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岸上的看法吉萨德离开福建5

& 第二部分
&&&&&一个人若能从病中取乐,体味出病与生命之乐趣,那可实在叫人佩服得紧,我决然想不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快乐的乐观主义。但我终于想通了东施何以会去捧心效颦,她当时也一定是在吃中药。在中国的历史上西施是以病为美的杰出典范,我们应当予以尊重。从现代世界的时尚与审美情趣看,东施们捧心效颦已然领骚于酷风烈烈的时代舞台,西施们将去学着东施的模样去捧心了。
&&&&我年轻时读民国作家的小说,留下了一个粗略的印象,总有一个或几个病殃殃的人物做了小说的主角。主人公们一个个聪慧而俊美,且能说出一些诗意的话语,叫人揪心揪肺地不知如何同情是好。病态的体貌结合了诗意的语言,焕发了一种超凡的美,美得叫人伤感。我模糊地记住了这些超凡之美。或许恰是由于美得超凡的缘故罢,有病的主人公们总是一个接一个地死掉了。我作为读者也就顺理成章从文字感受了病痛与死亡的凄美。不仅读书如此,现实也是如此,生活中有好些不起眼的小细节,同样也体现了生命的脆弱。
&&&&我小的时候家住南京,门前有一条青石块铺就的小路,路面凸凹起伏不平,在上面行走远不如走柏油路来得舒坦。现在的南京大约不会有这样的路了吧。但我每每回想起青石小路,感觉总是很亲切的,
&&&&不仅因为怀旧的况味,也是从审美的角度感受了青石小路的韵致,总以为比柏油路或水泥板路要好看了许多。我时常在青石的缝隙看见到中药的渣滓,偶尔能见到一堆尚且冒着热气的药渣。那是有人将煎过的中药丢弃在路上。
&&&&这是一种风俗习惯吗?有人给我做过这样的解释,说是将药渣倾倒于路面,是希望有路人将患者的病痛带走,患者将由此而痊愈起来。我们知晓了药渣的危险,从此远远地绕着药渣走。我偶尔经过时也会这样想,倘若大家都绕着药渣走,无人去触及那药渣,病人的身体岂不永远都好不了吗。不过又转念一想,谁若不小心踩到药渣而染上了病,不也是一桩很不幸的事吗?若是青石路上的药渣无限传递着病因,那还需要吃药治病吗?
&&&&我就这样傻傻地想下去,遇到该给自家去倒药渣的时候,终究不知如何去处置药渣了。
&&&&于是我不得不换了一个角度去想,人生总是生老病死罢,生死紧挨着两头,人在其中是不能自己作主的,既然如此又何苦去操这份闲心呢?
&&&&或病或老,这是一条再自然不过的规律,人是很无奈的。
&&&&我对于中药的认识也是这样,自从年逾不惑之后,身体的零件需要维修了,所以老天爷时常让我体会人生的苦谛。遇上有些难缠的病痛,西药亦束手无策,于是就选用老祖宗的办法。虽说时效慢了些,好在大多数中国人都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就很愿意慢慢来了。我之所以喜欢上了中药,也很喜欢中药的苦,大约是因为能从中药之苦体会到了另样的甜。
&&&&我得了颈椎病,求治了很多方法,乃至于不知该如何去治。
&&&&一位朋友建议我吃中药,说是疗效很好,麻烦的是需要吃很长的时间。我说那得吃到什么时候啊。她坦然地说起码得吃上好几年。我说怕自己很难为之。她说,其实每天煎药与吃药也是一种修炼,很能锻炼人的养性功夫。
&&&&我闻之一怔,有些模糊的恍然。如此高妙之境蕴涵其中,无怪乎有人吃中药能上瘾,养病养病,原来是以病来养性。我终未采纳建议,因为我信奉一个更为愚昧的方法——从病痛之中体会:什么是生命。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逾越了看病吃药的范畴,医生只管治病而不问治命,此话是人人皆知的,它含有了“富贵由命、生死在天”的意思。总之,中药和西药都是治病的手段,在关于生死的命运问题上,可就回天无力了。
&&&&一个人有了病,不管用什么方法,药是一定要吃的。不过,在吃药问题上无妨简单起来,因为它具备一个简单的辨证关系:大凡从舌尖感受的苦、所谓生理反映出来的苦,总会在别的地方倒映出它的甜。简言之,舌尖上的苦,能带来生活的甜。
&&&&我知道有一家小店在首都剧场的对面,专门卖南方粽子,从我第一次知道这家店至今已有很多年了,记不清具体的年头,惟记得自己那时候尚且年轻,而如今,已是天凉之秋中年人矣。每想起这些变化,感觉总是很奇妙,似乎岁月之为魔术师实在是很称职的,不仅沧海桑田,且可将人之形象做一次彻底的漫画处理,让其脱去原型,换上一个陌生的却并不新鲜的模样。
&&&&我偶尔从镜子看见自己,总想不起自己过去的模样,恍惚间,始终以为自己生来就是这样一副嘴脸。偶尔看见过去的相片,分明知道岁月已将我的形象做了一次稍加幽默的夸张,原先平整之处渐起皱折,曾经明亮的瞳孔愈加浑浊暧昧。时间,似乎雕刻了一切,但这家小店却始终如一卖着粽子,有如小店外表的一成不变,保持了南方人的细腻与精致。
&&&&我记得小店开张初期的模样,临街的窗户前支了一张桌子,几个白色搪瓷盆,盆里是一摞摞堆起的粽子。小店窗外挂了一块黑板,粉笔白字写着:嘉兴粽子。
&&&&十多年前的北京,吃食很简单,品种都是老一套,比不得现在市面上好吃的东西琳琅满目。那时,能在北京看见粽子很是稀罕了。我记得当时买了一个,将信将疑剥开,当场开吃,味道也还算正宗,我于是估摸店主人也一定是南方人。从那以后,我经过小店总是要买上几个粽子,一来为了解馋,同时也图个方便,权作为一顿快餐以为果腹,至于吃粽子的思乡含义则完全是后来的事了。
&&&&我也记得小店的营生由一位老太太忙碌,后来,改由一位中年汉子来操持。前些日子我经过那里,看见两个外地模样的小伙子主持了小店的工作。我就想,世道总是这样变化的,大约又到了要变化的时节了吧。
&&&&我远远看见小店,偶尔,心间也会蓦然有所感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虽非怀旧却有着怀旧意味的淡然,淡然之中亦有着亲切,也就想了起来,多年来小店的面目始终如一,有若一位相熟的朋友,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依然故我地保持了一份宁静坦然的心态。近些年来,京城面貌几度变换,时而整形时而美容,经过了一番折腾,我们终于获得了一个堪称现代化的全新的北京。
&&&&我为之遗憾的是,人们的心态也随着城市的变化也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曾有的闲散,变成了对金钱的渴望与焦虑。朴素的情感,也变得豪华与奢侈起来。城市在变、人也在变,无论你想不想变,时光就这样无知无觉地流逝了。我不知道如此之变化可否算作是时代的进步,我是不能够理解的。
&&&&于是就会经常地胡思乱想,怎么有好些人和事,三晃两晃,一切皆无了呢。
&&&&我也向着远处联想起一些陈旧的名字,曾国藩、沈寐叟、朱生豪、徐志摩等等,皆是一些旧时代来北京闯码头的南方文人,想来他们在北京厮混之时,未必也有这样的口福可用粽子来一解乡愁。
&&&&我依然胡思乱想着,历史上曾有无数南人迁居于此,婚配嫁娶,生儿育女,亦如是南方的尘灰经过了遥远的飘荡而溶入了北方大地。既然是以尘入尘,亦如以水合水,若想将其分捡出来委实也是不易的。但对南方人而言,故园之思则一定是难以忘怀的。
&&&&我翻检出沈寐叟于宣统三年辞官回乡的一首诗,《到家作》,诗曰
&&&&“燕守空梁甘寂寞,莺依晚树话流离;此生行共飘摇尽,惭愧迎门稚子嬉。”迟暮之年得以返回故里,毕竟也幸运,然而飘摇了一生之后的故园,却也很陌生,沈寐叟因此也有了《谷雨后一日抵里》诗一首,曰“却到故园为寄客,长怀旧德对荒墩”。
&&&&一个人飘飘荡荡,南北皆为客,岂非如野鬼孤魂而无其归所乎?
&&&&我读到“故园寄客”这样的文字,是不敢不油生出凄恻之心的,因为也将自己的感受寓于其中矣。我虽南方,却常有南北皆非故乡之叹息,于是将寄客的感觉贯以始终矣。
&&&&举凡游子皆多有乡愁之病,中国历史上乡愁最甚者,莫过于南北朝时期的诗人庾信。庾信出使西魏,萧梁亡,从此家国无存而不得不羁留在北方,委实所谓“思归道远,返葬无期”。又《拟咏怀》云“胡笳落泪曲,羌笛断肠歌”。故终日“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断河”。千余年之后来读庾信的乡愁浓郁的句子,依然令人好生伤悲,于是想起六朝人的句子是偏向华丽的,却也一味地凄楚,入了隋唐渐趋平淡,大约是乡愁亦渐趋渐弱了罢。
&&&&于今来北京的外地人越来越多了,思乡之情却越来越淡,大约故乡与异乡无甚区别了罢,也好,羁旅在外的游子亦可将他乡权当作故乡了。乡愁的多寡,无足轻重了,反正人类的乡愁,早已让古人使用得差不多了,我辈中人就从古人的乡愁里拣些现成的句子来坐享其成吧。我想,古人之所以攒足那么多关于乡愁的诗句,怕是留给将来没有乡愁的后人使用,如此想来,倒也是很不错的,古人犯愁、我们享
&&&&用,真是何乐而不愁啊。
&&&&如今世界虽无乡愁可愁,却有更多的愁可以为之犯愁,不过也无妨愁多了干脆不愁,可去卖粽子小店旁一间西式酒吧,叫上一杯“红粉佳人”或“黑色森林”,微醉于异国情调,尽可来犯一犯外国式的乡愁。老外也可以买几个小店的粽子,饕餮一番,然后为着不能一睹京城旧貌而愁上一愁。
&&&&或许,确实无需乡愁了,乡愁的古韵与当今的节奏确实不大协调,于是我就想起了“孤馆寒食不禁烟”的句子,看来世界的变化终究由不得个人的意愿,我也就将希望这家小店能够长久地卖着粽子,以便长久地给我一些关于乡愁的提示,不然我寄寓的这座城市日渐豪华,却也愈加地陌生了。我不知道现在是否依然有客北的南蛮子,有一搭没一搭来买这家小店的粽子,他们是否也会和我一样在吃了粽子之后,搁下一些没头没脑的思绪,我猜一定是会有的,因为南人生性习惯用几分酸酸的愁思来安慰自己。
&&&&我远远望着朴实而寒伧的小店,油生出无端的悲哀,又因为悲哀的无端而笑了起来,我知道自己的笑是没有内容的,却又希望能笑出具体的内容来。
&&&&那年在新疆,沙漠中,远远看见一片林子,心底蓦然有些痉挛,脱口说出:“它们一定是胡杨。”
&&&&女同伴很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微笑了,没有回答。因为在所有的树木里,胡杨的样子最像死亡。我明知不能认识死亡,却又希望自己能,世间没有人能真正认识死亡。我们所能认识的仅仅是死亡的形状,从而进一步猜测死亡,而猜测的目的也只是为了重新获得一种注视死亡的眼光。我发出了感叹,但无声,气流做着呼吸的运动,微微地摩擦着嘴唇。
&&&&女同伴猜中我的心思,她说:“你怎么会那么喜欢死亡。”
&&&&另一位男性同伴,正忙于举起相机,把那些流动着的时间、以及在时间中不再流动的树木给固定在底片上。
&&&&胡杨的身姿,虽然扭曲、枯朽,却宁静而沉默。
&&&&我出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急忙给遥远的小情人打电话,很诗意地说:“在沙漠,不能不想起生命。看胡杨,不可不想到死亡。”
&&&&小情人说:“你快给我活着回来,我要和你结婚。”
&&&&我说:“要不要结婚,应该去问问那些胡杨。”
&&&&回到北京不久,原先已分手的旧情人杀了一个回马枪,赶走了我的小情人。在旧时代里,旧情人总是有力量。到了新时代,新情人才会占上风。
&&&&同去沙漠的女同伴,对同行的男伴颇有好感,却只在话语眉目间流露出来,仅仅怀思而已,因为她早已拥有一位很潇洒的情人。
&&&&同行沙漠的男同伴,假装不理会女同伴的怀思,使得可能发生的故事不再发生,但他却发生了另一桩故事,他和我那位分手的小情人好上了。而我变成了一条鱼、或是熊掌,因为他只取其一,从此不再搭理我了。我失去了一位小情人,又搭上失去了一位朋友,我是很难过的。后来,我又为他俩难过了一次,他俩也无姻缘而各自分飞了。
&&&&我和我的旧情人亦无姻缘,她和我分手后很快另嫁他人,嫁给了沙漠女同伴的那位潇洒的情人。
&&&&沙漠女同伴迁怒于我,也不再搭理我了,她在电话里埋怨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不该和你的情人分手,那样她就不会来抢我的情人啦。”
&&&&我很委屈地嘟囔着:“你本应迁爱于我,怎么却迁怒于我。”
&&&&我的朋友、同伴、情人具往矣。
&&&&一个月前,我的一位好朋友从十五层楼上跃下。她死了。
&&&&这一个月来,我让天空悬挂着深蓝,她在深蓝里飞。在我脑海的天空她依然活着,因为我不想让她坠落于死亡。
&&&&她使我又一次想起了胡杨,因为她也曾跋涉沙漠,也曾走遍了新疆。我未曾听她讲起过胡杨,但她也像胡杨一般沉默了。何以胡杨之死如此美丽,而人类的死却不能这般美丽,大约是悲哀掩藏了美丽。
&&&&我也知道了,之所以喜欢胡杨,未必是喜欢死亡,而是以喜欢死亡来喜欢生命。胡杨以死的姿态表现了生的姿态,或许胡杨并非真的死去,不过是以树之婆娑变幻为树之宁静。原来,生与死,仅仅是改换了一种形态,如同人之乔迁之喜,换了一个住处,但这个住处却是沉默的。我的朋友、同伴、情人,无论是生离、或是死别,也都归纳为一个单词:沉默。
&&&&或是暂时的沉默、或是永久的沉默,对我而言,毕竟是沉默了。
&&&&我想起胡杨,也想起了胡杨的语言,胡杨的语言就是沉默。
&&&&语言抵达了极限,却步不前,若想继续深究,那只能让语言死去而变换一种语言的形态,这就是沉默。沉默之为语言,是从语言的清晰转向语言的模糊,并继续向着模糊的纵深踬进,直至进入惟有意会的清晰。意会的清晰不能用语言表达,于是沉默依然。
&&&&沉默,在无语言的境域梭巡,它所不能表达的内容何其丰富,又因不能表达而渐渐被遗忘。胡杨始终在抗拒遗忘,它直接用身躯来展现死亡,直到有人来观赏,而观赏者总是从胡杨的死看到了胡杨的生。
&&&&我现在依然独自一人漫步街头,但我学会了用傻呵呵而又和善的眼光去看满街的人。街上的行人有各种姿势,很像是一个林子,我在这座喧嚣的林子里寻找着沉默。
&&&&我多么想找回我所有的朋友、同伴、情人。
&&&&我有一张古琴,不会弹,只能看,做做样子而已。
&&&&古琴,朴素而漆黑的琴身,布满了断纹,像是把岁月的沧桑,一丝一丝收拢了来,又很细心地集于一身。那七根琴弦,横贯了琴身,远远看过去既迷离且恍惚,可以联想起命若游丝的警喻。我偶尔拨弄一下琴弦,那声音不进耳朵,直接去撞击了魂。
&&&&于是乎,隐隐感觉了,什么是魂归来兮的召唤。
&&&&我不敢随意拨弄琴弦,生怕随意了,心地不虔诚,魂儿便不再归来兮了。我又不敢多拨弄琴弦,担心嘈杂了,心气腾浮如闻流行之声,那感觉反而空空落落。
&&&&惟夜深人静,轻轻弹拨一下,静谧悄然破碎,而琴声如水,微微地滚荡开来,屋里虽无梁让琴声来盘绕,却能在四壁间回旋,人被笼罩于琴声之中,一点孤独和几分烦劳,也都在琴声中变了形,如水面涟漪,一晃一恍,渐消渐弱没入了水底。于是身体也随之空灵起来,恍惚魂儿离窍,外出去寻找更为悠远的记忆。琴声消失了,人却依旧痴痴呆呆,愈加舍不得拨弄那琴弦,因为不想让声音盈满起来。愿意
&&&&让心里留出好大的一块宁静,就这么空虚着,等到琴声再起时,再来体味那幽幽的迷醉。
&&&&所以我说,古意虽然无存,而我刻意听琴,也能获得一点思古的意蕴。
&&&&原先放琴的那间屋子,摆放了几件我精心搜求的古家具,大多为明式风格,也有两件是清代早期之物。古家具的表面,龟裂而陈旧,朴素也淡远,依然保持了岁月的痕迹。我把古琴搁置在一件明代的铁梨木画案上,协调极了,似乎有一种生来如此不可改变的意味。我坐在这样的环境里,禁不住也会想,古代的时空早已消失了,而我刻意营造了一个消失的时空。人在其中未曾感觉到时光在倒流,但可以清晰地怀疑时间的存在,盖因时间在古家具的环绕下变得静止了,于是恍然以为时间消失无踪。在没有了时间的空间里,我沉湎于空间里的静谧,惶惑不知自己是今人乎、抑或古人乎。反正是可以一时忘却了什么,而得到了莫名的什么,我以为不说清楚为好,盖因这样的作用有如精神的致幻,我是很愿意乐而忘返的。
&&&&自从屋里有了古琴,昏暗的光线似乎也亮堂了一些,大约这也是心理的作用罢,那么我索性由着心理而作用下去,于是看见屋里的空气,亦如溪水潺潺,通透地从身心间流来荡去。
&&&&《韩非子》讲了一段故事:“灵公乃召师涓,坐师旷之旁,援琴鼓之。未终,师旷曰:不如清徵。平公曰:愿试听之。师旷援琴一奏,有玄鸟二八来集,再奏而列,三奏而延颈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师旷曰:不如清角。师旷一奏之,有云自西北来,再奏之,大风至,大雨随之,裂帷幕,破俎豆,堕廊瓦。”
&&&&今天的人们是否相信这样的描述呢?
&&&&清徵、宫商、清角,古曲也。琴声一响,玄鸟来仪,翩翩起舞;风雨交加,房屋震颤。琴者,竟能有如此之神乎?对此,我是不敢相信的,因为现代的人惟科学是雷池,有谁敢去跨越呢,人们至多一笑了之罢。而我虽然不敢去相信,却也是很愿意去相信的,尤其是在天籁俱寂的夜晚,每每独自看琴,故不能不浮想绵绵,神思悠然空远。那时刻,无论是幻景的浮现、或是冥思的翩翩,我对于《韩非子》的说法,也就很信以为真了。
&&&&中国人讲到古琴,总有一个金科玉律,辄不能不提到嵇康。历代士人论及节操,总免不了引用嵇康的名言,“浊酒一杯,弹琴一曲,志愿毕矣”。于是乎,不论高阳酒徒,或是卖浆者流,都不免对“广陵散”的失传而黯然遗恨。《晋书嵇康传》云“康将刑东市……,康顾视日影,索琴弹之曰:‘昔袁孝尼尝从吾学广陵散,吾每靳固之,广陵散于今绝矣’”。嵇康仙逝,“广陵散”成为绝响,中国的精神似乎也欠缺了一块。自古及今,曾有多少人吟词诵章,对于“广陵散”失落的追慕,抒发了无限的遗恨。
&&&&我看古琴久矣,久而久之,也就有了一个启示,故对于“广陵散”
&&&&的失落并无遗憾,想来也是,嵇康带走“广陵散”留下了深深的缺憾,后来的人们用无限的遐思充填这个缺憾,以至于“广陵散”的终极意义,依然故我地存在着,千余年之后,我们回首看嵇康留下的缺憾,它竟有了另样的丰满,或许,冥冥的定数正是做了这样的安排。我常常这样想来宽慰自己,所以,世间重现了广陵之名的散曲,我是不会去听的,因为我不愿意用有限的概念去框定无限的淡远。
&&&&也有人问起,你何以有琴而不弹?我坦言自己无此天分,继而狡辩,自嵇康化羽“广陵散”绝矣,中国的古琴便不再被用来弹奏,或清供于案、或悬于白壁,以志不忘嵇中散之玄远风貌,吾辈不才惟缅怀而已。而那些依旧弹奏着古琴的高人,或代代相传,不过是嵇康后身之延续,仅仅是作为一个活化石的存在。
&&&&我能自圆其说吗?也只能做如是之想矣。
&&&&古琴之于当代未必非得去弹。搁在案上时不时地看着也就很好了。看琴看多了总是会醉的,那份感觉相隔了几世几代,依然传承而来,如此玄妙真叫人难以相信,而又不能不信,所以古人有言“虽不能操琴,而不可一日不对琴”。盖因《白虎通》有一段解释,曰:“琴,禁也,御止淫邪,正人心也。”原来琴乃正心之物,琴在,心正,也就少一些淫亵和贪婪的念想。或是淫亵过饱、所谓荤腥之后,再搭配一点清素来调换口味罢。
&&&&《列子汤问》有一则著名的典故,几乎人人能诵,谓“高山流水”。
&&&&我猜测“广陵散”与“高山流水”,或许有传承之渊源,不然,二曲何以能尤隔星汉而遥遥相对。嵇康身处人心叵测之世,动辄脑袋搬家、血溅满门,故“子期与伯牙之谊”尤为珍贵,以嵇康之才情、爱憎之分明,临刑操琴又岂能不诉诸于散曲。后人多以“广陵散”喻意人事凋零,故“广陵散”又名“广陵止息”,嵇康叹息而止,世间从此绝响。若是从哲学的抽象意义说“失落也是获取”,那么我是很愿意相信这个意义的,“广陵散”的绝响也一定是“广陵散”的回响,大约响得过久,余音袅袅,微乎其微了,有谁愿意去分辨那微若游丝的弦音呢。
&&&&在拜金主义盛行的社会,“高山流水”倒也未必绝响,但可以肯定,它已是一种奢侈之想。或许,人间的关系搀杂了金钱会变得简单明了,所以,无需让高山来流水了。否则,便是一种非份之想,而非份之想想多了,人是会怅惘的,并不怅惘于古琴的稀声旷远,而怅惘于红灯绿酒的迷醉与喧嚣。为此,我因怅惘而卖了古琴。
&&&&所以,我只能说自己曾经拥有一张古琴,不用弹也无须看了。偶尔,也会想一想,琴者,太高雅了,以至于令我消受不起。
&&&&我现在吃吃喝喝,混迹于这个世界,希望彼此能磨合起来。
&&&&我买了一种十竹斋信笺。宣纸、竖排,老式样,很有怀旧的况味。
&&&&看着老信笺,感觉有些恍惚,实在不忍心在这素淡的纸上涂抹什么,倒觉得收之藏之,可能更适宜它那幽远的形式。我以为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淡远了总是可以被用来缅怀。而被缅怀的东西往往不能有实用的价值。
&&&&但这老式的信笺却是可以实用的,只不过用起来显得很作态,有一份读六朝骈文的激越与矫情。但是,古意早已荡然无存了,惟有如此,才会感受着深深盎然的古意。
&&&&或许,写信,委实有些古典,与当下的风尚稍稍相悖,因为现代人适应了多媒体的表述方式,而立体声的视听效果更具冲击力。
&&&&我很想试一试古典的安静的表述方式。
&&&&静静的写,静静的读。
&&&&摊开信笺竟有些不大习惯了,好像穿了一件老式样的衣服多少有些不自然。书写起来感觉倒也不错,我的习惯从来都是横排竖写,简体字,使用的是钢笔或圆珠笔。而这样的老信笺,应该用毛笔书写才符合古意与国粹。我的毛笔字写得很糟,折中一下,改用美术笔来写,忝为硬笔书法罢,有点儿高不成低不就的宽慰。
&&&&我趴在一张清代中期的红木小炕桌上开始写信。
&&&&我先给南京博物院的宋伯胤老先生写信,开头是这样的:宋老先生阁下敬禀者久违几杖屈指经年敬维道履咸绥……。又如此结尾:专肃寸禀敬请钧安伏希垂鉴,云云。
&&&&而后给老朋友写信:某某仁兄赐鉴仰企芝晖匪伊朝夕敬想兴居清胜弟不才而驹阴虚掷……倘若惠我好音尤深感盼专此奉布敬颂文祉,云云。
&&&&最后给我的三徒弟写信:老三吾徒如面老朽近来神思恍惚……。
&&&&写这样腐朽生僻的文字,不知是不是抽风了,但我还是写了一摞。终于站在久违的信箱前,一封一封地投了进去,感觉很不错。时常看人站在银行自动取款机前插信用卡,我没有这种经验,不知体会如何,看那样子和我投信差不多,取款人只是更谨慎一点,有点偷偷摸摸的意思,或者像便衣警察,比不得我投信来得坦荡。
&&&&很快接到宋老先生的回信,蝇头小字写满了一张半纸,语气之谦逊、予人之关切,楞把我给感动得要死。随后又收到老先生寄来的著作《紫砂苑学步》,季羡林题写的书名。老先生著作等身,而谦辞以
&&&&“学步”,我真的沉静地开始琢磨这两个字。
&&&&又过了一星期,汤兄来电话,谓信已收到。又言新茶将上市,很快邮来云云。汤兄每年春天惠赠我茶叶,算来有十年余了罢,已然在品茶外之味矣。
&&&&又过了月余,三徒儿来电话,说打过几次电话没人在家,也没什么事要说,云云。我对着电话也没什么要说的,于是就说快挂电话吧,
&&&&你对着电话打一个喷嚏都是要花钱的。老三说不花师傅的钱、花徒弟的钱。我想了想还是没什么要说的。
&&&&我的三封信,用古典与现代的通讯方式,进行了一个陈词滥调的龟兔比赛。现代化的方式应了一句古语,叫做:欲速则不达。其实打一个电话也是很不错的,不见其人而能闻其声,一百年前的人是不敢想象的。对着电话的道白可以清晰、也可以含糊,呜里吐噜地没说清一句囫囵话,也就把清晰的意思表达过去了。写信很难做到这一点。
&&&&我想,写信的方式是陈旧了一些,不能适应现代社会心浮气燥的节奏,也不吻合现代人兜圈子说话的方式;更重要的是,写信又是一种掏心窝子的表达方式。也许,心窝子里存放了别的东西,藏着掖着犹恐不及,怎能亮相而让人捏住把柄呢?假如你是坦荡的人、又说了坦荡的话,好比写了一篇卢梭《忏悔录》式的检讨书,人人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往后的日子还能过吗?“文化大革命”之后的人们,喜欢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只言片纸也不能轻易予人,在人与人的关系上不留文字已成为一条黄金定律,可以避免白纸黑字铁证如山文字狱的绝境。如此这般,终于能把自己保护好了不是,非也,若不写信就能保护住自己,这个想法一定是幼稚的,在那特殊的年里不写信照样让你倒霉。可是那个时代里照样有人写倒霉的信,而现在倒不大写了。
&&&&写信方式究竟何以日渐式微,我还是不能确定。
&&&&微软公司被判为“垄断”,报纸上纷纷扬扬,比尔盖茨踩在“温都撕”的滑板上,又进入了新一轮的新闻冲浪。盖茨是新闻媒体的健将级宠儿,大众的眼睛需要盯着浪尖人物,这就是时代的佐餐特点,也是众人关注的调料焦点。前一阵,报纸上将保尔和盖茨做了几番比较,众人参与讨论,热闹极了,很能满足现代人不伦不类的心态。我没去追踪后来的结果,不知道比出了什么名堂。现在盖茨被人给坑了一把,看来美国人也很懂得套白狼、打闷棍、吃大户的招数,很有点胡同青皮的风范,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拿自己来和盖茨说说事,有点儿添油加醋的意思。
&&&&我是中国人:他是美国佬。
&&&&我从事中国文物鉴定;他从事世界软件制造。
&&&&我拥有世界上最少的用户;他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用户。
&&&&我鉴定的古物是静止的;他生产的视窗是变幻的。
&&&&我面对着中国的历史;他抛弃了世界的过去。
&&&&我徒劳地收集消逝的时间;他有效地使用现在的时间。
&&&&我欣赏古人创造的神韵;他监督今人编制的程序。
&&&&我的大脑存放了一件件具体东西;他的大脑储存了一道道抽象数据。
&&&&我琢磨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攥巴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
&&&&我讲述古人在陶盆上围着篝火跳舞;他鼓动今人用键盘在屏幕上聊天。
&&&&我的准则是信而好古;他的信仰是憧憬未来。
&&&&我述而不作;他改变现实。
&&&&我希望地球恢复古人看见的模样;他要把地球改造成人类设计的模样。
&&&&我用老式宣纸信笺写信;他用电子信箱发送夷卖嗷。
&&&&我也想对人们说克己复礼;他可能会对地球说奋勇前进。
&&&&我想告诉人们历史是伟大的;他要向人们证明未来是伟大的。
&&&&我去中关村是一个局外人;他去古玩城是一位门外汉。
&&&&我在文献中搜寻蛛丝马迹;他在网络上展示现代神话。
&&&&我写一千字获五十元稿费;他的钱太多、我掰着手指算不过来。
&&&&我一跺脚弄疼了脚后跟;他一跺脚震颤了华尔街。
&&&&我一开口说文物真真假假;他一动脑筋让视窗五花八门。
&&&&我从有过的事物中寻找回“有”;他从没有的事物中倒腾出“有”。
&&&&我只有两间房子,租来的;他有无数的房子,自己的。
&&&&我的领袖是一位面带慈祥的老人;他的领袖是一位性欲勃发的壮汉。
&&&&我喝清茶;他喝可乐。
&&&&我不会说英语;他不会说南京话。
&&&&最大的不同:我正在写《我和比尔盖茨》;他没有写《我和朱叶青》。
&&&&也会有相同:我要说和平;他不会说战争。
&&&&我想给这篇东西找一个主题,找来找去,找不到。
&&&&我只好说:没有主题就是主题。本来吗,我和他没有什么可比的,因为实在不可能进行类比。同样道理,也无须拿保尔比较盖茨。假如二百年之后的人们愿意比一比,那也是他们的事,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了,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做比较了。
&&&&杭州是欢乐的城市,自然也是轻松的城市。人们满足于欢乐,自然会得到轻松。但杭州式的欢乐很独特,因为是与轻松相结合,于是演化成了享乐,惟有不停地享乐才能保持住这份轻松。因此,若想领略杭州的美丽,必须充分地欢乐、轻松、享乐、乃至于满足,所以湖畔的人们总是其乐融融地游山玩水,恨不能天天玩,竟然不知疲倦。若遇上个节日什么的,更不得了,从来都是倾城出动,干什么,玩!由此构成了杭州的主题,用一句杭州话来浓缩、概括,就是人们最常用的口头禅,叫做“乐味”,若用杭州方言道出,更能显出其中的浓浓玩味。
&&&&仅仅乐味尚不能过瘾,还须“魔老老”地乐味。“魔老老”是杭州方言,意思是加倍地“很”字,但比“很”更为厉害,完全到了恨不得咬牙切齿去行乐,行乐之后再看看杭州,那么杭州人就会很知足,一旦知足则始终常乐。非但杭州本地人如此,北方人来到这里,也会乐而忘返,北方皇帝如此这般,北方小民也不例外,也很乐味变成了杭州人。所以苏子瞻喜欢杭州,西湖西子浓妆淡抹,于是“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焉能不是天堂哉?有了天堂的乐味谁还稀罕祖上的江山社稷、或故乡的大葱和热炕?司马氏如此,老赵家如此,爱新觉罗氏也惦记着江南,那么小民百姓过日子,又何尝不敢如此!杭州的欢乐,确实很乐味啊。
&&&&南京是一座压抑的城市。若以为有了秦淮歌舞、六朝粉黛,南京人便懂得享乐,那就错了,那些都是压抑而造成的错觉。大约正是因为压抑的缘故,所以才有了秦淮的昌盛。虽也是享乐,但享乐之后并不轻松、且不能知足,反而更加较劲儿,结果是压抑更甚。历史上的南京,每每处于辉煌之际,同时也就陷入了压抑之中。三国、东晋、南朝、南唐、甚至到了大明天下,南京朱还是被北京朱给“替换”了。虎踞龙盘,好压抑啊,临江眺望,对岸是无际的北方,翻检历史的记忆,除淝水之战让南京人扬眉吐气了一把,对于北方的认识,恐怕大都是风雨下钟山了吧。所以南京人不大正眼瞧北方人,匹夫之辈也。南京人若向南看去,又会自命不凡了,因为一比试,南京人竟然很阳刚,也可以算作是北佬啦。往南,至无锡而苏州才会有纯粹的江南风致,从方言可以得到验证。吴语,大男人说出来,也是那么千娇百媚,比不得南京人开口,舌头往前一挺,“隔么厮啊!”(干什么事啊)。唉,太没有韵味了。
&&&&“隔么厮啊”是南京人的口头禅,使用广泛,用的地方不同含义就会发生奇妙的变化。第一是问候语;其次是挑战书;再其次是自卫宣言;即使语无伦次,亦可频繁使用,但偶尔呢,还会出现在亲昵的调情之中。我想呢,惟有很较劲儿的心理状态,才会创造出生动的语言习惯。若是语言的干巴无味呢,一定会产生很生动的心理状态,所以在压抑的作用下,南京的画家、作家等等吧,委实有些牛逼,毕竟需要将压抑转化成为艺术,只有转化了,才能符合东吴鲁肃称赞吕蒙的这句话:“卿非复吴下阿蒙矣”。译成白话: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不学无术的南京小痞陋啦!
&&&&北京是煽侃的城市,也是大大咧咧的城市,因为北京的老百姓具有一种其他城市人所没有的情节,我称之为“帝王情节”。老北京人骨子里很想学着君临天下,但毕竟是平头小民,不可能随意出巡,出去了也没人鸟你,只好窝在胡同里煽侃,靠舒服舒服嘴巴来舒服舒服身子。你若在胡同里闲逛,不时会看这样的景象:一堆人扎在一起,已经说累了,没的说了,但也不肯散伙,你看着我、我瞪着你,就这么傻瞧着。等歇了一会儿、缓了一口气,再接着说煽,侃晕了算。
&&&&可老那么侃着,总不能老是家长里短吧,太没劲儿了,于是照着国际国内世界宇宙去抡,抡圆喽,一片京腔京韵煞是好听。
&&&&假若世界流行夸夸其谈之风,北京人绝对习以为常,非但投桃报李,嘴皮上跑火车起码能超高速,用哥儿们的话讲,侃大山是咱的专业啊。北京人太热心于闲聊政治,以至于形成了特殊的癖好,譬如你从北京站坐三轮车去东单也就七分钟的路,老板儿爷故意给你踩上十五分钟,仅一分钟嘘寒问暖,剩下的时间全给你上政治课了,你要是愿意,咱们干脆蹲在马路崖上接着来。有一则笑话,说北京人习惯把全国人民都看成是下级,真的,太贴切了。百姓若有了帝王情节,胸襟也会宽大一些,平日里大大咧列,没什么可计较的,形成了所谓的开放性。这一下好了,各种地方菜肴都敢来北京称王称霸,最早是鲁菜,直接抢占宫廷滩头阵地,接着川菜、粤菜、潮州菜、淮杨菜、本邦菜等等,甚至河南新乡羊肉都敢来叫板,实在太欺负北京无菜矣。但北京人不争这个气,统统欢迎,不仅都能适应,且都屠门大嚼,接着还上瘾。没脾气了不是。可奇怪的是南京板鸭到了北京就没戏唱了;杭州菜肴干脆不来京城露面(时下京城的杭州菜馆可谓不少——编者,这是为什么呢?假若把菜肴比喻为政治,那就解释得通了。自周口店有人以来,若干年以后,除汉族人而外,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满族人,均来此地风光一番。原来,北京真正是大大咧咧的城市。
&&&&杭州也是一个伤情的城市。
&&&&有一条很有趣的规律,却表现了最无趣的现象,那就是在最欢乐的地方,一定会有最悲伤的绝望。人若悲伤起来往往很能同情,即慈悲之心,也会在口语中体现出来而普遍使用,所谓大而化之。杭州人经常说的一句话,叫做“捶鼓啊”,不是捶大鼓敲大锣的意思,而是表示同情的感叹。在古汉语和新汉语的词典里,找不到与之相对应的单词,我猜想可能是古方言“罪辜”,“醉蛊”的音译罢。它的确切意思是人们对某种不幸表示了同情,有如西夷人爱说的“上帝啊”。杭州人就说“捶鼓啊”。把说这句话出来的时候,五官一定要皱将起来、使劲往鼻子中间挤压,然后拖长腔调,说吧:“捶——鼓——
&&&&啊”。好听得很呐。若杭州男人道来则寡然无味,杭州小女子们说出来,竟有一种吟唱古词的韵美。很奇怪不是,一种小小的情调竟也能产生宽大的心胸。惟有如此之宽大,才会对娼门小女子苏小小给予了最怜爱的同情。西洋史上,苏格拉底和耶稣有过此类心肠,但也仅表示了圣人的宽恕。杭州人则不仅仅宽恕,且由下而上地予以了仰慕,并敢于让她
&&&&坟伴西湖而流芳百世,在别的城市,我不曾见过这样的平等与宽和。
&&&&另一方面,人类的同情心旺盛了,大都会去敬畏鬼神,所以杭州庙里的香火总是很旺盛。杭州人说起鬼来,都是有鼻子有眼的,怎么说怎么都像是人,动辄又是亲眼所见,闹得杭州人不敢不信。我决然不敢去信,于是想起圣人云“敬鬼神而远之”,偶尔身在杭州也紧闭着嘴巴,“子不语”罢,也算吻合了中庸之道。
&&&&南京,真是一个尴尬的城市。
&&&&南京,作为古都,无论它曾经六朝、或十朝;也不论它是叫建邺、建康、金陵、秣陵、南京,其结局无不尴而尬之。南京的地理位置恰好于南北之间,可谓南北夹击,也可谓不南不北,很像是玩麻将的十三不搭,想屁和啊,没门,你得多来几番才行,此之谓尴尬是也。南京是一个有着大悲伤的城市,但它又不能血淋淋地化悲痛为力量,所以南京人很喜欢较劲,不仅去和外地人较劲,更喜欢和南京人自己较劲,很有点窝里斗的意思。南京乃礼仪之都,自古以来开化的程度很高,较起劲来不能像北京人似的,动辄一大板砖照脑瓜拍过去,那可没教养。南京人不这样,要表现得很儒雅,用文言文发问“何事?”
&&&&但发音却是南京白局(土话):“喝始帝”。这可是南京话里唯一带有音韵的口语,全世界惟南京才有这样生动的语言,从它的含义可窥见南京人谦逊好学的一斑。你在大街上随意走走,到处都能听到这句话,叽叽喳喳此起彼伏地响着:“喝始帝”、“喝始帝”。你不去看说话者的表情,还以为是一句很能感动人的话,我却从来不曾见到有人被感动,因为用南京方言说将出来,也必须以面部表情相配合:要把眉毛用力向上抬、瞳孔凸将出来、视线平射出去、嘴巴张开露出下牙床、下巴全力向下拉去,好了可以说了,让声音直接从小舌头摩擦而出:喝始帝。瞧,哪里是谦虚嘛,简直是在说“去你的吧!”
&&&&所以南京人走在大街上喜欢看别人的脸,又要假装不看。譬如老
&&&&远见一半熟脸,眼睛就半盯上了,心说“你朝我笑,我就朝你笑;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就这么把心给绷紧了,憋着心气,像西洋武士决斗似的迎将上去。结果大家一笑了之,什么事也没有,心却被绷得特累。我考据,这种心态起源于东晋,王导领着皇帝过了江,在建邺的大街上闲逛,显摆士族的风度,同时也专门看南京人的脸色,意思是快给一点面子吧。现在的南京人在大街上走着,主要是看谁能把拜金主义的旗帜高高飘扬。但在中国的历史上,一个在南京称帝的人说了这样一句话:“使我治天下十年,当使黄金同土价”。古往今来视黄金如粪土者并不稀少,但是,如此回肠荡气而欲使黄金如粪土的帝王,又有几人!
&&&&北京像是一座永远的驿站,人们来来往往就像在舞台上上上下下,从小民与商贾到官宦和帝王,莫不如此。所以北京之为城市,似乎总是在忙于迁来移往,没有什么可以沉淀的心理来永远地记住悲伤。有些以老北京自居的人,很是洋洋自得的,可你让他往上追溯几代,掰一掰手指算一算,于是也依稀记起了祖上的搬迁史。真正的老北京人,家谱能记到周口店的,也该是珍稀国宝了。我很奇怪的是,很多在京的外地人总愿意说自己是北京人,并非数典忘祖而实在是莫名其妙,可那家乡的口音改不掉。一说起话来就使劲添加“儿”音。我觉得外地人说普通话,只须字正腔圆,甭管带上什么口音都会很好听。惟独别带上老北京的“儿”音,那真能把谁给恶心死!
&&&&过去北京人见面爱问吃了吗?因为那时候北京没什么好吃的。现在好吃的东西多了,且都填进了肚子,见面就不问这个啦,而是改问
&&&&“发了吗?”谁要是真发了,就得藏着掖着捂着,不是怕人抢,而是怕人让你请吃饭,那叫做“宰”,真是一种很难听的词汇,只有心理变态的人才发明得出来。什么东西是被屠宰的?牲口啊!用在人身上应该说枪毙,这对人的最起码的尊重。近些年来,北京人知错就改了,大都抢着说我请你吃饭,这样挺好的,既不用宰也不用枪毙了,而是叫做:显摆。有点解气的意思。解什么气?几十年熬白菜的气。
&&&&北京人吃了太多的熬白菜,一个个长得都快像白菜了,心气也不那么足,活得本来就累,平日里总得把心给宽松着,要是在马路上也见着一半熟脸,隔着十八丈远,小手就招展起来高高地飘扬了,满脸堆的尽是笑,不过千万别当真,很可能根本就没用心来笑。两人凑近了吧,您瞧那份亲热腻咕劲儿,好像从小一起玩泥巴、大了又一块蹲班房,铁磁!可一掉过脸去还没出三步远,这哥儿们就抓耳挠腮直犯了迷糊:“刚才那傻掰是谁啊?”瞧,到了这光景了,死活还是不肯用心,真叫人喜欢这样的痴愚。
&&&&杭州的妇女们喜欢七嘴八舌。可是,有哪个地方的妇女不喜欢七嘴八舌呢。
&&&&我以为普天下的妇女都喜欢七嘴八舌,或许,这正是妇女们的美丽之处。否则,大老爷们也喜欢七嘴八舌,世界岂不更乱乎了。其实,世界的乱乎恰恰就是大老爷们七嘴八舌的结果,相比之下,我还是愿意去听杭州妇女的七嘴八舌。
&&&&杭州的妇女们七嘴八舌起来,煞是好听,也极为好看,就像柳浪闻莺的一群鸟儿,把杭州话说得有如莺歌燕舞,与西湖的景致极其协调。
&&&&我不能完全听懂杭州的方言,只侧重欣赏方言的音调,有时也能从音调中分辨出粗声恶气的意思,我就想在某些方面,普天下的妇女们也都是一样的,并不分中国外国,也不分杭州南京北京,此所谓之
&&&&“共性”是也。
&&&&共性之奇妙,实在是没有道理,或者不知道它们讲的是个什么理。
&&&&譬如看天下的爆发户,竟也是一样的嘴脸,不仅语言用词一般,
&&&&做派也是一样的。于是我想,即使是在远古的年代,猴子们若多捡了几个果子,也会是一样地得意忘形,一样地嗷嗷乱叫,一样会在树梢上飞来荡去地飘舞。这样去联想,一张爆发的猴脸和现在爆发的人脸,大约很有传承之渊源罢。
&&&&南京人的思想多半守旧,守旧之地不容易开放,总须循序渐进才是。
&&&&所谓久病不受补,有些补药需慢慢地加量,不然的话,猛地开放了,南京人的胆量也就猛然暴涨,那就会比老外还老外。
&&&&我就以西方礼俗为例。去年夏天在南京一位朋友家,见到一位意大利女士,初次见面,我乃点头客套而已,意大利女士在后来的交谈中流露了强烈的不满。我无奈,一笑而已,盖因华族乃文明之邦,最需表现出充分的涵养,而我心里却忍不住说“惟意大利女子难养也”。
&&&&后来又来了一个爷儿们,见了意大利女人就一把搂将入怀,又啃又贴,紧紧腻咕一团而不忍分开。我真的很羡慕,如此娴熟的西夷礼仪,不大容易学得来。主人为他俩做了马后炮的介绍,两个男女依然没有分开的意思,我就想,他们可能是把西方最普通的东西,演化成东方最不普通的东西了。不过呢,男女授受的关系,很会使人产生错觉,那岂不是把西方的礼俗当作色情的方便法门。
&&&&我作如是想,也很是小人之心的,好在总不是一种误解,因为那位意大利女人,其实是纯种的中国人,具体说也还是南京人,听说只是变换了国籍,籍贯依旧是中国南京。原来,在我的面前,一对南京的男女演示了西方的礼仪。恰是因为南京人善于开放的缘故,反而对比出,南京人给人的感觉是老户人家。北京人却是永远的新人家。
&&&&南京人是开放的。南京人的开放体现在守旧上。
&&&&北京人说起北京文化,确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意味。
&&&&我认为北京话的魅力,就在于把语言过分地夸张,不仅从语调到内容,甚至在表情与眼神上,都要无限地夸张。倘若是实话实说,平平道来,那么京腔京调会失去一大半的韵味。那种北京话,如秋日枯蝉嘶鸣,腻腻歪歪的特没劲儿,因为缺少了语言的生动性。
&&&&京韵语言乐趣之所在,恰恰就是尽情地夸张与摆乎。语言被夸张了,随之诞生了幽默,摆乎得听众一惊一乍,效果委实很好,会让人们以为生活美好极了。
&&&&我有一哥儿们,多年来最来劲儿的一件事,就是向人摆乎祖上的一座四合院。
&&&&哥儿们十多年前说起那院子,大约有前后两进,分东西厢房。他的爷爷辈抽大烟、抽掉了后院;父亲辈赌银子,又赌掉了前院。后代们只好在大杂院里蜗着过日子。从此只能运用想象来体会祖上的闲适与自得。小辈们未能享受祖辈的庇荫,可一旦缅怀起来,往往将那座小四合院无限扩大,久而久之,小小的院子,差不多可以大到半座北京城了。
&&&&以后再说起院子的规模,又总习惯用故宫来作蓝本,说着说着,恍兮惚兮,什么储秀宫、养心殿、三稀堂全都有了,要是嘴滑舌溜还真能扯上乾隆爷、李莲英什么的,再来个身怀龙种的宫女,那就可以演一全套的清宫十三朝了。总之,那小子的话茬子不去别的地方,总围绕着红色的宫墙打转转。
&&&&我听着听着也直犯迷惑,心想这哥儿们姓李,和叶赫娜拉、爱新觉罗什么的不沾边,要不就是生往李自成那一系上扯,可也是勉强一点,就算是吧,他祖上也是让满族给赶出宫去的。又往深了一琢磨,算是明白啦,此之谓帝王情节,乃老牌北京人所特有的情节。
&&&&所以我和北京人说话,总是不能当真,别人不会当真,自己也不想当真。最怕的就是,久而久之不但自己当真,直恨别人怎么也不当真。这就叫自己把自己给蒙了。
&&&&我家住在南京大行宫附近,后来拆迁,换了一个住处,依然还在大行宫附近,甚至距离大行宫更近了。有一天忽然想到,大行宫名字是如何由来的,但也懒于去查资料,于是顾名思义,大抵是古代某行宫之所在罢。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一个小消息,说在大行宫建新房子,发掘出各类精美的板瓦、瓦当、滴水等建筑构件和一处砖构六朝房址,据此考古推测,周围应该有高等级大型建筑遗址,大行宫很可能就是六朝宫城的中心区。
&&&&我和朋友高欢喝酒聊天,说也曾读过六朝骈文、典故,虽然六朝遥远,其中的一些故事竟然发生在我家门前。我家住大行宫二十余年,大行宫的变化并不很大,大抵保留了民国时期的遗风。尤其是到了夜晚,一路行进,梧桐遮蔽了夜空,大行宫是静谧的,有谁能想到在这静谧之中也曾是六朝故事中心舞台之所在呢。我就问高欢,难道佞佛的梁武帝萧衍就是在这里饿死的么。
&&&&聊了六朝宫城,高欢又说,你家原先住处不远的北门桥便是南唐宫城的后门,我闻之又默然,那条罗列一溜鸭子店的凌乱不净的街道,会是南唐后主提着金履鞋悄悄去和小姨子幽会之地吗?“剗袜步香接阶,手提金缕鞋。画堂南畔见,一向畏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南唐二主的华美句子,飘出了鸭四件的醉香,我也来这里买过几次鸭子,烤鸭、盐水鸭、江宁老鹅,还有几家专卖绿豆糕和炸馓子的店,我喜欢将这幅贩夫走卒的市井图象与剪不断、理还乱的诗意联系一起去想,好玩。
&&&&我和高欢聊天数日后,路经大行宫建筑工地,进去看了看,一帮子民工在一个大土坑里挖土,还有几个人在扒拉着灰黑的泥土。
&&&&看这肮脏的土坑,想六朝风流,感慨而外,似乎再无废话可言矣。但,既然生而为人且又为文,废话还是要说的。我先是想起在这土层之下,南齐东昏侯萧宝卷曾经凿金为莲花,令妃子行其上,喜曰:此步步生莲花也。
&&&&齐高帝萧道成说的一句话:“使我临天下十年,当使黄金与土同价。”如此慷慨激昂地蔑视金钱,自古能有几人?不过我更欣赏南宋顺帝刘准的一句话“愿后身世世勿复生帝王家”。顺帝被杀那年,十一岁。刘准是否被杀于大行宫,无以知晓,我懒于去做一番考证,因为我知道刘准之后,世世代代皆有真龙天子出世,现在,几个农民工正在扒拉着这些真龙天子的风流,而我,在一旁傻呆呆地看着,假装若有所思,其实无思无想,因为那一刻我觉得这些扒拉泥土的农民兄弟们很辛苦。
&&&&有这样一堆特别的泥土,可让后来人扒拉,南京人也应该是值得牛逼的。恰如当时六朝人自己所说,钟山之英,草堂之灵,家家皆有荆山之玉、人人皆握灵蛇之珠,无怪乎南京人动辄要把六朝的故事挂在嘴边。
&&&&六朝人的世俗在于出世的入世,如同参破大悟,深知人生几何,
&&&&于是朝朝露露、放荡形骸、为所欲为。至乎于礼仪,既能崇之又不甚拘泥,可见那时的宗教并不抵触世俗的乐趣,南京风尚是否就保留了六朝人的超逸。
&&&&想来也是,南京城市徽是一个辟邪图案,六朝时,人们把这样东西放置在坟墓前。南京古名金陵或秣陵,总是阴宅的意思,即使是被金粉绿黛美化的陵墓,对于活人而言总是感觉怪异的。南京人却不做如是想,古代南京人敢以陵墓为城市之名,今日南京人敢以镇墓兽为城市标徽,可见南京人胆子确实是够大的。
&&&&历史注定了南京是一个阴性的城市,却也夹杂了几分阳刚,所以南京的民风市貌有一份巾帼不让须眉、或须眉不让巾帼的豪气。坦率言之,南京人心胸实在不是很宽大,如此不宽大也很普遍。或许是南京在历史上遭受多次惨重杀戮的缘故,陈年怨魂,造就了一个始终不能释然的城市胸怀。
&&&&我离开南京甚久,对于南京也是陌生,从陌生的角度去想,感觉上很怪异而又有几份亲切。时间错开了,地理则依然,于是乎恍然有些明白了南京人普遍性格里的沉闷,原是有着历史的熏染。
&&&&今年春末南京气温极佳,我在南京家中小住,熟悉了大行宫一带环境,发现大行宫附近的生活就像一幅当代《清明上河图》,市井气息极其浓郁。记得教科书上讲六朝是一个宗教色彩浓郁而世俗情调亦浓郁的时期,遗留至今,看来大行宫一带住户淡化了宗教色彩而夸张了世俗情调,
&&&&大行宫亦有另外的风流,民国总统府就是大行宫,此前是张之洞两江总督府、洪秀全的天王府,据说大行宫小学附近有曹雪芹故居,此地怎么如此聚气。
&&&&前一阵子诗人阿坚突然抽风,狂读《红楼梦》,喝酒吃饭,话题总是围绕着《红楼梦》转。他问我,《红楼梦》里你最喜欢的人物是谁,我说是焦大,阿坚问为什么?我说焦大掌握语言能力很强,尤其能够用简单生动俗语来概括一些深奥的事物。阿坚又问《红楼梦》的女人你喜欢谁?我说不是妙玉,因为她饮茶之水不甚新鲜,未必好喝,但是我觉得如果把妙玉嫁给焦大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红楼梦》里惟独这两个人物既明事理又在私生活上很检点,二人结合是一对绝配,可惜,曹雪芹没能把这两个人给撮合在一起。
&&&&我在北方呆久了,喜欢人与人之间的傻乎乎意味,六朝人必须聪明,红楼梦的人也必须聪明,聪明的人,可能很苦。
&&&&南京人互相交往时,小心翼翼,认真温情,所以南京人习惯表现出聪明与认真。而在北京,人们习惯于傻气与慵懒。我在北方呆得久了,实在很喜欢傻乎乎的意味。
&&&&我久居北地而始终不改南方习俗,每天把茶水往嘴巴里灌,不敢言品,很像是饮牛灌马。偶尔友人相聚,喝台湾的功夫茶,道貌清雅闻香小嘬,一番功夫下来,骨头发麻脑袋发僵,总觉得不如自然而然地喝来得舒坦而惬意。按江南传统,喝茶岂能费功夫。想喝了就沏上一杯,可以自由自在地把杯子拿起或放下。无需你专门去喝,那茶就在你的手边等着你来喝。
&&&&或许,先辈们喝了千百年才遗留了这么一点习惯,叫做:随心所欲地喝茶,但不要逾越规矩。
&&&&每逢清明将至便有了躁动与不安,格外期盼家乡的明前、雨前茶,真希望它们能如期而至。若稍稍晚了时日仍无茶来,不禁会检点自己,一年来对南方的友人是否有礼数不周之处,或是无意间怠慢了谁啊等等。大凡人者只要一检讨,多少都会有问题,于是深深地懊悔,都一把年纪的人还这么不老成、为人为事还这么稚嫩,不禁对自己耿耿于怀。
&&&&我是这样想的,若是怠慢了谁,是小事,没有了新茶,才是大事;
&&&&前一项可以马后炮,总能找补回来。若是无有了新茶,岂不又误了一年,算算一人一生,才有几个一年。于是很绝望,时时干瞪眼,表示愤恨自己。偏偏绝望之际,茶来了,随附手札一通,曰今年多雨,茶农慢慢培制,总算先弄了二两,紧着让你尝个鲜,茶叶大军团随后就到。每遇这时节,我就会被感动,大致每年这个时节,就像是季节性的犯病,都要被这种感动给折腾一番。有如年轻时光,隔上一段时日,总要谈上一场恋爱,若不能把心给折腾疲了,怎么能踏实下来呢?
&&&&沏上友人惠赐的小叶子,茶好茶孬倒在其次,首先品出了茶外之香,有了一份难言的满足。又过了几日,又多泡了几杯,感动之情有所平息,开始感而不动了,也就开始挑剔了。茅峰如何如何、碧螺春如何如何,对了,想起来了,雨花茶怎么就忘了给寄了呢?我猜啊,人怎么都是这么一副嘴脸?有了几份满足,也有几分不足,人心都是如此,什么时候才能知足呢?
&&&&明知人心不知足吧,偏要以身相试,亲自试了一回,专门安排在四月回了南方。满街新茶,整天新茶,直喝得眼睛都是绿的,说话也有草青味。好像很过瘾,也悄悄扪心自问:你满足了吗?想了想,老老实实回答,水是灌了个饱,但本想弥补的缺憾,怎么还是缺着呢?似乎远未满足,远不如身在北方时,收到了南方来茶,急猴猴地拆包、烧水、冲泡、嗅鼻,最后被烫了嘴巴的那种满足。那是在喝茶么?现在想来,简直是鲸饮南方。南方的雨季、亲朋、古迹等等记忆,竟从那几片绿色的叶子,一一演绎而来。原来,茶外之味啊,这般地悠远,而包含的内容,会如此丰富。由此感念先人之惠泽,泡上这新鲜的草叶也是人生的享受,此乃吾华族之口福矣。亦如这茶香,可以做悠长的回味。
&&&&此时此际,才有了一种品的感觉,但依然不敢言品,还是用老话说得亲切,吃茶。
&&&&饮茶是东方人的习惯,喝咖啡是西方人的习惯。
&&&&现在世风变了,东西方文化混在一起,东西方生活习惯也混在一起,于是北京的大街上有了很多的茶馆,也有更多的咖啡屋。
&&&&我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也没觉得有什么好,总之是没有什么反映。
&&&&我自己的习惯是不变的,以喝茶为主,偶尔也喝咖啡,觉得都挺好喝的。至于选择喝什么,主要还是凭着味觉,由舌头来做出一时冲动的决定。
&&&&我的一些朋友好茗饮,很入魔;也有一些朋友喝咖啡,喝得很地道。常常见他们凑在一起说起茶与咖啡,总是喜欢抬杠,不仅在茶与咖啡之间比个高低,甚至不同饮品的口味也要比出个高低,动辄还会引申到文化上去。
&&&&说茶与咖啡分别代表了东西方文化,两种文化在打架,为什么打架呢?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我总觉得没必要,那从嗓子灌进肚子又流入膀胱的液体,干文化甚事!要是有个大文人,既不爱喝茶也不爱喝咖啡,而只爱喝白开水,那能说他没文化不成!假若在他们抬杠的时候,我恰好既没有喝茶,也没喝咖啡,而又恰好是喝了酒,那我多半也会参与进去,起哄,抬它一个大大的杠。我会这么说,你们找一个文盲白痴来,先给他喝一杯茶、再灌他一杯咖啡,然后等着看,看看他究竟能给你们弄出什么样的文化来。其实抬杠很无聊,茶和咖啡只能代表它们自己——饮料而已,根本代表不了什么文化。那些研究准文化的人,多半是很虔诚的,一旦为商业服务,又变成了商业文化,应当允许它们存在,但不要让准文化来混淆了纯文化。如果我们真正尊敬文化,那就还文化一个本来面目吧,否则的话,泛文化论的结果,终将会淡化了文化。
&&&&如今关于喝茶的文化,愈说愈热闹了,不独茶以可文化,酒也可以文化,性更是文化了。举目望去、竖耳听去,大凡是个行当无不冠以文化。我看文化的泛滥,未必真有文化,未必有真文化。就说喝茶,喝茶乃生活行为,本身是没有文化的,天下惟有“关于茶的文化”,喝茶可以“体味关于茶的文化”,但有一个前提,饮茶者先得有文化、并且还知晓关于茶的历史与典故,那么喝起茶来会有另样的浓郁。人从喝茶行为感悟文化、或体会到什么精神,所谓茶道是也,这是日本人的习惯,中国人不讲究这一套。中国人的“茶之道”都被大而化之了,化入自然之道,即化入见山是山的生活本身去了。卢仝的“七碗茶”
&&&&诗,说得都是喝茶的生理反应,很浪漫,但无道的意味。有人说茶道是中国的发明,不假,但也不实。中国历史上是没有茶道的,茶道二字虽是唐代和尚皎然的首创,但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真正意义的茶道。倘若有谁不同意,非要说中国有茶就有道,那就随他去说吧,但一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中国文化的基石里有儒有佛有道,大约不会轮到茶来当道吧。我们后人爱茶爱文化,总不会因为某和尚好喝茶,喝茶便成了佛文化;某妓女也爱喝茶,那能说茶是妓文化吗!
&&&&世间三百六十行,行行有人爱喝茶,岂不将茶变得行尽皆夫了吗。我喜欢了解关于茶的文化,更喜欢喝上好茶,但就是不敢喝文化茶,深怕文化茶串了好茶的味,结果茶也不茶,文化也不文化,那就该叫沮丧茶了。
&&&&我因为好茶,见到洋洋巨著《中国茶经》,也买了一本,目的想增加一些知识。翻阅《中国茶经》,啜饮着新茶,很是愉快。但看了书中关于“茶具”一章,很有些不愉快了。该章节不足十二页,却有多处文字欠妥,与书名所冠以的“经”字,有些较大的差距,因此斗胆予以补正,也想让茶之经典能对得起读者吧。“茶具篇”的年代顺序较乱,本文从之。
&&&&楷体引自《中国茶经》。
&&&&*茶具的产生,始于奴隶社会。
&&&&“茶具篇”前揭已经开篇明义,谓原始社会与河姆渡出土之器物,可以作为茶饮,因为饮器不能分野。此处又云“茶具始于奴隶社会”,是为矛盾也。盖因夏商周至汉代,并无专门的饮茶之器,所谓“产生”
&&&&之说,总牵强附会。补:新石器时期马家窑文化、马厂文化、红山文化等,均有壶有杯有盏出土,当为饮器,至于可否饮茶暂无考证。
&&&&*唐朝中叶,北方消费茶增多,引起各地瓷窑的兴起,尤以烧制茶具为中心。据陆羽《茶经》记载……其中以浙江越窑最为著名。
&&&&一、以越窑为上乃因循陆羽之旧说,固无不妥。但根据出土之物来看,越窑为上之说,实在是陆羽的一家之言,不足为最终结论。唐李肇《国史补》云:“内丘白磁瓯,端溪紫石砚,天下无贵贱通用之。”
&&&&邢窑若非当时之著名大窑,焉能举国不分贵贱而天下通用之!我曾去内丘与临城考察邢窑窑址,见过非常精致的残碎器皿,其制作极其精良。内丘文管所的专家讲,此物专为官家烧制,可惜至今未见发掘报告。
&&&&二、唐代各窑口的兴起,实在是社会商业需求所致,决非因茶而起,况且大多名窑,早已滥觞于唐代之前朝。譬如越窑,东汉已有之,至三国、两晋、南朝蕃衍而来;陆羽《茶经》所列举之六窑,尽皆如此。
&&&&三、唐代没有专门烧制茶具的窑业中心。
&&&&*碾:由碾轮……最好用桔木,其次是梨、桑、梧桐、拓木。
&&&&此说依然囿于《茶经》之论,《大观茶论》则云:“碾以银为上,熟铁次之。生铁者非掏拣捶磨所成,……害茶之色尤甚。”
&&&&补:除碾槽碾轮外,另有研盘,木、银、铁、铜、石、瓷等皆可为之。
&&&&*碗:越州产的瓷品质最好,鼎州、婺州产的较差;又岳州的好,寿州、洪州的差。
&&&&此乃因循季疵旧说。《茶经》所说的“次之”,可按照古汉语的意思,理解为秩序的排列,并非指瓷器质量的不良,所谓的“差”或“较差”。陆羽的标准是按照瓷器的使用是否“宜茶”而言,指茶色与“釉色”是否相宜而言,故而排名列次,并不是指窑器之品质,今人无须发挥想象而妄加曲解,应当根据遗存的实物作实际的比较。陆羽所云六大窑器,既然皆能入谱上经,皆应出自名窑才是。若观遗存之寿州、洪州、岳州等窑器,莫不精彩纷呈,故而该等窑口才能连绵数代而不衰,实在无愧大窑之名。以我之见,那些未录《茶经》之窑器,亦未尝不精致,譬如瓯窑、巩县窑、黄道窑、鲁山窑、鹤壁窑、曲阳窑、潮州窑、长沙窑、黄堡镇窑等,均有精品遗世。我罗列数窑,并非存心絮叨,实在有“如数家珍”之心、而不忍偏废也。
&&&&*唐李匡义《资暇录》记载崔宁女一事,这是茶杯有底环的开始。
&&&&崔宁女造盏之事,如若确实,也只可看作古代孝女之佳话、民间传说,不可以作为盏托滥觞的依据,当以考古实物为依据,故谓崔宁女并非盏托之创制者。这不是《中国茶经》的错误,古人以讹相传所致。
&&&&一、茶托的遗存物,最早者见于南朝。尤以洪州窑、瓯窑为多,且精。瓯窑亦有东晋之物,其上为羽觞,下乃托盘,亦如盏托之形制。历史博物馆曾于香港展出“南朝青釉盏托”,可见于著录。
&&&&二、至于盏托起始,是否早于南朝,滥觞于“盆形豆”,我有这个猜疑其演变流程或为:新石器时代盆形豆——殷商灰陶白陶豆
&&&&——先秦两汉亦然——东晋青釉托盘——南朝盏托——
&&&&五代盏托。盆形豆之典型器,见于崧泽文化出土物,其中“Ⅲ式D形盘豆”1与后世托盘几乎无异矣。姑妄考测,藉此求教方家。
&&&&*南宋时代多饮团饼茶,饮用时需将团饼碾研,过筛,而后烹煮。
&&&&饮团茶饼茶的最后一道程序,直接在盏中解决,无须入釜“烹煮”。因为宋代人点茶,煎水而不煎茶。其顺序为:先碾茶成粉,入箩中细筛,再置于盏中,后运筅调膏,最后不是烹煮,而是用沸水直接往盏中冲点,所谓“点茶”。即冲水是也。古人谓之“斗茶”、“斗试”、“斗碾”、“茗战”,刘松年《斗茶图》表现得清清楚楚。在《中国茶经》里犯如此简单的错误,大约是不可原谅的,因为这是一个没有争议的问题,文献里也记载得很详尽,为此不仅仅遗憾。想起那些被误导的读者,真是无言啊。
&&&&*“茶具的演变”节:青花瓷远销日本,“因‘茶汤之祖’珠光氏特别喜爱这种茶具,后来青花茶具又定名为‘珠光青瓷’”。
&&&&同样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青瓷”,不是“青花瓷”啊。
&&&&冠以村田珠光禅师之名的器物,乃宋福建同安窑器,其釉色青黄,
&&&&内刻佛教忍冬纹饰,间划篦点,外饰密竖条纹者。另有福建其他窑口,以及浙江龙泉等窑,均烧制珠光青瓷类型的器物。所谓“珠光青瓷”
&&&&者,仅此“青瓷”,别无“青花”之瓷。
&&&&*“青瓷茶具”节:“六朝以后,许多青瓷茶具都具有莲花纹饰”。
&&&&器饰莲花,六朝及六朝之后均有之。
&&&&具体为南北朝时期。盖因佛教东渐,初始两汉,兴于魏晋,南北朝则大为兴盛,莲花纹饰为南北朝时期最为典型的“时代特征”。南北朝器物几无不以莲纹饰之。北周武帝灭佛,沙门遭难,器表为之光素,然仅限此一季,遗物尤寡。隋朝代北周,文炀二帝穷心法门,莲纹装饰器渐兴。及至大唐,道士女冠虽在僧尼之上,佛门依旧旺盛,但是器物之上的莲纹,则或有或无。盖因大唐盛世趣味良多,既可张而扬之,又须醉于丰腴,加之窑口丰富,不再以莲纹为单一纹饰。故论及莲纹装饰器的盛行,当首推南北朝。其中南朝洪州窑器,瓯窑、越窑等多饰以莲纹,至今坊肆地摊间,屡见不鲜,摊主贩夫精熟此物,年代窑口头头是道。各地博物馆均有藏展。
&&&&*龙泉县哥窑生产的青瓷茶具,于十六世纪首次运销欧洲市场。
&&&&一、倘若有哥窑运销欧洲之说,完全可作为一项大新闻来发布,也可以称之为闻所未闻。留存欧洲之个别哥窑之物,大抵为藏家之流通所致吧。
&&&&二、元末,哥窑业已停烧,传世品极其稀少,弥足珍贵,后世朝野皆竞相宝藏,皇家亦珍视无比,故珍藏于内库之中,《宣德鼎彝谱》亦记录在册,岂能出口外销于欧洲。该章节之作者,其艺术想象力令人钦佩,但是用错了地方。
&&&&三、销往欧洲之龙泉窑器,乃明朝早期青瓷,被法国人称为“雪拉洞”者是也,即传说所谓章生二之“弟窑”。
&&&&宋时,五大名窑之一的浙江龙泉哥窑达到鼎盛时期,产生各类青瓷器,包括茶壶、茶碗……茶盘等,瓯江两岸盛况空前,群窑林立,烟火相望,运输船舶往来如梭,一派繁荣景象。
&&&&关于哥窑窑址,考古界历来争议颇多,观点亦有数种,至今未见定论。对窑址之考测则远离“江岸”,而在龙泉“深山”。龙泉上严儿窑元代堆积层,有出土标本,似为哥窑证物。李辉柄先生考证“传世哥窑”实乃“修内司官窑”,此说若成立,传世哥窑将为之改宗。修内司窑址业已发掘,有相似者,但不能为最终定论。
&&&&我以为如此珍稀之物,实在不能以如林之窑而滥烧吧,更以如梭之船而往来运输。
&&&&*“黑釉茶具”节:“宋代福建斗茶之风盛行……浙江余姚、德清一带也曾出产过漆黑光亮、美观实用的黑釉瓷茶具,最流行的是一种鸡头壶。”
&&&&德清窑的鸡头壶,早已停烧于南朝,故不可能去烧制宋代黑釉瓷,相差了数百年啊。
&&&&对于如此错误,我懒得评述或讽刺。
&&&&*“哥窑瓷,胎薄质坚,釉层饱满,色泽静穆,有粉青、翠青、灰青、蟹壳青等,以粉青最为名贵。”
&&&&哥窑存世量极少,多见釉色为炒米黄、灰白。何以突然出现这么多的青色,好生蹊跷。
&&&&*“漆器茶具始于清代”。
&&&&“茶具”开篇论及河姆渡文化之陶器,谓之茶具,但河姆渡文化遗址同时也出“漆碗”一只,现藏浙江博物馆。湖北江陵雨台山、马山出土楚国彩绘漆耳杯,既然茶酒器难分,应当列入。南京博物馆藏多件宋代漆器,有漆杯、漆盏托。另见王世襄编著《中国古代漆器》,其中宋代黑漆碗、大明万历龙纹红锦地剔黄碗,辄精彩异常。
&&&&我求求“茶具篇”作者,不要删除中国的漆器史。
&&&&*“玻璃茶具在现代”。
&&&&《中国茶经》对中国一小小器物,何其情薄也,竟不予以“经传”。不论西汉玻璃羽觞能饮茶否,仅隋朝之玻璃杯,可视为典型之茶具,咸为玻璃杯之祖耳。法门寺地宫出精美玻璃器二十余件,其一“玻璃茶托”、二“玻璃茶碗”。河北定县静志寺塔墓出有:北宋花口玻璃杯。《中国美术全集》第十册刊出:元代玻璃莲花茶盏,委实美艳惊人。
&&&&*“白瓷在唐代有“假白玉”之称。
&&&&非“假白玉”,乃“假玉器”之误,见《浮梁县志物产志陶政》、清兰浦《景德镇陶录》。
&&&&*“景德镇在唐代就能产生质量很高的茶具”。
&&&&迄今为止,对景德镇瓷窑遗址的调查,仅见五代标本,未有唐物,亦无传世物,更无茶具。至于古文献,更无景德镇生产“唐代高质量茶具”之记载。
&&&&*有人认为邢窑和越窑出产的瓷碗同样是上等质量,其实并非如此。如果说邢瓷质地像银,越瓷就像玉,这是邢瓷不如越瓷的一点……三点。
&&&&此谓三点,乃季疵之说。陆羽以茶色论瓷,无关乎瓷器质量,按
&&&&“天下无贵贱通用之”,邢窑当不在越窑之下,若今人审视不足为凭,古人之说则不可不信,皮日休同赞越邢之器:“圆似月魂堕,轻如云魄起。”我以为,今人撰述,当补前人之未逮,若泥而不化,固然无妨,既然以“经书”面世,又岂可呀呀学语哉!
&&&&补:李唐一代相距南北朝仅数十载,南北分邦痕迹尤在;南北之俗不同,南人驾船而北人骑马;南人饮茶而北人饮酪,以南北来分歧,历来屡见不鲜。禅宗分宗南北,书画分南北,瓷器也分南北,称之为
&&&&“南青北白”,南方人好青色,北方人喜白色,故越窑、邢窑是也,亦有“南越北邢”之誉。北人尚白色,自古如此,故北人创烧白磁;南人尚青色,盖处处绿水青山,环境使然。所谓南青北白之别,实南北审美之差异。茶乃南方之专门,北人茗饮多粗犷豪爽,少细啜慢品,按茶道标准,可谓善饮不善品,及今依然。季疵论茶推崇南方之水、之器,乃情理之中。“越青为上,邢白次之”,其实未必然也,杜子美谓:“君家白碗胜霜雪”、“扣如哀玉锦城传”,即诗赞大邑白瓷,彼自出胸臆,则未循茶圣之喻。另观扬州之出土唐器,南北方窑器皆有之。扬州乃盛唐商业重镇,声势“扬一益二”,意即扬州为一、益州为二。天下商贾云集其间,茶及茶器乃经营之重点,商贸流通兼营南北之器,大约民间并不歧视邢窑吧。
&&&&*“龙泉青瓷茶具以它造型古朴幽雅,瓷质细腻、釉厚,色泽柔和而蜚声中外。不少古代诗人都有诗句称赞,如唐朝诗人陆龟蒙曾用
&&&&‘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的美丽诗,描绘越窑瓷器的瑰丽色彩。”
&&&&虽然两段句子之间已有句号,但这么历史颠倒地连用,很容易给读者造成误解。
&&&&龙泉窑非越窑。
&&&&龙泉窑虽属越窑系,却已独步越窑,工艺配方亦有别,龙泉窑掺
&&&&“乌釉”于石灰釉,为石灰碱釉,故能美而不艳。《中国陶瓷史》谓龙泉窑“终于形成一个新的青瓷窑系”,按后世约定俗成,龙泉窑分野于越窑,故无须再混淆也。
&&&&*“瓷器茶具的发展,使陶制茶具相形见绌。”
&&&&唐宋时期,四川邛莱什方堂窑之陶质茶具,极为精彩,三十年代曾在上海博物馆展览,且设专肆售卖,引世人瞻目。辽代茶具,多有陶质,乃古陶之奇葩也。
&&&&明清以来,石湾、宜兴之陶器茶具已经独树一帜,不可能见什么绌。
&&&&*储南强买龚春壶,花了五百大洋。
&&&&补:《紫砂精壶品鉴》引韩其楼《宜兴紫砂壶》云,储君凭眼力“拣漏儿”,仅花一块银圆即获“龚春壶”。
&&&&另补:《清稗类钞艺术类》云:“陈其年藏供春壶”。《中国历史大辞典清史上》:陈维崧(1625——1682)字其年,号迦陵,常州宜兴人。预修《明史》。与朱彝尊合刊词集,故有“朱陈”之称。
&&&&我手头的这本《中国茶经》,版权页注明:上海文化出版社。1995年第5次印刷,平装6000册,精装17500册,此前已有1992年、1994
&&&&年版,销路颇畅矣。近日在书店见到该书新版,特地翻看了版权页:1999年11月第12次印刷。
&&&&我有些感慨,既然名之以“经”,理当经而典之才是。不然,我辄相信陆羽有毁茶之余恨矣。
&&&&我生来不爱唱歌,因为我天生不会唱歌。
&&&&五音不全的我,自小就展不开嗓子,因此从来是不敢一展歌喉的,倒也不怕吓着了别人,实在让自己厌烦了自己。只要有需要我唱歌的时候,必须混于众人中间,鲇鱼般上下张动着嘴巴,演的是一场滥竽充数的新版。
&&&&我总是这样想,自己若有一副马马乎乎的歌喉,也一定会天天唱个不停,好让歌声唱出一个好的人生来。也是,有了好的歌喉,谁不愿意天天地唱呢?我深信没有人会放弃老天的恩赐,除非,他肯定像我似的没有一副好的嗓子。
&&&&我长久以来也不愿意听歌,尤其是别人趋之若骛的歌,我是避之不及的。因为不可能真正地避开,那些声音总能有办法钻进你的耳朵,所以多少也听了一些。总的说来,虽然也算是超级歌盲,但多少也知道了几个歌星的名字。电视与广播天天呱噪个不停,再说不知道,那可就装大发了,即使知道了也充而不闻,因为实在是大喜欢流行歌曲。
&&&&直到有一天,我听了朱哲琴的歌,准确地说,听了朱哲琴唱的《央金玛》。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我不仅是被感动于歌,而真正是感悟了歌,《央金玛》具有了这样的震撼。
&&&&我有一件小事,说起来别人也许不信,但确实是一个事实:我竟然抠门到这样的程度,从未花钱买过流行歌手的东西。具体说,国内的歌手未曾赚过我的钱,更不必说港台的歌星,我甚至对他们一无所知,我实在太麻木了。
&&&&既然说到“麻木”这个词,我觉得很是准确,虽然在电视或街头看到听到,歌星们卖力地又跳又唱,我的感觉始终是很麻木的。直到我听了朱哲琴的歌,也就是那首《央金玛》,我终于有所触动而失去了麻木。
&&&&二十一世纪的元月,我在南京的街头闲逛。再过几天就是春节。我决定为我的手提电脑配一张光盘,在走进商店之前,我就决定要买一张《朱哲琴》。
&&&&我生来四十多年,第一次买了一张CD盘,《朱哲琴》。这也是我第一次买了中国歌手的东西。在此之前,我确实不曾喜欢过谁,至多是觉得崔建还不错,但从未自己花钱买过盒带或别的什么。说实话,这些年来在对于歌手的选取上,我的态度始终是很崇洋媚外的。
&&&&确实如此,早年间喜欢过鲍勃迪伦,后来喜欢平克弗罗伊德。至于中国歌手的歌,除崔建之外别无他人矣。
&&&&我第一次知道朱哲琴的歌,是看了电视播出的MTV《阿姐鼓》,觉得很不错,但也没觉得好到那里去,因为电视画面的力量,冲淡了我的对于歌声的感受。后来在很长的时间里,我还是不喜欢中国歌手。
&&&&有一天听了朱哲琴的《央金玛》,那一刻,我真愿意自己的眼睛是湿润的。委实没想到,竟有人会用人的声音,去追赶虚无飘渺的天籁。
&&&&它并无僭越天籁的野心,惟用自己声音在天地之间伫立着,以表明三者的位置。
&&&&夜晚,我套上耳机,歌声出现了,我又一次被感动了。
&&&&世界上所有的物体,总是需要一个截然相反的倒影,来把自己给衬托出来。朱哲琴的歌声,在我听来,就是用人的声音来对比了天和地的声音,而后再回转过来衬托出一个抽象的人,以及,人的影子。
&&&&最后我要说,那一盘歌我仅仅听了《央金玛》,至于别的,也就算了罢。我曾见到一个梅瓶,立于厂肆架上,无人问津,于是有一种卞和怀抱荆山之玉的失落之感。肆贩说曾将梅瓶送到古玩城、琉璃厂、潘家园,依旧无人问津。我让肆贩拿梅瓶放在桌上,眼前一亮,暗自念叨:西夏的梅瓶。
&&&&西夏梅瓶,朴素,淡雅,毫不张扬,一份淡淡韵美远远逼人而来,可以它身上的一种中原文化的因素在弱,别具了一格,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重逢。厂肆开价不贵,我掏钱买下。后来有人问,你为什么买这个东西。我说:它好美。
&&&&他们又问:你凭什么就断定它是西夏的梅瓶。我的回答干脆利落,说这是我在一千多年前造的。当时,我就是西夏的一个烧窑制陶的老窑工,这个梅瓶就是我的作品。
&&&&古物,包含了一种感人的因素,人们鉴别古物往往侧重于外表特征,忽略了其中感人的因素。我看古物会有一种被感动的情绪,就是说,视线与古物相触的一刹间,完全是一种交流,或是一种先验的信息在交流。
&&&&有些古物在当年并非艺术品,而是生活用品。仅仅间隔了数千年数百年,发生了质的变化,物品依旧,却由日用品成艺术品了。
&&&&我们心怀敬慕审视这些古物,是因为知道它们是文物、是艺术品,而在当时,人们将其放置眼前,不过是一日用器尔。若是想让日用器符合审美的空间,不将审美情趣、生活时尚灌输其中,万万是不能上桌了的。
&&&&如果看一件古物,脑子里尽想着它值多少钱,那么这是一个古董商的思维。如果想着这个东西造型漂亮,线条美丽,这是一个美术家的眼光。
&&&&但是,你若体会古人为什么拿着这样的东西,使用着,他不是用我们今天看古物的眼光来使用,而是像我们今天拿一个普通杯子一样;这些普通行为皆必须符合自己的视觉,目光所及,一切东西都应该是和谐的,这就是我愿意去体会的古代社会的审美习惯。
&&&&一件东西体现了民族文化的交融,或者是中西文化交融。
&&&&我见到一件晚唐佛教石刻的达摩像,具有典型的西方文化特征。从石质看,应是出自河北曲阳。曲阳出石匠,自古如此,至今依然,满街皆是石刻,处处皆有石刻工厂。曲阳出石头,主要是汉白玉,另有一种含有沙质的石头。北魏以降,曲阳多石刻,且与别处的不同。
&&&&契丹人到曲阳那儿去抓劳工。西夏王朝直接向赵宋王朝索要工人,老赵朝退就搞劳务输出。
&&&&河北定州那一带代出,国家比较昌盛。古物无非是一种实物的历史,对我而言就是中国历史;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文物历史,更是一种感觉的历史。
&&&&金朝文化在过去相对是受忽略的。金朝在中国北方占据了120多年,过去不是把它的文化产品划归在元代,就是划在北宋,最后把他做为夷人。实际上他来了以后,因为中国文化本身就是一个多民族的揉和嘛。
&&&&有一个朋友曾问我,文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说既不是饭碗也不是喜好,什么都不是,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他问我能说得具体一点吗?我说搞文物的那些年,其实更喜欢哲学,哲学让人脑子出问题,我就在搞哲学之余,用文物来休息脑子。
&&&&一句话,我的脑子在文物之中可以得到休息,有一种令身心可依可托的作用。
&&&&他说“我就知道你的水平了。”
&&&&我对文物的喜好在文物之外,文物的价值也在其身外;古人云你想写诗,功夫在诗外。“诗外才是诗”是主旨之所在。
&&&&常有人说起我,用了收藏家的字样,我总是解释自己不是收藏家。
&&&&我不喜欢“收藏”这两个字,更不愿意以此为家,虽然这在很多人是梦寐以求的。
&&&&我宁可把收藏二字颠倒过来,藏而收之,字面意义全然一样,但却不是由我来收藏什么,而是藏品,实实在在地收藏了我。我是被藏品所收藏的,藏品的岁数远大于我,我仅仅是一个传递者,以后,还要再传递下去,想到还会有很多人来传递下去,这样的感受,不是一个收藏家所能包含的。
&&&&它会被很多人所收藏,我没有能力收藏它,一代代传下去,这种感觉很奇妙。
&&&&仅仅写这些东西是什么年代的,炒炒冷饭,在我是不写的。
&&&&这些都是技术,技术永远是有限的,就像人的生命感觉永远是有限的,而我们真正关注的是无限的东西,有限的东西它有一部分技术,而无限的东西更多的这种的东西就是老板所乐喜欢之上为倒儿喜欢之下为弃,那么理解为喜欢之上那带给你的更多了。
&&&&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我的发现是很简单的,说点俗的,就是由实转虚,实际上有很多东西是替身。这个东西,这个物件恰好起到了“转换器”的作用。
&&&&虚实之间,转换,不过是有人把它转换成人民币,有人把它转换成美元,或转换成别的什么。直接面对他的味觉、视觉、听觉。
&&&&有声无形,眼睛里录像,眼睛之外,另外一种感官在转换。
&&&&按摩其实是一种虚无主义的体现,因为,肉体和肉体之间的互动,摩擦出来的不是油泥与螨虫,竟然是实实在在的金钱。所以说,肉体和肉体进行着唯物主义的表象,金钱和肉体才会产生唯心主义的切肤之感。
&&&&按摩,固然使身体感到很舒服,但是,按摩行为也是堕落的表现,后一句话是别人的观点,我对此是无以说辞的。就像说到禅宗历史的慧能和神秀,顿悟与渐悟,我们今天看待这个问题,很难有一个截然鲜明的答案。
&&&&我记录了冯友兰的解释,他说:神秀的偈相当于大乘法相教;慧能的偈相当于大乘破相教,弘忍教给他的“何期”则相当于一乘显性教。从哲学上讲,神秀是主观唯心主义;慧能是客观唯心主义;主客唯心主义的区别在于是否承认有一个公共的世界。
&&&&尽管我们可以把按摩理解为一种正当的职业,或一种生理的享受,同样也可以说明医疗方面的理论。但是,按摩本身绝对说明不了任何问题的。试想,按摩能说明什么呀,仅仅能够说明的,大抵也还是肉体和肉体的接触。
&&&&我的身理反映在纯粹按摩方面,没觉得有多少享受的成分,因为,我愿意把消耗在按摩的时间用在更为实际的方面,如果仅仅是以按摩名义的洗澡,我想,简单地淋湿了身子然后打一遍肥皂,再冲洗一通,洗洗干净就得了,难道还需要一个男人来为把你的身体折腾来、再折腾去妈?
&&&&如果仅仅沉湎于肉体的摩擦,真他妈的,我想人也就变成一种纯粹的动物了,除了动物之谓,大约找不到别的解释了吧。
&&&&人之为纯粹动物,应该是一个褒义词,当引以为荣才是,若是以动物之谓为耻,那么人人岂不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在人类大家庭里看着什么都是新鲜的。
&&&&按摩其实就是人之自身机能的调理,亦如吵架是邻里机能的调理、战争是人类自身机能的调理,如果是色情按摩,可视作是人类精神系统岔道方面的调理。我说的精神岔道是针对主流意识而言,因为主流之外皆为岔道是也。
&&&&街上的按摩服务也是一种中介,以便于沟通更多的服务,或者说从这样的按摩转向于另外的按摩。其实我们大可不必将按摩神秘化,社会就那么回事,人也就这么回事,如果在人面前说起按摩都这么大惊小怪的,我怀疑一个个都是在假装清纯。
&&&&我也曾被按摩了几回,没觉得有他妈的多么了不起,更没觉得是什么享受,真的,有的朋友恨不能天天泡在那里,看成是极大的享受,我反而以为是一桩不可理解的怪事。
&&&&在我看来读书写作和按摩也是一样的,读若是按,写就是摩,反正都各有一套自己的章程。常言读书是摄入,写作是排出。
&&&&该出则出,该入则入,不可混淆了出入。否则,乱了出入程序,人生于懵昏之中悄然消逝矣,所以,难怪有那么多革命干部用公款消费按摩,这又算是什么玩意呢。我想,公款按摩不能算是虚无主义的体现,大抵也应该是一种革命岔道的方式。
&&&&我过去不泡酒吧,现在我也几乎不泡吧,但我毕竟去泡过几次,酒吧在我也就不是陌生之地了。
&&&&北京酒吧以三里屯最为有名,这样说道,几乎是一句屁话,三里屯的名气实在用不着我来介绍。早在三里屯尚未有名之时,我也曾在此走动,但从未想去推开某一扇酒吧的门而进去泡上一泡。但也终于破了戒,亦如失去了贞洁一般,有了几回难得的关于酒吧的人生经验。
&&&&我对于酒吧无甚特别印象,天下酒吧好像都是一个样子,装饰洋化,光线昏暗,泡吧人的服装倾向明显地趋于西夷风格,表情也亦然,或是呆滞地看着墙壁做木鸡状,或是窃窃交耳企图暴露癖什么,总的说来,我颇为喜欢这一类带有暧昧意味的写照,因为它们就是生活,而非表演,但又显得不像是生活,就是表演。
&&&&我很欣赏这类既不属于斯坦尼拉夫斯基体系、亦非梅兰芳拿捏作态媚美式的演技,实在可命名为酒吧式的姿态。我以为如此姿态,可谓进入了一种介于生活与表演之间的妙境,极是自然,惟其不足,依我之见是太浪费时间了。
&&&&可是转而想想,时间不用来浪费,实在也可惜得很,况且泡吧的终极意义正在于浪费时间,否则无须泡矣,所以说泡酒吧如同老母鸡孵蛋,必须气定神闲才能让小鸡破壳而出,至乎于酒吧能泡出什么样的小鸡,我还真不大清楚。
&&&&我注意到有些人进了酒吧,如鱼归水,精神状态异乎寻常地焕发。我也注意到有些人端酒杯的手腕,自然地蜷曲着,呈现出一段别致的曲线。酒杯垂夹手指间,可以任其来回晃荡,就像一盏台灯吊着一个可以晃荡的灯罩,罩里透着暗暗的酒色之光,如果单身男女见到这样的光线,一定要去想入非非。
&&&&泡吧喝酒颇有讲究,不能像喝二锅头一般粗旷,也不能像在酒席上一般认真,而是,吊儿郎当地抿上一口,然后让心情松弛下来,身体要像一摊烂肉式地赖在椅子里,再懒洋洋地吐出几句话,最好是标准的英语、或是几句软软南腔的国语,于是,与酒吧刻意营造的西夷环境协调极了。
&&&&三里屯大多数酒吧的异国风格、西方情调,其实也不正宗,大多是些业余美术爱好者杜撰的产物。我觉得外国人之所以喜欢北京酒吧,就是因为北京人往外国情调里搀杂了中国农民式的美术意识。经过了业余美术爱好者的刻意为之,恰好达到了这样效果,也是无心插柳而柳成荫罢。
&&&&我之所以不喜欢泡吧,原因也简单,我更喜欢去饭馆或大排挡喝酒吃菜,这更是一种典型的农民意识。
&&&&我曾经很喜欢某饭馆一位乡下来的小服务员,她亦能够感受我凝视的眼神,如此传递,确实是登徒子的所为,但我并未再做进一步的表露。我的远观而不近娶的表述方式,只能在大排挡式的饭馆才能实现,若是在酒吧之类的地方,那就会出现一种充满了好莱坞模式的激情表演。
&&&&我和三个姑娘在一家泰国菜馆吃完饭出来,随姑娘们意思在街上随意地走走。那家泰国菜恐怕是藉泰国之名的北京菜,生意很火,大多是些爱好外来文化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外国人才会来此吃泰国菜。泰国菜餐馆里有几人在偷偷摸摸地挑选盗版DVD盘,我也喜欢这种偷偷摸摸的意味。
&&&&夜晚,走在这条街上,我突然想起一个念头,为什么这条街会这么红火,大概是西方文化在目前世界坐了庄的缘故。
&&&&我站在酒吧街上,觉得这条街距离老北京胡同很近,距离西方世界很远,但是距离西方生活方式并不遥远。聪明的商人营造了一种西洋景式的东西,或谓之氛围,北京的人们很愿意到这里来欲速则达地先行体验西方的生活,所以,我将这条街称之为西方赝品一条街,亦即模仿西方生活方式的赝品。
&&&&我对于西方世界很陌生,酒吧街上某种东西我却很熟悉,可将其归纳为一个字:土。老北京话叫做老土,且是典型的北京式老土。
&&&&咖啡馆伙计在门口拉客,都说英语,说得很怪,显得很粗鲁,我不知道这与西方世界习惯是否有别,不过总是可以看作是世界的进步。
&&&&我现在回想起酒吧的感觉,拥挤如罐头之鱼,声音喧闹,发痴微笑,于是就用喧哗来驱赶寂寞。假若是孤独了,可以用歌声来增添孤独。如果这些寂寞与孤独里有几分浓浓的暧昧意味,我会愈加喜欢。人在暧昧之中,委实可以获得一些欣慰,甚至,也会有些微的感动。
&&&&既然如此,谁还管他是西洋景、或是舶来品呢。
&&&&一位做时尚类杂志的女编辑请我吃饭,地点由我来选,我选了一家名叫“吉萨”的意大利风味餐厅,之所以选这家餐厅,并非因为我喜欢吃“屁傻”,完全是出于尊重女性的考虑,我觉得现代时尚女性大多是喜欢西方式味道的。“吉萨”在朝阳公园旁边,六点钟到餐厅最好,餐厅里空无一人,外国人的进餐时间大多在八点之后。我们挑了一张靠窗的座位,一边吃一边歪着脸,可以把意大利“屁傻”和公园的“景致”放在一起咀嚼。
&&&&服务员送上意大利大圆饼,我咬了一口,觉得味道尚可,就对女编辑说“谢谢你的屁傻”。她说不应该念“屁傻”而应该念“比萨”,不过按照餐厅广告上的外文字母,也可以读做“比杂”。我说:“咳,管它呢,胡乱吃罢”。
&&&&饭毕,我的牙槽里塞满了意大利的食物,捏起一根牙签,开始了我的饭后必须做的一道工序:剔牙。
&&&&我总以为现代人置身于公共场合,言谈举止皆须符合规范,譬如不能随地吐痰、不能放屁、不能说脏话等等。剔牙也是如此,亦是有法可依、有矩可循的,据说不能乱了套数。我就将左手搭在右手的上方,左手微曲遮住右手,右手捏着牙签躲在左手里使劲往嘴巴里捣鼓。剔牙也是一种劳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惬意、最微小的劳动。剔牙的诀窍在于无须花费很大的气力,全然凭借着感觉,将力量贯注于牙签之尖,找准了牙槽,于是乎上下左右里里外外而尽兴地捣鼓。
&&&&我相信“剔牙”形象也是一种国富民强的象征,若是穷呵呵地衣食皆忧,谁还会悠闲自在地剔着牙花子呢?
&&&&女编辑见我剔牙,先惊诧,后好笑,随手拿出数码相机将我剔牙的模样给拍了下来。后来她将这张片子传到我的邮箱,打开一看,甚喜,于是不忍多看,生怕会变得自恋起来。
&&&&但我又不忍心独自欣赏,有时发邮件随手点一下附件,让我的朋友们也来欣赏我剔牙的快乐。我在照片上的姿势,稍稍篡改了社会大众认可的剔牙标准,左手作为凉棚而搭得过高,位于眉毛之上,右手剔牙的动作便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虽然我的剔牙有悖于社会标准,但在我却甚是喜欢,因为我剔牙的左手有登高望远之辽阔,右手有不欺暗室之坦荡,却无一丝扭捏羞答之态。我为这幅照片命名:朱叶青的合乎社交礼仪规范之手搭凉棚剔牙图。
&&&&片名长了一点,不够简洁,好在把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后来还是这位女编辑,说是我帮了她一个忙,又要请我吃饭,地点依旧由我来选。
&&&&我问她可以带一个朋友吗?她说可以。我就打传呼让诗人阿坚和我一起去赴约。地点是阿坚挑的,在隆福寺一家卖羊肉串的西北风味小餐馆。我和诗人都提前到了,等了一会儿,决定先喝起来,我们要了一碟水煮花生,一碟拍黄瓜,诗人喝啤酒,我喝二锅头。
&&&&女编辑姗姗来迟,说是围着隆福绕了好几圈找不到一家像样的餐厅,又说你怎么挑了这么一家寒碜的餐厅啊。我说老让你请客,不好意思,挑一家小餐厅让你少破费一些。你看这里的菜多便宜啊。这道菜才三块钱,那道菜四元钱,饿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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