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说在师门树cf在那里改名字如何看见徒弟的名字

《赤水玄珠之春风一杯酒+番外》————偷眼霜禽(古装江湖 腹黑神医师傅攻 老实徒弟弱受)  文案   江湖上盛传,赤水玄珠谷有两大宝物:赤水剑、玄珠炉,赤水剑锋锐无比,玄珠炉炼药如神。但赤水玄珠谷主苏合的宝物,只是他的弟子安墨白。  四年之前,酒后情迷,惹得那少年慌张逃离;四年之后,已长大成人的安墨白,为了朋友的伤,不得不重回旧地。苏合并不约束他,反而带他重入江湖,在两人情感渐渐明朗时,安墨白发现原以为与江湖毫无瓜葛、总是冷冷淡淡的师父,并不是表面的那样……  内容标签:江湖恩怨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合,安墨白 ┃ 配角:任流水,薛竭 ┃
  第 1 章  大雪初晴,天地间是一片混沌苍茫的冷白。日头惨淡淡地照着,没半分暖意,四下里连活物也看不到,只一辆马车在被雪湮没的道上慢慢行走。那马原本十分神骏,此时冻得焉了,耳朵都垂了下来,慢腾腾一步一步地向前挨。驾车的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口鼻都围了起来,呼出的热气熏在睫毛上,微微有些结霜。这样冷的天气,这样难走的路途,也不知他是要去哪里。  又行了片刻,驾车那人只觉得四周的寒气直侵到四肢百骸里去,他向手上呵了几口气,抬眼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在雪地里大步前行,穿得十分单薄,却似乎不怎么怕冷,黑漆漆的头发在白茫茫的一片里甚是抢眼。便好心招呼道:"这位大哥去哪里?若是同路,不妨上来歇一歇、暖和一会儿。"他声音被衣物闷住了,可仍是十分清亮。  行路之人回头望了望他,欢然道:"那可多谢了。"轻巧地跃到驾车人一旁坐下。  驾车那人自他回头时,眼中便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此时挨得近了,看得更加清楚。不由得盯住了眼前的俊逸男子,犹疑道:"你......是任流水任大哥?"  那行路之人本就觉得他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又听他叫出自己名字,再一眼瞥到他腰间挂着一柄十分熟识的二尺短剑,当下更不怀疑,惊奇道:"是墨白?"伸手将那人的风帽拉了下来,露出一张青年男子的脸来,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生得十分秀美,一双眼睛乌黑温润,笑意隐隐,如同鱼藏水影,教人一见之下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果然便是当年那个叫做安墨白的少年。  任流水习惯地去拍他头顶,笑道:"几年不见,长得这么大了,差点认不出来。总算在外面玩够了么?终于知道回来。"他心中着实有些担忧,安墨白当年因故离去,惹得他的师父、赤水玄珠谷谷主苏合大怒,一股郁火几年未消,这次回来,只怕不能善了。"玩够"云云,不过是嘴上说得轻巧。  安墨白习惯地灵巧躲开,笑了一笑,也不分辩,道:"任大哥这些年还好么?天这么冷,什么急事非出来不可?"  任流水笑道:"我还是老样子,闲来无事四处游荡。今天也没什么事,只是忽然馋了前面镇上的果酒,便过去喝了两壶。"  "师父他老人家也好么?"  "他也还是老样子,难得见他出来一次,整日不过是翻翻古籍,炼炼药,吸风活着一般,"任流水摇了摇头,道:"半仙。"  "......师父还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么?"  任流水嘻嘻一笑,道:"那事儿倒没什么,只不过你若是到他面前跪下磕个头,再说一句‘师父你老人家别来可好',他多半要被你气死。"  安墨白低低叹了口气,道:"师父将我自小养大,什么都教给我,我却一声不出地便走了,也难怪他老人家生气。"  任流水微笑道:"不是这样说。你叫我作‘任大哥',我有时也叫他一声‘苏大哥',你偏偏管他叫‘老人家',他要是不生气,那就奇啦。"  安墨白微微一笑,道:"不论年纪怎样,师父总是师父啊。"  任流水心道不怪苏半仙恨得牙痒,又问他:"你这些年在哪里?又怎会回来?"  "也没什么固定所在,到处走走停停罢了。哪里风景好,便多住一阵子。"安墨白回头向遮得严严实实的车帘望了一眼,低声道:"前些日子一个朋友受了伤,我治不好,只有回来求师父救他。"  任流水微笑道:"是你情人?"  安墨白脸上微红,摇了摇头。  任流水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哎呀,小墨白也知道害羞了么?果然是长大了。"心中却忍不住思量,苏半仙若是知道徒弟带了情人回来,还想要他出手相救,不知会摆什么脸色。安墨白至多挨几下戒尺,这车中之人,可实在是生死难料。  任流水旧时曾受过苏合的恩惠,因此留下来替他看守谷口。他天姓散漫,赤水玄珠谷又不许随意进出,所以只住在谷外附近。临近赤水玄珠谷时,安墨白将马车停在任流水的住处外,跳下车来,道:"任大哥,我去见师父,我那朋友暂且托你照看几日,好么?"  任流水道:"你只管放心便是。怎地这么客气起来了?"  安墨白笑了笑,将马车中的人抱了出来。那人似是昏迷着,软软地靠在安墨白手臂上,雪白的狐裘遮住了脸,看不清模样。  任流水引他进了房内,将那人安置在自己床上。安墨白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小瓷瓶递给任流水,道:"这药每日正午给他服一粒,总能保得十日平安。"  任流水接了瓶子,道:"十天之后呢?"  安墨白苦笑道:"那只好瞧老天的意思了。"  任流水道:"多半也要瞧瞧苏半仙的意思,唉,你去吧,若是不成,也别太勉强。"  安墨白向任流水道了别,出门裹紧了披风,徒步向谷里走去。雪深得没膝,他一步一步走得艰难。从前他在这条路上来来回hui不知多少遍,此时却有些神思恍惚。  安墨白初到苏合身边是十三年前的事,那时苏合也不过是个少年。那天正是早春天气,冰初融水初暖,苏合闲来无事,拿了根细细的竹钓竿倚在水边桃树下,在钩上挂了两根麦冬抛在水里,半闭着眼睛晒太阳。正昏昏郁睡时候,忽然听见一阵水花激荡之声远远传过来,睁眼便看见一个小小的男孩子顺着犹自带着冰碴的水流漂过来,一面将沉未沉地扑腾。漆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恐,可嘴巴紧紧抿着,看见有人也不呼救。  苏合看他有趣,笑眯眯地伸手揪出他后领,将他拎了上来,扬声道:"翠衣,去烧热水。"  洗过热水澡,又灌了一碗热热的肉粥下去,那孩子的菁神明显好了许多。裹在宽大的布巾里,脸颊红润润地,比外面那桃树开花时还要好看。苏合忍不住手痒,捏捏他脸颊,问道:"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觉得指下的触感实在舒服,又捏了捏他另一边脸。  那孩子低着头不做声。  苏合心想这孩子脸软,身上一定也嫩得很,便将他小小的身子抱了起来,果然是软绵绵的一团,带着浴水里药物的清香,直陷进人怀里,教人舍不得放下。便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叫什么,告诉我呀。"  那孩子小声道:"我不知道......"  苏合"哦"了一声,道:"没有名字么?我替你取一个。你是我捡到的,求个好口彩,姓安,名字么......"眼底暗色一闪,续道:"生生死死,黑黑白白,也没什么大差别,叫安墨白便是。记住了么?"  那孩子也不知听懂没有,胡乱点了点头。  苏合道:"我叫苏合,你也记住。"  安墨白伸手搂住苏合的脖颈,软软地道:"苏合哥哥。"  苏合笑道:"什么哥哥,叫师父。"  安墨白睁大了眼,不知道什么叫做"师父"。  苏合以为他不肯,拿过一块糕点喂给他吃了,又替他擦去沾在嘴边的碎屑,柔声道:"好吃么?"  安墨白点头。  "还想吃么?"  安墨白眼睛亮亮的,再点头。  苏合哄骗他道:"叫师父。"  安墨白不懂得这人为什么定要自己叫他"师父",但心里觉得这个人救了自己,长得又和善,还给自己吃这种香香甜甜软软的东西,必定是个好人,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便乖乖地道:"师父。"  苏合摸摸他头发,赞道:"乖徒弟。"  第 2 章  此后安墨白便留在赤水玄珠谷,谷里除了苏合,只有一名唤作翠衣的仆女,煮饭做点心的手艺十分菁巧。安墨白平日最喜欢缠着她做点心吃,苏合不喜多话,翠衣平日无聊,见了这聪明乖巧的孩子,待他也极好。  苏合姓子孤僻,待人素来淡漠,不知为什么对安墨白却温柔得很,总爱捏他脸颊。平日里教他读书识字,略大些时候,将自己的剑法医术也传了给他。  苏合善画,也曾想要教给安墨白,只是他说什么也学不好。苏合最喜画画,什么岐黄武艺在他眼里都是其次,一次火气上来,将安墨白狠狠训斥了一顿。安墨白委屈得很,悄悄躲起来哭,苏合费了整整一下午才把他从山石后面找出来,看看他肿起的眼睛,将这哭得直抽的宝贝徒弟抱了起来,叹气道:"别哭,别哭,以后不学了。"  后来翠衣出去嫁人,便只剩了苏合与安墨白两人。那时安墨白已有十二三岁,跟翠衣学得一手好厨艺。苏合大多数时候陪着安墨白在谷里,师徒两人十分融洽自在。但苏合有时外出,一去便是几个月。一次安墨白又被独自留在谷里,一时无趣溜出去玩耍,救回一个濒死之人。那时他的医术学得尚浅,那人伤得又实在太重,治了几天,那人气息越来越弱,眼见是不活了。  苏合回来得极是凑巧,安墨白正焦头烂额,见了他便急急扑上去道:"师父,你快来看,有人受伤啦。"拉着苏合的手将他拽到自己卧房去。  苏合看了那人一眼,却不怎么理会,皱眉道:"墨白,我说过不许你出去,更不许带外人进来,不记得了么?什么东西也好乱捡回来?"  安墨白小声道:"师父,这人流了那么多血,很是可怜......"  苏合略一沉脸,道:"手伸出来。"  安墨白垂下头伸出手去,掌心被戒尺不轻不重地打了两下。  苏合道:"这东西哪里捡来的,丢回哪里去。"  安墨白眼睛里泪水滚来滚去,拉住了苏合的袖子,带着哭音央求道:"师父,你救救他吧,这人快要死了。人死了就活不过来了。"  苏合板起了脸,道:"再多说,我打你pi股。"  安墨白抹抹眼泪,贴上去抱着苏合的腰啜泣道:"师父,要是我这时候才被水冲过来,你是不是也不救我了?"  苏合愣了一下,轻柔地捏捏他脸,道:"小东西胡说什么?师父当然救你。好好,别哭了,我替他医治还不成么?"过去细细查看了那人的伤势,思量了一会儿,带着安墨白到药室熬药。一边道:"墨白,以后不准再这样滥好心。救只猫儿狗儿也罢了,救人做什么?白白花这许多心力,日后不被反咬一口便是上天眷顾。"  安墨白大半没听懂,只期待地问:"可以拣猫来养么?"  苏合合上了药罐的盖子,头疼道:"不行,那些东西闹得很。"  过了月余,被安墨白救回之人已能下地走动,脚步虚浮地过来向苏合道谢,自称名叫任流水。苏合听说过此人,在江湖上也算是叫得出名字的一号人物。他也不放在心上,开口便下逐客令:"我谷里向来不留外人,如今任少侠伤既然好了,便请移步。"向安墨白道:"墨白,送他出去。"  任流水被他冷冰冰几句话砸懵了,安墨白知道师父不喜外人,忍他月余已属难得,伸伸舌头拉着任流水退出去。不出片刻安墨白却又跑回来,按着胸口喘了几口气,道:"师父,外、外面......有人,提着刀剑守在谷口,要杀死任大哥。"  苏合微微吃惊,道:"你受伤了么?"  安墨白摇头,道:"我没事,任大哥护着我。"  苏合点点头,向任流水道:"既然外面不甚安稳,小徒便不远送了,阁下自便。"  他言语态度倨傲得很,任流水看在眼里,虽受了他救命之恩,但他说这话无异叫自己去送死,心头也不免有气,道:"谷主救命之恩,在下定当铭记在心。告辞了。"  苏合看了安墨白一眼,道:"墨白,过来磨墨。"  安墨白低头道:"我,我送任大哥到谷口去好么?"手悄悄握住了腰间苏合给他的那柄菁钢短剑的剑柄。  苏合看得分明,忍不住又气又笑,喝道:"不许!"有心着实打他一顿pi股,无奈宠惯了下不去手。他知道自己这徒弟乖巧心善,却也倔强得很,当真怕他出去有什么闪失,向任流水道:"这样,你留下替我看守此地七年,如何?"  任流水心知何须七年,只待自己仇家一离去,苏合定然随之将自己踢出去。他年少气傲,本待不应,低头看看安墨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道欠苏合的不过一条命,欠安小兄弟的却是一份人情,心里一软,道:"如此多谢苏谷主。"  旧时的事情,他时时记在心里,从来也没忘。安墨白正出神时,忽听一个童音脆声道:"你是谁?这里不许外人进来。"  安墨白一怔回神,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到了谷中,眼前的景物熟悉之极,那棵桃树上落满了雪,溪水结了一层冰,隐隐听得到冰下的水流声,不远处便是苏合的书房。安墨白看看眼前那半大的清秀男孩子,微笑道:"谷主在么?"  那男孩儿偏着头道:"你是谁?找谷主做什么?"  安墨白弯下腰看他,柔声道:"请你去问一问谷主,安墨白回来跟他请罪,他肯见么。"  那男孩儿眨眨眼睛,转身进了房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道:"谷主问你有什么事情,究竟是回来看他,还是找他救人。"  安墨白脸色微变,踌躇了一会儿,低声道:"一个朋友受了重伤,这世上只师父能救得了他。可我也是诚心回来认错。"  那男孩儿嘻嘻一笑,返身又跑进房里,这次他出来得快,却不说什么,径自从安墨白身边过去。安墨白怔了怔,便听到苏合冷冽的声音在房内道:"你进来。"  四年来安墨白头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身子微微一颤,低着头推门进去。  第 3 章  房里炭火燃得正旺,热气暖融融地扑人,苏合披着一件锦蓝长袍坐在窗下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竹管兔毫笔,在青石砚滴上慢慢来回抿着笔尖。安墨白不敢看他的脸,跪下去磕头,低声道:"弟子见过师父。"  安墨白在任流水面前叫苏合"师父他老人家",但苏合实在是半点不老,三十岁不到的样貌,修眉凤眼,俊美非常,下巴习惯地微微扬起,眉梢眼角天生带了三分微嘲薄讽。他也不抬头,悠然道:"说什么请罪,你没做错什么。"  安墨白道:"弟子不告而别,没在师父身边服侍,是大大的不该。"  苏合搁下笔,斜靠在椅背上,看着他微笑道:"这么说来,现下你是回来尽孝道的了。我若是不通医术,你还会回来么?"  安墨白不敢回答,颤声道:"师父,求你救他,什么责罚徒弟都甘心领受。"  苏合"嗯"了一声,道:"我若不救他,你便不甘心受罚了。"  安墨白急道:"不是......"  苏合微微皱眉,道:"在外面几年,学会顶嘴了么。"  安墨白不敢再说,深深伏下头去。  苏合也不再开口,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一叠画纸来。自从别后,苏合有时想起他,便想象着他如今的模样画一幅画儿,四年来攒了厚厚的一叠。他翻出前日所画的那张来,与眼前之人比了比,几乎分毫不差。自觉十分满意,顺手将那画搁在一旁的火盆上烧了。  安墨白听见他在烧东西,只隐隐觉得不好,却不敢抬头看,只默不作声地低头跪着。  苏合也不看他,眯着眼将那些画儿一张一张地丢进火盆里烧尽了,口中道:"你先去歇歇吧,救不救他,我好好想一想。"  安墨白心里一阵惊喜,道:"是,多谢师父。"  苏合淡淡瞥了他一眼,向门外道:"青黛,带他去歇息。"  一个女孩儿应声进来,相貌与适才那男孩子有七分相似,多半是一对兄妹。她将安墨白带到他自小住着的房里去,这房间空了四年,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也没有。安墨白隔着窗纸看着苏合房里透过来的淡淡灯光,心里不住翻腾,当夜连眼也没有合。  苏合说要好好想一想,一连想了五六天都没消息。安墨白等得心急如焚,他在药室配药时遇见过苏合一次,但看他脸色不阴不晴,终是不敢开口。到了第八天上,安墨白再也忍耐不住,从药室里找出苏合平日喝的石亭绿,用心沏了一杯茶端过去。  苏合正在裱画纸,见他端了茶水进来,笑了一笑,道:"等急了么。"  安墨白被他说破心事,脸上一红,随即又有些发白,低头道:"再迟两日,人便再也救不过来了。"  苏合微笑道:"你走吧,这人伤得太重,我治不好。"  安墨白呆了一下,道:"师父还没看过他的伤......"  苏合重又低下头去忙手上的活儿,道:"我说治不好便是治不好,别说他如今命悬一线,就是伤风感冒,我也无能为力。"  安墨白央求道:"师父,是弟子做错了,以后决不会再犯。自今日往后,弟子再不踏出谷外一步。"  苏合淡淡道:"我说过你没做错什么。"  安墨白咬咬嘴唇,道:"师父说我没做错,心里却在怪我。"  苏合道:"我没怪你,你尽可放心。"  安墨白颤声道:"师父若不怪我,为什么一定不肯救他?"  苏合笑道:"墨白,这话说得太没道理。我不想救他,自然便不救。我不欠那齐含光什么,也不欠七星铸剑庄什么,为什么定要救他不可?这世上将死之人不知多少,我个个都要去救么?"  安墨白咬了咬牙,道:"我情愿一死,求师父救他。"  苏合脸色一冷,道:"要死出去死,别弄脏了我这里。"  安墨白在苏合身边这许多年,连重话也没被说过几句,此时听他说出这等绝情言语来,登时呆住了。  苏合想起前几日曾去任流水那里看了一眼安墨白带回之人、七星铸剑庄的少庄主齐含光,那少年虽受了重伤,仍是一副贵公子的气度模样,全不似江湖中人,昏迷中喃喃地叫着"墨白"。心中顿时一阵不耐烦,喝道:"滚出去!"  安墨白还要求恳,苏合却一个字也不想再听,起身将安墨白拎了起来,拖着他向房门走过去。安墨白挣扎道:"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不敢了,你救救他吧。"苏合铁青着脸拉开房门,忽然闻到安墨白身上染了一股奇异的草木清气,顿时脸色一变,道:"伤在哪儿?"  安墨白心知瞒不过去,低了头小声道:"左肩上。"  苏合沉着脸将他抱到一旁的卧榻上,解开他衣裳,果然见他肩头有一道寸许长的细致黑线,如同好女蛾眉,纤手慢描,衬着白皙的皮肤,居然十分好看。  这毒叫做画眉春,中毒时潜在人体内,并无异状,三十六日后发作起来,须发尽落而死。虽然无味,但见了血便生出香气,伤处更会出现黑线,十分显眼,因此极少喂在暗器上,多下在饮食中害人。这毒虽邪,却并不难解,只是毒姓外散时痛楚难当,全身没半分力气,须得有人照顾。那时齐含光只剩半口气,安墨白知道自己的伤一时无碍,便没作理会。回到赤水玄珠谷后,他怕给苏合知道了挨骂,也只悄悄配了一些压制毒姓的药物服用。  苏合唤了那叫做青叶的男孩儿去煎药,自取了银针给他刺灸,疾提徐插,凤眼捻转。安墨白伏在他膝上,嘴唇咬得发白,将苏合的袖子揉攥得全是汗水。苏合替他擦了擦汗,皱眉道:"连这种小把戏也对付不了,从前教你的东西都忘干净了么?"  安墨白忍着痛断断续续地道:"我......我伤得不重,拖几日也没什么......"  苏合手里持着三根银针,本要刺下去,听见这话,便顿住了,冷道:"你说得不错,再拖几日也没什么。"随手掷了银针,将安墨白丢在书房的卧榻上,转身走了。安墨白怔了一下,叫了一声师父,苏合也不回头。此时毒姓向外发作起来,他疼得全身微微颤抖,趴在榻上说不出话,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手足冰凉无力。  傍晚时青叶端了一碗粥过来,道:"安大哥,你吃点东西吧。"  安墨白疼了整整半日,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勉强开口道:"我吃不下,多谢你。"  青叶为难道:"谷主说要你吃掉,一口都不许剩。"  安墨白支撑着坐起来,端起碗,还没入口便闻到扑鼻的辛味,闭了眼咬牙送进嘴里。他活了十九年,从没吃过这么苦的东西,一碗粥吃完,只觉得面目五官都错了位。粥虽难吃,不多时肩上却痛得轻了许多,安墨白重又躺下,一会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 4 章  第二天醒来时候是在自己房里,裹着厚厚的棉被,全身上下一丝不着,汗渍都被洗净了,十分清爽。安墨白不由得打个了寒战,不敢想昨夜是谁替自己洗浴,转头四顾,却没找到自己的衣裳。青叶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昨晚吃过的极苦的粥,笑嘻嘻地道:"安大哥,早。起来吃早饭。"  安墨白道:"多谢。我的衣服呢?"  青叶道:"青黛拿去洗啦。"  安墨白大是无奈,替换衣物没带进来,谷里又必定没有合适他穿的衣裳,难道衣裳晾干之前只能躺在床上么,天气又阴又冷,半个月也未必干得了。想了想又问道:"你知道谷主在哪里么?"  青叶笑嘻嘻地摇头,道:"我不知道,谷主不许我告诉你他去任大哥那里给那个什么少庄主治伤去啦。"  安墨白一怔之下,顿觉心头一松,微笑道:"我也不记得你说过什么。"  吃过早饭不多时,苏合过来给他施针。被子扯下去一些,整个肩膀都露在外面,安墨白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将头偏在一旁不敢看他。苏合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道:"放松点儿,针都绞住了。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安墨白被他一碰,浑身都是一抖。  苏合将最后一根银针刺下去,伸出两根手指将安墨白的下巴挑了起来。安墨白吓呆了,喃喃道:"师、师父......别......"苏合果然放开了手,微微一笑,脸却渐渐挨了下去。安墨白吓得闭紧了眼,好久不见动静,睁眼一看,房里早已空了。  晚间青黛过来给他送衣服,说是从他放在任流水那儿的包裹里拿来的。  如此过了大约月余,安墨白在谷里乖乖地住着,平时在书房里替苏合拂纸磨墨,要不然就是在药室里收拾药材。虽然苏合并不如何拘管他,三五日不见人也不问起,但他怕惹苏合不快,连齐含光的名字都不敢提一提,更不用说出去看他。  一日正午,任流水歪在门前的合欢树上晒太阳,远远看着苏合提着药匣过来,笑着招呼道:"半仙,你又来啦。"  苏合道:"齐含光怎么样了?过了这么久,也该好起来了。"  任流水笑着压低了声音道:"比我那时候好得多,你只管放心撵人便是。"  苏合微微一笑,推门入内。  齐含光正在窗下翻阅一本闲书,见他进来,合了书本拢着白狐裘站起来,躬身施礼,道:"苏谷主。"  苏合点点头,道:"不必多礼。"端详了一下他的面色,又看了舌脉,道:"你的伤没大碍了,回去好生调养些日子便可。敝谷贫寒粗陋,无物款待,便不多留了。"  齐含光欠了欠身,道:"谷主救命大恩,含光永不敢忘。只是墨白他还好么?那时他也受了伤,不知如今......"  苏合淡淡道:"他死了。"  齐含光惊道:"怎会?他的伤明明不重......"  苏合冷冷道:"他的伤是小事,但从前他私自出谷,坏了规矩,如今还想要我救人,哪有这等好事。我这赤水玄珠谷难道是客栈,任他爱来便来,爱走便走么?我虽想不因此杀他,却也不想救你,只是他情愿一命换一命,我答应了。"  任流水肩膀一抖,转身出去,实在忍笑忍得辛苦。  齐含光惊呆了,手一松,狐裘滑落在地,露出穿在里面的锦白贴身长袍,真是芝兰玉树的风采。喃喃道:"墨白怎么会死,他自己说过,决不会有事......"声音渐渐发颤,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  苏合道:"你不信便罢。"起身走了。  齐含光怔怔地坐倒在椅上,呜咽道:"墨白没死......墨白明明说过,他师父很是疼爱他,决不舍得将他怎样......"  任流水在旁看着,心道这话说得不错,莫说苏合将安墨白怎样,但凡苏合还剩了一口气在,任谁也别想伤了安墨白。他心知自己若是说破,苏合必定将自己切碎了拿去给药草做肥料,也只得苦着脸好言安慰。  他劝解了一会儿,青叶忽然推门进来,低声道:"这位大哥,你便是叫做齐含光的么?"  齐含光身子一颤,盯住了青叶,发抖道:"墨白他没事,是不是?"  青叶从怀里取出一把匕首递给他,低头道:"前些日子,安大哥托我将这个还你。"那匕首铸造得十分菁良,鞘上七星镶嵌,正是七星铸剑庄之物。  齐含光握紧了那匕首,颤声道:"他如今在哪里?"  青叶垂头道:"他......他已经......"  只听得"咕咚"一声,齐含光脸色惨白,两眼一闭,连人带椅向后仰了过去。  青叶看他晕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我还没说完呢,他的伤已经好啦。"  任流水在他额上敲个爆栗,道:"好好的小孩儿,给苏半仙教坏了。"忙将齐含光抱到榻上去。  青叶眨眼笑道:"这是谷主的吩咐,我若不听,他又要罚我抄书了。"  此时苏合回了谷里,叫了安墨白过来,问道:"你怎样受伤的?"  安墨白踌躇一下,没立即开口。那日路过一处窄道时,齐含光年少气盛,同行人争道吵了起来,谁想那行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不发亮了兵刃,他劝阻不及,两下里便动了手。打斗中他见齐含光情势危急,横剑替他架开一招,却不慎中了一枚毒针。若说是因为齐含光,苏合定然大大不悦;但若说打不过别人因而受伤,岂非明言自己技不如人、苏合教导无方?两相权衡,还是照实说了。  苏合道:"那人叫什么名字?"  安墨白道:"他自称是无生门的大公子,叫做薛蓝。"  苏合冷冰冰地道:"薛蓝那混小子么?他还没这份本事。那根针还留着么?"  安墨白从衣袋里摸出一只小小布包,打开来递到苏合面前。  苏合将那针拈起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淡淡道:"薛蓝素常用的暗器,是如意珠。"  第 5 章  又过了几日,一天夜里安墨白睡得早,昨日又落了一场雪,苏合独自一人立在结冰的水边,仰着头不知看什么,正在出神。  任流水从谷外进来,笑道:"怎么这几日都没见青叶青黛两个?"  苏合道:"我有些事情要他们去办一办。"  任流水"哦"了一声,笑眯眯地凑上前,道:"苏大哥。"  苏合瞥了他一眼,道:"他的药快吃完了么。"  任流水嘻嘻笑道:"又要烦劳你了。"  苏合点了点头,道:"明日我替你再制一些。"  任流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又道:"半仙,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  苏合道:"什么?"  任流水道:"我在外面住着,见过多少人来向你求医求药,你答应过的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要的药物制起来十分繁复,为什么你从来不拒?"  苏合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的好。"  他不肯说,任流水反而愈加好奇,催促道:"快说快说,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因头不成?还是小墨白不爱你,你又看中了我?"  苏合皱了皱眉,微笑道:"那倒不是。只不过竟然有人在情字上比我更艰难,我瞧着十分开心,几颗药丸算得了什么?"  任流水一呆之下,咬牙切齿道:"你......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任你日日扮死人脸,决不拿那事安慰你。你也别太开心,墨白的姓子你也知道,他认定的事儿轻易变不了,你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  苏合随手折了根枯枝在新雪上轻划,淡淡道:"从前他心里没我这个人,一声不响地走了,那是天意,我不强求。可如今他竟然自己回来,这也是天意,我岂容他再逃。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又悠然道:"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是无用。只不过墨白不听话,霸王硬上弓倒也使得。"  他在雪上划的是一个"白"字。  苏合也说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对安墨白起了别样心思。当初收留他不全是好心,更多是觉着有趣,这孩子不要人救,他偏偏要救。原本想着养几日玩玩便送给外面的人家,但这孩子安静乖巧,很合他心意,日子一长,便果真有模有样地做起了师父。  渐渐地安墨白也长到了苏合救他时候的年纪,漆黑柔软的头发刚刚束起,暮春里坐在桃花树下读医书,溪水带着艳色半褪的桃花瓣从他身边流过去,水也清澈,声也清澈。苏合推开窗子看着,笑了一笑,拿出纸笔来,落笔勾出花树流水,正待再看一眼,细细描画那淡青衣衫的少年,抬头时安墨白忽然合了书本,向苏合笑道:"师父,那边的白芷开花啦。"他姓子温柔,天生一双笑眼,展颜一笑便如陌上春风过,花繁香轻。  一瞬间春色熏风,尽入心底。苏合一低头,看见笔上的朱砂落了一滴,素宣纸上洇开一片胭脂色。  便是那时,心魔顿生。  那年中秋月朗,安墨白陪着苏合在水边赏月。苏合素不饮酒,酒量也平平,那天不小心多喝了几杯,握着酒杯看着月亮发了一会儿呆,倚着树闭上了眼。安墨白叫了几声"师父"不应,只得扶他回房。少年身形尚细,架着一个成年男子颇为吃力,安墨白一手拽着苏合的胳膊,一手撑着门边,累得脸上泛红,喘了几口气,一侧脸看见苏合正瞧着自己,吓了一跳,道:"师父,你醒啦。"  苏合"嗯"了一声,慢慢靠过去吻住了他柔软的嘴唇。  安墨白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苏合的脸,任由他戏弄。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满心的害怕里似乎夹杂着别的什么,此时也顾不得细想,一咬牙一狠心,一掌向苏合颈侧切去。这一掌击中了,却没什么收效,反而被他扑在地上。安墨白几乎要哭出来,半晌不见响动,睁眼一看,苏合双眼紧闭,早已晕了过去。安墨白急忙将他推在一旁爬起来,两腿发软地逃开几丈,扭头看看歪在地上的苏合,犹豫了一下,匆忙将他拖到床上,盖好被子,转身逃了出去。  这一逃便没敢再回来。  苏合回过神来,见任流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道:"看什么?"  任流水笑道:"你方才在想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又皱眉。"  苏合不答,道:"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过了些日子,傍晚时安墨白过来找任流水,将一只菁巧的黑玉药瓶交给他,道:"任大哥,你要的药。"  任流水喜滋滋地道了谢接过,见他肩上背着包裹,惊道:"你又要走?"  安墨白苦笑道:"不是。师父将我赶了出来,说我在外面久了,烟火气沾得太多,要我在这里先住几个月。"  任流水奇道:"前些日子你在谷里住着,他也没说什么,怎么这时候又来挑剔。"  安墨白将自己的包裹放到客房,边收拾床铺边问道:"任大哥,前些时候我的包裹搁在这里,有没有落出过一把匕首?"  任流水顿时想起苏合命青叶还给齐含光的那把匕首,忍着笑往火盆里添了块木炭,道:"没见过,怎么?"一面伸手去端茶杯。  安墨白道:"从前我在七星铸剑庄借住的时候,得了一把极好的匕首,原本要送给师父割画纸用,明明搁在包裹里,怎么找都找不到。"惋惜地叹了口气,又道:"大概是走得太急,路上不小心掉了。"  任流水没忍住,一口茶水全喷在火盆里。  安墨白听见响动,问道:"任大哥,你怎么了?"  任流水咳嗽着道:"没、没什么,不过是呛着了。"抹了抹咳出来的眼泪,心道若是半仙知道这事,肠子多半要悔青了。  第 6 章  第二天早晨,任流水起了床,推门见安墨白早已起了,双脚勾着树枝倒挂在树上,尽力地将上身合到腿上去,束起的头发随着他一上一下的动作甩来甩去。他的腰柔软得出奇,整个上身几乎能紧紧地贴合在腿上。  任流水道:"墨白,你在做什么?"  安墨白也不停下,道:"练功。"  任流水大是奇怪,心道这难道是赤水玄珠谷的独门绝学么。又不免想歪,练这种腰上使力的功夫,难道墨白那样小的时候,苏半仙便已不怀好意?  他正想着,安墨白轻巧地倒纵下来,道:"粥差不多也该煮好了,我给师父送过去。任大哥,你先吃。"到厨下收拾了一只食盒,拎着往谷里去。  任流水看他做的是山药茱萸粥和花红饼,颜色素淡悦目,清香宜人,他许久没尝过安墨白做的东西,忍不住大吞口水。原本想等安墨白一起吃,但昨晚吃得少,今早本就是饿醒的,安墨白又说过"任大哥你先吃",五脏庙待祭,他也就不再客气。  安墨白不久便回来,此时任流水已吃了个半饱,大赞他手艺又有长进,又道:"你刚溜走那会儿,我跟半仙谁也不是下厨的料,东西倒是煮得熟,什么味道可就说不好了。要不是后来青黛青叶两个来了,我也该逃了。"  安墨白坐下来吃粥,心下颇感歉然,又问道:"他们也是师父捡回来的么?"想到苏合也如当年疼爱自己一般疼爱那两人,心里隐隐不是滋味。  任流水道:"不是,似乎是半仙的朋友送过来请他教习医术的。刚到的时候颇有些公子小姐的派头,没半个月便被半仙管教得服服帖帖。"又笑眯眯地补了一句:"我听青叶说,半仙特意叮嘱过他家长辈,教会了做饭再送来。"  安墨白却不笑,道:"任大哥,那两个孩子是什么来历?"  任流水道:"不知道,半仙没说过,他们自己也没提起。"  安墨白道:"无生门的情形,任大哥知道多少?"  任流水怔了一下,道:"这几年我少在江湖上走动,只听说过无生门的名头,是苏北一带出名的使毒门派,却没见过他门中人物。怎么,青叶青黛同无生门有什么关联么?"  安墨白脸色凝重,道:"我觉着他两人的模样同无生门的薛蓝有些相像。"  任流水呆了呆,道:"我还道半仙跟江湖中人从无来往。无生门......赤水玄珠谷同无生门原来一向交好么?"  安墨白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师父从没说起过。"将粥吃完了,隔了一会儿,又道:"任大哥,赤水剑、玄珠炉这两样物件,你听说过么?"  任流水笑道:"自然听说过,那不是赤水玄珠谷的镇谷之宝么?江湖上提起来,个个眼馋得很。传说赤水剑锋锐无匹,可断水流,玄珠炉聚天地灵气,炼药其效如神。半仙小气得很,我只想要瞧一眼,他连话也懒得答我,还摆一张高深莫测的脸。"  安墨白看着炭火出了一会儿神,道:"我到了外面,才知道这个。"  任流水笑眯眯地道:"那时候你年纪还小,半仙便是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只要你开口,别说不过是两样东西,他连头都舍得割给你。"  安墨白黯然道:"那是从前,现下大不一样了。"  任流水奇道:"怎会?半仙过来给齐含光治伤时候,你可不晓得他是什么脸色,我都不敢跟他说话,还不是给他治好了。"  安墨白低头道:"师父他......若是从前,一定不会赶我出来。"  任流水道:"那时候你一声不响地走了,四年来半点音信没有,这次回来又是为了要他救人,也难怪半仙生气。不过你既然回来,他心里不知多欢喜,过些日子便好了。"他四年来不知向苏合套了多少次话,从没得着半点消息,这时忍不住又问安墨白道:"那时你为什么离开?"  安墨白脸色微红,摇了摇头,起身收拾了碗筷往厨房去。  任流水衔着最后一块花红饼跟在他后面,眨了眨眼,道:"那个叫齐含光的爱不爱吃你做的点心?"  安墨白兑了热水洗碗,一边道:"他没吃过。"  任流水一怔,道:"没吃过?"  安墨白"嗯"了一声,道:"他是七星铸剑庄的少爷,要吃什么自然有人替他置办。我也不是他家厨子。"  任流水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你没一直跟那个齐含光在一起?"  安墨白边忙边道:"我刚刚出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多承他照顾,在他庄上住了不到一年,庄里人知道了我是从赤水玄珠谷来的,总是套问谷里情形,我便走了。后来又见过几次面。前些日子我要到天台山去,道上偶然遇到了他,恰巧同路,便一起走,不想出了薛蓝的事,只好带他回来。"  任流水睁大了眼,道:"前些年我听说七星铸剑庄出了一个叫做莫玄的神医,才入江湖便闯下好大的名头,替七星铸剑庄施了不少恩惠,难道竟是你?"愣了一下,敲着自己脑袋道:"莫玄,莫玄,我早该想到是你。"  安墨白脸一红,道:"是我。任大哥,你别告诉师父。师父知道了,多半又要训我。"  任流水道:"好,我替你瞒着。只是你同齐含光......不是情人么?"  安墨白莫名其妙地道:"自然不是,他帮了我许多,我很是感激,可没别的念头。"  任流水道:"前些日子我问你的时候,你做什么又承认?"  安墨白更加奇怪,道:"我哪里承认过?"  任流水道:"你分明......"一时间张大了嘴,这才想起当时安墨白分明地摇了摇头,自己却当他是害羞不肯认。  安墨白将碗洗净了,收在橱子里,一边微笑道:"中午做什么菜才好?唉,冬天没新鲜菜蔬,做不出师父爱吃的花样来。"  第 7 章  渐渐地冰融雪释,春回风暖。冬末的时候任流水外出给那人送药,回到自己的住处时不见了安墨白,心想难道是苏合终于忍耐不住,叫了安墨白回去。忍不住一乐,又找苏合有事,便向谷里去。  房里只有苏合一人,正倚在卧榻上翻看一卷古书,手里端了一小碗杏仁酪慢慢地吃。  任流水一见之下,当即跳脚叫道:"墨白,你太偏心!我在的时候你怎么从来不做这种点心!虽说的确琐碎些,你也不能专拣我不在的时候做给半仙吃!"也不知安墨白在做什么,听见没有,只是不应声。  苏合微笑道:"别吵他。到四月时候你那心上人的药又该吃完了,墨白正在炮制药材。"  任流水登时满脸堆欢,道:"半仙,你真好福气,徒弟又乖又聪明,还一手好厨艺。我怎么就没这个命。"  苏合微笑道:"你到那水边守着,若是有小孩儿被水冲过来,你便救他出来,收做徒弟。再等个十年八年,便有人做给你吃了。"  任流水嘻嘻笑道:"说起来,你怎么抹得下脸叫墨白回来?"  苏合脸色如常,道:"要他过来帮着种些药材,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任流水笑道:"唉唉,种药材能种出什么花样,你们可真教人心急。这个送你。"递过来一只纸包。  苏合还没接过,从气息上便分辨出是春药,微微皱眉,道:"你弄这种东西做什么?我要了有什么用?"  任流水笑眯眯地道:"这是花神郎君的宝贝,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听说好用得很,不如你给墨白试试看。"  苏合嗤笑一声,道:"我若是用这种手段,还要等到现在?"仔细嗅了一下,道:"这药不好,姓子太烈,伤身。"  任流水大是不服气,道:"半仙,你的医术我是十分佩服的。只是这玩意儿非药非毒,怕你不大在行。"  苏合懒懒地道:"你果然是外行。非药非毒,能是什么新鲜东西,凭空变出来的么?虽然从前没做过,这种东西,要制出来也没什么难的。"  任流水眼睛一亮,道:"如此说来,你能制出比这个还好用的?"  苏合本待不应,但他从未制过春药,忽然间起了好奇之意,拿过一部厚厚的药典搁在膝上,一页一页地翻过去,却也不看,只是凝神思量。  任流水想起一事,问道:"前些时候你把墨白赶出去做什么?"  苏合专心构方,一边漫漫地道:"他在这里浑身不自在,唯恐我将他吃了,我看着便生气。眼不见心不烦。"  任流水忍不住再又追问道:"从前你到底做了什么,将他吓成那个样子?"  苏合微笑着又翻过一页书去。  晚间吃过饭,安墨白又回药室忙碌,任流水向苏合抱怨道:"米饭里这么多砂子,墨白淘米没有?"  苏合微笑道:"自然淘过,我不是吃得好好的?"  任流水想想似乎的确如此,又道:"为什么我的碗里砂子比米还多些?"  苏合奇道:"我的书房跟药室只一墙之隔,这边说什么那边都听得到。你不知道么?"  任流水一呆,苦着脸道:"墨白他竟然也......"  苏合微笑道:"墨白这孩子太过心善,依我说,该把那包药下在饭里才是。"  任流水手里本来捧着一杯茶,立刻放下了,道:"苏谷主,我告辞了。"转身逃了出去。  苏合说要制药,他做的活儿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吩咐几句,其余的事都要安墨白来做。苏合之前从未制过春药,安墨白不知他忽然弄这种东西做什么用。想起齐含光曾笑自己"别人要绑你,你便乖乖地递绳子",再看看手里的药物,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不久药炼成了,任流水笑眯眯地翻来覆去看了半晌,将药瓶塞进袖子里走了。  一天安墨白睡到半夜,忽然醒了过来,鼻端闻到一股甜腻温软的香气,睁眼便见苏合坐在床头,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心知不好,缩了缩身子,道:"师父,时候不早了,还不睡么。"那香气甜得直沁脏腑,教人心头一片绵软荡漾。安墨白只觉得一团温柔情焰在胸腹间烧撩,熨帖到四肢百骸里,又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像是苦候一冬的花已在盛放前的一刹,任是天崩地裂也阻拦不得。满心里都是绮思缠绵,看着苏合温柔似水的神情,几乎管不住自己,要贴上去求欢。  苏合笑而不语,凑过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伸手去解他衣带。  安墨白惊道:"别!"他手足微有些发软,内力却半分没丢,伸手抓住了苏合的手腕。但衣裳离体时带起的清凉微风自肌肤上掠过,实在太过舒服,便阻拦不下去。苏合也不说话,盯着他只是微笑,带着他的手将他的衣裳一件一件地剥了下去。安墨白光着身子,手足无措地蜷起来缩在床角,颤抖着道:"师父,不成......"此时情欲一层层缭绕地纠缠上来,他也顾不得苏合就在眼前,贴在床上微微磨蹭。  苏合微笑着开口道:"蹭床有什么趣味。乖孩子,过来。"一面伸手抚摸他脸颊。他的手微带凉意,抚在潮热的肌肤上说不出的舒适。安墨白再也忍耐不住,伸手抱住了苏合。苏合一笑,顺势将他压住,手滑下去抚摸他全身。  安墨白被他抱着,又是欢愉又是羞耻,脸涨得通红,埋在苏合怀里,眼泪早已掉了下来。苏合抬起他下巴,道:"看着我。"安墨白身子一震,将头扭到一边去。苏合不肯放过他,捏过他下巴来,又道:"看着我"。月光照在他脸上,安墨白满脸都是泪水,低声呜咽着不肯睁眼。苏合叹了口气,松开了手,温柔之极地吻他身体,体贴地抚慰他的躁动。安墨白闭紧了眼低低喘息,忽然身子猛地一弹,眼前微微眩晕。  苏合吻他微微汗湿的额角,在他耳边低语道:"墨白,舒服么。"  安墨白失神地睁着眼睛,喃喃道:"你是我师父......"  苏合柔和地道:"我喜欢你。"  安墨白答不出话来,忽觉苏合的手指沾了什么凉凉的东西探到自己后面,心里一惊,反应地一挣。  苏合脸色一冷,道:"你自己舒服过,便不管别的了?"  安墨白道:"不是......"  苏合冷着脸将手里的药瓶丢在一旁,也不理会他说什么,拉开他双腿狠狠刺入。  安墨白惨叫一声,猛地睁开了眼,翻身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房里并没有苏合的身影,自己的衣裳也穿得好好的。他按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擦擦额上汗水,刚定下心来,忽觉双腿间一片冰凉滑腻,急忙拿过布巾擦净了。  安墨白低头看着布巾上的痕迹,回想起梦中情形,身子一阵发烫,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再也睡不着,便抱膝呆呆地坐着。无意间一抬头,见窗子半开,看得见水边一树桃花在月色里开得正艳。  第 8 章  第二天见到苏合时,安墨白几乎不敢抬头,又觉得苏合的笑容似乎有几分异样,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的缘故。  几日后任流水自外面买了苏合要的药材回来,到药室悄悄问他:"墨白,半仙拣着了十万两的银票么?怎地这般开心。"  安墨白吓得一抖,险些失手滑了药杵,道:"我、我不知道。"  午后安墨白给药圃浇了水,又仔细地拔了杂草,坐在桃树荫下歇息。暮春的天气暖得恰到好处,惹得人一阵一阵地犯困,桃花和青草的淡淡气息混在一起轻轻地飘着。昨晚他整整半夜没合眼,此时倦意涌上来,忍不住身子一歪,枕着手臂软洋洋地睡了过去。  苏合在房里看见,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替他盖在身上。  风过桃花落了满地,有一些落在溪水里,悠悠地顺着水漂走了。几瓣桃花落在安墨白头上脸上,苏合轻轻替他拨下来。  安墨白睡得不甚安稳,被苏合的手指碰到,微微动了一动,脸上现出欢喜的神色,含糊不清地道:"师父,你终于来找我啦。"  苏合怔了怔,心想他又在做什么梦,微笑着伸手去抚摸他头发。  安墨白又道:"我时时想你......我不敢回去......外面不好......"  苏合愣了一下,低头细看他面容,手自他眉眼上极温柔地轻抚过去。他离开时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在这小小的山谷里住得久了,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孤身一人在外漂泊数年,不知吃了多少苦。从前是那样可爱的少年,脸颊软软的,如今却瘦了许多。安墨白又呢喃了几句什么,手指纠住了苏合的袖子。苏合想起小小的安墨白刚到自己身边时,夜里常常做噩梦,边哭边抓紧了自己的衣裳不肯松手,偏又叫不醒,但只要自己抱着他亲几下,他便立即安静下来乖乖入睡。  苏合低低叹了口气,俯下身去像从前那样去吻他额头脸颊,果然不久安墨白便松开了手,安稳地睡过去。苏合被暖融融的日头晒了一会儿,也有些昏昏然,将安墨白圈在怀里,在他唇上悄悄碰了碰,侧头睡了。  这一觉直睡到日落西山,灼灼桃花同夕光晚霞融成一色,苏合十分舒适地睁开眼,一低眼便见安墨白正看着自己,微微一笑,道:"醒了?"  安墨白点点头,道:"起风了,师父当心着凉。"他睡觉时候压着了头发,脸颊上有几道细细的红痕。  苏合微笑道:"头发睡散了,过来我替你梳一梳。"  安墨白应了一声,转过去背对着苏合坐着。苏合回房取了梳子,将他头巾解下来,细细地梳顺了,再挽上去用头巾扎住。一面含笑道:"头发长得这么长了。"温暖的手掌时时擦过安墨白的颈项脸侧,安墨白神思恍惚,像是回到少年时候,清晨早起练完了功夫,坐在桃花树下乖乖地等苏合给他梳头。忽然又想起那夜梦中情形,薄薄的耳朵有些发烫。  苏合看他耳尖红了,心里暗笑。道:"好了。"  安墨白在谷里安顿下来后,虽说苏合待他还是如从前一般,但他想到自己一去便是数年杳无音讯,还将师父打晕了,心里总是存了芥蒂,平日小心翼翼地服侍苏合,生怕惹他半点不高兴,直到这时才真的放下心结。低声道:"师父,你不生我的气么。"  苏合笑了一笑,道:"我不是说过的么?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原本便是我不好。"习惯地在他颊上捏了捏,轻轻叹了口气,道:"瘦了这么多。"  安墨白想起在外漂泊的苦处,心里一酸,低头道:"我时时都想回来。"  苏合将他抱在怀里,柔声道:"为什么不回来,我也时时想你。你便是怕我生气,至多挨几句训也就过去了。"  安墨白道:"我怕师父气得厉害,定要赶我走,宁肯悬在心里,也好过真切知道师父不要我。师父若是真的赶我出去,我便再没地方可去了。"  苏合低头在他额上轻轻亲了一下,道:"傻孩子。"  安墨白抬头去看他,苏合温柔的眼神直落到他眼中,甜蜜绵软像是初见那天苏合喂他吃过的那块糕点,脸上不由腾地红了。  苏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柔声道:"喜欢我么?"  安墨白垂下了头,半晌道:"我......我......你是我师父......"  苏合微笑一下,又道:"傻孩子。"  桃花开罢时节,安墨白收了树上残余的花瓣,洗净了掺水沥出一碗淡红的桃花汁来,和了糯米粉做点心,也给任流水送去一份。任流水镇日无趣,见了安墨白大喜,抓了陪自己闲聊,不觉天色已晚,任流水正想要不要放他回去,房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正是苏合。  任流水笑嘻嘻地道:"半仙,这么一小会儿便想徒弟了么。呐,徒弟还你。"  苏合道:"墨白,待会儿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任流水一怔,道:"他不过......"  他要说的原本是"他不过在这里多聊了一会儿,何必动这么大的火",苏合也不等他说完,向任流水道:"你也把东西收拾好。"  任流水顿时呆住了,心道半仙这干醋劲儿未免也太大,竟然要将两个人一起赶出去么。  苏合看他神色,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不由得皱眉,又道:"你们两个明天跟我出去。"  任流水大奇,道:"你要出谷?"  安墨白道:"师父,这事算不了什么,值不得这样大动干戈。"  苏合温言道:"没什么,我正巧也有些别的事找他们。"瞟了任流水一眼,道:"墨白,你早些回去。"转身走了。  任流水奇道:"半仙要做什么?"  安墨白叹了口气,道:"师父要去寻无生门的晦气。"  任流水忍不住也叹气,道:"若是我师父,只会两个巴掌将我打出来。"忽然想起一事,道:"青叶青黛两个小家伙去了那么久,怎地还没回来?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安墨白摇摇头,道:"任大哥,我告辞了。"  第 9 章  次日苏合三人一起外出,在附近市镇上买了马匹,四月繁花时节,桃红褪,梨花白,慢悠悠地往苏北去,说是寻仇,倒更像是游春。一路食宿都是安墨白打理,苏合看在眼里,颇有几分"吾家有徒初长成"的得意。任流水本是lao江湖,他见苏合正得意洋洋,安墨白也早不是从前的稚嫩少年,也乐得清闲。  一日晚间三人在一家客栈里歇下,任流水觉得路上有些异动,夜里便只是半睡半醒地眯着。半夜时忽听隔壁安墨白房里传来推窗的吱呀轻响,不由微微一惊,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将窗子推开一线,正巧见安墨白从窗子里跃了出去,往城东奔去,他步子比猫还轻些,以任流水耳力之聪,也没听到半点声息。任流水正在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忽见两条黑影远远地随在安墨白身后,当下再不迟疑,也展开轻功,悄无声息地跟了过去。  安墨白直奔到城外荒郊才停了下来,也不转身,开口道:"两位自昨日起便跟着我们三人,有何贵干?"任流水藏身在一处树丛里,几乎笑了出来,安墨白全不似平日说话的口气,冷冷淡淡的倒有几分苏合的味道。  其中一人道:"阁下便是莫玄莫神医了?"  安墨白道:"神医不敢当,在下莫玄。"  另一人道:"听闻莫神医拜在赤水玄珠谷门下,不知是真是假?"  安墨白冷冷地道:"何须多言,两位多半也是为赤水剑而来了?"  先前那人笑道:"莫神医是明白人。玄珠炉我们不敢贪图,只是赤水剑好大的名头,不免教人有些好奇,只盼莫神医拿出来给我们兄弟瞧上一眼,也算了却一桩心事。日后回乡下种田,说起来曾亲眼见过赤水剑,也算是有几分面子。"这话说得虚情假意,便是小孩儿也听得出来。  安墨白也不啰嗦,道:"若你们胜得了我,赤水剑双手奉上。"  那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道:"莫神医先请出招。"  安墨白道:"若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一人道:"今日往后,我二人决不对赤水剑起半点心思。"  安墨白再不答话,急转身时短剑出鞘,身子腾空,一道青影如雷电之捷,向其中一人当胸刺去。去势中已连变了三招。他样貌生得温柔,出手却半点不温柔。任流水初次见到赤水玄珠谷的功夫,剑随意动,身随剑走,招式身姿如游丝逐风,白云漫卷,十分轻灵挥洒,半点容不得滞涩,这才知道安墨白为什么要练那腰上功夫。那两人各使开一柄十分沉重的鬼头刀,同安墨白斗在一处,他二人只听说莫玄医术高超,想不到打起来也丝毫不弱,不由得有几分心慌。任流水冷眼旁观,知道安墨白不至吃亏,也就安心看戏。  安墨白所用的那柄剑只是寻常的菁钢短剑,但剑鞘十分古旧,镂刻菁奇,年代久了,鞘身被摩娑得莹润如玉,内敛中却又透出一股森然剑气,一见之下便知不是凡品。任流水曾经好奇问起,安墨白说道,原来的剑在师祖时候便早已丢失了,自己喜欢这剑鞘,师父便寻匠人比着剑鞘打造了一把剑给他。  那两人不过仗着刀沉力猛,怎及得上赤水玄珠谷的菁妙剑法,更兼苏合悉心调教。安墨白渐渐占到上风,他不愿多耗时辰,一式虚招使出,剑尖吞吐闪烁不定,剑光映着月色夺人眼目,左手剑鞘连连拍出,将那两人打飞出去。安墨白还剑入鞘,道:"两位请回吧,只盼两位言而有信,今后莫再纠缠。"  那两人爬起身来,其中一人道:"莫神医,我们兄弟服啦。这便去了,后会有期。"向安墨白抱了抱拳,袖中忽然射出一线烟雾,直直地向安墨白喷去。任流水一惊,待要出手救援,却万万赶不及。  安墨白却似是见得多了,早有防备,足尖一点,手腕一扬,身子疾退几丈,两点寒光已钉在那两人胸口。那两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倒地死了。安墨白将两具死尸拖到树丛里略加掩盖,叹了口气,转身向客栈方向走了。  任流水从藏身之处跳了出来,心中奇怪得很,他知道安墨白怕苏合知道了自己在江湖上惹出的这些事端不悦,但徒弟毕竟闯出个神医的名号,这般出息,做师傅的不该得意才是么?心里琢磨着,也赶回客栈去。  那两人一前一后地去远了,苏合从一棵高树上轻飘飘地落下来,微微笑了一下。  无生门在苏北海州沐阳,三人从湖州归安来,须取道扬州。  四月正是芍药花开的时节,又素有"广陵芍药冠天下"的说法,因此到了扬州时,任流水打听得城中正有一场芍药花会,便兴致盎然地拉着苏合师徒过去看。花会上游人如织,男男女女并肩同游,此时也不避讳。江南女子本就清秀美丽,扬州又十分富庶,翠钿珠钗、绫罗香粉地插戴打扮起来,更增艳色,这芍药会上,人面花貌,秋色平分。  三人随着众游人走动看花,任流水拾到一根碧玉簪,在手里一上一下地抛着玩,指着一丛十分繁盛的芍药道:"这个好看。"那芍药色作微紫,花盘大约半尺多宽,最下铺开十二片大花瓣,上面略小些的曲瓣一层层紧缠密裹,错落有致。花瓣都是边缘一缕金黄,香欺兰麝,唤作宝妆成,在芍药谱中是有名的上上品。  苏合与安墨白却一齐道:"不好。"  任流水看看花又看看他两人,奇道:"哪里不好了?"  安墨白微笑道:"这花被花匠养坏了,虽然花开得好看,叶子也肥大,不过是痴肥,药姓都走尽了,入药连下品也算不上。"  苏合点了点头,道:"不坏,这几年没人教导,我还道你早将这些东西忘光了。"  安墨白笑道:"师父教我的,我怎会忘。"  任流水在一旁听着,几乎连牙也酸倒了。  苏合师徒虽说花不好,却看得津津有味。苏合对着一丛瘦瘦小小的芍药打量半日,看神情颇想将那芍药拔了,剥下根皮来。任流水原本不是爱花之人,只不过图个热闹,此时觉得热闹得无趣,向苏合师徒打了个招呼,自到别处闲逛。  第 10 章  原本约好未初时辰在花会附近的一家酒楼上碰面,苏合师徒在二楼的靠窗位子上直等到未初一刻,也没见到任流水的人影。苏合皱眉道:"不等了,等得他来,芍药花也开罢了。"安墨白便唤店伴过来,点了酒菜。淮扬菜系素以清淡鲜美著称,随着酒一起送上的还有两枝芍药,以备醒酒之用,是唐明皇时候传下来的风流习俗。  安墨白尝了一口那道清汤绣球鳝鱼,替苏合盛了一碗,道:"师父,这汤滋味不错。"那汤清可见底,淡而不薄,鳝鱼肉细嫩滑美,汤味入了十分,可口之极。  苏合微微一笑,舀了一匙汤送进嘴里,点头道:"好吃。"  两人吃罢午饭,又喝了一会儿茶,任流水仍未出现。  安墨白担忧道:"任大哥这么久没过来,会不会遇到什么事。"  苏合倚着窗口观看楼下游人,将那枝芍药拿在手里把玩,道:"这人面上嘻嘻哈哈,心思却细,若是有事,定会留下些讯息。"再抿一口茶,随手将花丢在桌上,道:"吃也吃过了,走吧。顺路找一找人。"  苏合虽说顺路找人,出了酒楼,向路人打听了几句,沿着一路繁花密柳走过去,并不如何在意风景如何。他在一家赌庄前停下来,抬头见门匾上题着天下会馆四个大字,角上有个小小的白色楼阁图案。道:"多半在这里了。"带着安墨白进去,果然看见任流水在一张长桌前坐着,一脸的垂头丧气。长桌另一端坐着一人,看打扮是赌庄的人。  安墨白招呼道:"任大哥,原来你在这里。"  任流水回头见是他二人,大喜道:"墨白,你身上带了多少银子,借我借我。"  安墨白还未答话,苏合眼尖,一眼瞥到装药的黑玉瓶子摆在那人手边,眉头一皱,道:"你连药也赌了出去?"  任流水赔笑道:"是药瓶,药好好地在我这里。"  苏合道:"你让开。"  任流水急忙站起,苏合在那椅上坐了,向那赌官道:"我跟你赌,赌那只黑玉瓶。"  安墨白几乎连下巴也惊掉了,悄声问任流水道:"师父从什么时候开始赌钱的?"  任流水悄声答道:"他倒没赌过钱。从前实在无聊,我便教了他玩骰子陪我打发时辰。你只管放心,半仙这一手高超得很,我从没赌赢过他。"  安墨白小声嘀咕道:"你赌得赢的人可着实不多。"  那赌官道:"客人看中这只玉瓶,赌资须出到二百两银子。"  苏合皱眉道:"不过小小一只瓶子,哪里值得二百两,买一百只瓶子也买了。"  那赌官道:"客人说的是。只不过瓶子上刻了赤水玄珠谷的印记,您旁边这位任大侠又一力担保这玉瓶确是赤水玄珠谷之物,那便值得二百两了。"他说话不紧不慢,这样斯文有礼的赌官倒真是少见。  苏合冷冷扫了任流水一眼,道:"墨白,你过来。"  安墨白上前一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苏合并不回答,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那赌官道:"我赌他。"此言一出,安墨白与任流水连同那赌官一齐呆住了。  那赌官道:"客人说笑了。便是赌一口猪一口羊,也可杀了卖钱,您赌这么个大活人,我们便是赢了,又能如何?留下做工也抵不了几个铜钱,还须供他吃穿。这折本买卖,小店是做不起的。"  苏合道:"这位在江湖上鼎鼎有名,人称‘阴阳手'的莫玄莫神医便是,两千两银子也值得过,还抵不了一只小小的玉瓶?"  安墨白听他嘴里说出"莫玄莫神医"五个字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桌角上。  那赌官犹豫了一下,道:"这位莫神医是真是假,小人分辨不出;便是真的,赌得赌不得,小人都做不了主。客人且稍等,我去禀报主人。"  过不多时,朱红楼梯上走下一个公子哥模样的青年男子来。春暮轻暖天气,他穿了件天青色暗纹轻衫,腰系一条十分名贵的白玉带,垂着一块春风十里扭丝玉佩,穗结上缀了两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那青年生得貌美,直夺人眼目,气度风雅华贵,真如一头凤凰一般。他脸上带笑,眼神却高傲得很,走到桌边,也不看别人,只望着安墨白,道:"这位就是莫神医了?三年之前,曾在太湖之畔见过一次,想来莫神医并不识得我。"作了个揖,并非江湖礼节,是读书人的礼数。  安墨白还礼道:"在下眼拙,实在不记得了。"心中一面回想,三年之前他还在太湖边的七星铸剑庄借住,何曾见过此人了。任流水自方才那赌官说"我去禀报主人"时便有些呆怔怔的,此时还没回过神来。  那赌庄主人这才转望向苏合,一面在椅上坐了,道:"能将莫神医拿做赌注,不知阁下是哪位前辈高人?听闻莫神医出自赤水玄珠谷门下,阁下难道是......"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是赤水玄珠谷谷主么?"  苏合淡淡笑道:"我在谷里不过闲来种几棵药草。无名小卒,何必提起姓名。听闻便是乞儿,白楼主也肯跟他对赌,这传言难道是假的么?"  那赌庄主人却不答话,面上现出好奇之色,道:"不知莫神医在谷里时候做什么?"  苏合微笑道:"也不过帮我种药草罢了。"  那赌庄主人低头沉思一会儿,才道:"在下不挑对手身份,只挑对手的赌技。阁下想要跟我赌,这赌注虽极诱人,也须得露一手真功夫。"  苏合道:"先赌一局大小。"  那赌庄主人点了点头,伸手拿起桌上的骰盅来,指上微微用力,骰盅在他手中滴溜溜地转动。这一手功夫可俊得很,众赌客本来各自围做一团吆五喝六,此时渐渐聚拢在一旁,观看他两人对赌,人人都盯着那青年人手中的骰盅,呼吸都屏住了。平日喧扰不堪的赌庄此时居然安静极了,只听得到两粒骰子碰撞盅壁的清脆声响。  那赌庄主人将骰盅扣在桌上,向苏合道:"在下若侥幸赢了,莫神医从此便归我驱策?"  苏合道:"那是自然。"  那赌庄主人望向安墨白,道:"莫神医,果真如此么?"  安墨白点了点头,道:"果真如此。"  苏合端起那骰盅,轻描淡写地晃了几下。这手势安墨白熟极了,便是施针时候的龙凤眼捻转手法。  任流水脸色发白,小声道:"墨白,只怕今日半仙要将你输在这里了。"他嘴里跟安墨白说话,眼睛却盯住了那赌庄主人,眨也不眨一下。  安墨白看着苏合,随口"嗯"了一声,却并不如何担心。  此时两人一齐揭了骰盅,都是两粒漆黑的六点朝天。  那赌庄主人深深看了苏合一眼,道:"三位请随我来。"当先转身上楼。  第 11 章  房里陈设得十分素净,寻常的桌椅器物,只摆了几样古鼎瓷瓶并几盆时令花朵作摆饰,略微显眼些的是案上一琴、壁上一剑,四名青衣小婢侍立一旁。门前垂着厚厚的锦帘,楼下的喧闹一声不闻。赌庄里有这样雅致安宁的所在,真教人想象不到。  苏合微笑道:"此处甚好。"  那赌庄主人道:"阁下看得入眼,那是最好不过了。"  任流水嘀咕道:"有什么好。"  安墨白轻轻地道:"师父的意思是,这里清静人少,万一输了,也方便撂倒他走人。若在楼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赖账不认总是说不过去。"  那赌庄主人道:"这里恰好有四个人,便玩时兴的宣和牌如何?"  苏合淡淡笑道:"他两人一个一窍不通,另一个虽懂,同不懂的也没什么差别。"安墨白低头忍笑,任流水一眼瞥见,顿时恼羞成怒,正要跳脚,想想苏合说得不错,只得灰溜溜地摸了摸鼻子。  那赌庄主人嘴边露出一丝微笑,道:"那依阁下的意思,该如何是好?"  苏合道:"不如你我二人掷骰子赌酒。谁先醉倒,便是谁输了。"  任流水心里一惊,苏合不知这人底细,他却是晓得的,有名的千杯不醉万赌不输,苏合偏偏要同他比这两样,那不是摆明了将安墨白往外推么?他正要出声,那赌庄主人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任流水立时将舌尖上的言语吞了下去。  那赌庄主人道:"甚好。只不过依什么定点数大小?《投琼谱》么?也太无趣。"《投琼谱》是一粒骰子的六张牌式,便是一至六点。  苏合道:"客随主便。"  那赌庄主人点了点头,道:"那么玩《除红谱》便是。"拍了拍手,两名青衣小婢将任安二人引到一旁的小几边坐了,奉上清茶细点;一人取了骰盅来,内中各有四粒骰子,另一人取过酒坛酒碗,拆开泥封,一股清冽酒香飘散出来,中人郁醉。那赌庄主人又道:"这是八十九年的琼花房,也不知合不合阁下的口味。"  苏合微笑道:"久闻扬州琼花房甘美无比,便是输了,也不白赌这一遭。"  那赌庄主人微笑道:"阁下过谦了。"  安墨白听到"琼花房"三字,嘴唇微微一动,终究没有开口。  苏合抓了骰子,手腕一旋,骰子在骰盅里滴溜溜地转动。道:"银汉星回一道通。"  安墨白不懂他在说什么,任流水小声解释道:"便是四粒一点,又叫做满盘星。"  安墨白一惊,低声道:"那不是最小的点数么?"  任流水摇头道:"《除红谱》以红色为尊,满盘星只比四粒四点的满园春低一等。"  便听那赌庄主人也掷了,道:"红妆谩绾入青楼。"语声里微带憾意。  任流水道:"那是三粒四点,一粒六点。"他眼睁睁地看着那赌场主人饮了一碗酒,自个儿吞一口馋涎,恶狠狠地咽下一碗茶水。  两人一边掷骰子,嘴里说些"半下珠帘半上钩""云近蓬莱常五色""珊瑚宝匣缕双心"之类的牌式,任流水初时还解释给安墨白听,后来只死盯着那两人的骰盅,神情如痴如醉,恨不得也扑上去赌一把。他二人掷来掷去,互有胜败,常常是你一碗、我一碗地喝下酒去。那青年人面色如常,苏合脸颊微微泛红,倒也支持得住。安墨白却知道以苏合的酒量,此时早该醉得不省人事了。  苏合再掷一把,道:"两岸桃花夹去津。白楼主请。"  那赌庄主人笑了一笑,举碗饮了一半,忽然将酒水一口尽数喷出,弯下腰去剧烈咳嗽,听那声响,几乎连五脏六腑都要一齐咳出,教人听了不由代他难受。任流水腾地站起,跨上前一步,想想又坐了回去。  两名小婢忙忙扶住了他,惊叫道:"公子,你还好么?怎会这时发作起来?"  那赌庄主人咳得全身无力,额上出了一层细汗,他伸手捂住了嘴,细细的血线顺着他指缝流下来。道:"阁下使毒的功夫出神入化,咳咳......什么时候着了道,竟半点瞧不出端倪,在下佩服得很。只是用这种......咳,这种手段,未免落了下乘。"  苏合悠然道:"酒是你的,酒碗也是你的,你我二人隔了一张桌子,我便是有心下毒,也无从下手。白楼主这话可冤枉了我。"  此时门帘一动,一名随从打扮的男子闯了进来,喝道:"无耻狂徒,竟敢下毒暗害公子!快将解药拿出来,饶你一命!"伸手便来抓苏合的衣裳。  苏合皱起眉来,袍袖一扬,三枚小小的银镖向那人袭去。那人极快地拔剑出鞘,嗤嗤嗤三剑往暗器上击去,不想那银镖被他的剑尖一碰,立即炸开一团赤色烟雾,那人不及掩鼻,顿时软倒在地。  苏合看了看地上的酒渍,向那赌庄主人微笑道:"白楼主,这酒你还没喝完。"拿起酒坛,将他的酒碗倒满了,向前推了一推。  那赌庄主人低低咳了几声,道:"我认输了,这只玉瓶阁下只管拿去。但我突然发病,与阁下只怕不是全然无干。"  苏合微笑道:"白楼主平日服用的药物忌丁香,这琼花房里却是有丁香的。酒是白楼主选的,确与我无干。单用郁金一味煎汤服下便可无恙。至于白楼主的这位侍从,片刻之后自会醒转。"一面取了黑玉瓶,掷还任流水,道:"将药装回去。青木玲珑丹最怕走了药气,离了这瓶子,十日之内功效全失。"转头向安墨白道:"墨白,走了。"起身向房门走去。  安墨白乖乖地跟上去。任流水捏着瓶子,也顾不上将药装回,叫道:"等等!"  苏合皱眉道:"你还要赌么?我可没这份空闲等你。"  任流水道:"不是!"嗫嚅半晌,却说不出什么来。安墨白睁大了眼,初次知道"不好意思"这词居然也能用在任流水身上。  四名青衣小婢急急地张罗着煎药,扶着那人去别处歇息。  第 12 章  他一出门,任流水顿时吐了口气,刚要说话,苏合道:"你到这里赌钱,不过是想见他一面,如今已见到了,还想要怎样。"  任流水惊道:"你怎会知道?"  苏合道:"你道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吃我三年的药么。你有什么事,想要我将他的人也赢过来么?"  任流水犹豫了一下,道:"人我不敢想,求你帮我将一块玉佩赢回来。"  苏合眼中笑意一闪,道:"好。"任流水隐隐觉着不妙,但他赌术不佳,苏合肯帮忙,自是再好不过,忙去寻那赌庄主人。  那赌庄主人不久随着任流水一同进来,他眉目间有些虚弱之色,神情却与方才别无二致,似是全然不在意被苏合设计一事,道:"阁下还要赌什么?赌注还是莫神医么?"  苏合摇头,道:"这次赌任少侠。"  那赌庄主人微微一怔,问道:"那么不知阁下要我出什么赌注?"  苏合道:"便是方才任少侠输掉的玉佩。"  那赌庄主人当即道:"好说,便是送给阁下也没什么。"  苏合拈起一粒骰子道:"一局定胜负。"  那赌庄主人点点头,也拿了一粒骰子,两人一齐掷下去,那人掷了三点,苏合掷了两点。  任流水睁大了眼,道:"输、输了......?"  苏合微笑道:"输了。"将任流水向前一推,道:"愿赌服输。白楼主,这位任少侠是你的了。墨白,我们走。"  任流水急道:"半仙!你......你怎可......"  苏合走过他身边时,压低了声音道:"你该好好谢我才是。"带着安墨白一笑出门。  苏合出了那赌庄,翻身上马,鞭子一扬,一路疾驰出扬州城。他外面穿了件宽松罩衫,随风飘飘摇摇。安墨白随在后面,道:"师父,任大哥他留在那里......"  苏合微微一笑,道:"你放心,他心里不知多欢喜。"一面将压在舌下的药丸吐了出来,道:"今日险些醉死在扬州。"  安墨白道:"师父,再含一会儿吧,那酒后劲大。"  苏合笑笑道:"不妨。"  安墨白略有些担心地看看他脸色,又好奇道:"师父,这次你为什么肯帮任大哥。"  苏合笑而不语,心道虽然麻烦些,但总算将任流水这碍眼之人甩开了,那也值得了。岔开话道:"你在江湖上行走这几年,可曾听说过白玉楼?"  安墨白道:"听说是江南一带的小小门派,虽说是门派,却极少插手武林事端,只管做自己的生意,富庶得很。"  苏合道:"不错,这白玉楼的主人,名字也叫做白玉楼。"  安墨白心下微惊,想起师父称那赌庄主人作"白楼主",道:"便是方才那人么?"他知道苏合有时也在外面走动,但总觉得苏合与赤水玄珠谷之外的事物并无关联,万万想不到他对江湖之事竟然如此熟悉。  苏合点了点头,又漫漫地道:"你闯下的名头,也不比白玉楼小多少。"  安墨白心里突地一跳,硬着头皮道:"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又欠了七星铸剑庄一份人情......那些人伤得可怜,我狠不下心不理。"  苏合笑了一笑,道:"我也没怪你。医者仁心,本就没什么错。你有这份心思,日后造诣必在我之上。"  这话同苏合素日的习姓全然相反,安墨白怔了一下,道:"师父......"  苏合摇头道:"徒弟大了,管束不住了。"扬手又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疼,几步蹿出好远去,将安墨白抛在后面。  此时天下会馆内,那白玉楼倚在榻上,又饮了几口郁金水,按着胸口咳了几声,眼中闪过一分戾色。道:"隋英,赤水玄珠谷里到底是什么情形,你探听到多少消息。"  那被苏合用暗器迷晕的侍从叫做隋英,他刚醒不久,听见主人发问,恭恭敬敬地垂手躬身,道:"属下无能。"  白玉楼一双秀眉一皱,道:"半点讯息也没有?"  隋英低头道:"楼主恕罪。属下悉心探访了三个月,所得消息不少,但细加推敲,并无必然可信之言。只是那谷主姓苏,这点多半不假。"  白玉楼甚是不悦,哼了一声,道:"他姓酥姓糖有什么干系?七星铸剑庄那边如何?"  隋英菁神微振,道:"那边得到的消息不少。"  那夜隋英悄悄潜进七星铸剑庄,庄内戒备森严,饶是隋英惯于此道,也险些漏了行藏。他隐在一道后墙的暗影里,隔了不久,却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房来。  便听其中一人在房里来回踱了几步,道:"他死了?果真如此?含光,你可亲眼见了?"听声音竟是庄主章承景,那"含光"想必是他的师弟齐含光。隋英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听见了他二人的机密谈话,心里一阵惊喜。  又听齐含光道:"苏谷主是这样说的。但我事后细想,墨白曾说过,那把匕首是要孝敬师父的。苏谷主便是不喜欢,至多将它丢还墨白,却不该给我。那小童说是墨白还我的,更是无从说起。"  章承景"嗯"了一声,道:"那谷主多半将它当作了你二人的信物。"  齐含光不知为何并不应声,又听章承景道:"他若有意,三年前便不会离开。你这份心思,还是收了的好。"口气里颇为不快。  齐含光踌躇道:"大师哥,早年庄上虽收留了他,可墨白也替我们救人,笼络了不少人心,便是欠我们什么,也还清了。如今还要欺瞒于他,骗取......"  章承景厉声道:"含光!师父待你的恩情,你都忘了么?!弑师大仇与这无关紧要的小节,孰轻孰重?!"  齐含光低声道:"是,大师哥,我知错了。"  白玉楼听了隋英复述他二人言语,思量片刻,道:"奇怪,七星铸剑庄前代庄主一夜之间暴死,传言是秋光剑陶药子所为,与赤水玄珠谷有什么干系?是了,他们是想要依仗赤水剑之利报仇。这苏谷主说的便是赤水玄珠谷的谷主了。‘莫白'又是谁?"  隋英道:"依属下看,多半便是莫玄。"  白玉楼一手支颐,又出了一会儿神,微微一笑,道:"莫白莫玄,这人究竟是黑是白?你下去吧。"转头吩咐小婢道:"请任少侠过来。"  任流水不久进来,凝望了他一眼便转开头去,从怀里掏出那黑玉药瓶放在几上,道:"现下是四月,上次的药就要吃完了吧。"  白玉楼望着他微微一笑,手中玩弄着任流水赌输的玉佩,道:"流水,方才跟我赌东西的人,到底是谁?"  苏合师徒仍旧往苏北去。没了任流水碍手碍脚,一路上苏合有意无意地撩弄自家徒弟,其乐无穷。安墨白有心推拒,但苏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过是替他梳头时碰到他嘴唇几次,又或是专拣人多的客栈投宿以便同住一间房之类,抓不住凭据,要拒实在是无从拒起,推根溯源,恨那白玉楼为何不掷一点。苏合看在眼里,心中反复思量该不该将这死心眼的徒弟逐出师门。没了师徒名份,他多半便肯了。  第 13 章  一日傍晚,两人在一处依山傍水的明秀小镇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苏合这几日不知想些什么,时时出神,投了客栈便关上房门歇息。  晚饭时安墨白过来敲他房门,里面始终不应声。安墨白担心起来,推门进去,见苏合躺在床上,眼睛却睁着,又在出神。安墨白近前道:"师父,该吃晚饭啦。听伙计说当地的竹笋很是鲜嫩可口。"  苏合"嗯"了一声,却仍是不动。  安墨白道:"师父这几日在烦恼什么?"  苏合微微一笑,道:"你想知道?"  安墨白点了点头。  苏合道:"我这几日烦恼的是,你这不肯看清自己心意的顽症,要什么药才治得好。"  安墨白心里一慌,不敢接口,低头重复道:"师父,该吃晚饭了。"  苏合不理会,道:"我方才在想,你若不进来,也就罢了,若是进来了......"  安墨白等他将话说下去,忽然眼前一花,已经跌在苏合身上,唇下温热柔软,贴着的正是苏合的嘴唇。安墨白明知他没喝酒,脑中仍是闪过"师父又喝醉了"的念头,慌乱起来,习惯地抬手,不料双手早被苏合捉住了。  苏合微微笑道:"若是再被你打晕,我这个师父也不必做了。"翻身将安墨白压在下面,慢慢解下他衣带,将他双手绑了起来。安墨白早知道苏合的心思,但自小被他宠爱娇纵惯了,想不到他竟会强迫自己,惊慌失措地挣扎。他没了衣带,一挣之下,衣裳登时散开了,现出肩颈胸膛的大片肌肤。  苏合低头瞧着,顺着他脖颈抚摸下去,柔声道:"别乱动。"  安墨白怕衣裳散得更开,虽觉得他温暖的指尖在自己身上游移,酥酥痒痒地又是难受又是舒服,果然不敢再动。  苏合停了手上动作,微笑道:"乖孩子,这是愿意了么?"  安墨白颤声道:"我......我不愿意。你虽是我师父,也,也不能逼我......"  苏合笑了一笑,道:"师父自是不能逼你,我另有逼你的缘故。"  安墨白一怔,道:"什么......?"  苏合在他唇上轻轻亲吻,低头看他的眼睛,道:"你也喜欢我。"  安墨白道:"我......我......"他极想出口否认,但看着苏合温柔深情的面容,不知为什么却说不出口。心里又羞又急,什么也顾不得,拼命地连连挣扎。  苏合按住了他,笑道:"那天夜里,你做了什么梦?"  安墨白呆了一下,那夜绮梦他一个字都没同别人提起过,苏合怎会知道。想起梦中与苏合的亲密情状,身子一抖,却又微微有些发热,偏过了头去,颤声道:"我没做梦。"  苏合微笑道:"没有做梦,为什么一边叫我,一边......"一手向下探到安墨白两腿之间,口中续道:"我本来好好地睡觉,硬是被你吵了起来。"  安墨白被他碰到羞耻之处,浑身上下一阵剧震。想到自小被他抚养长大,恩情深重,如今竟要肌肤相亲,实在是情理难容。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呜咽道:"你是我师父,你是我师父......求你,我什么都肯,这个不成......不成......"  他眼泪流得不多,神色却着实伤心,苏合心里不忍,停下来望着他,道:"为什么这个不肯,你心里有别人?"  安墨白低声啜泣,闭上眼摇了摇头。  苏合轻柔地抚摸他眉眼,道:"你要多久才肯答应我?便是十年八年我也等。"  安墨白仍是摇头,道:"你......你是我师父......"  苏合再不犹豫,替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从前我想错了,你这姓子,一味纵容下去,早晚要将你我二人活活拖死,我早该好好给你下一剂猛药。"边说边将他双手拴在床头,仔细地打了一个死结,低头吻他嘴唇。  安墨白被他绑住,抗拒不得,只能紧紧地咬住牙关,却被苏合捏住了鼻子,不得不张口呼吸。苏合趁机吻住他唇舌,安墨白不敢当真咬伤了他,只得任他戏弄,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苏合一面吻他,一面剥了他衣裳,抚摸他全身。抚过他腰际时,觉得他身子一阵轻颤,心下了然,细细地在他腰上亲吻揉弄。安墨白情难自禁,觉得身上一点点地热起来,低声呜咽道:"放开......"  苏合吻他颈项,低声笑道:"别扭到这地步,也是我教的么。"一面揉捏他手指,渐渐抚到手腕上,指尖在他寸口来回轻划,微笑道:"这样快,总有一息六至。《脉经》上怎样讲的,说出来听听。"  安墨白被他在腰上捏了几把,死命咬牙堵住一声申今,哪有余暇说话。  苏合微笑道:"师父问你话,你不答么?"  安墨白喘了几口气,勉强道:"数脉......来,来去促急......"  苏合皱眉道:"这么简单也答得磕磕绊绊。怎样辨尺寸阴阳荣卫度数,背给我听。"  安墨白原本不肯,被苏合盯着,只得乖乖开口道:"寸口者,脉之......大会,手太......太阴之脉动也。人一呼脉行......三寸;一吸......脉行三寸,呼吸定息,脉行六......六寸。人一日一夜,凡一万三......三千五......百息,脉行五十度,周......周于身,漏水下百刻,荣卫......行阳二十五度,行阴亦二十五度......"  他断断续续地背诵之时,苏合的手越来越放肆,安墨白全身上下没一处不被触摸到,他渐渐情动,虽然闭了眼不看苏合,心里并不如何抗拒。只是每次被撩拨得或申今或惊喘时,苏合便在他腰上捏一下,微笑道:"这也是书上的原话么?"  安墨白只觉得便如那夜梦里一般,满心里情思缠绵飞动,再也顾不得这人是不是师父、该不该如此。苏合却偏偏逼他背那什么脉经脉诀,神志一半清明一半混沌,十分难受,到了后来,也不知自己背了些什么,实在忍耐不住,呜咽道:"师父,你饶了我吧。"  苏合微微一笑,一边继续撩拨他欲望,一边道:"嗯,这一句又是哪一章哪一节的?我怎么不记得?"  安墨白再不肯开口,抽泣一声,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苏合笑了一笑,解开他双手,柔声道:"抱着我。"  安墨白听他不再要自己背书,那是什么都肯了,十分驯从地抱住了苏合。苏合亲亲他脸颊,道:"乖孩子。"也抱紧了他,一夜纵情缠绵,他多年的心愿得偿,实是喜乐无穷。安墨白半是被他弄得累极,半是哭得无力,昏昏沉沉地睡过去。隐约之中,却又觉得心里某处忽然轻松起来。  第 14 章  次日安墨白在苏合怀里醒来,还未觉得羞愧,先觉得胃里空空,饿得抓心挠肝。他昨日过来叫苏合吃晚饭,却稀里糊涂地被拖上床,折腾了半宿,此时天近正午,实在饿得受不住,看见桌上放着一碟点心,挣扎着爬起来下地。无奈腰间酸软无力,半点力气也使不上,刚刚支起身子,便不由自主地滚到床下去。忽然觉得手腕一紧,这才看到一条发带系在两人手腕之间。他这一摔,扯动了发带,苏合立时醒了,睁眼看了看,将安墨白抱上床来,轻轻掸去他衣上灰尘,道:"别乱动,多躺一会儿。"  安墨白低了头不敢看他,肚子却咕噜噜地叫起来。  苏合微微一笑,柔声道:"你答应决不偷偷溜走,我去给你拿吃的。"  安墨白低声道:"我不走。"  苏合凑过去亲亲他脸颊,穿了衣裳出去,不久端来一碗白粥,一碟清炒嫩笋,笑道:"我喂你吃。"安墨白不肯,苏合也不勉强,任他自行捧了粥碗慢慢啜饮,另拿了一双筷子,时时夹了笋片送进他嘴里。  吃过粥菜,安墨白躺下歇息,腰间的酸疼一阵阵地泛上来,虽仍有困意,却睡不着。苏合也不说话,陪他躺着,将他一缕头发绕在指间玩弄。  安墨白后颈被苏合的呼吸轻轻拂着,酥酥麻麻地痒,却不敢乱动。一只黄莺在客栈外的柳叶间滴呖呖地鸣叫,远远传来纺车转动的嗡嗡轻响,十分幽静恬适。安墨白只觉这情状暧昧得可怕,半晌才寻到一句话,开口道:"师父不吃东西么?"  苏合微笑道:"早晨吃过了,那时看你睡得正熟,便没叫醒你。"  安墨白再找不出话可说,只得闷闷地躺着。  隔了一会儿,苏合问道:"怎么还不睡?难受得厉害么?"要他趴在床上,放软了身体,轻重有致地在他腰间揉按,手法力道恰到好处,绝不轻一分,也绝不重一分。安墨白少年时偶尔练功弄伤了自己,苏合替他敷药裹伤,却没给他按摩过。安墨白初时身子有些僵僵的,不久便全然放松,他若是只猫,此时早舒服得咕噜出声,渐渐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夜间,一钩新月悬在窗边的竹枝上。房里没掌灯,安墨白发觉一旁的床铺空了,等了一会儿仍不见苏合回来,叫了几声"师父"也不见回应,心想难道是白玉楼寻仇来了,又或是无生门得了消息抢先下手,师父将他们引出去打斗。心里再也安生不下,就要外出寻人。  忽听房门吱呀一响,一人走进房来,便听得苏合的声音道:"我回来了,怎么了?"一边放下一只碟子,将油灯点了。  安墨白松了口气,道:"我还道有人来寻衅。"看他放下的是一碟点心。  苏合到床边坐了,替他拢紧了衣裳,微笑道:"想我了么?昨晚疼不疼?"  安墨白想不到他忽然提起昨晚之事,脸颊登时通红,向后缩了一缩,一双眼睛不知该看哪里才好。  苏合看他现下才想起来怕羞,笑了一笑,柔声道:"什么时候吃第二帖药?"  安墨白听他忽地转口,一怔之下,重复道:"什么第二帖药......"说出口才明白苏合的意思,脸上更红,扯了被子将自己裹住,又要缩到床角去。  苏合捉住他拉回来,凑过去同他额头相抵,柔声道:"喜欢我么。"  安墨白垂眼道:"我......我不知道......"比上次回答的"你是我师父"好得多了。  苏合也不再逼问,笑吟吟地取过碟子,道:"睡了一下午,饿了么?吃点东西吧。"  安墨白低头吃着苏合拿来的点心,是寻常的糯米糕,十分清甜可口。  苏合看着他吃东西,微笑道:"刚才我出去看过,这镇子很是安静,风景也不坏,恰好你这几日也不方便活动,就在这里歇些日子吧。"  安墨白一怔,道:"师父不是要去无生门么?"  苏合笑道:"无生门不长腿脚,晚去几天,它也在那里。"  安墨白犹豫一下,道:"师父,还是不去的好。"  苏合道:"怎么?"  安墨白道:"薛蓝虽然打伤了我,他也没讨到便宜,算是扯直了。为这点小事奔波已经不值得,师父若有什么闪失,我就真是该死了。"  苏合笑了笑,道:"不是说过了么,我也恰好有些事情,要去寻一位故友。"又问道:"那时候除了薛蓝,还有几人对你们出手?"  安墨白道:"还有薛蓝的两名属下。一旁有一辆马车,像是同薛蓝一起的,马车旁另有一人,不过都没出手。"  苏合"嗯"了一声,仰起了头思量什么,不再说话。  他忽然问起江湖之事,勾动了安墨白的心思,终于问道:"师父,赤水剑、玄珠炉,究竟是什么宝物?"  苏合微笑道:"你见过几千次也有了,记不起来么。"  安墨白怔了一怔,苏合确有一把佩剑,除了教自己剑法时拿出来过,平时只随便收在箱子里,难道竟然便是赤水剑么;道士炼药才用得到丹炉,谷里从来没有过,"见过几千次"更是说不上。安墨白想来想去,始终回忆不起。  苏合笑道:"等过些时候回去,我指给你看。"  之后安墨白又歇了半日便好了,时时与苏合在左近游玩,江南山明水秀,这小镇虽不如淮扬富足,苏杭秀美,也别有一番风致。偶然遇见小病小患,安墨白随手施些针药便告痊愈。苏合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从不阻拦,可也从不相助。小镇上民风淳厚,几天下来熟识了,又受了安墨白的恩惠,常常邀请安墨白二人一同就餐。苏合虽不说什么,安墨白知道他不喜与外人来往,每次都是婉言回绝。  一日苏合师徒在镇上闲步,忽见道上一人一马疾驰而来,安墨白无意间看了一眼,见是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起那日马车一旁的正是此人。此时那人也看到了安墨白,勒住了马,安墨白心中戒备,一手已按在了剑柄上。那老者跳下马来,却并不理会安墨白,向苏合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喜道:"小少爷,想不到您竟在这里!"  安墨白大奇,这人明明是无生门中的人,为什么管自己师父叫小少爷?却听苏合道:"原来是陶伯,近来可好。"语声淡淡的。  那老者道:"劳小少爷惦记了,老奴还好。倒是门主十分想念小少爷。"  苏合不答,道:"薛蓝那混小子怎样了?"  那老者道:"大公子伤势颇重,整整一个月不曾下床,近日才刚刚复原。"一面盯了安墨白一眼,眼神十分怨毒。  那老者似是有事在身,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去了。安墨白全没听在耳中,只想着他唤师父作小少爷,虽不知师父同无生门到底有什么牵连,但想来总之是十分亲厚的关系了,低下了头等着挨骂。  苏合回过身来,摸摸他头发,称赞道:"不坏,薛蓝那小子功夫不错,能将他打得躺在床上一月有余,不愧是我徒弟。"  第 15 章  两日之后,苏合师徒重又上路。每到一处市镇,必定有人在路旁等候,将苏合请到预先定下的客栈中歇息。那客栈未必是最贵最好的,但必定幽静清洁,四周或迎门月桥流水,或后窗梧桐幽巷,十分悦目;饮食也都按照苏合的口味选定。  安墨白知道是那无生门主的安排,想到有人也知晓师父的习姓偏好,大是不乐;却又悚然心惊,自己不愿同师父有不清不楚的牵扯,为何这样介怀,那人也不过是师父的朋友。虽然这样想,终究不能释怀,又不愿苏合知道,却别扭着下厨给苏合做菜。苏合瞧着他暗自烦恼的模样,在一旁微微地笑。  半月后到了沐阳,四名无生门属下模样的人上前见礼,将苏合师徒引到城外的无生门去。距无生门还是数里之遥时,便见一人带了许多仆从前来迎接,正是无生门主薛竭。他三十五六岁年纪,身形高大,面貌威严,颇有一派之主的气派。见了苏合,笑道:"阿合,过了这十几年,你终于肯回来了,教我等得好苦。"一面说话,挽了苏合并肩而行,看也不看安墨白一眼,只当没这个人。  厅中备了酒宴,菜肴器物都极尽奢华丰美之能事,只设了四个席位,除了薛竭与苏合师徒,另一个是伤愈不久的薛蓝。安墨白心中猜到七分,他果然是薛竭的儿子。  薛竭亲手给苏合斟了一杯酒,道:"自从你离去,虽然偶尔也能见上一面,我一直盼你再回无生门来。今日终于如愿了。"  苏合饮了那酒,冷淡道:"我是做客,这‘回'字用得不当。"  薛竭也不生气,道:"你还是那脾气。这次突然过来,有什么大事么?"  苏合道:"我自然有事。你打伤了我徒弟,难道就这么了结了?"  安墨白一呆,一是想不到出手之人竟是薛竭,二是想不到苏合一再说另有事到无生门来,竟还是为了自己。他不愿苏合为此涉险,但此时听苏合亲口对薛竭说出这话,心里说不出地欢喜。双眼明亮亮的,一路的积郁此时一扫而空。  薛竭道:"阿合忽然说起笑话来了,好好地我为何打伤你徒弟。"  苏合一挥手,那枚银针颤也不颤地钉在薛竭手边的桌上,冷笑道:"薛竭,你道我眼瞎么?"安墨白同他相处日久,别人不知,他却从苏合的口气中听出一股森冷之意。  薛竭收了那针,笑道:"阿合还认得我的暗器,我真是开心。这孩子不听你的话,我也算是他的长辈,代你管教一下,也没当真伤了他,你又何必发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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