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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1-09-15 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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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命切割
防切割手套 利润增十倍_网易新闻
防切割手套 利润增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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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防切割手套 利润增十倍)
这几天,在柯岩街道路南村的金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车间内,工人们正在加紧赶制特种手套。“手套的订单已经排到明年三月份了,防切割特种手套供不应求。”公司相关负责人介绍。就在一个月前,金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与浙江理工大学研发的多功能特种手套关键技术与装备获得“纺织之光”2015年度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科技奖二等奖。
生产各类机械的企业如今却做起了特种手套,而且越做越红火。据介绍,金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曾是一家专业生产电脑手套机、袜机、电脑横机等针织机械和各种劳保手套的企业。2011年下半年,由于世界针织机械整体行情低迷和普通劳保手套竞争激烈,公司生产的手套机、手套销量一度下滑。一个偶然的机会,公司负责人从客户那里了解到,用于玻璃、汽车装配、军警的防切割手套市场需求很大,但能供货的厂家却很少。
这是难得的发展机遇。在启用公司现有的研发队伍基础上,2012年,金隆机械制造有限公司与浙江理工大学建立金隆现代针织技术与装备创新研发中心,双方开展技术合作。
普通的手套原料是棉,强度不高,而生产特种手套的原料是一种高强高模聚乙烯纤维,这是目前强度最高的纤维。在试验过程中,研究人员发现,仅用高强高模聚乙烯纤维制成的手套还未能完全达到防切割的效果。于是,研究人员通过包膜工艺,加入另外一种特种纤维,使手套的防切割水平大大提高。2012年6月,公司通过自主研发,成功研制了STL-2018型细针电脑手套编织机,实现了复合纱线薄形手套坯的成形编织,同时还自主研制了抗静电、疏水、疏油浸胶涂料及涂覆技术,实现产品抗静电等特性。
经过不断试制、检测,公司生产的防切割手套通过了香港专业机构的测试,达到防割指数5级的最高水平。从手套的外观来看非常普通,但是用锋利的小刀或玻璃等物质使劲划也不会破裂。由于这一过硬的技术,公司获得了出口欧美市场的“通行证”。
“普通的手套一打只能卖20元左右,这种防切割的特种手套一打能卖到100-200元,利润是普通手套的10多倍。”公司总经理金祖定说。
(本报记者 陈丹梅 通讯员 顾晓萍)
本文来源:浙江在线-绍兴县报
责任编辑:王晓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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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至好友和朋友圈 题记:在这座迷宫一样的城市里,你寻找着出路,野兽寻找着你。 第一章
女警官 2011年,8月5日,星期五,19:10。 C市佳汇私立外国语学校。 一个身穿白色半袖衫,花格短裙的女孩儿走在紧邻学校围墙的人行道上,她正在打手机,时不时“咯咯”地笑出声。 “我都已经出校门了。用不上十分钟就能走到……你可不要让我走等太久哦。” 女孩娇嗔,故意嘟起了嘴巴,尽管听筒那边的人看不到。 手机上悬挂的一大串可爱的卡通装饰随着女孩走路的姿态来回晃动。 “我趁着门卫老师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的。要是被发现,让我妈妈知道会骂死我的……”女孩嘟着嘴说。 不知道听筒那边的人说着什么,女孩安静的听,忽又扑哧一声笑了。脸上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人行道尽头分出一条岔路。一条僻静的小巷。 白天里它很普通,在夜晚却很少有人走。 小巷里没有路灯,只借用了远处马路上的灯火,朦朦胧胧地静谧在那里。 女孩停下脚步。朝巷口张望,有点紧张,又有点犹豫。 这是一条近路。可以节省五分钟的路程。 这条小巷其实也不是很长,对面巷口依然是灯火通明的街道。 况且,她曾经两三次走过这里,尽管是在白天。 女孩忽然鼓起了勇气跑进小巷。恐惧的同时,她更加激动,她对脑海中那种朦胧的“爱”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佳佳,我听你在呼哧,呼哧喘粗气。你是在跑步么?”听筒那头问。 “你要大声对我说话,知道吗?”女孩顾不上回答问题。 “哦!?”听筒那头懵懵懂懂。 “你要时时刻刻保护我!” “哦。” 女孩儿纤弱的脚步急促的敲打在水泥地面上,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巷口越来越近,商场,茶座,酒吧……绚烂的灯光刺得眼睛发痛。 恐惧感越来越弱,胜利在望,女孩兴奋的对着手机里的人说:“你知道吗,为了你,我……” 她的耳朵贴在手机上,根本没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声音不大,因为穿着旅游鞋,而且速度很快。 黑色的身影浮现在女孩背后,几乎贴在她的身上。 那一瞬间,女孩还不知道大祸临头。 她还在对着手机柔声细语。 她的微笑还很甜。 她的声音还稚嫩。 手机掉到水泥地上。樱桃小丸子的卡通头像依然咧着嘴巴,露出搞怪的笑容。 一条从黑暗中探出的胳膊缠住女孩儿的脖子。 女孩被拖进黑暗中,两只鞋子徒劳地摩擦着地面。她不知道背后是男人还是女人,或者根本不是一个人。她不知道在自己身上将会发生什么。 她真的很害怕,她很希望此时此刻妈妈就在她身边,她一定会很听话…… 那个人用一只手夹住女孩细弱的脖颈,像夹起一只小动物。另一只手从衣兜里抽出一样东西,高高举起。 挥落。 举起。 挥落。 举起。 挥落。 黑暗中有节奏地响起一种声音。很难形容。就是在餐厅厨房里常常听到的那种声音。 女孩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喊叫。她的嘴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 带着腥味的液体迅速浸透了乳白色的半截袖上衣,向下流,沿着白皙的腿向下流。 地面上的手机还保持着通话状态。 “喂喂……佳佳……你怎么了?又生气了吗?喂喂……你在听吗……” * * * * * * * * * * 8月6日,星期六,清晨,晴,5:15。 乔凯半蹲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只乳胶手套,缓缓套上。 武彪掐着腰站在两米远的地方一脸阴沉。一张四方大脸像是被砂纸用力打磨了一遍。在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即便用一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脸色也不会比现在难看多少。 他的目光在尸体和乔凯之间来回移动,带着疑问。 乔凯从头到脚,从外到内,按照顺序逐次检查尸体。 “她是被刀子扎死的吗?”武彪等得不耐烦,问道。 “是军用三棱锥之类的凶器。” 死者趴在已经干涸的血泊中,脸朝下,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呈现出黑紫色。 乔凯把手指按在死者的伤口处,破裂的皮肤仿佛受到了惊吓似的动了动。乔凯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被刺了不下二十刀,背部有十几刀,腰部三刀,大腿上两刀。没有固定部位。每一刀都十分用力,伤口直达胸腔。我估计她的肺叶已经千疮百孔了。毫无疑问,失血过多造成的休克性死亡。” 他翻开死者的头发,露出了半边脸。他扳住死者的脸,轻轻转动,朝向自己。 那是一张很干净的脸。很稚气,还未成年。长长的睫毛殓阖,像是在娇憨地熟睡,只有眉梢微微皱起,好像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好像那张脸并没有死。 好像随时都能够睁开眼睛,可爱的冲他微笑。 乔凯触电般的把手缩了回来。 “死者死亡时间。”武彪不耐烦的追问。 “死者腹部的紫色尸斑已经呈现稳定,用手指按压也不易改变。同时死者眼角膜成轻度混浊,尚可透视瞳孔。因此估计死亡时间不超过十五个小时。具体估算应该在昨天傍晚……六点到八点钟之间。” “嗯。”武彪原地转了一圈打量着四周环境。“现在还是夏天,至少得等到晚上七点之后天才开始黑。我估计就算凶手胆大妄为,也不敢光天化日行凶。何况他扎了死者那么多刀,肯定当时的作案条件很很充分。再根据你说的,凶手作案时间可以缩减到大概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乔凯点点头,目光下移,捏着死者的裙角慢慢掀开。粉色带着花瓣图案的内裤完好的穿在死者臀部,很干净。他仔细检查大腿内侧,皱起了眉头。又轻轻拉开死者的内裤观察了一会儿,拿出一支体温计插进肛门。 “现在室外平均温度21°C。死者直肠温度28°C。推测出的死亡时间与方才温和。不过有一点让人奇怪。” “哪一点?” “死者没有遭受性侵犯的痕迹。” “……” “这儿。武头儿。”乔凯在死者的身上摸出了一张塑料卡片。他把近视眼镜向上鼻梁上推了推,念了起来。“佳汇私立外国语言学校,初中部十一年级五班。宋佳。十六岁。” 武彪沉吟了一会儿。“的确有点儿意思。这个家伙能穷凶极恶到残杀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绝对是一个极端的疯子。那他为什么不强奸她呢。我接触过那些被害者为未成年幼女的恶性案件,凶手的主要目的就是满足畸形的性欲望。这个家伙为什么例外呢?” “也许他丧失了性功能,压抑造成了心理变态。” “他还可以用手,用嘴。” “或者凶手是一个女人?” “算了,别在这儿胡猜了。”武彪敲了敲脑袋。“先把尸体带回去。既然有能够确认死者的身份就好办。围绕她的学校家庭逐一排查。还有那个手机,看看女孩子平时净与什么人来往,她临死不是通过一个电话吗,查一查对方是谁。” 旁边协同办案的警察惟命是从地点头,认真地在记事本上记录。其它的人忙于拍照,取证。 * * *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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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慕容雨川揉着乱蓬蓬的头发,没精打采的看着桌子上厚厚一摞用麻线穿钉的复印材料。 “回去认真读,不懂的地方来问我。其它的书不用看。这些都是我几十年来的工作记录,都读懂了我就给你硕士学位。” 那个自负的胖墩墩老头子打发完慕容雨川,就坐回他的摇摇椅上,拿起了一本书,漫画书,《名侦探柯南》。他打算看完之后给上幼儿园的孙子讲故事,说是从小培养下一代敏锐的洞察力。 慕容雨川也不知道这老头儿当真要给孙子讲故事,还是他自己想看。 他现在有点儿后悔,还不如大学四年毕业以后直接回北京让父亲为他找份工作呢。慕容家族一脉单传,传说祖上可追溯到五胡十六国的大燕皇族,也出现过慕容复这样鼎鼎有名的‘历史人物’。慕容雨川的父亲秉承家族优良传统,成为国内心脏病临床治疗领域的权威,下到平民百姓,上到达官贵人,各种各样心脏有毛病的患者,在慕容教授的高超医术之下,又多给地球制造了几十年的二氧化碳。 尽管自己所学和父亲的专业略有差别,一个对活人开刀,一个对死人开刀,但凭着自己富二代的身份,混一个丰衣足食的身份,出入于上流社会的交际圈,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最初慕容教授很反对儿子选择法医专业,后来冷静下来想想,儿子一贯生性散漫,不负责任,对死人开刀的确不会有任何风险,于是才勉强同意。 在C市上学和在北京几乎没有区别,银行卡里的资金永远是工薪阶层艳羡的数字。吃住在舅舅家。还有一个慕容雨川的发小儿在C市公安局当刑警。所以,无论慕容雨川怎么折腾,怎么炫富,至少有人随时能够给慕容老爷子通风报信,而且不会有人胆敢绑架他的儿子。 慕容雨川没有继承祖辈的远大抱负,对政治深恶痛疾,喜好吃喝玩乐。他生平有两大嗜好。 第一, 和美女呆在一起。 第二, 和尸体呆在一起。 喜欢美女,因为本能。喜欢尸体,因为它们从来不说谎。 “哎,新来个妞儿。长得真不赖。”周志鹏用胳膊捅了慕容雨川一下。 慕容雨川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手支着腮帮,口水在一张高度腐烂的尸体照片上集了一滩。周志鹏人高马大,体壮如牛,这一下子差点把他捅到阶梯教室的过道上。 慕容雨川惊醒,从长凳上爬起来,正想发作。教室讲台前站着一个面孔陌生的女孩儿。正在自我介绍。 女孩脸颊泛红,很拘谨,说一句话鞠一躬。 “大家好,我叫濑户美奈子。我就读于东京医科大学法医学院,目前是二年级学生,我是作为交流生到贵校学习一年,请各位学长多多关照。”女孩的汉语不错,就是发音r和 e不分,n和 ng不分。 在座的学长学姐们交头接耳,特别是男性,雄性荷尔蒙同一时间分泌异常。 “唉,我说。”周志鹏露出诡秘的笑容,压低声音对慕容雨川说。“你不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么?” “像谁?” “靠,上周末你白从我电脑里copy 4个G的片儿了。” “哦,”慕容雨川恍然。“你别说,她长得还真像——小苍老师。”ˋ
( ° ▽、° ) 口水ing... “脸蛋,个头,胖瘦,都差不多。特别是标志性的F cup……啧啧,你说她不会就是小苍老师本人吧。” “苍井空学法医,得了吧你哪,你不怕把你解剖了。” “学法医怎么了。说明人家表演之余注重自身艺术修养。” “那也不至于法医吧。改拍恐怖片了吗?” “懒得跟你解释,不管是真是假,这个东洋小妞儿已经被寡人我看中了。明儿,我把她约出来,给你养养眼。” 周志鹏这家伙是名副其实的花里魔王,仪表堂堂,高大健壮,如果不考虑他阴暗的内心,属的上一个好男儿气概的大丈夫。 这种人每逢春秋两季,体内的性腺会分泌出一种独有的气味吸引异性。于是女孩们趋之若鹜。 相比之下,慕容雨川就要寒酸多了。 “小白脸只能看不能用,关键还要看这个。”周志鹏绷起鼓鼓的肱二头肌。 慕容雨川既羡慕又嫉妒的看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很想拿一把解剖刀把他身上的腱子肉都剃下来。 第二天,在医学心理学课上,濑户美奈子一进教室,周志鹏隔着老远向她招手。 美奈子看到了,冲他露出微笑。 我靠,慕容雨川看在眼里,心里可真是对这头种马肃然起敬了。 “怎么样哥们儿,我周某人绝不无的放矢。你看着吧,我可要为八年抗战时的中国人民报仇雪恨了。” “唉——”慕容雨川把脑袋埋在书里,不忍再看。 “空你吉瓦,打搅了,周……”略带嗲气的女孩声音响起。 “周——志——鹏。”周志鹏友好的解释。 谁能想到就是这副充满了正义的声音刚才说出那么罪恶的话。 唉——慕容雨川干脆把书本扣在脑袋上。 “周——志——盆。”女孩模仿着周志鹏的发音认真的说。 “不是周志盆。是周志鹏。” “周志盆。” “鹏——” “盆——” “算了,算了,没关系。”再教下去周志鹏就崩溃了。 “你到这里坐吧。”周志鹏推了推趴在桌上的慕容雨川,让他挪到别处去。重色轻友的家伙。 “不好意思,志盆君,想向您问一个人,不知道他在不在这里。”美奈子说。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美奈子的眼睛盯在手里的书本上,努力地想。“好像是叫——慕容——” “慕容愚蠢?!” “哦,好像差不多,学长您认识他吗?” 慕容雨川把盖在头上的书本拿掉,坐了起来。“对不起小姐,更正一下,是慕容雨川。” 美奈子眼睛瞪得圆圆的。 “靠,我知道了。你们都是学法医的。”周志鹏拍了拍慕容雨川,对美奈子说。“喏,这就是那位愚蠢学长。” 美奈子露出喜悦的表情,给慕容雨川鞠了一个躬。“哈级买嘛习带 哟罗习哭 哦乃噶一习马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说的什么一大堆,就是骂我我也听不懂。慕容雨川问:“你怎么知道我?” “是陈民(明)轩教授告诉我的。他说让我跟着你一起实习。” 见女孩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慕容雨川赶紧在乱蓬蓬的头发上抓挠两下,弄平整一些。脸上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 * * * * * * * * * *
* * * * * * * * * * 8月15日,星期一,10:11。 C市广播学院校门。 赵大成坐在门卫办公室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窗外已经有半个小时了。 窗外是人行道和马路。行人车辆与往常一样,只不过显得有些倦怠。这是星期一综合症。 只有一个地方有点特别。 人行道的路灯柱下面多了一个东西。 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崭新的登山包,看样式价格不菲。 他记得早上来上班的时候还没有呢。 大概一个月前晚报上报道了一则消息——南方某地一个私营业主去银行提取八十万元现金,装在了一个阿迪牌子的登山包里。离开银行刚走过两条街,就被两个尾随在身后的男子打劫了,抢走了登山包,临逃走时还捅了他一刀。歹徒到现在还没有抓到。伤者仍然躺在医院重症监护室里。 想到这儿,赵斌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很想出门走过去,打开那个登山包,解开心里的疑惑。可是,他又有点儿不敢,他是一个老实人。 每当有路过的行人把头转向路边,好奇的看一眼那个孤零零放在路边的包,他就会一阵紧张。 最终,他喝了一大口茶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从屋里走出,他的心“砰砰”直跳,感觉好像是在做贼。 红色的登山包放在桌子底下,他没敢放在桌上。他也记不清楚刚才是怎么把它拎进屋里的,只是感觉不太沉。 他也不知道满满一袋子钱拎起来到底沉不沉。反正他从来都没有过那么多钱。 他先是用脚踢了踢,里面好像有纸,很多纸。 钱不也是纸做的? 左右看了看,窗外没有人,现在正是上课时间。 他强抑心里的激动与好奇,伸手把红色的登山包从桌子底下拽出。 拉开拉锁。 里面果然是纸。但不是钱。 他稍微感到失望,但并不死心。 有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往一个高档登山包里塞废纸? 他已经顾不上别的,把手伸进去摸。 里面果然有东西。 硬邦邦。圆溜溜。 他也说不出来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于是他拨开了废纸,探长脖子抽过去看。 今天是阴天,透过蓝宝石玻璃,传达室里光线暗淡,桌子下面更暗,登山包张着嘴巴,里面的东西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赵凯仔细看。 看见一张模糊的人脸正对着他。 * * * * * * * * * * 慕容雨川坐在宿舍床上,把U盘插进苹果笔记本USB接口,点开一个视频文件,里面的人物“嗯嗯,依依”演绎得声情并茂。慕容雨川“咔咔”的嚼着苹果。 可爱的苍井空老师,该死的马赛克! 可爱的濑户美奈子,该死的周志鹏! 要不是周志鹏那家伙把美奈子约到校外吃午餐,他也用不着一个人躲在宿舍里“精神自慰”。 音乐铃声响了半天,他在视频里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哪里有手机。然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刚才太投入了。 “喂,你是死了吗,嗯?”陆小棠震耳欲聋的大嗓门盖过了视频里女优男优两个人的和声。 一想到陆小棠张牙舞爪的模样,慕容雨川头皮发炸。他赶忙暂停了视频播放。“我在吃苹果。” “喔,别噎着!!”陆小棠冷冷地说。 慕容雨川立刻就噎着了。“咳咳咳咳”了半天( *⊙~⊙) “你下午有课吗?”陆小棠问。 “有啊,两节。”慕容雨川好容易喘上一口气。 “翘课吧。到我这里来。” “喂,不太好吧。我可是法医系唯一的硕士研究生。总得给师弟师妹们作出榜样。” “没关系,你也不是翘一回两回了。” “下午有一节课是系主任的,要是不上期末就死定了。” “你要是不来,我明儿个就弄死你。你看着办吧。” 说完电话那头就挂断了。 嗷——母夜叉!!! 慕容雨川气得在头发上一顿乱抓(艹皿艹 ) 母夜叉其实长得一点儿也不像母夜叉。 一条马尾辫,两条修长腿,柳眉如黛,眸若春水。 看上去的确赏心悦目。 仅仅是看上去。 下午,1:30。解剖学开始上课的时候,慕容雨川准时的出现在了公安局刑警队重案组的办公室里。 陆小棠翘着二郎腿,指指身边的椅子。“先找把椅子坐下喘口气。法医科的吃午饭去了,还没来。” 慕容雨川可不是一个懦弱可欺的人,事实上他欺负过的人远远多于被他欺负的。不过,世间万物都有生生相克的道理,自从慕容雨川在幼儿园里遇见这个跟他同岁的小魔头时起,他就没在她面前抬起过头。不管是眼神,言语,她都要占上风,实在不行还有拳头说话。 从小他就打不过她,上了高中以后终于分道扬镳,听说陆小棠后来考上了警校,功夫精益求精。慕容雨川当时并不担心,除了偶尔跟父亲一起去陆伯父家做客,才能见到儿时的伙伴。陆小棠出落得越发标志,人也变得懂事亲切。 两年前,陆小棠从省公安局调到C市任刑警队重案组组长。跟慕容雨川有了近距离接触。他才真正看清楚了这位大美女狰狞的本来面目。 “你可不要以为是你自己了不起。警队里实在是没有专业人手了。我才给你这个机会。”陆小棠眼皮也不抬地说。 “不是有乔凯吗?” “他现在手里有案子。上礼拜,佳汇私立外国语学校初中部一个女生傍晚在校外被人乱刀捅死了。武队长带着大部分人马处理那个案子了。留下来我值班。结果又出事了。” “难道这次是小女孩被分尸了?” “你怎么这么歹毒啊!”陆小棠长腿一伸,差点把慕容雨川坐的凳子踢飞。 “这件事发生在广播学院,也说不准,可能并不是刑事案件。不过事情有点离奇。”陆小棠看着慕容雨川把凳子挪出超过自己美腿长度的距离。 “死人了吗?” “不知道。” “不知道?” “师大的门卫赵凯报的案。他发现不知道是谁把一个登山包丢在了校门前。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个人的头骨。” “头骨?只有头骨?”慕容雨川惊讶的指了指脑袋。 “对只有头骨,表面很干净。我不知道死者是自然死亡,还是被谋杀。如果是自然死亡,那就是有人存心恶作剧。就好处理了。所以把你找来为我解释。” “只有一个骷髅头——不太好办。”慕容雨川直咂舌。 “哦,丁兰回来了,我带你去法医室。”陆小棠从子上站起身,拍了拍慕容雨川肩膀。“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这句话鼓舞了慕容雨川。他抬起头看见陆小棠正露出温和的笑容。 她下一句话说:“除非你想死。”
第二章
头骨?卫生间 法医室在公安局办公大楼的地下一层。 这座楼是日本人在二战时期修建的,当时作为华东集团军司令部。外观四四方方,粗笨压抑,一共五层楼,地面以下占了两层,据说能够抵御炮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巨型碉堡。解放后这里成为了C市市政府的办公楼。九十年代后期改成了公安局,在上面加高了三层,并进行了外部装修,使得看上去具备现代化标准。内里的日本建筑属实坚固,经过了多半个世纪安然无恙。 楼里,特别是走到地下,基本保留着过去原样。 脱落的墙皮,腐烂的木梁,砖缝里散发出来的阴沉霉烂的味道。 森冷像一条千足虫沿着脊背慢慢向上爬。 法医室在笔直走廊的底端。 分五个房间。验尸间,X照相间,化验室,储藏间,殓房。 没有窗户。 照明依靠阴惨惨的白炽灯。 据说日本人占领时期就是医学实验室。也许是给日本军官们看病用的。 也许就像731部队那种。 房间宽敞,干净的只有消毒液气味。 丁兰是个勤快的中年妇女。尽管学历不高,但是尽职尽责。 而且胆子大。 整天呆在这种地方一般人是要发疯的。 慕容雨川和陆小棠走进化验室。丁兰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她曾经和慕容雨川的导师陈明轩合作过,陈明轩两年前退休之后,乔凯接替。在她眼里无论谁都一样。 当她看见慕容雨川也没有显出惊奇,只是漠然地坐在角落一张靠背椅上。 这欧巴桑搬尸体时会不会也是这种表情?慕容雨川心里嘀咕。 试验台上摆放着一颗头骨,一个红色的阿迪登山包,一摞皱皱巴巴的纸。 登山包是崭新的,上面没有血迹,没有任何能够引起人怀疑的痕迹。 那堆纸是普普通通的打印纸。随便街上哪个文具店里都能买到。 慕容雨川戴着乳胶手套,随意地翻拣了几张。 皱皱巴巴。空白的。 等等——他看到了字迹。打印字。 他展开纸张。陆小棠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伸出你的镰刀收割吧,因为收割的时间到了……于是坐在云上的把镰刀伸到地上,地就收割好了。”陆小棠读完不知所以的抬头望着慕容雨川。 慕容雨川又翻捡出一张。“把他那一碗倒在地上,有野兽记号并崇拜偶像的人,皮肉就溃烂不堪,非常严重……把他那一碗倒在海里,海就变成血,好像死人的血,海里的活物全都死了…… 把他那一碗倒在河流和水泉里,水就变成了血……你就把你的血给他们喝。他们是罪有应得的。” “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陆小棠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从什么地方摘抄下来的。这就拜托你去查了。谁知道呢?也许是故弄玄虚。” 慕容雨川把目光投在了那颗头骨上。 比起那些神谕般绕口难解的字句。它将揭示给他的是真实。 头骨很小很精致。呈灰白色。可以想见死者生前有一张漂亮的脸。 慕容雨川把头骨捧在手里掂了掂,左右翻转着,端详了一会儿。 “首先,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可以肯定这是一个人的头骨。” 陆小棠差点趴在地上。 “你看它颅骨大而高耸,浑圆成球状,吻部不突出,从侧面看脑颅占三分之二……啊呦!” 陆小棠照着慕容雨川的鞋面跺了一脚。“这我也能看出来。还有什么?” “嗯……它比较光滑,骨壁比较薄。而且很轻。像是一个女性。” “就凭这些?”陆小棠有点怀疑。 “当然不止。男人的眉弓非常突出,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孔。你看这个,眼眶上很平滑,看不到突起,而且几乎没有小孔。它的梨状孔又宽又低,鼻根点凹陷浅,这也是女性的特征。还有颊骨这里很圆润,结节平滑,如果是男性就会呈现方形,结节也强壮粗糙。” 陆小棠点点头。 “这样看,”慕容雨川把头骨转向侧面。“前额垂直,顶部平坦。男性的前额和顶部则会呈弧线状。” “能看出她的年龄吗?” 慕容雨川看了看头骨的牙齿,把下颚骨略微搬开,从实验台拿过了一个放大镜,贴在牙齿附近,一颗接着一颗查看。“头骨的第三颗恒磨牙已经完整长出,几乎没有什么磨损,牙根没有发生钙化……是一个成年人,但年纪不会很大。她的牙尖基本磨平,牙本质保持的很好,综合来看,她的年龄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哦。” “她的牙齿很干净,没有蛀牙,没有牙石、牙斑。而且,她的恒磨牙磨损程度较轻,出了年纪轻以外,这个人生前的饮食习惯很讲究。甚至,我猜测她在生活上也非常简洁,自律。” “这也能看的出?”陆小棠眯缝着眼看着慕容雨川。 “我也是猜而已。通常情况,一个喜欢吃零食的,大大咧咧的女孩儿,牙龈处或者牙缝处或多或少会出现牙石,即使经常洗牙,也会留下痕迹。”他边说边瞅着陆小棠,确信她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含沙射影地说我?”陆小棠斜睨着他。 根据以往的经验,慕容雨川赶紧岔开话题。“她很少或者不抽烟,几乎不喝酒,很少吃甜食,酸性食品。根据这一点,估计她的身材应该偏瘦。” “……”
“从她相对细弱圆滑的骨相上看,她更像长江以南的人。我可以取些骨样标本,通过学校电脑里的遗传标记个人识别系统检测,运气好的话可以估算出具体是哪个地区的人。” “如果她是外国人呢?” “那就复杂了。”慕容雨川耸耸肩。“从骨骼形状上看,至少她是一个亚洲人,或者有亚裔血统。” “不过么,就凭眼睛观看,你有没有发现一个有趣的地方。”慕容雨川把头骨捧到陆小棠眼前。 陆小棠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我觉得很正常啊。上面没有伤痕,没有任何残留物,干干净净。” “对啊,你说对了。你不觉得它太干净了吗?”慕容雨川微微一笑。“通常只有在医院,或者实验室里,才会有这种经过特殊处理过的骨骼。” “你是说它原本就是一具骨骼标本?那样倒好了。”陆小棠说。 “我不确定。我得……” 慕容雨川想了想,拿起一把解剖刀,在颅骨上轻轻刮下一层薄薄的粉末,放到偏光显微镜的载玻片上,滴上一滴酒精。 他转动旋钮校对焦距,眼睛凝视着镜筒。 陆小棠等了好半天才问:“你发现什么了吗?” “有一点我可以肯定,这颗头骨经过了一定处理,所以才会这么干净。但绝对不可能是医院里的标本。医学上骨骼标本的制作过程都会经过高温,消毒,会把除骨骼之外的肌肉脂肪组织统统去掉。这颗头骨上却残留了大量贴附于骨膜的软组织。这是一个不彻底的处理过程。同时也说明这颗头骨的形成时间在三年之内。” “三年?”陆小棠倒吸了一口凉气。“也就是说,这个女孩死亡时间不超过三年……” “可以这样说。从一个人死亡那一刻起,他的肉体便开始了腐烂。这个过程称作白骨化。一般埋在地下的尸体,经过两到三年,肌肉脏器等软组织会变成泥浆一样的灰污色,很容易脱离骨骼。如果尸体暴露在室外,这个时间会更短。” “也有可能是来自坟墓对吗?”陆小棠问。 尽管现代社会流行火葬。但在许多偏远地区还保留着土葬的旧俗。 慕容雨川明白她的意思。如果这颗头骨所属的女孩不是正常死亡,那一定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悲惨故事。 “有这个可能。”慕容雨川紧接着又说:“我一会儿将对骨骼进行检材提取,如果是中毒死亡,一般的中毒物质都能够检查出来。” 他翻转头骨,把枕骨大孔朝上。颈椎骨平滑的切口明显是人为切断。 头骨上没有裂纹,没有肿块,没有被击打过的痕迹。 难道这个年轻女子的头是被人生生砍断的? 陆小棠也看得很清楚。她咬着嘴唇瞅着慕容雨川,她不想自己去猜,她要等专业的判断。 慕容雨川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颈椎的断口。“是被金属利器切断的没错。但不是被斧头劈断的,如果是斧头,断口边缘会出现裂纹,或者骨折,而且断面不可能这么平整。也不可能是刀砍的,用刀砍断脖子并不是一件容易事,可能需要砍几刀,十几刀,那样脊椎骨上会留下很多刀痕。这个断面相当平整,说明切割过程十分仔细,而且断口边缘有细微的波浪形条纹,这是锯子锯断的痕迹。” 锯断活人的头颅吗? 陆小棠打了一个寒噤。 “不太可能是活生生的锯断,被害者会挣扎的,断口就不可能这么整齐了。”慕容雨川似乎看出了陆小棠的心思。“除非被害人失去了知觉,而且是深度昏迷。” * * * * * * * * * * 审讯室。 只有一盏台灯。 两个人。 没有窗户,所以灯泡显得特别刺眼。 武彪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磕着桌面。桌子对面坐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略胖的男子。他穿着校服,还在上学。他低着头,两条腿在桌子底下不停的抖动。 也许是习惯,也许是紧张。 “说吧,你都对那个女孩儿做了什么?”武彪说话时耷拉着眼皮,好像心不在焉。 男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下。“我,我有做什么?我们只不过在正常交往。” 武彪冷笑一声。“天黑之后把女朋友约到僻静无人的小巷里也是正常交往?” “我哪有?我们在手机里约好在西苑桥公园门口见面,离她的学校很近。我早早就到了。等了她两个钟头也不见人影,给她打手机也没接。” “你们最后一次是在什么时候通的电话?” “在去西苑桥的路上,她当时也离开学校了,说十分钟就能到……” “然后呢?”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不吱声了。” “噢?” “我以为她在使小性子,就挂断了……过了一会儿,又拨过去,没人接。” “然后。” “我就等她,拨她手机,没人接,再等……” “然后。” “然后,我就回家了。” “回家了?!” “嗯。” “你当时就没有怀疑你那个小女朋友出了什么事?” “也有想过,可是,又觉得,也许……也许不太可能。” “也许不太可能?” 男子的头埋得更低。 “你回家以后有没有给她家里打电话,确认她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没有。” 武彪冷笑。 男子立刻辩解。“她父母一直反对我们交往。我不好给她家里打电话,免得挨骂。” “你也没有报警?” “没有。” “为什么不报警?” “……” 他替男子回答。“因为你心虚,因为你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案发时你就在那个小巷里——” 男子脸色变了,大喊:“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我,我没有杀她。我爱她,我怎么可能杀她。”到最后声嘶力竭。 武彪冷笑。“你爱她!?因爱生恨不正是很好的杀人动机?她想跟你分手,你不同意,把她约出来谈,见到没有复合的可能,你就怒不可遏的杀掉她。” 他把一张照片举在男子眼前,几乎贴在了他脸上。 男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照片上倒在血泊中的女孩儿。熟悉的脸,血肉模糊的刀口…… 他崩溃了,一把打掉了武彪手里的照片,抓住自己的头发嘶嚎起来。 武彪一巴掌掴在他脸上,男子惨叫一声摔倒。 他蜷缩在地,泪流满面。“我当时不知道宋佳到底出事儿了还是别的什么。假如没出事,我报了警,她父母就会知道,就不会再让我们交往了。假如出事了,凭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 * * * * * * * * * *
* * * * * * * * * * “你跟周志鹏出去只是去吃饭?”慕容雨川狐疑地看着濑户美奈子。 “嗯,他对我很好啊,都让我难为情。”美奈子脸颊微微红润。 “他那是黄鼠狼拜年。” “什么?!黄鼠狼?是什么东西啊?”美奈子天真地张大眼睛。半张的嘴唇湿漉漉,肉嘟嘟的。 慕容雨川立刻就想起了中午才看的A片。 他吞了口口水。 这孩子不是故意装成这样的吧? 苍井空老师冲着他直抛媚眼。 美奈子羞赧地冲他微笑。 嘿,嘿,嘿—— “雨川君,你怎么了?” 慕容雨川猛然清醒,美奈子好奇地看着他。他正在傻乎乎地笑。 “咳咳,”慕容雨川赶紧板起脸孔。 “我的汉语不太好,在课上听不懂的地方还想向你请教呢。可是,你一下午都没来上课。学长你经常旷课吗?” “那个,当然不是。我下午去有紧急的任务。” “嗯?!” “公安局的探警把我找去帮助调查案件。”慕容雨川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比起不学无术的周志鹏有很大的优势。 “学长,你是说,您现在已经开始处理刑事案件了吗?” “小意思。”慕容雨川尽量做出不以为然的神态。“今天早上有人报案,在广播学院校门前发现了一颗人头。” “人,人头?”美奈子吃惊的看着慕容雨川。身体不由得的缩紧了。 看来她不是一个胆子大的女孩儿。 图书馆里的老式中央空调“嗡嗡”的吹着冷气。 看书的人很少。 只有一排排书架。冷冷清清。 “准确来说,是一颗骷髅。” “骷髅?!”美奈子吃力的吞咽唾沫。 明明怕得要死,却又抵挡不住好奇。女孩子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嗯,不知道是谁,什么时间放在那里的。更没有人知道他(她)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没办法了,就把我找去。因为我能够看到他们看不到的东西。任何一具尸体都是一本百科全书,它能够告诉你的,比起它活着时还多。”慕容雨川向她凑近了一些,双手拢起。“你知道吗,我就是这样捧着那颗人头。我凝视着那两个空洞洞的眼窝。我知道,它一定有许多话要对我说。那是一种别人都无法听懂的语言。” 美奈子惊讶的眨着眼睛。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学长,你在开玩笑对吗?今天中午,志盆君请我吃饭时就说了一大堆这样的话吓唬我。” 慕容雨川一头栽到书桌上。 “不过呢,我还是很希望能亲自去案发现场亲身经历一下。毕竟我将来要成为一名法医。” 日本人的确是双重性格。美奈子手拿解剖刀,一面狞笑一面鲜血淋漓的解剖尸体的画面出现在慕容雨川眼前。 “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想要当法医呢?”慕容雨川忍不住问。 “我爸爸是日本法医界的权威。那些谜一样的案件,不知道被他破获了多少。日本国内的警探们都十分的尊敬他呢!” “等等,你爸爸难道是濑户杉男?世界法医界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轮到慕容雨川吃惊了。 濑户美奈子老老实实的点头。“我父亲一直希望能有一个儿子继承他的衣钵,成为比他更加出色的俊才。他把全部心思用来栽培我的哥哥,可是哥哥对法医职业天生就反感,他说他只想过正常人的生活,看多了那些人类最残忍的画面早晚会让他疯掉的。” “那后来呢?” “在他大学毕业后,正式成为法医的第三年,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甚至有自杀倾向。最终不得不放弃了。”美奈子神色黯然。 “所以你才选择学法医……” “我原本是想成为一名治病救人的医生。可是,我实在不想看到父亲失望。” “其实这个行业的确不适合你。只有我这种粗线条,没心没肺的人才不会最终疯掉。如果你选择影视行业,特别是动作片,说不定早就飞黄腾达了。” “唉!?” “没,没什么。呵呵呵。” “不管怎样,我都会努力的。请学长帮助我。拜托了!扩来噶啦 哦赛哇你那里马斯!”美奈子恭敬的给慕容雨川鞠了一个躬。 “嘀里嘟噜说这么多,呵呵。你真客气。”慕容雨川只感觉心里飘飘然的。 “我不会让父亲失望的。他是我的偶像!”美奈子信心满满的说。 果然还是恋父情节。慕容雨川心里嘀咕。 * * * * * * * * * *
8月16日,星期二,多云,12:15。 广播学院校门。 “她是谁啊?”陆小棠疑惑的打量着濑户美奈子。 “她是我的学妹,濑户美奈子。日本来的交流生,陈教授要我要特别关照她,所以只好把她一起带来了。毕竟是外国友人嘛。”后两句话是慕容雨川编的。 美奈子立刻向陆小棠鞠躬问候。“哈级买嘛习带 到哦早 哟罗习哭 哦乃噶一习马斯。” “果然是日本来的。我一句都没听懂。”陆小棠向慕容雨川摆摆手。 等她把慕容雨川拉到一旁,背对着美奈子,她一把揪住慕容雨川的衣领。“你把她带来干什么?你以为我在领你们逛大街吗?” “咳咳,”慕容雨川被勒得舌头都吐出来了。“松……松点儿。” 好容易喘上一口气,他才说:“你现在手头人员不是紧张吗?我是给你找来一个帮手。” “她!?她能干什么?” “可别小瞧人家。她在日本可是空手道黑带高手。” “你没开玩笑吧?”陆小棠回头瞟了一眼美奈子,美奈子懵懂的望着她。“她能逮住一只鸡?” “你可别这么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人家外表生得文静,可是有真功夫的,手心脚心磨得全是老茧。” “哦——”陆小棠眯缝起眼睛瞧着慕容雨川。“你观察的可真仔细。” “纯属偶然,呵呵。”话说漏了,慕容雨川只好装傻。 “我可没功夫陪你磨牙。只要你不妨碍我办案,带一百个师妹来也无所谓。” “我哪有那么随便?” 陆小棠没理他。“今天早上,我从公安网上抽调了一份三年来C市的失踪人口名单。我不知道你骨相学学得怎么样。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复制出那个头骨的脸部模型。如果能够证实头骨主人的身份,办案就有方向了。” “你今天来这里打算见谁?发现头骨的那个门卫?” “昨天跟他谈了很久,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在没有任何头绪的情况下,我想侧面的找一个熟人问问。” “找谁?” “公安局李局长的女儿就在这所大学教书。我找她大致了解一下情况。我们约好了在街对面的‘麦当劳’见面,她天天中午都去那里吃午餐。”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悬疑刺激的工作呢,原来是陪一个欧巴桑消磨时间。” “人家可不是欧巴桑。” 的确不是欧巴桑。李淑珍一出现在慕容雨川眼中,他的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年纪二十七八岁,鹅黄色职业装,肉色丝袜高跟鞋。长发披肩,无框眼镜,步态妖娆的从校园里走来。 靠。慕容雨川心说,我要是有这样的老师,根本就不可能翘课。 和她比起来濑户美奈子更像小孩子了,尽管她胸大。 大概这样的熟女对慕容雨川这种年轻人更有杀伤力。
李淑珍举止大方,还没有走到跟前,就冲他们露出了微笑。 没等陆小棠开口,慕容雨川一步窜到她前面,首先自我介绍。“我叫慕容雨川。公安局刑警队首席预备法医。” “哦,是吗?想不到你这么年轻。”李淑珍伸出修长的手。 慕容雨川受宠若惊的抓上去。感觉真不错。 真丢人。陆小棠伸手抓住他的衣襟,使劲把他拽到自己身后,冲他一呲牙。 丽人露出不介意的微笑。 四个人进了餐厅。李淑珍习惯的走到靠窗一张方桌。 聊了一会儿,她也没有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且,她对案件一点都不感兴趣。“我敢肯定是某个学生搞的恶作剧。”她不以为然的下了结论。 “现在年轻人中间就流行这个。知道叫什么吧?”李淑珍优雅的端起茶杯凑到嘴边。 “……” “行为艺术。”李淑珍微微一笑。“上个月大学艺术节上,一个古装打扮的女生在舞台上脱得一丝不挂,手里举着一本《列女传》。说是寓意精神与物质的矛盾统一。” 陆小棠只好尴尬的陪笑。 不知不觉,李淑珍已然岔开话题,平淡的聊起了家常。她其实与陆小棠并不是太熟。只是在公安局的年会聚会上陪父亲一起参加过,同陆小棠说过几句话而已。一看外表就知道她是那种在优越环境里长养大的女子,举手投足间多少带着一点骄傲。 仿佛这种人生来就应该享福,仿佛这个世界上那些贫穷的生活与她是隔绝的。她的人生观自然也不一样,她要享受生活。所以只有男朋友,却不打算结婚。 陆小棠是在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子,父亲是知识分子,有学问,没权,没钱。陆小棠的每一次收获都凭借着自己的努力,每一次失败也同样要靠自己来承担。 平心而论,她不太喜欢李淑珍这种人。 也许李淑珍也有这种感觉,只不过她掩饰的比较好。 反倒是慕容雨川有一句没一句的插科打诨,避免了冷场。 这时陆小棠的手机音乐响起。陆小棠如释重负,终于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电话是武彪打来的,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一下她这边的调查进展。 “唔,那个女孩的案子怎么样了?”陆小棠忍不住还是提起。 一想起验尸间里女孩那张平静的脸,她的心便揪起来。 她还那么年轻。 生活在她面前原本充满无数种可能。 现在只剩下一种冰冷。 “乔凯的尸检工作已经完成了。这边的事我会处理好。不需你费心。”武彪的声音永远没有任何感情。 结束了通话,陆小棠回头,透过餐厅的玻璃窗看见慕容雨川和李淑珍一面聊天一面喝茶,气氛融洽。过一会儿等他们聊得差不多了自己再回去吧。她伸了个懒腰,双手插进牛仔裤兜里,沿着人行道边的一排银杏树散起了步。 “我的脸是不是有点红。”李淑珍抚着自己的脸颊说。 “还好啊。怎么了。”慕容雨川问。 “没什么,可能屋子里有点热。我去一下洗手间,稍等我一会儿” 看着李淑珍的背影经过收银台,走进里面的走廊。慕容雨川这才意识到冷落了自己的师妹。美奈子几乎一言不发,安静的坐在旁边。 她双手捧着咖啡杯,慢慢的喝着,表情很平和,看不出来任何厌烦。 日本女人真是好脾气。慕容雨川感慨。再看陆小棠,一甩膀子就跑没影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无聊啊!本来是希望找到一点线索的。”慕容雨川说。 “是有一点,不过真正的办案可能真的需要培养耐心呢。惊人的案情往往就隐藏在平淡无奇的表面之下。” “真看不出,你原来有这么深刻的见解。” “这不是我的见解。”美奈子笑着说。“是我爸爸说的。” “哦,难怪。” “学长。我想去一趟洗手间。” 这也要请示吗?也太客气了吧。难不成我不让你去,你就憋着? “你也顺便看一看那位李老师在不在。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喔。” 濑户美奈子长长吁一口气,整理好衣裙,从卫生间的隔间里走出。刚才她一直靠喝咖啡来打发时间,水喝的是太多了点。她一走路就能听见肚子里咕噜咕噜流动的声音。 她扭开水龙头,自来水哗哗流出,掬了几捧水轻轻拍在两腮上,顿时感到了凉爽。 她直起腰,掏出一张面巾纸,照着墙上的镜子细致的沾去脸上的水珠。一边把垂落脸颊的头发捋到耳后。 她像猫一样精心的打扮着自己。 不知不觉她的手停住了。 镜子反映出她身后卫生间里的情景。一共有三个隔间。 她刚才从进门数第一个隔间出来,隔间门是敞开着的。另外两扇隔间门虚掩着。 卫生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吗? 冒出这个念头此时此刻吓了她一跳。 镜子里除了她,看不见其他的人。 然而,电影里常告诫人们,镜子其实一点儿都不可信。 也许会有一张人脸在一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然出现在镜子里,你的背后。 当你转过身,那张脸却不见了。 你应该相信谁呢? 是镜子,还是除了镜子以外的世界? 濑户美奈子慢慢转回身。 卫生间里的光线有点阴郁。但足够看清楚了。三个隔间,一扇门半开,另外两扇虚掩着。 她慢慢走过去,推开了虚掩的门。 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有一个陶瓷的抽水马桶。抽水马桶里有不讲卫生的人留下的黄色液体。 美奈子捂住鼻子。觉得好笑。 她随手推开了里面那扇门。 一个人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一刹那,她忘了一切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呆呆的站在门口。 隔间里的人就是李淑珍。
她坐在抽水马桶上。眼镜已经掉落了。鹅黄色的裙子褪到了脚踝,两腿张开。她的上衣被掀起,乳房外露。赤裸的酮体被从上到下垂直的划开一条伤口。 伤口从锁骨中间裂开,把肚脐分成两半,直到阴阜。 另一条伤口沿着乳房下面横向切开。 第二条伤口比第一条深得多。 大量的血液从这条伤口里涌出,经过两腿之间,陶瓷马桶,像小溪一样在她的脚下汇集。 她的一只高跟鞋掉在旁边,纤细的脚趾踩在自己的血液里。 她好像还没有死,她的喉咙里发出咯咯声。 美奈子连叫喊的力量都吓没了。 她想转身逃跑。但事实上,她伸出手去按那正在流血的伤口。 随着手掌的挤压,更多的血从伤口里涌出,没过了美奈子的手。 “张——张——”她忘记了女人的名字,用满是血水的手捧着女人的脸呼唤。 血水污浊了女人白皙的脸,一丝无力的叹息从苍白的嘴唇里吐出。 “张——张—— 顽张って下さい! 顽张って下さい!!(请坚持住)”泪水涌出了美奈子的眼睛。 她不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变成这样子的。 也许,凶手并没有离开。 也许,他(她)正在黑汉中窥视着美奈子的背影。 女人的身体摸上去还是温暖的,甚至烫手。美奈子觉得她还能够活过来。她结结巴巴的呼唤着对方,手忙脚乱的想要帮她止住流血。 女人的白眼珠正在慢慢翻出。 美奈子用力掐她的人中。 毫无征兆,女人的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她突然间恢复了力气,扑到了美奈子身上。 两个人一起摔倒在地,美奈子被重重压在女人身下。她发出尖叫。手脚在血泊中拍打着。 “我会死吗?” 那一刻,她脑子里闪现出这句话。
第三章 解剖间
一条人影出现在美奈子身边。 李淑珍的脸正对着美奈子的脸,白色的眼珠盯着她,脸上的肌肉在剧烈抽动。 那个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个诡异的场景。 停顿了片刻,他抓住李淑珍的胳膊把她从美奈子身上掀开。当他的手一接触到美奈子的身体。美奈子本能的尖叫,躲闪。 “是我,美奈子!” 听到熟悉的声音,仔细看才辨认出慕容雨川的脸。她不顾一切的扑进他的怀里,瑟瑟发抖,身上的血蹭了慕容雨川一身。 “到底发生了什么?”慕容雨川大声问。 “我……我不知道。我看到她时,她……她就这样了。”美奈子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 慕容雨川把她从血泊中抱起来,放到比较干净的地方。然后,走到浑身是血的李淑珍身边蹲下来。 女人的抽搐已经停止。 他伸出手指贴着她的颈动脉。那微弱的搏动让他不确定那是来自于垂死的女人,还是他自己。 他扳起女人的头,女人右眼下方有一块明显的瘀肿。 那是被拳头击打的痕迹。慕容雨川轻轻一按,感觉到碎骨在皮肤下面错动。 她的嘴唇半张着,鲜血从喉咙里慢慢溢出。 他不知道有没有必要给她做人工呼吸。他犹豫着。 李淑珍的眼珠已经翻白。 气体从她的口鼻嘘嘘的泻出。 两腿之间渗出了尿液。 她死了。 * * * * * * * * * * 陆小棠接到慕容雨川的电话后一口气跑回了麦当劳餐厅。 客人都已经走光。餐厅老板蜷缩在收银台里面。只有濑户美奈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浑身鲜红。脸上都有红色。 那是血。 她与陆小棠离开时判若两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 就像恐怖电影里被恶鬼附身的血娃娃。 慕容雨川在电话里并没有多说,只告诉她李淑珍死了。 她直接跑到美奈子面前,用力抓住她两个肩膀,大声问:“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你受伤了?” 美奈子无神的双眼转向她,终于辨认出陆小棠时,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哭起来。 陆小棠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能哭说明没有事。她温柔的抚摩美奈子的头发以示安慰。同时向餐厅老板点了点头,说:“不用怕,我是警察。” 过了一会儿,美奈子的哭声渐渐停止了。她坐起身,冲陆小棠露出难为情的笑容。 她笨拙的在衣服里摸索,陆小棠从别的餐桌上拽过几张餐巾纸递给她。美奈子接过来,沾掉脸上的眼泪和血,然后擤擤鼻子。 “雨川在哪儿?”陆小棠问她。 “他在卫生间里。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颤抖着。“那里到处是血。他让我在外面等你来。” 陆小棠点头。她弯下腰,像看着一个让人怜惜的小妹妹。用手轻轻把她脸上残留的污渍擦掉。“你现在觉得还好吗?” 美奈子点点头。“你去找慕容学长吧。他现在需要你。” 收银台旁边是一条不太长的走廊。尽头分成左右两扇门,墙上有醒目的“卫生间小人”标志。左边是男厕。右边是女厕。 还没等推开右边卫生间的门,一股金属般冰冷的腥气便刺入她的鼻子。 女人的直觉通常敏锐。 她本能的感觉到里面正存在着难以想象的恐怖。 慕容雨川在电话里并没有具体说明李淑珍是怎么死的。陆小棠的脑子里对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一丁点儿概念。 她用力拉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她的呼吸停止了。 过了一秒钟,两秒钟,还是一分钟……她才逐渐喘上一口气。 “把门关上!”慕容雨川声音冷淡,少了平时的轻佻。 他半蹲着,身上沾满红色的血。李淑珍躺在他脚边。满地是血。阴郁的灯光照在血泊上,反射着混沌的光。 陆小棠掩上身后的门。封闭的空间里立刻产生了重量。 空气变得粘稠,浑浊,沾满死者产生的病毒。从她的口鼻,毛孔侵入到身体里面。 她差一点儿就推开门逃出去。 “她是被人谋杀的?”陆小棠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慕容雨川把身子向旁边侧了侧,让灯光清楚的照在死者红艳的伤口上。 陆小棠吞咽一口唾沫,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有多么愚蠢。 她只有二十二岁,从警三年,这三年来干的都是刑警。她见过的命案比一般民警一辈子见过的都多。 但是,这样暴力的血案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而且,受害者不到一个小时之前还在活生生的同自己说话。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她是公安局李局长的女儿吧?”慕容雨川意外冒出了这样一句。 “是。” 慕容雨川的脸上露出斜斜的笑容。“报纸上头版头条,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种时候,这个家伙居然还能笑? 公安局长的女儿——陆小棠已经预感到麻烦了。 “可能袭击来的太突然,她都没来得及呼救。美奈子去卫生间时发现了她。我听到美奈子的呼叫才赶来的。”慕容雨川说。 然后,他盯着尸体陷入了沉默。 陆小棠慢慢走到屋子中央,她打量着卫生间里的情况,得到一个初步印象。 东面并排三个隔间,每一间都安装座便,由一人高的木板间隔。对面墙壁是一个洗拖把用的深水槽。紧挨着是陶瓷盥洗盆,装有冷热水龙头,一面银框的长方形大镜子悬挂在上方。 整个洗手间不超过30平方米。磨砂的大理石地板砖上,深红色的血水在低洼的地方汇成一大滩,沿着砖缝慢慢渗入下面的沙土。 陆小棠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好的警探。她也没有任何潜意识下的心理障碍。 但是,就在这样一个幽闭的空间里。 里面有三个人。两个活人。一个死人。 彻底寂静。 连呼吸都吃力。 她感到异常压抑,盼望着慕容雨川能说一两句话,哪怕发出一个声音也好。 终于,慕容雨川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美奈子说,最先发现她的时候,她坐在抽水马桶上。” 陆小棠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上面别着中性笔,原本是打算记录李淑珍提供的线索。现在将记录她是如何被杀死的。 慕容雨川耐心的等她翻开笔记本,拔下笔帽。他太冷静了,冷静得让陆小棠感到很陌生,丝毫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个纨绔子弟。 “我已经给刑警队的武队长打电话了。过不多久,他就会带着法医乔凯赶到这里。要不要等他们一会儿。” 慕容雨川的声音同样不带有任何情感。“我其实无所谓,不过你不要忘记死的是谁?你们会向对待其他死者一样客观的对待上司的女儿么?” 他的提问让陆小棠无法回答。 “可他却不是我的上司。”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乳胶手套戴上。然后站起来后退两步,端详着尸体。 “你确信不用等其他人来吗?”陆小棠还是有点犹豫。毕竟慕容雨川还只是一个在校学生,他过去只在技术方面给予过自己帮助。 眼前则是真实的谋杀现场。 “在我眼里她跟实验室里的白老鼠没有分别。”慕容雨川微笑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他首先绕着尸体走了一圈。陆小棠猜测,他是想整体上对谋杀性质有一个概念。 “我跑进卫生间时,看见她浑身抽搐着压在美奈子身上,那是失血过多造成的痉挛。”他蹲下身,托起死者的两只手。“指甲缝很干净,除了血什么都没有。我估计她肯定当时毫无防备,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你认为凶手的袭击很迅速?” “倒也未必。不过,在我看来,这一切似乎是早有计划的。我问过美奈子,她进入卫生间方便之后洗了手,整个过程都没有发现异样,直到她拉开那扇门,才发现死者。当时现场十分干净,是我们进来后才弄成现在这样的。” 陆小棠迅速的记录在笔记本上。字写得歪歪扭扭,很别扭。 “她的手腕有擦伤,是在地面上磨破的,凶手袭击她时曾经把她按到了地上,最后才把她放到坐便器上。还有……” 他轻轻掰开李淑珍的两条腿。“仔细看这里。” 陆小棠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见膝盖内侧有刮痕。“这是怎么弄上去的?”她问。 “坐便圈,”慕容雨川说。“坐便圈的边缘其实很锋利。她是坐在上面挣扎的时候,两个膝盖紧紧压在坐便圈上形成的。一会儿,你可以让乔凯检查一下坐便圈,能找到残留的皮肤。” 慕容雨川的目光上移,在死者的大腿根部停住了。“唔——” “你发现什么了?”陆小棠的眼睛也沿着他看的方向看去。 跟一个男性一起看一个女人的下体。若非在这样的场合,打死她都不会同意的。 李淑珍的阴毛很淡。皮肤干净。陆小棠实在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她下面这么紧,和我之前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慕容雨川自言自语。 陆小棠先是发愣,脸色随后转红,转紫,转青。 “哎呀,你这个变态!!!” 她大吼一声,一个肘拳,慕容雨川四脚朝天。 “你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想这个?气死我了!!”陆小棠张牙舞爪,准备把人大卸八块。 “慢来,慢来,出人命啦!” 慕容雨川喊得及时,陆小棠38号的脚还差几寸远落在他的脸上。这双脚踢砖头,踢一块碎一块。
“啊呦,啊呦……”慕容雨川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 “人家死得这么惨。你怎么连一丁点儿的同情心都没有?”陆小棠余怒未消。 “我为什么要同情她呢?”慕容雨川揉着酸疼的下巴冷笑着说。“我根本都算不上认识她。她死与不死管我什么事?” 这一下反而把陆小棠问的哑口无言了。看着这个儿时的伙伴,她忽然觉得他很陌生,好像自己从来就不认识他。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把注意力拉回到案件上来。她看了看里面隔间沾满血污的抽水马桶。“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凶手是把她压在座便器之后,才用凶器刺她,是不是?” 慕容雨川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女人赤裸的身体上。 猩红色的裂口触目惊心。 “横竖两个巨大的切口,交叉成十字形状。交叉点的伤口最深。”他恢复了冰冷了语调,把手指伸向女人腹部,翻开切口的皮肉让陆小棠看清楚。“我认为凶器是一把双刃刀。注意切口一端,有成V字形状的穿刺。” 他的食指很容易的伸进伤口,沿着伤口滑动,发出一种类似吮吸似的声音。 陆小棠的上下牙齿“咯咯”打架,忙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当移回目光时,慕容雨川正在看着她。 “你还好吗?”他问。 陆小棠已经没办法开口,只能点头。 慕容雨川把手指移到女人乳房之下,插进了十字切口的交叉点。血液随着挤压渗了出来。“能够肯定凶手使用的刀至少有10厘米长。” 陆小棠写完一页,翻过。 慕容雨川抽回血淋淋的手指,继续说:“应该是一把非常锋利的刀。切口边缘十分光滑,凶手用刀刺进被害者身体时没有丝毫犹豫,就像我刚才说过的,当他开始行凶时,就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这绝不是突发性犯罪。” “他到底是怎么干的?”陆小棠终于开口问。 慕容雨川停顿了一下,说:“他切开了她的胃。他对自己的攻击手段相当自信。一刀垂直,一刀水平,最后在十字交叉的部分狠狠戳上一刀。最后一刀造成了受害者内脏大出血。” “她是因为失血过多才死的吗?” 慕容雨川耸耸肩。“就目前的检查来看,这是最可能的推测。从美奈子发现她到到你赶回来大约有十五分钟。我亲眼看见她临死之前发生了严重的失血性休克。” 陆小棠打了一个寒噤。她俯视着那两个相互垂直交叉的巨大刀口,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过生日时切开的生日蛋糕。 女人的身体也被分成了四份儿。 不得不承认这两刀切得堪称完美。 “这个刀口会有什么含义吗?” 陆小棠的话让慕容雨川陷入沉思,他研究着伤口,最后说:“我不知道,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以法医学的角度,看不出这个伤口能代表什么具体含义。” “或许凶手通过这种办法来传递一种信念。比如说,《沉默羔羊》里凶手在死者口中放入蝶蛹。” “呵呵,那是艺术上的夸张。在现实中,人的动机很多时候并不会比动物深刻。何况……” “嗯?” “何况要是只为了一个强奸杀人的话……” “什么?你是说她被强奸了?”陆小棠仔细观察着李淑珍的尸体,想看出明显的痕迹。 可是女人大腿和裸露的阴阜周围并没有明显的青肿和摩擦的伤痕。 “你找到什么证据了吗?” “没有。我是说现在还没有。我只是通过受害者手腕上的擦伤猜测,她曾经被按在了地上。凶手那个时候一定在干什么……” “……” “当然,更加细致的线索得在验尸间里通过尸体解剖获得。那就是乔凯的事儿了,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我很愿意跟他合作。” “哦。” “最后,我得给你一个建议。你必须想尽办法尽快抓到这个凶手。” “这我当然知道。”陆小棠合上笔记本塞回衣兜。 “不,也许你并不是真明白我的意思。”慕容雨川的眼睛直视陆小棠的眼睛。“你刚才假设凶手带有某种信念作案,我想了想很有道理。这并不是一次偶然的作案。看看这具尸体。想想她的尸体被如何小心的隐藏在隔间里。” 陆小棠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如果我不离开餐厅的话,她就不会死。” “这不能怪你,你又怎么能预料到凶手会出现。何况,即使你在这里凶手也可能仍然会作案。” 他顿了顿。“杀死李淑珍的人事前一定经过了周密的计划。他的目标很明确。他知道到哪里才能够找到她。他暗中跟随她进入卫生间,在一个餐厅里执行如此凶残的手段,竟然没有人觉察。这是一起有理有步骤的谋杀。凶手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向整个社会发起挑战。” 陆小棠沉默半晌。她明白慕容雨川的意思,她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案件。他们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个一时起意的业余杀手,这个人是把整个作案过程当做一种艺术来享受。 “这样的人除非抓到他,是不会停手的。”陆小棠说。 卫生间的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个铝合金外壳的勘察箱。 他不到三十岁年纪,气质很像一位高等学校的教师。 面对惨不忍睹的凶杀现场,他的反应十分平静。 也许是见得太多早已习惯了。 “乔医生,你来了。”陆小棠说。 乔凯点点头。他的眼睛落在慕容雨川身上。“他是谁?” “噢,他叫慕容雨川。我一个朋友。C市医科大学法医系硕士研究生。” “法医系?”乔凯的眉头微微皱了皱。他上下打量着慕容雨川,当他看见慕容雨川手里拿着一副沾血的乳胶手套,脸色沉下来。“陆警官,你是说他正在进行尸检是吗?” “案发时他恰好在现场,又是学法医的,我想在你赶来以前先让他检查,对案情更早有一个了解。”陆小棠解释。 “你认为他判断会话可信么?”乔凯冷冷的问。 “他毕竟……” “他毕竟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学生。他在这里一旦破坏了案发现场,将给我们的侦查工作制造难以想象的麻烦。你可是一个专业的刑警,这一点你不会不懂。” 陆小棠脸上一阵阵发烧。“对,对不起,乔医生。这是我的疏忽。” 乔凯平时在工作上和陆小棠的关系还算不错。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摇头。 慕容雨川从地上站起来,走到乔凯面前。两人的身高相差无几,都是消瘦身材。 乔凯严肃。 慕容雨川散漫。 他漫不经心的对乔凯笑了笑。“经验有时候并不代表正确。在没有更正的情况下,错误也可以成为一种经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凯的脸色变了。 “没有什么,呵呵。”慕容雨川摆了摆手,绕过他走出卫生间。“希望你们早日破案。” “你站住。” “干什么?” “你认识陈明轩教授吗?” “他是我的导师。” “是吗,怪不得这么张狂。下午请你也来公安局。我在法医室等你。我想看看陈教授的高徒有什么过人的本领。” “他怎么认识我老师?”慕容雨川私下里问陆小棠。 “他两年前几乎是和我同时调到市局工作,当时陈教授即将退休。退休前的两个月里,陈教授带着他参与了两桩命案的侦破工作。陈教授对他似乎不太满意。” “为什么?” “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认为他太感性。他在面对尸体时会情不自禁的流泪。教授认为他不适合做法医,曾经向局长反映,建议调派其他人来工作。乔凯后来是经过了不断努力才把自己锻炼成一个遇事冷静沉稳的出色法医。” “原来他是一个小心眼的家伙。把对我老师的不满转嫁到我头上。” “也不能这样说。他其实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听你的话好像对他很有好感。” “我的确很钦佩他。” “他刚才那样折你的面子,你都不在意?”慕容雨川心说,我要是那样对待你,你早把我废掉了。 “人家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嘛。我就是太不把你当外人了,才会犯错误。” “原来你心里面跟我很亲近啊!”慕容雨川重新打量起陆小棠。 “我才不会和你这个变态亲近!”陆小棠脸一拳头把慕容雨川捅了个趔趄。 * * * * * * * * * *
14:47。 公安局。刑警队。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如果你不去约见李局长的女儿,她就不会死?”武彪面色铁青的看着陆小棠。 陆小棠忽然感觉这顶帽子扣得很重。 “可能凶手早已经盯上了被害人。我与她见不见面结果都一样。”陆小棠说。 “你凭什么证明你的观点呢?假设,是吗?我们是警察,我们就要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任。更何况你是重案组副组长,你更要以身作则。” 陆小棠沉默了。 “李局长还不知道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样跟他说。你鲁莽的行为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后果。” 如果他的说法成立,这个比他小二十岁的得力助手就会被一脚踢到局基层去当一名巡警。 陆小棠脑门冒汗,咬紧嘴唇,继续保持沉默。 “武队长,乔验尸官那边已经准备好了。”警员曹青站在门口报告。 他看了看屋里的两个人,犹豫着问:“要不要现在……” “让乔凯先等着,我去请示一下李局长。”武彪离开座位,看了看陆小棠,没说什么就离开了。 曹青看着武彪气呼呼的背影,吐了一下舌头,关切的问陆小棠:“组长,你还好吧?” 曹青从警校毕业不到两年,一年前从巡警队提拔到刑警重案组。还是一个容易脸红的大男孩。 陆小棠只能做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 看着她曹青脸又红了。 * * * * * * * * * * 15:02。 平时阴冷空荡的地下一层人忽然多起来。 这里人一多,说明外面的城市又增加了一个冤魂。 怨恨的魂魄在城市上空徘徊,俯视着自己的肉体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归处。 肉体被切割,分解,血流成河,它不再感到疼痛。 它只有忿怨。 直到真相大白时。 它的魂魄消散在苍茫里。 一座城市上空飘荡着多少游魂,就有多少宗谜案悬而未决…… 陆小棠看见李峰局长站在法医室门外,感到有一种愧疚。她硬着头皮走过去。 年过半百的老人依然保持着一贯的威严。 只是眼睛里压抑着深深的哀恸。 李淑珍的尸体平躺在解剖台上。乔凯给她盖上了一个白布单,只露出死者的脸。 漂亮的一张脸显出了一副有点怪异的表情。 定格在死亡前最后忍受的痛苦。 至少这张脸比起恐怖的刀口要好看得多。 李峰缓慢的把目光从女儿的脸上转移到陆小棠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一句难以回答的话。 因为问话人根本不需要解释。李峰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如果此时此刻,把陆小棠和解剖台上的李淑珍调换一个位置,他的心里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我可以解释的比她更清楚,我是第一个到的案发现场。”角落里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鸦雀无声的环境里听得很清楚。 “你是谁?”李峰从未见过这个人。 “慕容雨川。在C市医科大主修法医。” 李峰抬起眼睛打量着他。慕容雨川丝毫不怯场,脸上带着一抹懒散的微笑。 李峰的眉毛慢慢皱起,还没有等他说话,慕容雨川率先开口。“李淑珍平时习惯去麦当劳餐厅。陆警官去见她,并没有打乱她的作息习惯。她碰到凶手只能怪她的运气实在不好。” 李峰脸上的肌肉略微跳动。“运气?” “像这样的凶杀案电视报纸里三天两头的报道?只是这一次碰巧是您的女儿而已。” “武彪,乔凯,那你们就开始吧。之后把完整的案情报告拿给我看。”李峰说完拂袖而去。 竟是被气走了。
陆小棠看着慕容雨川时,他已经跟着乔凯走进了验尸间。她这才发现那个日本女孩居然也像尾巴似的跟来了。美奈子已经把那身被血弄脏的衣服脱掉了,换上了一套圆领绒毛衫,学生裙,小巧的脚掌踩着松糕凉鞋。可爱的像一个玩具。 陆小棠不得不承认这个日本小丫头的确会打扮。不过穿着这幅行头进验尸间也着实别扭。 重案组的人来了一部分。武彪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好像死的人是他女儿。 慕容雨川凑到陆小棠身边,低声问:“我走了之后你们在卫生间里又发现了什么吗?” “我们在坐便器下面找到了她的眼镜。镜片擦得很干净。” “隔间的门呢?” “一无所获。你想,那是公共卫生间。上面有上百个不同的指纹。”陆小棠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摞照片,在慕容雨川眼前晃动。 那是尸体各个部位的特写,以及慕容雨川,濑户美奈子,陆小棠的血鞋印和血手印。 “希望我和美奈子没有破坏了犯罪现场。” 陆小棠看着武彪在那边指手画脚的下命令。乔凯和警员们做尸检前的准备工作。 局长的女儿活着时和其他人不一样,死后的待遇也和其它尸体不一样。 陆小棠重新整理自己的思路。“不管凶手到底是谁,他很清楚自己的行为。他知道李淑珍总是中午去麦当劳餐厅就餐。甚至知道她具体什么时间去。我们上午和她见面并没有打乱她的日常习惯。凶手因此得以按计划实施犯罪。我刚刚调查过,李淑珍本身是一个高度近视,而且有夜盲病,在昏暗的卫生间里,她的视力一定非常差。我还询问过餐厅老板,大约在午后12:30到4:00这个时间段里,顾客最少。凶手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你认为是凶手提前埋伏在女厕所里等她?”慕容雨川陷入了困惑,因为有些地方出现了矛盾。 陆小棠按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看上去像是这样。而且,凶手不可能在作案之后从正门离开。当时餐厅客人那么少,那样很容易被认出来。” “可是那里是一条死路。只有厕所窗子能够逃走。窗框上都有铁栏杆。他有什么办法出去?” “那是你观察的不仔细。女厕所的窗户上的确有栏杆。但是,男厕所窗上的铁栏杆早就断掉了,连插销都坏掉了,窗外是一条背街的胡同。我可以肯定凶手进出都是通过男厕所的窗户,男女厕所紧挨着,他只要小心一点穿过走廊,就不会被人发现。”
“所以,你要找的人是一个了解她日常活动的人。一个十分熟悉周边环境的人,特别是很熟悉麦当劳餐厅的人。” 陆小棠陷入了沉默。按照这个思路分析下去的话,凶手并不是一个流窜作案的罪犯。他可能就住在附近,甚至天天趴在阳台上看着麦当劳餐厅进进出出的客人。 乔凯从消毒柜里拿出一件干净的白色大褂穿在身上。接下来套上乳胶手套。 丁兰把消过毒的解剖器械按顺序盛装在一个方形大托盘里,放在紧邻解剖台的实验桌上。 “我要开始工作了,你们可以到外面等。”乔凯说。 重案组的警察们乖乖退出了验尸间。让他们抓捕犯人,无论多么凶残的亡命徒,他们都会舍死忘生的冲上去。 然而,面对着一个完整的人最终被一刀一刀切割成看不出来是什么,那是一种不一样的感受。 几天之内,他们下班去超市,看到排骨和内脏都会觉得恶心。 这种缓慢而阴冷的恐惧却不是谁都能够承受。 做法医的人未必是一个勇敢的人。 但肯定是一个变态的人。 屋子里还剩下乔凯,丁兰,武彪,陆小棠,慕容雨川,濑户美奈子。每个人都按照要求套上罩衣,鞋套,手术帽。 慕容雨川找了一副乳胶手套悄悄戴上。 濑户美奈子站在他身旁,如临大敌般的瞪着眼睛。 乔凯看了看手表。15:30。 他走到解剖台前。 瓷砖镶嵌的解剖台固定在水泥地上。台面四周凸起,像一个很浅的水池,死者头部方向有一个洗刷用的水龙头。 李淑珍头枕着橡胶块,起伏有致的躯体呈现在白布单下。 看上去比活着时萎缩了。 乔凯掀开白布单,女尸敛阖双眼,脸上痛苦的表情似乎松弛了。仿佛在熟睡。 唯有右脸颊上的黑色肿块十分醒目。 他把白单掀开到女尸脚下,整个躯体暴露在冰冷的弥散光下。 从案发现场到公安局的搬运过程使尸身上的伤口变得更加醒目,好像巨大的张开的嘴巴。锋利的十字形刀口把尸体的躯干纵横切开。刀口的形状几近完美。伤口边缘的皮肤已经皱起,把交叉处戳出的深深的裂口清晰的暴露出来。 经过了一两个小时,伤口颜色已经开始变深。呈现出黑色。 这两张微微咧开的红色的嘴巴好像一个女人哭泣的模样。 一个女人怎么会有两张嘴? 因为她死了。 “她身上没有太多脂肪。”乔凯仔细观察着女尸肚皮上的裂口说。 由于切割的很深,皮下的脂肪和肌肉组织都已经外翻。 “在腹腔靠下,肠道部位,有少量粪便溢出。大肠上有裂口,裂口边缘光滑,是被利器划破的。目前还不知道凶手是故意这样做,还是一种偶然。” 他指着交叉处的的伤口说:“这里也被刺了一刀,透过了身体。仔细看,能够发现伤口边缘有细微的条纹。可以想见,凶手把刀子插进被害人身体后,用力转动。这样加速了流血速度。” 乔凯比划着,继续说:“我检查过案发现场的厕所隔间,木板上沾着血迹和粪便。她的手掌上也有。想见被害者被划开了肚皮之后,意识仍然清醒,她用手本能的按住伤口,想要止住流血。” “唔——唔——”美奈子再也控制不住,奔向房间角落的水槽呕吐起来。 “是谁把这个小姑娘带进来的?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武彪瞪起了眼睛。 陆小棠尴尬的笑笑,走过去扶起了美奈子。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对不起。对不起。”美奈子涨红着脸,一个劲儿鞠躬道歉。 “喂,你干什么?” 乔凯严厉的声音把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到他那边。 他的眼睛正盯着慕容雨川。刚才人们都在看美奈子的时候,慕容雨川溜到了解剖台跟前,用一只手摆弄着尸体。 他的手掌贴着尸体皮肤慢慢移动着。就像情人一样温柔。 陆小棠的脊背一阵阵发冷。既羞愧,又愤怒。 如果没有其他人在场,她肯定会痛扁这个变态一顿。现在该怎么办?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替他解围。 慕容雨川冲乔凯露出妖异的微笑。“这里冷森森的,我手都快冻僵了。她摸起来还真暖和。” 这句话把在场所有人震惊了。 过了好半天,乔凯才哆嗦着嘴唇说:“你……你这个怪物,离我远一点儿!” “好的,你继续。”慕容雨川背着手退后一步。 他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接触到陆小棠的眼睛,陆小棠感觉他的眼神里似乎隐含着某种深意。 乔凯整理好自己的思绪,继续对尸体进行检查。很快他又有了发现,他用手指轻轻拨动锁骨下面的伤口。“刀子是从这里刺进身体。创角呈现V字形状。无容置疑,这是一把双刃刀。现在大部分记录在案的街头流氓都喜欢用带有大锯齿和血槽的猎刀,或者军刺。这个特征可以对侦破提供一些建议。” “的确”武彪点点头。 乔凯俯下身,用左手从托盘里拿过一个镊子,夹了一点酒精棉,把交叉处的伤口表面的血污擦掉。 在光线充足的验尸间里,伤口比起他在案发现场看到的恐怖得多。 “伤口边缘有摩擦过的痕迹。估计是刀柄冲压在皮肤上造成的,凶手的这一刀使足了力气,想要致受害人死地。刀刃的长度不低于10厘米。刃宽三厘米左右,没有刀颚。凶器具体的技术数据,我会写在报告里。” “这点很重要。”武彪点头。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等一会儿我打开她的胸腔,可以看见脊椎骨上剥落的碎渣。现在我把手指伸进伤口……嗯,能够摸到一些不太规则的细碎的硬物,应该就是断裂的脊椎骨碎片。” “倘若我们幸运的话,可以发现更多凶手留下的痕迹。”他抬起头看了看武彪和陆小棠,确信他们都没有了疑问才继续。“这一刀除了刺得深以外,还可以发现刀刺的位置并不是与死者胸部垂直的,大约成四十五度斜下方向。可以认为凶手当时处于较高的位置,向下刺出的这一刀。他当时的姿势应该是站立。通常情况一个人要想以站立姿势蓄力进攻的话,双腿会弯曲,肩膀略塌,因此推测他的身高在一米八零到一米九零之间。” 他斟酌着自己的描述,仿佛亲眼看到了案发的情景。“他当时站在被害者面前,双腿弯曲,从身后抽出锋利的刀子,向后伸展胳膊,蓄积力量,用力刺进死者的胸口。” 美奈子一眨不眨的瞪着眼睛,出神的看着乔凯绘声绘色的描述,当他的目光突然转移到她脸上,她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陆小棠左手托着右臂,右手拄着下巴。走到尸体近处打量着伤口,问道:“为什么他不刺她的心脏呢?” “问得好。”乔凯向陆小棠投去赞赏的目光。“大家都知道一个人心脏所在的位置并不在胸部的正中央。所以,当你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切割了十字形状的伤口,你如果再要刺她的的心脏,就会破坏了这种审美学上的对称。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心脏外面是由肋骨和软骨包围着的。即使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特种兵也不一定就能够一击命中。那样他就很有可能得连续刺上几刀,那样我们就会看到不止一处刀伤。这样的话同样容易破坏十字形状的对称。” 在场的人都为乔凯的分析吃惊不已。 没有人说话,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
美奈子也不像方才那样害怕了,不由自主的靠近解剖台。 这个文弱书生一样的男子能给人带来一种稳定的力量。
“没有问题我们继续。”乔凯说着,眼神从慕容雨川的脸上扫过。
“稍等一下。”慕容雨川说。 “你有什么问题?”乔凯轻轻推了推眼镜。 “我想补充两点。”
“什么?” “我赞成你的观点,他不想冒险破坏了他那具有审美意义的杀戮方式。但不可否认,如果凶手直刺被害人的心脏,会造成大量失血,用不上一分钟,被害人就会死亡。凶手似乎有意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况。他在控制血流的速度。” “听起来好像很荒唐。”武彪冷哼一声。 “你知道心脏在什么位置吗?”慕容雨川问他。 武彪笑着拍了拍左胸。“别告诉我不对,小伙子。 “正确。”慕容雨川不动声色。“你也一定知道肋骨是对称式排列的。” “这小学生都知道。”武彪说。 “这叫什么?”慕容雨川敲了敲胸部正中央。 武彪怔了怔,脸色开始变难看。“你到底想说什么?” 别说他不知道,连陆小棠也说不清楚。 “那,那不是乳沟吗?”一个身材矮胖的警察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了验尸间,他叫范晓鹏。 慕容雨川的眼睛有意无意往美奈子骄人的胸脯上瞟了一眼,美奈子下意识的低下头瞅瞅自己。 慕容雨川笑话那个矮胖警官。“呵呵呵,你那个也算吗?A片看多了吧?” 美奈子拽了拽陆小棠的衣袖,问:“A片是什么东西呀?” “是他大姨妈!”陆小棠气哼哼的说。 “它的学名叫胸骨。”慕容雨川收敛了笑容。“凶手的这一刀刺在胸部以下,十字刀口的交叉点,尽管刺得很低,但还是刺穿了胸骨剑突。我不相信这一刀是侥幸刺上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乔凯眼镜片后的目光显出了敌意。 “意思是说,如果你一定要在一个人的身体上刻出一个标准的十字图形,并且给他致命的一击。对某一类人群来说,这一刀刺在十字刀口的交叉点是最理想的选择。” “人的胸骨由三个部分,”他在自己的胸部比划。“胸骨上部比较宽,称为胸骨柄。胸骨中部呈长方形,称为胸骨体。胸骨的下端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薄骨片,叫剑突。剑突在这三块骨头中最脆弱,当人长到三十岁之后,剑突骨会逐渐钙化,变得坚硬。但在那之前,那里却是除了心脏以外人体躯干上最为脆弱的部分,因为里面是肺部的动脉血管,一旦破裂,血液会以一种稳定的速度外泄,因为部位很深,根本没有办法止血。所以,如果让我选择在一个不到三十岁的人身体上刺一刀,并且确保杀死他的话,我也会在他的身上划出一个十字,再在交叉中心刺上致命一刀。”
陆小棠忽然接话。“你意思是说,凶手具备一定的医学知识。” 慕容雨川点头。“正是这样。或者说凶手有可能是一个医生。” 这个大胆的推断让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乔凯斟酌着,反驳说:“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人,比方说部队里的特种兵,他也有可能掌握相关的医学知识。” 他说的有道理,只不过特种兵掌握医学知识不是为了救人,而是杀人。 “但是有一个问题你没有考虑到,特种兵掌握的是最为迅速简洁的杀人方式。他绝对不会学习如何先在人体上画一个十字,然后在中间补上一刀杀死他。而那些仅仅懂得普通医学常识的人也不可能具备这种能力。” 乔凯的脸微微一红,过了一会才说:“也许还因为凶手不想损坏她的乳房。” 慕容雨川考虑着他的话。“我不知道,也许正像你所说的,那样的话就包含了个人的意图。说明凶手想通过这种杀人方式告诉我们什么。” “割掉被害人的乳房,或者在上面戳几刀是强奸杀人犯们通常喜欢的手段。”乔凯说。“从犯罪心理的角度来说,强奸显示出的是一种力量。施暴者一般对女人感到愤怒,想要彻底征服,控制她们。然而,眼下这个罪犯并不像其他奸杀犯对待女人那样对待她,特意避开了彰显女性的器官,而要在身体其它部位切割。” “强奸代表一种侵入。”慕容雨川接过话。“那是一种必然的心理暗示。不一定非得依靠蹂躏生殖器。强奸与其说是生理满足,不如说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如此深的刀口,特别是穿透身体的那一刀,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满足心理上的强奸欲望,甚至更加强烈。” 也许感觉和这个法医学硕士生争论理论知识纯属浪费时间,乔凯闭上嘴,继续自己的检查。 慕容雨川漫无目的打量起尸体,自己在昏暗的案发现场最初看见尸体的影像与无影灯灯下的尸体重叠在一起。 乔凯把头顶一个可折叠的长臂灯头向下拉,这样他能够更清楚的观察死者的骨盆。他把一个金属扩张器插进阴道,拧动螺旋,慢慢撑开,他注视着里面。 慕容雨川看着死者的脸。 “发现什么了吗?”武彪问乔凯。 “她遭到过性侵。” 李淑珍坐在阴暗隔间的马桶上的情景出现在眼前—— 她的两只手痛苦的捂着自己肚子上被割开的伤口。 她已无力呼救。 沾满鲜血的手按着木板,不让自己虚弱的身体摔倒。 眼镜掉了,她高度近视的眼前一片模糊,她完全看不清自己身体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凯把灯头正对着阴道入口,好像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武彪问。 乔凯的双手扶着解剖台的瓷砖边缘。“在她的阴道里发现了少量粪便。” “粪便?” 美奈子觉得胃里的液体又在往上返,赶紧捂住嘴巴。 “是。” “难道是她的肠子和阴道都被划破了,漏进去的?”武彪说。 “她的阴道并没有破损。那些东西在她阴道的深处。”乔凯感到了一阵阵恶心,但又不得不对武彪的提问作解释。 他听见自己冰冷的声音漂浮在解剖台上方。“唯一有一种解释。凶手先同受害者肛交,然后进入她的阴道。” “这么说,他先强奸了她。” “是。而且,”乔凯深深吸一口气说。“凶手先是在被害人的身体上用刀子划开十字形伤口,然后把她按在地上强奸她,最后,把她放到抽水马桶上,在十字型的伤口交叉处戳出致命的一刀。” 他说出的话让验尸间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之下。 无论谁都没有办法想象他们面对的到底是怎样一个凶手。 他也许连人都称不上。 然而,他的确披着一张人皮泰然自若的行走在人群之中。 也许他就住在你的隔壁。 下班回家,你们碰面时,他还会友好的微笑。 你偶尔有急事抽不开身,还会把孩子交给他照看。
第四章
猜谜 慕容雨川走出公安局大楼已经接近傍晚七点钟了。 天已经有些黑了。 公安局地处的位置不在闹市中心。有点偏僻。 夏末秋初,杨树正值枝叶茂盛。天一黑下来,肥大的树叶随风摇动,像一只只手。 没有五根手指,只有巴掌的手。 街道两旁长满了巨大的杨树,成千上万只残缺的手掌不停的摇啊摇的。 让你觉得它们很疼。 于是你就怕了。 对于警察们,走僻静的夜路不是问题。女警察也一样。陆小棠懒洋洋的向慕容雨川摆了摆手,迈大步就走了。她这样的女孩根本就不会担心什么危险。 她本身就是危险。 濑户美奈子一路小跑撵上了慕容雨川。“学长,我也要回学校宿舍。我们正好顺路。” “谁说我要回学校的?我一般都住校外。” “啊?”美奈子脸上露出了沮丧。她看了看周围,想找一个相对人多一点儿,路灯多一点儿的路。 慕容雨川用眼角瞥着她,神色中莫测高深。 “这里过去是一个乱葬岗。” “乱葬岗?!” “就是埋了许多死人的地方。” 美奈子的眼睛立刻瞪大了。⊙﹏⊙b “我并不想吓唬你。不信你以后看见陆小棠的时候可以问她。后来,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在这里杀了不少人。再后来文化大革命,武斗的时候,打死的人也都埋在这里。” “那,那为什么公安局要建在这里?” “为了避邪。从中国的风水学说,军警部门属于至刚至阳,正好能克制那些积年孤魂们的阴气,要不是这样,这座城市就会被冤魂们的阴气侵蚀,出现各种疾病,惨祸连连。” 美奈子吞咽了一下。“在我们日本,也有类似的说法。” “道理不论在哪儿都是相同的。你也不用担心,我带你回去。” 美奈子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回我家。” “唉?可,可是……”美奈子立刻结巴了。 “可是什么呢?我可是好心啊,你得领情。”慕容雨川拉起她的手,几乎是拖着她在走。 “你放心,我的房间很大,床也很大,你身材这么小,躺两个也绰绰有余。” 美奈子怎么老感觉他的话里不怀好意呢。 慕容雨川专挑人少光线差的路走。美奈子想逃都不敢了。她磕磕绊绊的跟着慕容雨川,越想他今天在验尸间里的那些古怪表现就越紧张。 她犹犹豫豫,不知道独自走夜路危险,还是跟着这个变态学长更危险。 一阵冷风吹过,树叶窃窃私语。 美奈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个喷嚏。她掏出面巾纸仔细擦擦,目光落到慕容雨川身上,发现他正在解开衣服。 “学,学长……”美奈子顿时紧张起来。 慕容雨川露出叵测的微笑。 他也曾这样看着解剖台上那具女尸微笑过。 “哎呀——”美奈子撒腿就跑,结果两条腿拌在一起,直接往地上摔去。 美奈子“啊”字喊出了一半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