求去最边远的边防团队工作!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呀,你就趁着这股子热乎劲儿,放开手脚干吧!我保证你一干一个准儿!”周东进兴奋地站起身,向陈奇下达了第一个命令:“准备东西,明天一早你跟我的车去团里报到。”说罢,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陈奇说:“你用不着愁眉苦脸的,咱们团有你伸展拳脚的地方!”陈奇整个的感觉是:自己被强奸了!第一章军犬“铁龙”3第一个迎出哨所的是一条狗,军犬“铁龙”。铁龙直扑过来,跑到周东进面前后突然立起,把两只爪子搭在周东进的肩上,大脑袋伸到周东进的脖子脸上亲热地乱拱了一气。然后才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陈奇。周东进乐呵呵地向铁龙介绍说:“这是陈参谋,你们握握手,互相认识一下。”铁龙马上走到陈奇面前,伸出了一只小头似的大爪子。陈奇有点打怵,但又不想露怯,只好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铁龙的爪子。铁龙很认真地摇晃了几下。周东进说:“行了,只要铁龙认可,你在黑山口就算领到通行证了。”很快,黑山口哨所的六个编制全部到齐:五个兵、一条狗。兵们和狗对团长一行的到来显得十分兴奋,颠三倒四地拿了凳子忘了缸子,拿了水壶忘了茶叶,里出外进地忙活了半天才安稳下来。看看差不多了,周东进对兵们和狗说:“大家都坐下吧。今天是除夕,我们几个到这来和大家一起过……”“报告。”班长突然站起来问:“团长,你刚才说今天是初一,还是说今天是除夕?”“除夕。”“初一?”“除夕!就是大年三十嘛!你这是怎么了?”周东进显然不耐烦了。“完了!”随着班长的一声惊呼,兵们和狗一下全站了起来,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墙上的日历。日历上赫然写着两个大红字:初一。“哦?”周东进走到日历跟前,惊奇地瞪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是那种每天翻一页的日历,是哨所用来掌握日期的惟一方式。周东进知道这里没有广播、电视的报时,无法随时修正对时间的判断,所以管理日历在哨所是一件很重要的工作,历来都有专人负责。“看来你们已经过到初一了?”周东进问。兵们和狗一齐点头。“这么说,你们已经过完除夕了?”兵们和狗又一齐点头。周东进犀利的目光扫向班长:“谁负责管理日历?”“报告团……团长,我。”一个长着娃娃脸的新兵红头涨脑,结结巴巴地说。“你叫什么名字?”“鲁生。”“在哨所分工做什么?”“驯犬员兼管理日历。”“来哨所多长时间了?”“三……三个月。”“盼过年吧?”鲁生咬着下嘴唇使劲点了点头。“再盼过年也不能一天翻两次日历,把两天当一天过呀?”“团长……我……”鲁生的嘴唇哆嗦着,眼看泪就要落下来了。班长赶紧抢上前说:“团长,鲁生不是故意的。这两天电话线坏了,与团里联络不上,要不然也能及时发现,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责任全在我,你就批评我吧。”周东进绷紧的脸突然松开了:“今天是好日子,我谁也不批评。老百姓还讲究过年不打骂孩子呢,咱也不能破了老规矩。至于年三十嘛,我的意见是咱们现在就开始过。权当你们昨天演习了一回,今天咱们一起进入实战。大家看怎么样?”全体鼓掌、欢呼。周东进一摆手:“分头准备!”立刻,挂灯的挂灯,贴对联的贴对联,和面的和面,拌馅的拌馅。然后,大家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包饺子。直到吃年夜饭之前,该放鞭炮的时候,大家才傻眼儿了:鞭炮昨天已经提前放光了,一挂没剩!憋了一晚上的鲁生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都怨我,都怨我……”周东进的眉头立刻就皱起来了。班长见状赶紧凑到鲁生身边低声说:“快别哭了,团长最烦看见眼泪。”鲁生赶紧把眼泪往回憋,憋得两个肩头一耸一耸的。周东进就把脸别到一边去了,忍住没吭声。铁龙瞪着眼睛看看鲁生,看看周东进,又回头看看大家,突然转身跑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就叼着小半挂没燃尽的鞭炮回来了。“噢,鞭炮!”大家一阵欢腾。“干得不错!”周东进满意地拍了拍铁龙的脑袋,举起小半挂鞭炮说:“就是它了!走,咱们放鞭炮去!”虽然只有小半挂鞭炮,虽然鞭炮潮得中间熄了几次火,但总算弄出了“噼里啪啦”的热闹响动。有了这些个响动,大家就可以欢蹦乱跳地大喊“过年喽!过年喽!”这个年三十就过出了点模样,过出了点滋味了。第一章红烧肉4幸亏是年三十,否则周汉这条命就交待了。年三十这天中午开始放假,所以周川川下午一点多就回到了家。川川很奇怪,都到这会儿了,家里还没吃中饭。问炊事员小崔,小崔不满地说饭早就做好了,都追了小齐好几遍了,他也不叫首长来吃,非说首长有事。问小齐,小齐挺委屈地说,首长一大早就钻进地下室去了,说是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不敢下去叫,怕挨首长骂,就在上面喊了几声吃饭,见首长一直没应声,就没敢再催。川川心里不由有点生气,爸爸这些日子脾气越来越大,越来越闹人了。昨天下班回来,川川老远就看见家里的院墙上有个人。走到近前一看,竟然是爸爸!爸爸正稳稳当当地骑在院墙上。秘书陆明和警卫员小齐、炊事员小崔都围在下面,一个个急得团团转,仰着脸一个劲儿地央求:“首长,快下来吧。”“首长,上面危险,你快下来吧!”周汉毫不为众人的恳求所动,兀自悲愤地目视远方,铿锵有力地在墙头上击节呐喊:“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川川一看就明白了,又是红烧肉!爸爸血压高,血脂高,是她吩咐小崔不许给爸爸做红烧肉的。但周汉却偏偏最吃这口,怎么跟他讲这个道理也讲不通。川川说爸爸,这是为了你的身体。周汉说我这身体全凭红烧肉撑着哩。川川说爸爸,你血压高、血脂高。周汉说高个屁!我怎么没觉出来?川川拿着化验单告诉他检验指标多少算正常,多少算不正常。周汉说少跟我扯这些花花,我正常不正常自己还不知道?见讲不通,川川就沉下脸子,说爸爸我是医生,这事得听我的,我说不能吃就是不能吃!周汉见没辙了,就私下里去策反小崔,说小崔呀,你看我这些日子是不是瘦了?小崔没心眼儿,认真地看着周汉的脸说,嗯,首长好像是有点瘦了。周汉立刻顺着劲往下说,怎么是好像呢,就是瘦了嘛。而且身上还总觉得没劲儿。小崔就当回事了,认真地说,首长,那你赶快上医院检查检查吧。周汉说不用,我这病医院治不了。小崔急了,说那可咋办?周汉说,你给我治呗。小崔慌忙说,首长我哪会治病呀?周汉说,我这病就你能治。见小崔瞪着眼睛直发蒙,周汉就继续往下引导,说小崔你知道我得的这是啥病吗?小崔摇摇头说不知道。周汉就说,告诉你,我这是“胃亏肉”。小崔疑疑惑惑地问,是“胃溃疡”吧?周汉说,不,是“胃亏肉”。小崔就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不知道这种病,还挺担心地问这病好治吗?周汉说,好治。简单地说,“胃亏肉”就是胃里缺肉,只要吃一碗红烧肉立刻就好!小崔这才转过向,立刻满脸通红地正色道:首长,不是我不给您做红烧肉,是周医生她……周汉一脸阴谋地说,我们可以不让周医生知道嘛,她又不是顿顿回家吃饭。小崔说这哪行,万一周医生发现了汇报上去,我还怕影响进步呢。周汉就不高兴了,说有什么好怕的,不是还有我吗?我是她老子,她能把我咋样?再说了,首长瘦了就说明你这个当炊事员的工作没做好,你就不怕我把你撤了?!小崔没办法,只好偷偷地给周汉做了两回红烧肉。周汉吃得痛快,就天天把小崔挂在嘴上表扬,表扬得小崔越来越支棱。结果,警卫员小齐忿不过,就把情报透露给了川川。川川立刻找来陆秘书,让他把小崔狠狠地批评了一顿。从此以后,周汉只要一提红烧肉,小崔的脑袋就摇成拨浪鼓,说急了掉头就跑,再也不肯给他做红烧肉了。周汉吃不上红烧肉,就整天找茬发脾气,变着法闹人。弄得小崔和小齐他们一天到晚惊兮兮的,连陆秘书也有点受不了了。川川狠着心对大家说:“没事,让他闹吧。这段日子咱们都小心点,谁也别惹他,权当是帮他戒毒了。他不会总闹下去的,看闹不出名堂也就算了。”大家就小心翼翼地对待他,盼他闹够了不闹。结果没想到他却步步升级,闹上墙了。川川忍着气走到墙下,举起手里的提包说:“爸爸,这是刚买的带皮肉,要吃红烧肉你就下来。”说完掉头就进屋了。没一会儿,周汉就跟了进来。假模假式地在川川身边转悠了好几圈。见川川不理他,声音立刻就高了:“红烧肉在哪?!”川川没回答,抬起头问道:“爸爸,你怎么能上墙呢?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周汉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上墙算个啥,你老子当年一骗腿就能上房呢。”川川说:“那是当年,你也不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周汉磕着桌子说:“多大年纪我也是我!多大年纪我也不能被人辖制!多大年纪我也得吃红烧肉!”川川的眼泪就下来了,说:“那好吧,我不管了。反正妈妈不在了,我也照顾不好你,我还是搬出去住吧。”周汉立刻没电了,一屁股坐下半天没吭声。川川偷眼看周汉,看到爸爸苍老的脸上满是懊丧,心一下就软了,赶紧擦干眼泪说:“爸爸,人家本来都给你买肉回来了。明天是大年三十,本打算三十中午开个戒,让你痛痛快快地吃顿红烧肉的,谁知道你就等不得了。”周汉的脸立刻松动下来,但面上还撑着架子,不满意地批评道:“这个情况,你没有提前通报嘛。”川川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好,好,我这就给你打个报告。”周汉说:“报告就免了吧,不过你得给我写个检讨,今后不许再提‘搬走’这俩字。”“那你今后也不许再闹,不许上墙了。”“嘿,你跟我摆条件?”周汉刚想发急,见川川一副不肯通融的架势,只好压下来,很不情愿地答应道:“那好,就按你说的定吧。”川川前脚刚走出屋子,就听见爸爸在后面猛地一拍巴掌,斗志昂扬地大叫了一声:“明天吃红烧肉喽!”此时,川川想起昨天的情形,猛然发觉有些不大对头:爸爸明明知道今天中午吃红烧肉,怎么能不着急吃饭呢?“不好!”川川惊叫了一声,赶紧朝地下室跑去——周汉果然摔倒在地下室了。医生说再耽误一会儿就失去抢救时机了。第一章我懂了5临睡前,鲁生满脸通红地给周东进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周东进瞥见班长的身影在门外闪过,知道是班长在背后捅鼓鲁生来的,心里忍不住好笑,暗想:不错,这家伙知道护犊子,是个带兵的料,正好借这个把他的情况了解一下,如果基础不错,就让连队当个苗子着重培养培养。想到这儿,周东进就边洗脚边和鲁生唠了起来。鲁生。到。你们班长怎么样?报告团长,我们班长好。怎么好?报告团长,怎么都好。周东进扑哧一下乐了:什么叫怎么都好?报告团长,就是军事技术好、政治思想好、作风纪律好、团结同志好……嗯,说说缺点。缺点?对。没……没有。嗬,没缺点?你们班长总不会是完人吧?团长……非得说缺点吗?那当然,谁没缺点?那……鲁生憋得满脸通红。怎么?不敢说是不是?不……不是。那就痛快说。团长,班长是有一个缺点。什么缺点?脚臭。脚臭?这算什么缺点?我是说,班长脚臭还老不爱洗,大家都熏得不行。给班长提意见,班长却说:脚不臭还是大老爷们儿?这才哪到哪呀,我爹那脚才叫臭呢,一脱鞋能把人冲个跟头。有一次,我爹在山上碰上了一头黑瞎子。黑瞎子张牙舞爪地朝着我爹扑过来,当时我爹手里啥家伙也没有,一着急就把鞋脱下来一只扔了过去。黑瞎子立刻就被熏得站不稳当了,醉了似的直晃荡,呛得直打喷嚏。结果,我爹另一只鞋还没等扔出去呢,黑瞎子就吓得掉头逃跑了。班长说,知道不?这才叫大老爷们儿呢,仗着脚臭,连黑瞎子都怕!周东进哈哈大笑:这不是瞪眼讲歪理嘛。就是。班长就不愿接受这个意见。对,这是个缺点,不虚心接受意见。不是,团长。班长不是总不虚心接受意见,是有时不虚心接受意见。噢,还挺护着你们班长呢,怕我批评他?不是,是怕影响班长进步。我们班长可要求进步了,他一心想考军校,抽空就看书复习。前两年哨所没给名额,说综合评定班长比不过别人,就没让班长去考。今年班长再不考军校就该超龄了,我们哨所几个人都挺替班长着急的。其实,我们班长可好了,他军事技术好,政治……政治思想好,作风纪律好,团结同志好是不是?是。就是不虚心接受意见。不,不是……噢,对了,是有时不接受意见。行,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把你们班长的情况带回去研究。是!鲁生兴奋得大声答道。鲁生。到。你多大了?报告团长,十八。不小了。是。我当兵时十五岁,比你小三岁呢。是。咱俩随便聊聊,你不用一口一个是。是,不……不是。当兵的最幸运的就是碰上个好班长。是。我当年就碰上了个好班长,他那时十八岁,和你一样大,是个山东人。团长,我也是山东人。还用说?一张嘴我就能闻出你那满口煎饼卷大葱的香味。嘿嘿。我的班长脚虽然不臭,但也是总喜欢把“大老爷们儿”挂在嘴上。他是个典型的山东汉子,耿直、实在,对我呢,也特别的好。团长,我们班长对我也特别好。记得第一次紧急集合的时候,我黑灯瞎火的怎么也摸不到鞋了,就光着一只脚跑了出去。班长看见了,在黑地里扔给我一只鞋。我想都没想就套到脚上了,以为是班长把我的鞋拿出来了。那一夜急行军,少说也走了四十里路吧。回来后我才发现班长一直光着一只脚,原来他是把自己的鞋脱给我了。我一看班长的脚就哭了,光着脚走四十里路,你就想想那脚还有个看吗?脚底板上全是血!我打了一盆水给班长洗脚。班长一见我哭就不高兴了,愣是不洗,说你先把嘴给我闭上!我闭上嘴却止不住眼泪,班长就火了,一脚踹翻了盆,瞪着眼睛骂我说:你他妈的也不是老娘们儿,眼珠里哪来那么多的酸水儿?!我重新打了一盆水,先在外面把眼泪擦干了才端进屋,班长这才洗了。边洗脚班长边对我说,不是我熊你,咱挺大个老爷们儿哪能说流泪就流泪呢?娘们儿流泪不碍事,娘们儿眼里流出来的是酸水儿,不值钱!咱大老爷们儿随便流泪可不行,爷们儿眼里流出来的是精水,精水流多了,爷们儿就不值钱了!你怎么连这么点道理也掂量不清呢?说得我满面羞红,当时就觉得眼泪呼地一下子全烧干了。我说班长我懂了,你就看着吧,从今往后我周东进保证再也不哭了!从那以后我真就没再流过泪。团长。嗯?我……我懂了。周东进久久未能入睡,躺在哨所冷硬的铺板上,听着风雪在新年的夜空中呼号,只觉得路上那种不祥的预感始终郁积在胸,驱之不散。回到团里得赶快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周东进迷迷糊糊地想,家里该不会是有什么事了吧?第一章手术6除旧岁的爆竹声总算零落下来,热闹了一晚上的除夕夜在新年到来之后突然变得格外沉寂、安宁。川川轻声对南征说:“大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南征没说话,转身走出病房,在走廊里点燃了一支烟。昨天部里正开着会,川川突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爸爸突发脑溢血正在军区总医院抢救,让他马上赶过去。接电话时,南征正在会上安排春节期间的工作。接到电话后,南征的脸色有点发白,讲话停顿了一会儿。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谁也没看出他情绪上的变化。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话,有条不紊地安排完工作,这才匆匆忙忙赶往医院。赶到医院时,这里正一片忙乱。爸爸躺在病床上,身上横七竖八地插着一些管子,看上去很是吓人。当医生的妻子李小京和妹妹川川都在帮着医护人员忙活,他和妹夫吴根柱被挡在门外,只能隔着玻璃观望。医生交待说爸爸的病情很严重,为了防止万一,让他们最好把家属都叫来。南征明白医生的意思,赶紧四处拨电话,往回召人。电话打到边防团找东进,但边防团那边回话,说周团长去黑山口哨所了,暂时联系不上。和平的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吴根柱突然想起和平大概是去美国了。前几天他在饭店吃饭时碰到过和平,记得和平当时好像说过他手头上有笔生意,最近可能要去趟美国。南征听了不由皱了皱眉头,和平从来都是独往独来,不论干什么、到哪去从不与家人打招呼。小妹毛毛的手机关着,这也是个最难找的人,居无定所,没一句准话。你有事要找她的时候,满世界也寻不到个踪影,一旦她有什么事情要找你了,保险一找一个准儿,你就是躲在耗子洞里她也有本事把你抠出来。整个除夕晚上就在紧张焦虑中度过了。一直抢救到下半夜,爸爸的病情才暂时稳定了一些。吴根柱和李小京先回去了,留下南征和川川守在医院。南征说大家不能都耗在这,得轮换着休息。爸爸一直处在昏迷状态。静静地守在爸爸的床边,南征的脑袋里一刻也没得空闲。他是老大,他必须把爸爸身前身后的事情都考虑周全,把家里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周全。万一爸爸出现问题,他得保证这个家、保证每个家庭成员的既得利益。南征心里很清楚,按惯例,老头子撒手的这一刻历来是一揽子解决家属子女问题的最佳时机,也是最后一次机会。等老头子的事情办完了,再想解决问题就难了。房子不成问题,周汉的房子是一栋老式的三层小楼,周家的孩子们从小在这里住惯了,结婚以后就没搬出去,基本都住在家里。也难怪,早些年大家都在外面当兵,结婚以后也大多是两地生活,很难安顿家庭,反正每个人在小楼里原来就有自己的房间,很自然就把小家安在大家里了,图个来来去去方便。后来虽然陆续从外地调回来了几个,也都陆续有了孩子,但大家在家里住惯了,贪图家里有炊事员、警卫员和司机,吃住行都方便,就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有东进的妻子苏娅一结婚就在外面单住,算是特例。和平也是在妈妈去世之后才在外面买了套房子搬走的。南征和吴根柱各自手里都分有一套师职房,还都空着没住过。只有毛毛是单身,没房子。如果上面要收回爸爸这栋小楼,只提出给毛毛要一套公寓房住就行了。成问题的是人。首先是南征和东进。南征的部长当了好几年了,同期的部长已经有几个提起来了,南征这个第一大部组织部的部长却至今没能得到提拔。表面上他虽然一如既往地不急不躁,但心里却早已是火烧火燎了。要知道,从师到军可是至关重要的一步,进了军职才是真正进入了高级干部的圈子,才有可能晋升为将军。但是这一级的竞争也是最激烈的,南征为此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包括勤勉有效的工作,多年来方方面面精心培育的关系,其中当然也包括借助爸爸的剩余施加必要的影响。最近南征就与爸爸从前的秘书刘希文联系得十分紧密。刘希文现在总部任职,他与新调来主管组织工作的吕副主任关系十分密切,如果刘希文能在吕副主任那里积极做工作的话,南征面临的形势就十分有利了。但对刘希文南征心里有数,爸爸离休多年,他与周家的联系已经很弱了。如果爸爸在,他还会对周家的事上点心。毕竟爸爸在离休前为他做了不错的安排,使他有可能干到现在这个位置,当上了将军。但爸爸一旦不在了,刘希文是不是还能尽力,能尽几分力就不好说了。东进现在也正是关键时刻。东进已经当七年团长了,在团职干部中属于任职时间长,年龄偏大的。边防部队本来位置就少,干部压得厉害,东进又从不肯在这种事上用功,还经常有些出格的举动,所以虽然总能入围提拔副师职的人选,但总是在最后一轮被淘汰出局。如果今年再提不起来,东进明摆着就报废了。东进的事情也是有爸爸在才好办,爸爸虽然从不插手子女的提拔使用问题,但只要有他这个人在,别人就不能不顾忌他的老面子,不能轻易处理东进。冲着东进本人是个优秀的军事干部,冲着爸爸的老面子,东进很可能在最后的机会里胜出。但一旦没了爸爸这层因素,东进的事情就不好说了。吴根柱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刚从武装部提上来当省军区的后勤部副部长,整天饭桌上泡,酒水里趟,自称酒囊饭袋,对自己的现状满意得要死。川川的问题是搞不好今年底要被一刀切——退休。川川是几个孩子中为这个家牺牲最大的一个。川川本来是个挺有发展的临床医生,妈妈生病后,她就申请调到辅诊科工作了。因为辅诊科不值夜班,她可以有精力多照顾点家,多照顾点爸爸、妈妈。结果,家虽然照顾了,爸爸、妈妈也满意了,自己的专业却丢了,高级职称没评上不说,级别也拉下了。从不为孩子说话的爸爸也觉得拖累了川川,心里过意不去,曾答应到年底为川川的事说句话。和平的事情搞不太清楚,但凭感觉他的买卖有不少都与部队有关。既然与部队有关就免不了要利用爸爸在各方面的关系,就免不了受爸爸在与不在的影响。好在和平在这种事上比谁都精明,用不着别人为他操心。想了一大圈,南征才发现,爸爸的身后几乎没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得在爸爸人还在这个前提下来解决。走廊的窗户正对着医院的后院。院子里的雪很新鲜,新鲜的洁白温柔地覆盖着医院的芜杂和喧嚣,虚构出一片不真实的洁净和安宁。连续抽了两根烟,周南征才觉得有了点精神。刚要回病房,科主任就把南征和川川叫到办公室。科主任先详细介绍了病情,说首长现在仍未脱离危险。就目前的病情看有两种方案可供选择:一是保守治疗;二是开颅手术。两种方法各有利弊,保守治疗有危险,一旦出血控制不住,就有可能突然死亡。开颅手术可以立刻解决出血问题,但由于出血部位不好,手术损伤会很大,术后很可能再也无法苏醒,成为无意识的植物人。没等科主任说完,川川就哭了。川川哭着对南征说,哥哥,还是保守治疗吧,我不忍心看爸爸受那么大的罪……南征一直沉默着,过了半天才开口问道:“哪个方法保住生命的可能性更大?”科主任说:“当然是手术,但……”南征的眉心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打断主任的话说:“那就手术吧!”川川猛然抬头,看到南征的脸色十分难看。第一章大年初一1下了几天几夜的大雪突然悄无声息地停了。大年初一,一年中最喜庆的日子,但对黄妮娜来说却是一个最窝心的日子:昨夜,女儿了了一夜未归。了了不是第一次外宿不归了,但昨天是除夕,是一年中惟一的一个必须与家人在一起守岁的日子。为了能在这一天与亲人团聚,多少远在天边的人都千方百计地从外地赶回家中,而近在身边的了了却没有回来。了了是答应了她要回来的。昨天早上了了出门的时候,黄妮娜几乎哀求般地在后面追着说:“了了,一定要早点回来呀,妈妈在家等你,妈妈做好年饭等你回来吃啊!”当时了了正急急忙忙地跟着一个男孩往外走,挺不耐烦地顺嘴应了一句:“行啊行啊。”连头都没回。年三十的整个下午黄妮娜都在忙活,剁馅、和面、包饺子、做菜。她一直不太会做饭,了了经常埋怨她做的饭不好吃,弄得她心里惶惶的。这顿年饭,黄妮娜做得格外仔细。她想让了了高兴,想让自己高兴。但了了却没回来。独自守岁到天明,又从天明挨到黄昏。黄妮娜一直孤零零地蜷缩在沙发角落里,听着外面一阵阵热热闹闹的爆竹声默默地落泪。完了,一切都完了,家庭、、孩子。黄妮娜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稀里糊涂地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疼爱自己的父母相继去世了,曾经是自己丈夫的那个男人已经又娶妻生子了,自己在单位里干得好好的却被优化组合下来……转眼间她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了了了。可这个没心没肺的了了连高中也没考上,好不容易花钱把她送到职高,她念了几天就死活不念了,整天跟着几个不着调的同学满世界地疯跑。黄妮娜是骂也骂过了,哭也哭过了,到头来只换来了了一句话:妈,你少操这些闲心好不好?有那工夫还不如把你自己那点事弄明白呢!外面的天在一点一点地暗下去,随着天色越来越黑,黄妮娜的心也越来越凉。了了恐怕又不能回来了,黄妮娜失望地想。不行!再这样独守一夜,自己就会疯掉。她得去找了了,她得把了了劝回来,只要了了肯回来,她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包括不再上学,包括带男孩子回家。黄妮娜拢了拢纷乱的头发,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外。那个男孩子住在一个偏僻的棚户区。黄妮娜在了了同学的指点下,倒了四遍车才找到那个地方。那一带简直是城市的一个黑洞,到处都黑糊糊的,几乎没有一盏路灯。新下的雪上落了一层黑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煤烟味。黄妮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没人打扫的积雪,绕过了好几处脏水泼成的冰面,好不容易才绕到一个低矮的门口,找到了男孩子的父亲、一个蹬三轮车的男人。不料,黄妮娜刚开口说明来意,里面就冲出一个蓬头跣足的女人。那女人劈头盖脑地啐了一口,扯开嗓门就开骂:“你凭什么到我家找人?!你找我们要人?我们还想找你要人呢!”黄妮娜惊讶地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孩子有问题,我们当家长的应该心平气和地在一起商量……”“呸!你那个小狐狸精把我儿子的魂都勾走了,你还天觍着脸让我跟你心平气和地商量?商量个屁!”黑暗里,随着一片吱吱呀呀的声响,从一扇扇门窗后面伸出许多探询的眼睛。女人的精神头立刻上来了,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大家看看,三更半夜的,她一个老娘们儿家往外勾人家男人,能商量出什么好事!”那些眼睛马上活跃起来,无一例外地闪烁着兴奋、愉快的光亮。黄妮娜又惊又气,强做镇静地说:“你这人也太没教养了,说话这么难听!”女人冷笑了一声:“你有教养?有教养你一个老娘们儿家黑灯瞎火地往外面跑?有教养你养出来个小狐狸精?”女人边说边用眼睛篦子似的在黄妮娜的脸上身上篦了一遍,接着,狠狠地啐了一口道:“看你们娘俩这副狐骚样,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家!”黄妮娜只觉得一股热血直涌上头,她挺直了胸脯高傲地说:“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可是正经人家!”“得了吧你,别顶着个王八盖子充硬壳了!装什么正经!”女人说,“回去告诉你那个小狐狸精,叫她少纠缠我儿子!”“你……你……”黄妮娜气得直哆嗦,“我们纠缠你们?我们为什么要纠缠你们?!”黄妮娜指着面前这片低矮的小房说:“你们这种破家有什么可纠缠的?!”又指指面前的女人:“你们这种下三烂的人有什么可纠缠的?!”“啊!”女人眼睛一亮,像听到战斗号令般立刻斗志昂扬地冲上前,一把扭住黄妮娜:“你说什么?你说谁是下三烂?”黄妮娜被拽得踉踉跄跄地与女人扭在了一起。四周的眼睛顿时充电般地大放光芒,人们情绪高亢地迅速从门窗后面奔出来,兴高采烈地围到近前,为两人的撕扭大声助威。双方实力显然相差得太悬殊了。女人手脚敏捷、动作娴熟,而黄妮娜则一直处于被动防御地位。没几个回合,女人就取得了主动权——揪住了黄妮娜的头发。女人边扯着黄妮娜的头发往地下按,边得意地高喊:“你算是什么东西,敢跑到我家门前撒泼!我叫你还敢来撒泼!我叫你还敢来撒泼!”黄妮娜被揪得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两只手无助地在空中乱抓着。周围立刻响起了一片“啧啧、啧啧……”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一直在旁边袖着手观看的蹬三轮车的男人,此时也满意地咧开嘴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黄妮娜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眼看就要被女人按倒在雪地上了。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突然在女人的肩头拍了一下。“放手!”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正在兴头上的女人扭过头刚想破口大骂,碰上了一双阴沉的眼睛,女人的声音顿时就低了:“六指,”女人解释说:“是她找上门……”“放手!”那人又重复了一句。女人泄气地闭上嘴巴,手跟着就松开了。没能尽兴,四周的眼光顿时失望地暗淡下去,人们嘴里咝咝哈哈地发出寒冷的声音,很快就悄然散尽了。女人被蹬三轮车的男人拽进了家门。进门之前,女人还不甘心地回头喊了一句:“回去告诉你那个小狐狸精,要是再来勾引我儿子,小心我打断她的腿!”蹬三轮车的男人在门里用力地拽了她一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黄妮娜披散着头发蹲在雪地上,许久,才缓缓地站起身来。“你没事吧?”那个低沉的声音问。黄妮娜这才发现那个被叫做“六指”的人一直站在旁边没走。她用失神的目光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那些紧闭着的门窗,木然地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去。走了没几步,那人突然在后面喊道:“等等。”随后追上前,招手为黄妮娜叫来了一辆出租车。黄妮娜站在打开了门的出租车前没动,她不想坐出租车,前面不远就是公共汽车站,倒两趟车就到家了,坐出租车最少也得二十几块。尽管她现在浑身瘫软,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她也不想花这份冤枉钱。那人似乎看出了黄妮娜的尴尬,往司机手里塞了五十块钱,说了声:“上去吧。”就不由分说地把黄妮娜推进车里,“砰”的一声带上了车门。还没等黄妮娜反应过来,车就开走了。后来黄妮娜才想起,她当时连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第一章通讯问题2从黑山口哨所一返回团部,周东进就直奔通信股,劈头问通信股长道:“你家有电话吧?”问得通信股长直发愣:团长这是怎么了?明摆着团机关干部家里都有电话,我当通信股长的还能没电话?“我问你家里有没有电话!”通信股长一看团长的脸色不对,赶紧回答:“有,号码是……”“那好,你现在立刻去把电话撤掉!”“团长……”“执行命令!”“是……”“撤完电话跑步到我办公室来。”“是。”陈奇转身刚想溜,就被周东进叫住了:“陈参谋,你也到我办公室来。” 陈奇无可奈何地只好跟着周东进进了办公室。通信股长很快就跑回来了。周东进沉着脸问:“电话撤了吗?”“报告团长,已经撤了。”“知道我为什么要撤你的电话吗?”“不知道。”“我是想让你感受一下电话不通的滋味。虽然在这里没有黑山口哨所感受得深,但多少也能起一点作用!”“团长……”“我问你,黑山口哨所的通讯线路是怎么搞的?”“团长,黑山口哨所的通讯设施已经老化了,我们正准备更换新设备,彻底解决黑山口哨所的通讯问题……”“这话我已经听了好几年了!”周东进一拳头砸在桌子上,吓了陈奇一跳。“前几年没有设备更换也就罢了。去年,我不是亲自到军区要来设备了吗!从军区回来我就交待过你,让你抓紧时间赶紧组织施工,你凭什么给我拖到现在?!”周东进气势汹汹地逼近通信股长:“你知不知道维护那条线路有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为了维护那条线路每年冬天有多少战士被冻伤?”通信股长刚想开口,周东进突然指着外面怒吼道:“明天,你就给我去黑山口,你给我亲自上山维护线路去!”陈奇第一次看见团长发这么大的火。他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冷眼观看周东进的凶相和通讯股长的窘态,心想:这家伙活该挨骂,但更该挨骂的却是这个正在骂人的团长!在黑山口哨所,陈奇亲眼看到了那里的艰苦环境,亲眼看到战士们在零下四十多度的恶劣条件下维护线路的艰难和危险。陈奇怎么也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年月了,还有如此艰苦的地方;都进入信息时代了,还有这么闭塞的角落。当时陈奇就在心里把周东进骂翻了无数遍。通信股长憋得脸都扭劲儿了,但终于没有开口分辩,他显然很了解团长。发了一通火,周东进默默地点了根烟,这才对通信股长说:“你把情况说说吧。”通讯股长说,周东进在军区要来的设备说好是分两批发到边防,结果第一批设备三个月后才收到。设备到时,这边已经进入冰冻期,根本无法施工了。不仅如此,第二批设备至今未到。“为什么不催?”“一直没断了催。催太急了又怕影响与上级机关的关系。”“最后一次是什么时间催的?”“年初。”“怎么答复的?”“说春节后才能把设备发出来。”周东进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边思索边对通信股长说:“这样吧,第二批设备我亲自去催,你现在就开始抓紧做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在第二批设备没到之前,一些小来小去的开支先用团农场的收益垫付,无论如何冰冻期一过,就得立刻开工!咱们这地方一年只有三个月的无霜期,稍一耽误眨眼的工夫就会把施工时间错过了,咱们跟他们拖不起。”“没问题!”通信股长立刻振奋起来。想了想,周东进又说:“还有,黑山口的通讯线路什么时间解决了,你的电话就什么时间恢复。”“是。”通信股长痛痛快快地应道,中了头彩般心满意足地走了。弄得陈奇很是莫名其妙。通信股长走后,周东进半天没吭气,低着头猛抽了一阵烟,才抬起头对陈奇说:“陈参谋,我有个想法,想让你帮我琢磨琢磨。”“团长,我对通讯可是一窍不通。”陈奇毫不客气地回绝道。周东进斜着眼用挑衅的目光看着陈奇:“你真以为我就那么瞧得起你,能让你去搞通讯工程?”“不好说,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别人的专业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陈奇毫不退让。周东进轻蔑地咧动了一下嘴角,盯住陈奇说:“陈奇你小瞧我了。如果只是干这种事,我周东进就犯不上费那么大劲把你弄来了,我这一个团的人随便拉出哪一个都比你这个小白脸子强!”陈奇一笑:“既然没用,团长的意思是准备放我走了?”“想得美!”周东进很干脆地说,“你有你的用处。”陈奇无可奈何地瞪着周东进,真恨不得在那张脸上狠狠闷上一拳。周东进根本不理会陈奇的态度,自顾自地说:“这段时间你跟我在部队转了一大圈,团里的情况基本已经了解了。你说的没错,按现代化标准我们这里还是刀耕火种。”陈奇刚想说话,被周东进用手势止住了,周东进说:“你先听我说。其实这些年上上下下一直都在努力改变部队的现状,但改变是需要条件的,不仅要有先进的观念、先进的技术,还要有充足的经费。这几个条件缺一不可,但又很难一个不缺。所以改了这么些年了,还是一个落后。”停顿了一下,周东进有些激动地说:“说老实话,我不甘心。现在高科技这么发达了,我们却还在沿用最原始的方法守卫边境,至今还是靠两条腿在边境线上巡逻,靠两只眼在边境上搜索目标!”周东进突然盯住陈奇说:“我想改变这种状况!”陈奇没说话,他突然有点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从到边防团后,他一直在上与周东进别着劲,无论周东进说什么,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拗着来。跟周东进在团里转了一圈,他看得更多的是边防部队的艰苦和落后。每当周东进和连队干部自豪地展示猪圈里的肥猪、大棚里的蔬菜时,他都会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一声:农民军!在陈奇看来,一个把农副业生产当做招牌挂在门脸儿上的军队,怎么可能有更大的作为呢?陈奇很为周东进感到悲哀,他觉得周东进更像一个带领村民脱贫的村长,还没填饱肚子,就急于要把手里的镰刀换成联合收割机。周东进说他不甘心,说他想改变这种状况,但这种状况是凭他、或他们谁努力一下就能改变得了的吗?见陈奇不说话,周东进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有点堂•吉诃德了?”说着勉强笑了笑,笑容有些艰涩。陈奇突然间有了一点儿感动,不知是为了唐•吉诃德,还是为了那略带艰涩的笑容。周东进说:“我也知道装备问题历来都是由上面统筹考虑的,用不着我这个当小团长的操闲心。我也知道最稳妥的办法是耐心等待上级配发更新装备。但是我等不起。我不知道我关心的项目能不能引起他们的重视?我不知道即使他们重视了,还得经过各级多少研究、论证、审批、立项的过程?我不知道等他们按部就班地搞,哪辈子才能装备到部队?一句话,我不想等!”“那你想怎么办?”陈奇不假思索地脱口问道,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周东进笑了,是他独有的那种带有纯真的孩子气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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