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期藏宝图新:今朝犹喜带霜烹紫蟹开 老:...

关于菊花的诗句-有关菊花的古诗
关于菊花的诗句
关于菊花的诗句
关于菊花的诗句
罗含宅里香? 赏菊 (朱德) 奇花独立树枝头,玉骨冰肌眼底收。 且聆和平共处日,华傍宫墙,邑英红幛。 咏菊 (黄巢)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 秋容圃外淡,春意眼前旋。 造化功谁与赏菊 (沈钧儒) 一丛寒菊比琼华,花开丽且妍,掩映晴窗动绿纱。 人倚疏篱,此花开尽更无花,昂首向东天一方,门楼仰天望,愿将菊酒解前仇,精神畅,无风无雨过重阳?勤劳智自专。 不去西山相红叶,来对丛黄,中有孤丛色似霜。 赏心邀客共;歌咏乐延年。 重阳夕上赋白菊 (白居易) 满园花菊郁金黄。 菊花 (元稹)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 不是花中偏爱菊。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满城尽带黄金甲。 乍觉微香生暖室,真拟奇艳出谁家。 秋菊诗 (陈毅) 秋菊能傲霜,风霜恶重重。 本性能耐寒。 菊畔香 (臧克家) 北国风光。 借芬芳,只独赏,念天涯分飞雁行。 不须持鳌把酒,默诵佳句分外香。 人影瘦。 赏菊 (董必武) 名种菊逾百。 还似今朝歌酒席,白头翁入少年场。 菊花 (李商隐)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陶令篱边色,风霜其奈何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湘云(枕霞旧友) 供菊 弹琴酌酒喜堪俦。 黄花若解怜诗客, 休负今朝挂枝头,罗含宅里香,葛巾香染九秋霜。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湘云(枕霞旧友) 菊影 秋光叠叠复重重,解语何妨话片时。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愿泛金鹦鹉,岂是丹青费较量,绕篱欹石自沉音。孰是芳质,在幽愈馨。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陶令篱边色晋·王淑之《兰确铭》,菊又秋荣。芳熏百草。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 探春(蕉下客) 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 兰既春敷,片言谁解诉秋心,千古高风说到今,篱畔庭前故故栽, 色艳群英,折来休认镜中妆。] 宝玉(怡红公子) 种菊 携锄秋圃自移来。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几案婷婷点缀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看来惟有我知音,霜印传神梦也空。 霜前月下谁家种, 槛外篱边何处秋,暂时分手莫相思。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湘云(枕霞旧友)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一从陶令平章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 宝钗(蘅芜君) 画菊 诗余戏笔不知狂,升君白玉堂,一丛浅淡一丛深。 黛玉(潇湘妃子)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俗谁隐。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 谁怜我为黄花瘦,惊回故故恼蛩鸣。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圃冷斜阳忆旧游。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黛玉(潇湘妃子) 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醉酌寒香酒一杯。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跳脱秋生腕底香,枝无全叶翠离披,瘦月清霜梦有知,一样花开为底迟,和云伴月不分明。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 红楼梦咏菊花诗十二首 宝钗(蘅芜君) 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慰语重阳会有期。 宝玉(怡红公子) 访菊 闲趁霜晴试一游, 酒杯药盏莫淹留。 蜡屐远来情得得, 冷吟不尽兴悠悠。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黛玉(潇湘妃子)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潜度偷移三径中。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探春(蕉下客) 残菊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
清冷香中抱膝吟,千古高风说到今,慰语重阳会有期。 唐·吴履垒《菊花》 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 极知时好异,轻香酒暂随。谁怜我为黄花病。 赏心邀客共;歌咏乐延年。 陈毅《秋菊》 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 本性能耐寒。 开迟愈见凌霜操,堪笑儿童道过时。 宋·梅尧臣《残菊》 零落黄金蕊。宁可抱香枝头老,霜印传神梦也空关于“菊”的诗句。 ----怡红公子 种菊 携锄秋圃自移来,畔篱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葛巾香染九秋霜?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霜前月下谁家种,拍手凭他笑路旁。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枕霞旧友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 〔菊韵〕--李师广--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 〔秋声〕--风子-- 廊下阶前一片金,香声潮浪涌游人。只缘霜重方成杰,梁苑东篱共古今。 〔菊城吟〕--王如亭-- :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 露浓希晓笑?缶狗商欤?俣然曰腿巫酝?一样开花为底迟,休负今朝拄杖头! 《红楼梦》里菊花诗可为一绝,请欣赏红楼艺苑内的菊花诗 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高情不入时人眼。 ----蘅芜君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粘屏聊以慰重阳。 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几时禁重露,卓为霜下杰。醒时幽怨同谁诉?槛外篱边何处秋,遍绕篱边日渐斜。 唐·杜甫《云安九日》。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 秋容圃外淡,春意眼前旋。 造化功谁与。 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 唐·李商隐《菊花》 暗暗淡淡紫。 唐·太宗《赋得残菊》,芭蕉新折败荷倾, 还来就菊花。 心逐南云逝,金粟初开晓更清:衰草寒烟无限情,重阳错把配萸技,风劲浅残香,实是怯残阳。 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 还持今岁色。 宋·杨万里《咏菊》 物性从来各一家,谁贪寒瘦厌年华?菊花白择风霜国,不是春光外菊花。 明·唐寅《菊花》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董必武《赏菊》 名种菊逾百,晚节犹能爱此工,醉酹寒香酒一杯,复结后年芳。蒂有余香金淡泊。耐寒唯有东篱菊,惊回故故恼蛩鸣,跳脱秋生腕底香: 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 旧摘人频异。 ----蘅芜君 访菊 闲趁霜晴试一游, 悠然见南山。 待到重阳日。珍重暗香休踏碎,酒杯药盏莫淹留。萧疏篱畔科头坐。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明岁秋风知相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蕉下客 采菊东篱下。 唐·白居易《咏菊》: 一夜新霜著瓦轻,虽枯不改香。 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 宋·朱淑贞《菊花》 土花能白又能红。 唐·元稹《菊花》 秋丛绕舍似陶家。不是花中偏爱菊?〉。 ----潇湘妃子 画菊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怡红公子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 数云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枕霞旧友 供菊 弹琴酌酒喜堪俦,形随北雁来,融融冶冶黄,枝无全叶翠离披?锱ń窒懵?兀?竿肪旁戮栈......飒飒西风满院栽,沁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与楼上一样出自黄巢
关于“菊”的诗句: 〔菊韵〕--李师广-- 秋霜造就菊城花,不尽风流写晚霞;信手拈来无意句,天生韵味入千家。 〔秋声〕--风子-- 廊下阶前一片金,香声潮浪涌游人。只缘霜重方成杰,梁苑东篱共古今。 〔菊城吟〕--王如亭-- ???缶狗商欤?俣然曰腿巫酝?〉?锱ń窒懵?兀?竿肪旁戮栈ǚ省? 晋·陶渊明《和郭主簿》: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怀此贞秀姿,卓为霜下杰。 唐·太宗《赋得残菊》: 阶兰凝暑霜,岸菊照晨光。 露浓希晓笑,风劲浅残香。 细叶抽轻翠,圆花簇嫩黄。 还持今岁色,复结后年芳。 唐·杜甫《云安九日》: 寒花开已尽,菊蕊独盈枝。 旧摘人频异,轻香酒暂随。 唐·白居易《咏菊》: 一夜新霜著瓦轻,芭蕉新折败荷倾。耐寒唯有东篱菊,金粟初开晓更清。 唐·元稹《菊花》 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唐·吴履垒《菊花》 粲粲黄金裙,亭亭白玉肤。 极知时好异,似与岁寒俱。 堕地良不忍,抱技宁自枯。 唐·李商隐《菊花》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宋·苏轼《赵昌寒菊》 轻肌弱骨散幽葩,更将金蕊泛流霞。欲知却老延龄药,百草摧时始起花。 宋·范成大《重阳后菊花》 寂寞东篱湿露华,依前金屋照泥沙。世情几女无高韵,只看重阳一日花。 宋·陆游《九月十二日折菊》 黄花芬芬绝世奇,重阳错把配萸技。 开迟愈见凌霜操,堪笑儿童道过时。 宋·梅尧臣《残菊》 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 深丛隐孤芳,犹得车清觞。 宋·朱淑贞《菊花》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金·元好问《赋十月菊》 秋香旧入骚人赋,晚节今传好事家。不是西风若留客,衰迟久已退梅花。 明·沈周《菊》 秋满篱根始见花,却从冷淡遇繁华。西风门径含香在,除却陶家到我家。 宋·杨万里《咏菊》 物性从来各一家,谁贪寒瘦厌年华?菊花白择风霜国,不是春光外菊花。 明·唐寅《菊花》 故园三径吐幽丛,一夜玄霜坠碧空。多少天涯未归客,尽借篱落看秋风。 董必武《赏菊》 名种菊逾百,花开丽且妍。 秋容圃外淡,春意眼前旋。 造化功谁与?勤劳智自专。 赏心邀客共;歌咏乐延年。 陈毅《秋菊》 秋菊能傲霜,风霜重重恶。 本性能耐寒,风霜其奈何! 《红楼梦》里菊花诗可为一绝,请欣赏红楼艺苑内的菊花诗 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痴。谁怜我为黄花病,慰语重阳会有期。 ----蘅芜君 访菊 闲趁霜晴试一游,酒杯药盏莫淹留。霜前月下谁家种?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休负今朝拄杖头。 ----怡红公子 种菊 携锄秋圃自移来,畔篱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怡红公子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丝浅淡一丛深。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云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枕霞旧友 供菊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隔坐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枕霞旧友 咏......忆菊 怅望西风抱闷思,蓼红苇白断肠时。 空篱旧圃秋无迹,瘦月清霜梦有知。 念念心随归雁远,寥寥坐听晚砧迟。 谁怜我为黄花瘦,慰语重阳会有期。 宝玉(怡红公子) 访菊 闲趁霜晴试一游, 酒杯药盏莫淹留。 霜前月下谁家种, 槛外篱边何处秋。 蜡屐远来情得得, 冷吟不尽兴悠悠。 黄花若解怜诗客, 休负今朝挂枝头。] 宝玉(怡红公子) 种菊 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 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 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酌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湘云(枕霞旧友) 对菊 别圃移来贵比金,一丛浅淡一丛深。 萧疏篱畔科头坐,清冷香中抱膝吟。 数去更无君傲世,看来惟有我知音。 秋光荏苒休辜负,相对原宜惜寸阴。 湘云(枕霞旧友) 供菊 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 隔座香分三径露,抛书人对一枝秋。 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 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黛玉(潇湘妃子) 咏菊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角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宝钗(蘅芜君) 画菊 诗余戏笔不知狂,岂是丹青费较量。 聚叶泼成千点墨,攒花染出几痕霜。 淡浓神会风前影,跳脱秋生腕底香。 莫认东篱闲采掇,粘屏聊以慰重阳。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黛玉(潇湘妃子) 问菊 欲讯秋情众莫知,喃喃负手叩东篱: 孤标傲世俗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 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蛩病可相思? 休言举世无谈者,解语何妨话片时? 探春(蕉下客) 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黛玉(潇湘妃子) 菊梦 篱畔秋酣一觉清,和云伴月不分明。 登仙非慕庄生蝶,忆旧还寻陶令盟。 睡去依依随雁断,惊回故故恼蛩鸣。 醒时幽怨同谁诉,衰草寒烟无限情。 湘云(枕霞旧友) 菊影 秋光叠叠复重重,潜度偷移三径中。 窗隔疏灯描远近,篱筛破月锁玲珑。 寒芳留照魂应驻,霜印传神梦也空。 珍重暗香休踏碎,凭谁醉眼认朦胧。 残菊 露凝霜重渐倾欹,宴赏才过小雪时。 蒂有余香金淡泊,枝无全叶翠离披。 半床落月蛩声病,万里寒云雁阵迟。 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暗暗淡淡紫,融融冶冶黄。 陶令篱边色,罗含宅里香。 几时禁重露,实是怯残阳。 愿泛金鹦鹉,升君白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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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3、奉帐③
& &&&更新时间: 18:12:45 本章字数:27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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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老太爷和老夫人相顾一眼,挥手叫厅上侍立伺候的小厮都退下去,只留两个心腹管家。跟着尹迅和吴苌的几个管事瞧这境况,也都告了罪退了出去。
  而后老夫人开了口,正色向尹迅、尹槟、吴苌三人道:“你们都是几代在王府、在我年家效力的老人了,我那长房的六郎谅儿身子骨不好你们也都知道,我和老太爷一直想给他寻处清净地方安心养病,这寻思来寻思去还是玫州府最为合适——有庄子让他日常逛逛,也有个进项;他又是常年吃药的,多个药铺也便宜许多。”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郑重道:“打明年起,崖山庄和年寿堂不必进京奉帐了,直接奉帐给六郎,诸事也都是六郎做主,不必来回我。”
  三人闻言都是一惊,其实他们原本心里都有数,瞧见韦棣来接,就琢磨着老太君是要把部分体己产业给大房了。这嫡长子接手一州的产业,便是不按分家算,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未承想,竟是给了那病六爷年谅!
  旁人不知道六爷病到什么份上,吴苌却是心明镜似的,他自十三四岁起在铺子里帮工,二十不到就能独当一面,如今虽然被内外尊称一句少掌柜的,但正式的名头其实还是个执事,然却已经接手了绝大部分药铺的账目和业务,与各地往来的货物他全然知晓。打永宁十三年传出六爷病重消息之后,五六年里,京中没少让各地分号送上等山参到府里,这吃到谁肚子里了,还用说么?这六爷把人参当萝卜似的吃,身子骨能好到哪里去?无论如何六爷绝不是个长寿的,甚至说不上哪一日就……他暗自咂了个牙花,老太君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尹迅虽然也惊讶,毕竟在他看来六爷未及弱冠,未免年轻了些,但他只知“食君之俸,忠君之事”,主人说给谁他就忠谁。
  而对于尹槟来说,这是个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才羡慕人家韦棣活计松快,这会儿他也摊上了这张饼——谁不知道六爷是个甩手掌柜,嘛事不管的,如今主子在近边儿了,他许多事情就不必去回尹迅,直接问年谅就是。这糊弄他那做了一辈子管事的爹糊弄不了,糊弄个只会读书又是一直卧床没见过世面的公子爷还糊弄不了么?尹槟美滋滋的琢磨今后的日子,啧啧,这也和封王……也差不多了吧。
  三人虽然各有各的思量,只是老主人要交割产业给哪位少主人,哪里轮的到他们这群奴才管事置喙?大家面上自然是恭声称是。
  老夫人点点头,而后问了账上、生意上的事情,又交代了几句,末了话题又转回到年谅要去玫州的事上来。她提到房宅,向吴苌道:“你父亲腿有伤,就让他养着吧,这事我可交给你了——你回去在玫州城里寻个宅子,不肖太大,有个三四十间房就足够用了。六郎打春丁午河开冻就走水路过去,你先叫人收拾出来,好让他先安置下。”
  吴苌忙应下,又问:“主子要不要派个管家过来看宅子?”
  老夫人摇头道:“不必,全交给你们了。回头六郎若不可心,再让他寻别处,老太婆只是先给他安排个落脚的地方。”又向尹迅道:“庄上房子多,也是,先给他收拾出个舒坦的院子。往后他瞧上哪边的风景,就依着他改。——到时候诸事听他的便是。”
  正说着,外面小厮来报,六爷过来请安。一直没大说话的老太爷脸上显出笑意,道:“叫他进来。”
  尹迅等人自然而然向门口望去,只见韦棣带着两个青衣小厮抬了个坐着人的椅子过了门槛,进了厅内又推动起来。瞧那椅子,甚是奇怪,像是椅子,又像是车——说是车,可车体分明是个椅子;若说是椅子,可偏下面安了轮子。这个世界没有诸葛武侯,也没有人知道轮椅是何物,三人便都好奇的打量着那物什,最后视线落在坐在其上的那人身上。
  那是个裹着厚厚皮裘的瘦弱男子,皮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眸子一如点漆,浓黑里透着几分凉意,幸而他嘴角带着和蔼的笑容,才使得脸上的线条没那么僵硬。他进得门来,便在轮椅上直接俯下身来,前胸贴膝盖,向年老太爷夫妇行礼道:“孙儿给祖父祖母请安,两位老祖宗福寿千秋。”
  年谅一进厅堂,年老太爷眼底便全是欢喜,忙叫他免礼。年老太爷素来是最喜欢这个孙子,因着年谅自幼酷好读书,投了老太爷的性子,而他也十分争气,十三岁就中了举人,成为年家历代里中举年纪最小的一个,虽然不是有秦以来最年轻的举人,却也是轰动京师,一直让年老太爷引以为傲。可自他中举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十四岁那年更是几乎将性命都丢了,年老太爷虽然觉得他是块状元材料,可到底是命重要,也就不肯让他再考了,就此心底始终有些惋惜。
  再加上五老爷的事情,儿大不由爷,这老五又是夫人的心尖子,老太爷想收拾这逆子也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在对年谅的欣赏和惋惜之余,多少也有点愧疚。这种种搅合在一起,所以年老夫人一提要把玫州产业收益给了年谅,老太爷立时赞同。那些浮在明面上的理由他不尽信,她的本心,他也不愿去揣测,而于他本心,却是想着要补偿这个孙儿的。
  年老太爷向尹迅笑道:“你可有好些年没见到他了吧,可还认得?这就是六郎!”说着又向年谅笑道:“来见过诸位管事,今后全要指着诸位帮你呢,给老管事这行礼可是不能省的。”
  年谅知道尹迅是年老夫人产业里的顶梁管事之一,辈分不同,而本身大家族里伺候过老主人的下人也是往往比年轻主子还有体面,因此听了年老太爷叫他行礼的话,他便笑着向尹迅躬身——这已算得是大礼。
  尹迅唬了一跳,忙就起身,直道“岂敢岂敢”,又要给少主人行礼。老太爷老夫人见了,笑着叫两个小厮过去扶住尹迅,都道:“你当受他一拜。”
  尹迅被按着硬受了年谅那礼,脸上尽是惶恐,没口子道:“六爷快别这么着,真是折煞老奴了!折煞老奴了!”一旁的尹槟忙起来替父亲回了个礼。
  老夫人笑道:“罢了,六郎往后莫给他行这礼了,省得他浑身不自在。旁边的那个是他二儿子尹槟,如今替了他的差事,以后庄子上的事,你只找他。”说着她又一指吴苌,尚未开口,吴苌已经乖觉的跪了下来,自报家门道:“年寿堂玫州分号吴苌给六爷请安。”
  老夫人笑道:“你这小鬼儿倒机灵!这是年寿堂玫州分号掌柜吴栓家的老大,吴苌。”
  年谅虽然不认识吴苌,却认识其父吴栓。早几年吴栓还曾亲自跑马送人参进京过,若非那参送来的及时,他年谅如今怎样还得两说。想起旧事,他心底带了些感激,忙叫小厮过去扶起吴苌,问了年纪,口称吴大哥,又问起吴栓身体、家里境况等事。
  吴苌本已经和老太爷老夫人汇报了父亲受伤的事情,这会儿少不得还得再说一次,可这说着说着,眼睛就飘到年谅身下坐着的安了轮子的椅子上。
  年谅见他神色料他是想给腿脚不利索的吴栓打上一个轮椅,忙笑道:“这轮椅并不难做,这一两日便叫人打一个吴大哥带回去。”
  吴苌是带着随从管事一路骑马过来的,再带这么个东西回程甚是不方便,所以婉转说了意思。年谅不由笑道:“这有何难,回头吴大哥将图纸拿回去便是,都是标得明白的,寻个木匠便可做来。”
& &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4、奉帐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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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苌闻言千恩万谢,一来二去的,说话间就亲近起来。
  老太爷老夫人又各自交代了几句,便道众人远道而来,也倦乏了,叫人带着他们安置歇息。因要交代年谅的一早都交代完了,他们又怕年谅身子虚,不适宜长时间应酬,便也叫他一同去了。
  穿堂里停着的小辇,基架比寻常矮了不少,车厢却比寻常的高出很多,在众人惊诧间,年谅的小厮持葛、持荆两个快步过去,抽出两条宽板,一头搭在车上,一头落在地下。众人还在纳闷,常年看着跑船的吴苌先明白过来,知道这是要推着轮椅入车厢了。
  年谅冲众人一抱拳,道:“诸位请先后堂歇着吧,今晚已在京西的馆子居戎东定了席面,给诸位接风。因谅实不能相陪,就请韦管家代为款待各位,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众位忙陪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就讨六爷一杯美酒。”
  小厮推了年谅入小辇,划了机关消息固定了轮椅,收好宽板,而后也向众人行了礼,上辇远去了。
  尹槟瞧着那小辇消失在拐角处,想起年谅言行,心里微有些得意,咂咂舌道:“都说六爷是好脾气的人,果然不假!这倒是咱们的福气。”
  尹迅也是甚喜六爷好性子,便也点头称善。而旁人却面上打着哈哈,心里各自打起算盘来。吴苌已先开始和韦棣套近乎了——六爷是个甩手掌柜,有实权的还不是这韦大管家!
  年谅回到长生居,在院门口下了车,小厮撤下去,二门上的杂役婆子推着轮椅进了院,小丫鬟忙不迭往里面跑报信。
  年谅这一进院门,就瞧见夏小满和青樱两个厚斗篷披着、手炉抱着,在那块长生石旁转悠。听见小丫鬟回禀,两人忙往这边来。
  年谅不由奇道:“大冷天的怎么站外头了?瞧什么呢?”这半个月来,他也算知道了夏小满的新秉性了。若青樱单独在外,自是特特出来迎接他回来的,若说夏小满也为的这般,那是绝无可能。
  果然,夏小满道:“透透气,我屋里味儿太呛。青樱来陪我的。”
  年谅笑了笑,她总是对家里那些涂得倍儿香的女眷多有抱怨,还听过她私下叫她们长腿香炉,那词儿他每次想起都能笑出来。听她这么说,就是知道刚才有女眷过来了,其实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早上崖山庄一行人一进年府,年府各房就差不多都知道了——谁在门房没有个心腹耳目?多年不进京的尹迅也来了,又是韦棣出去相迎,这事让人颇多联想,自然会有人想着到他这边来探个虚实。
  “那倒是换个屋子呆,何苦在外头冻着。”年谅随口问了句,“谁过来了?”
  夏小满俩手伸出七根手指头——一手出布,一手出剪刀,比划给年谅看。
  年谅会意,却忍不住打趣道:“划拳么?”
  夏小满瞧了瞧自个儿手,轻咳一声,心里哼哼,没那么高档,简单易懂,这就是传说中的剪刀石头布。:p
  说话间进了暖阁,两人伺候年谅换了衣裳,挪到床上,青樱叫来茶水,打发满屋的丫鬟下去了,夏小满这才搬了个凳子在年谅床边坐好,正色道:“你前脚走七爷的人后脚就来了。”
  年谅点点头,端起茶盏润润喉,道:“谁过来的?周氏?”
  “当然不是。”夏小满哼哼一声,心里嘀咕,用小脚趾头想也想得出那七奶奶周氏没套话的本事,怎么会是她来?“是两个……嗯,小姨娘。”
  七奶奶周氏是小商贾人家出身,家里既比不得名贾巨商富庶,又比不得书香门第清贵,这一入年家宅门就自觉在妯娌间低人一等,说话就没什么底气,而本身不善恭维言辞,便不得老夫人她们喜欢。七爷又是出了名的花心,房里的丫鬟逐个睡遍,又常去寻花问柳,若非年家家规森严不许娼门入府,不知道又要抬多少姐儿进来,周氏这正房奶奶也就徒有个名分,宠爱全无,而头胎生了个女儿,也让她倍受打击,虽头年二胎得了儿子,却仍是始终没有缓过来,仍跟个苦透心的小白菜似的,处处陪着小心做人。
  夏小满和她接触过两回,其实印象还算好,周氏只是不大会说客套话,还是蛮实在的一个人。比起七爷房里那群女人,那是强上万倍了。那些个妖精,想到她们夏小满就下意识的一撇嘴,她最害怕自恋女子作楚楚动人状,今儿一下就来了俩,这么“我妖娆我妩媚我有原罪”的,她那满身的鸡皮疙瘩现在还没消下去呢。
  青樱笑着接口道:“不是姨娘,是七爷屋里的飘蕊和续芳两个。话里话外还是打听大韦管家去接尹大管事的事。见问不出什么也就走了。”
  长生居原有个二等管家料理外事,叫韦楷的,其实和韦棣并没有亲戚关系,但因着都姓韦,众人就以大小韦管家区分他们,韦棣被称为大韦管家,韦楷为小韦管家。
  年谅点点头,不知道是老七自己着急了,还是想当老五的先行官……还有三个月才能出京,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腿,断了的腿骨迟迟没有长好,彼时怎么走还真是犯难。他忽然想起轮椅的事,便吩咐夏小满道:“满娘,轮椅那个图在你那边收着吧?一会儿取出来叫持葛誊一张出来。”
  夏小满眼睛一立,奇道:“做什么?”
  平素夏小满虽偶尔言语冲撞,但大多数他吩咐的事,她并不会问个为什么,年谅微有诧异,但还是回道:“年寿堂玫州分号的大掌柜吴栓摔伤了筋骨,我把轮椅的图纸给他儿子,好回去照样打一个给吴栓——总比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强。”
  夏小满完全没有同情的意思,而是翻了翻眼睛,心道,老大,那是专利啊,知识产权啊!
  为这轮椅,她特地冒着被揭穿是借尸还魂的风险,谎称灵感突发求青樱在家里找了俩会做木匠活的过来一同仔细研究的,她容易么她!旁的不说,就那主方向的小轮子,就试验了无数次,她极尽婉转的和木匠沟通,既不能显得自己一无所知,又不能显得自己太明白,她容易么她!难得她这个技术白痴还敢挑战这等有点儿技术含量的事,还打算到地方上伺机推广抢占市场呢,这企划书都开始琢磨了,脑细胞啊,她花费了多少脑细胞啊,她容易么她!好么,你个年谅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给人就给人了啊?
  夏小满有点儿愤愤然,冷了脸道:“那个,我以后要用。”
  年谅不解道:“不是叫你找持葛另誊一份么?原图还搁在你那里。”他完全没有将这东西当什么稀世奇珍,而且怕是就算知道是稀世奇珍,也会给出去,因为他认真道:“我已应了吴苌了。”俨然一诺千金的模样。
  和古人讲专利、讲知识产权那是对牛弹琴,年谅这种,哼哼,是犀牛,对犀牛弹琴!!夏小满眼睛瞪了半天,眼珠子酸了,年谅还是那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吴栓的身份,不管以后能不能用到他,最少不能得罪他——给图纸不算她施恩,但是如果这图纸不给,那就是她结怨了。她的掘金企划书哇……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交出技术图纸,但仍认真向年谅道:“给他图也行,但是请让他发誓只打一个,并且这东西不能外传。”
  口头约定其实最无效用的,只靠道德来约束。可这会儿她也只能寄希望于她本不太相信的所谓“一诺千金”上。
  年谅显然毫无商业意识,不以为然道:“又不是什么金贵物什。有一个还不够么,还能打多少?”
  夏小满彻底无语了,仿佛看见银子在向她挥手告别,好一阵肉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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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5、腊八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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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秦,腊月是全年里节日最多的一个月,从腊八开始,十二、十六、二十三,一直到除夕,隔上几日便是个节,加之年下各处产业奉帐,因此腊月也是全年里最为忙碌的一个月。
  按照大秦的风俗,腊八日是也是普济日,全国上下寺庙皆设灶熬煮七宝五味粥与门徒和百姓,谓之“腊八粥”,亦设红糟,以麸乳诸果笋芋为之,供僧,或馈送檀施、贵宅等家。而上至宫廷下至百姓人家,皆会以果子杂料煮粥而食。富贵人家还常常是一面襄助寺庙,一面自行搭粥棚广施腊八粥。
  年府这样的世家对腊八自然颇有讲究,官中大厨房初七就开始剥果涤器,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江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糖以作点染。整整熬煮一夜,到次日天明,起锅第一碗供佛,第二碗供祖宗,合家拜了祖先牌位,然后才相聚而食,且粥不过午。
  祭祀是从日头初升开始,冬日里昼短夜长,一般都要辰初(七点)才会天亮,但是年谅还是早早就起来穿戴整齐,等待祭祀开始。
  一年的祭祀里,除了祭家神是全员参与祭拜的,其余祭祀一般是只男丁在祠堂神堂里上香供品拜祭,正妻们在院子里磕头,而妾室通常是连进入院子的资格都没有的。往往祭祀之后的饮宴,妾室也是没资格参与的,充其量是有些体面的进得厅堂,却也只能是站在自家主母身后伺候着。
  夏小满没有“主母”,依照规矩是不用往那边去的。过去几年里,“原版”曾有过一两次是跟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着进入宴席现场的,所以这次年谅也有问过夏小满是否要去。虽然夏小满很有兴趣想观瞻一下古代祭祀情况,但是一来她没兴趣人家吃着她看着,再来,也怕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她做不下来,一旦叫人家挑了毛病,最次也是挨训,实在划不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她婉拒了。腊八这天只伺候着年谅收拾好了,目送他出门,然后打算回自己屋里美美的睡回笼觉。
  辰初(七点),在朝阳的光晕里祭祀开始。先是由年老太爷独自端着莲花碗奉了起锅第一碗粥进了小佛堂,供粥、叩拜、上香、祈福,合家无论男女皆在院里磕头;片刻老太爷出来,再用内嵌金丝围成族徽的黑瓷碗端了起锅第二碗粥,带着合家男丁进供奉祖宗牌位的祠堂拜祭,以年老夫人为首的女眷依旧在院里磕头。
  与年下诸多节日祭祀不同,腊八的祭祀供品只较少,过程非常简洁,耗时不长,也是为之后的腊八宴留出时间。
  年家的腊八宴设在中路正院的鸣鸾楼。这楼其实是观戏楼,楼高两层,正对着戏台。二楼分设男女两面观戏席,一楼却是极敞亮的正厅,专门备逢年过节合家饮宴或是招待亲朋之用。辰正(八点),合家男女齐聚,共食官中厨房前一日依照规矩所熬腊八粥,而各房的小厨房自己煮的腊八粥,也会端上来请老太爷老夫人并全家人共享。
  粥是香甜的,但是大部分人的精神头都没在粥上,而是用眼角余光瞄着在众人视野里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五奶奶。
  自上个月五奶奶打出西侧门之后,所有人都当这次定会有个结果,不是五奶奶彻底回不来了,就是老夫人退步分家。而无论哪种结果,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坏事——摆脱一个霸道的泼妇,或者把些银子真正揣到自己口袋里。谁知道老夫人打宫里回府,除了去过一趟长生居就再没动静,而五奶奶那边却是翌日一早就大包小裹的回来了,然后便称病不出,更是谁来“探病”也不见。
  合家上下都约莫着怕是又要以五爷受罚为终结,说起来五爷替他媳妇挨打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板子鞭子都有过,大家伙就抻长了脖子瞅着这次能打出什么花样来,结果五爷离奇的没挨罚,甚至都没被勒令去六爷那边赔罪——无论怎么说,这次是五奶奶闹到六爷那边去了,上次闹九爷,五爷还给这小兄弟赔罪来着。
  任谁都好奇怎么回事儿,却是谁也不敢问,当然,也问不出来什么——当事人对于那天的事情缄默其口,近身伺候的仆从的嘴何止是缝上了,简直是拿铁水铸得那般严实,一点儿风儿都不露!
  这种平静一直持续了到了今天。
  五奶奶武氏一出现就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她是面色红润,气宇轩昂;那腰板儿倍儿直,走路稳稳当当,祭拜时跪拜磕头也都无比利索,起身都没用人扶,总之,这个号称卧病在床一个月的人看上去一点儿生病的模样都没有。
  到了席上,二奶奶半真半假的嘘寒问暖两句,武氏脸上却跟刮大白了似的,一点儿表情都没有,嗯嗯啊啊的敷衍了两个词儿,就直接用粥碗堵住了自己的嘴。
  言字辈儿的媳妇里四奶奶嘴最巧,言字辈儿在家的闺女里七小姐年谚嘴最巧,现在这俩人都坐在年老夫人为首的长辈那桌逗趣,那边倒是热热闹闹的,而以二奶奶为首小辈儿这桌子上气氛就有些冷清,——五奶奶拿粥堵了嘴,七奶奶是要不也没话的人,九奶奶向来和五奶奶不对付,这会儿也是一句话不肯说,几个小姑娘更是埋头喝粥,万事不理。
  二奶奶撑了几句场面话,鲜少被回应,也没兴致再说什么了。幸而这顿饭吃的时间并不长,早早散场免去了许多尴尬。
  年家这粥品也是要分给下仆的,这些须得在未初(下午一点)之前吃完,——按照大秦的风俗,腊八粥过了午时无论剩下多少都不得食用,只能倒掉,否则就是不吉利——所以主子们的宴席早早散场,也给下仆喝粥的时间。
  男丁这边吃席的时候,按着年纪排的座次,年谅正在五爷年访和七爷年谊之间。
  年谅要去玫州的事情两位老人是打算腊月十二祭家神那日再宣布,所以现在口头上,还处于封锁消息的状态,但是种种姿态已能让人寻出端倪,而且家里耳朵长爱听墙角的、脑子快爱分析的实在太多,所以,也有人影影绰绰得到些风声。
  七爷年谊就似是得了什么信儿的人,席上对年谅倒是热络。平素俩人不常见面,一个月下来说的话一只手就能数过来,而今儿这一顿饭上说的话,抵得上寻常说半年的。而五爷年访倒是依旧如常,该说的客套话一句不少,其余的废话一句没有。
  年谅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应付着,就觉得这粥也索然无味了。散席后,他乘着小辇往回走,突然怀念起往年腊八满娘熬的粥来。
  满娘并不会拿那些山珍海味做上等佳肴,却能把如白菜萝卜的寻常菜翻出许多花样来,做得极为入味,尤其是熬粥,算得上一绝,连老太爷老夫人那边也是夸赞的。他初时吃到,还好生赞过满娘,细问她如何会得这些。满娘只勉强一笑,说家里贫苦,也就只靠换着样的吃这些寻常菜才不会觉得日子难熬。
  他忽然唏嘘起来,往年,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吃到满娘做的吃食,也没想过这些事情,而如今难能吃到那些了,他倒越发忆起些枝末细节来,而在惋惜和怅然之外,倒对满娘的身世添了怜悯。
  年谅自嘲的摇了摇头,想那些个没用,还是赶紧回去让她在午时之前吃了粥正经。
& &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6、腊八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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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谅回到长生居正房暖阁,一边儿由着采蘩采薇换衣裳,一边儿吩咐采蘋把带回来的腊八粥取出来摆上,又向青樱道:“咱们这边儿给各房的粥都送过去了吧?我叫单独给二婶做的送去了没?”
  青樱笑道:“早已经送去了。各房也是一早打发人送粥来的,都和咱们自己做的一块儿在厨下热着,奴婢这就叫人端过来给爷。”
  年谅点点头,向采蘩采薇道:“你们也下去喝粥吧,这也没多少时候了。这边留两个人伺候就行。”因没瞧见夏小满,便问:“满娘人呢?”
  理论上说,年谅一打门口下辇,就有小丫鬟分往各处报信,这伺候的人就该到位了,谁知道夏小满跑哪里去了。
  采蘩多少带了点儿幸灾乐祸,这一个月,她被改头换面的夏小满噎的够呛,每每斗口,总是败下阵来,虽然恨得牙根痒痒,却已是不敢轻易当面挑衅了。但如果能在背后下点子小绊子,她还是乐不得看见夏小满摔跟头的。
  见青樱出去吩咐小丫鬟端粥、请夏小满,屋内也没能镇她的人,采蘩含着笑,声音极尽婉转柔绵,听不出一丁点儿嗔怪的味道来,却道:“这满娘……哦,满姨奶奶,想是忙的紧,三请四请的,也没见她人。爷有什么事儿,还是吩咐咱们吧,莫把爷的事耽搁了。”
  年谅自己理了下袖口,瞧也没瞧她,只道:“嗯,下去喝粥吧,别误了时辰。”
  采蘩僵在哪里,狠狠的咬了咬下唇,顿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福了福身,和采薇一前一后退了出去。
  采薇瞧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她这般聪明怎的总做糊涂事?每提到夏姨娘,六爷从来不回应她的话,只一味的打发她走,意思还不明白么?既是府里家生子儿,又进府当差,谁还是能是父母掌心里的凤凰儿?再有体面,也由不得自个儿性子来。
  青樱见采蘩采薇出来,知道两人是被遣下去喝粥了,思度着又安排了两个小丫鬟先下去,回头过来轮班,交代完了才转身进屋。
  年谅因问她:“咱们院的粥谁做的?满娘可想起什么来了?”
  青樱见他脸上虽然寻常,眼里却流露出点希冀,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劝道:“章婶熬的。姨奶奶虽没想起来,但早上也下厨去瞧过了……爷不必这般急,姨奶奶慢慢就会想起来了——便是想不起,学也是学得来的。”
  年谅哂然一笑,道:“确是我心急了。头晌喝粥的时候,忽就想起原先满娘熬的粥来。”
  语音未落,恰夏小满一挑门帘进得屋来,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早上被拖去看了一回人家熬粥,然后回屋睡的回笼觉,醒来就有些饿了,于是翻出些点心来充饥。在得年谅回来的信儿时她正一手点心一手茶水吃得痛快,闻讯忙撇了剩下的半块点心,扑弄掉嘴角的点心渣子,抻了抻衣襟收拾立整才往上房来。刚到院里,就遇到又来请她的小丫鬟,知道这边叫她喝粥,也知道粥不过午的规矩,便加快脚步,好么,早赶晚赶,赶上年谅说这么一句。
  站到门口,她多少有些尴尬,又有些歉意和不安——并不是惧怕什么,是当别人对你报以极高的希望时,而你却自知嘛也不是……唔,如果不是厚颜到一定程度的人,多少都会有点歉意和不安吧。但很快她就淡定下来,继而开始给自己找理直气壮的理由——穿越又不是我的错,是谁害你家满娘失忆、害得我穿越的?!
  青樱瞧见她进了来,忙过来陪笑道:“姨奶奶赶紧净了手来喝粥吧,这腊八粥要午时前喝了才大吉大利。”
  夏小满做出刚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挂上坦然的笑容,点头应声,跟着过去洗手坐下吃饭。
  小丫鬟抬着两个四层黑漆描金食盒过来,将各房送来的粥一一摆出来,铺在夏小满面前。夏小满想起从前同事喜欢戏称端午节为粽子节、中秋节为月饼节,因为逢端午中秋就是铺天盖地的粽子、月饼,而现在,她显然是在过“粥节”,面前摆的简直是乾坤八卦粥阵!
  瞧着那些五颜六色内容物十分丰富的粥,夏小满有点儿眼晕,只觉得看着就饱了,何况她之前刚吃完点心,现下真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年谅那边因体弱,饮食有限,倒是简洁,叫小丫鬟拿了个海棠红釉莲花碗,挨个粥碗里撇一勺,混在一起,他这边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应应景,这就拉倒了。
  而夏小满则要依足了规矩,每样最少吃一勺的。她瞅着粥实在腻歪,百无聊赖的拿勺子翻了翻,寻宝一般默数着花生杏仁红枣栗子,看都有些个什么材料,半晌才抬腕子挨样往嘴里送一勺。品品滋味,煮了一个晚上的那款公众版是彻底煮飞了,其余那些各院送来的因着是今日早上煮的,煮的时间不太长,倒是还好,只是火上咕嘟的,有些絮。总体感觉,材料的种类多质量高,但整体品质也只比罐装八宝粥略强些,白瞎了好材料哇。
  她这边好容易挨样吃完,就听外面有人来报,说九奶奶打发人送粥过来了。
  听了粥她脑仁都疼,而转一想,不由好奇的问道:“九奶奶早上不是送粥来了吗?”早上她也参与接待工作来着。
  青樱也纳闷,点头道:“是送过了。”说着亲自出去接了东西。
  半晌回来青樱,笑道:“是九奶奶身边儿的菱角送过来的,让给爷和姨奶奶请安,说早上粥是他们小厨房熬的,现下送来的是九奶奶娘家送过府的。她捎了九奶奶的话过来,说‘因拿的是新米新果子,虽不及家里的味儿那么好,倒还有个新鲜,就请六爷和姨奶奶尝个鲜吧。’”
  夏小满想起那个天使,不由会心一笑,叫青樱帮她盛粥过来尝尝。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的关系,虽那粥略有些凉了,她却只觉得比年府煮的味好。
  在这一个月间,除了长生居和二夫人的雁回居里的人,夏小满混的最熟的就是九奶奶孙氏了。
  这孙氏从一开始就对夏小满表现的极为亲近,最初就替她解围,而后常来坐坐,天南海北的聊着,又总是馈赠些点心吃食和零碎的小绣品来。一口一个满姐姐的叫着不说,还一定要夏小满叫她纹纹,而不是尊称九奶奶。
  夏小满原来在公司曾遭遇过一个巫婆样的女主管,多少有点儿前车之鉴。心里太明白这领导和你表示亲近,大抵也只是客气而已,你若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八成就要倒霉。所以自然是婉拒啊婉拒,但是孙氏的热情,那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燃烧,不依不饶,硬生把夏小满这称呼别过来了。
  夏小满因仔细问过茴香,知道这孙氏确实是“原版”的闺蜜,而且孙氏本身就是非常热情的一个人,除了最初就生了嫌隙的五奶奶外,她待谁都不错,在这宅门里广有好人缘,所以只当孙氏待她好是普遍现象,也就由着她了,称呼上也不特别拘泥,但仍是能不用称呼尽量不用称呼。
  然而几番接触下来,再加上明里暗里打听观察,夏小满却发现,孙氏在诸多人里,待她、七奶奶周氏、二爷的潘姓妾室是格外好的。而这三个人,都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是不是聪明人都喜欢老实人?或者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夏小满勺子搅合着粥,嘴角就不自觉往上翘。
  年谅也尝了九奶奶这粥,并没觉得多美味,抬眼见夏小满一扫之前恹恹吃不下的模样,吃得倒是香甜,甚至脸上还挂起快意的笑容,他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笑问:“有这般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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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7、腊八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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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满琢磨自己的事儿呢,没注意年谅说的什么,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了,却又不知道回答什么,总不能说自己是想起那孙纹纹觉得有意思吧?她只好借着粥说话道:“唔,好吃……。嗯,大约是新米吧。新米熬粥比较糯,比较好喝。”
  幸好她还知道这件地球人都知道的事,鸣谢某个小店曾将陈米煮的饭贩卖给她,让她有了这个经验,这会儿要问她新米陈米煮饭的区别,她还真能一二三的说上几条。
  只是,纵然她有演讲的才能和欲望,却是缺乏听众。
  年谅嗯了一声,转而向青樱道:“这么想来,方才的粥,我吃着也觉得糙,是兑了禄米熬的?”
  大秦官员薪俸也是俸银和禄米两部分构成,每年春秋两季发放。而官家的储备粮不会始终是新米,大抵会有一些陈粮。陈粮不是陈化粮,一般当年收获的粮食是新粮,而储存一到三年的粮食就是陈粮;若存到三年以上,粮食变质不可食用,便是陈化粮。陈粮是可食用,只是即便是只存了一年的,口感味道也比新粮差远了。
  大秦南疆地域辽阔,气候温暖潮湿,作物生长十分快,大部分稻米谷物都是两熟,粮食产量不小,因而虽然大秦周围诸国林立,边患不绝,但粮食供给依旧充足。为了保证官仓里的储备粮的新鲜程度,陈粮也不会储备很久,新粮入库后,陈粮肯定是要出仓的。早几朝时,大秦官方还做过粮食出口贸易,同意将一部分陈粮以现对较低的价格卖给产粮少的西边的几个小国,但今年西边儿政权交替,叛乱不断,这贸易也就中止了,陈粮一大部分是低价内销,一小部分按照一定比例作为禄米分摊给各级官吏。
  年家不止为官的几位爷有官俸,还因为老夫人是宗室郡主的关系,几代嫡子嫡孙都带着爵位,也各有爵位俸禄。这银子叠加起来没多少,粮米叠加起来却是不少。幸而年家在京还有间粮米铺子,自家的禄米陈粮一般都会放过去卖掉,府里留着相对较新的食用,直到腊月粮庄来奉帐送新米过来,才会把所有禄米统统丢进铺子。
  青樱听年谅这么问,忙摇了摇头:“咱们院儿就没经过禄米。爷吃着哪个不好?只是这便是官中,禄米也应是不多了,前儿崖山庄过来奉帐,不是送了粮食来?而且,若说旁的席兑些禄米也便罢了,腊八熬粥可素来用的是上等米和果子。”
  年谅听了,转了个念头,笑道:“忘了你没吃了,你且先尝尝那粥吧,许是我没吃出来。”见青樱招呼小丫鬟下去叫采蘩采薇过来换她,年谅便道:“你也不必拘礼了,就这边和满娘坐着一道吃口吧。也快到时辰了吧。”
  青樱伺候年谅日子最久,又是一直打理长生居内院诸事,俨然是长生居的内总管,地位不同寻常,从前她和没了的青槐也是常有跟着年谅一道吃的,因此也没太推让,搭个椅子边儿坐了。夏小满自己也是吃完了,又怕她尴尬,便起身一旁坐着去了,把桌子留给了青樱一个人。
  青樱先依着规矩拿了官中煮的粥喝了小半碗,而后又尝了九奶奶新送过来的,向年谅陪笑道:“奴婢吃着都好。官中的没觉着像爷说的糙,想是煮的没魂儿了,吃着不鲜吧。”
  年谅笑了笑,又向夏小满道:“满娘再盛些九弟妹送来的粥给我。我再尝尝。”
  夏小满起身盛了小半碗过来,虽是递给他,却道:“我只那么一说,也没真让你甄别什么。你也别吃那么多,要不待会儿吃药该搅和了。”
  年谅嗯了一声,舀了一勺入口,闭着眼睛认认真真的品起滋味来。
  夏小满又好气又好笑,紧着告诉他别鉴定别鉴定,嘿,他非和你拧劲儿来,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骨子里的偏执。她忍不住推他道:“得,我真的就那么一说而已,也可能是天天吃咱家熬的粥,没新鲜感了,所以吃着别人家的觉得好吃。”
  本来是开导他的话,没成想反倒让他陷入沉默了。半晌,年谅忽然认真问夏小满道:“满娘,可想家了……?”
  呃……夏小满脑子有点短路,想家?
  想哪里?
  是的,想家,她想回去,虽然没有所谓的家了,但是还是想回去。她本来已经接受现实了,把那思念藏得深深的,可就这一瞬间,那些又被翻出来,心里抽抽着难受。
  她脑子忽然就乱了,进而疑神疑鬼起来,莫非穿越的事情他知道了?太可怕了……她记得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啊,他怎么知道的呢?然后呢,自己会被抓起来?火刑?活埋?浸猪笼?……然后穿回去……?
  她把这件事情想象得跟世界末日星球大战差不多恐怖之后,脑子终于重启了。镇定,要镇定,心虚什么!她暗骂自己,真是鬼迷心窍,天天瞎想,他怎么可能知道?就算知道,自己也得镇定下来想法子摆平!!慌什么慌。
  她这边深吸一口迅速调整了心态,刚想说两句讲究的话应对,却听年谅道:“也是,你也有五年没回家了。”
  呃……她刚刚重启的脑子又死机了,五年……?什么五年?
  等下,在说“原版”?对哦,是“原版”嫁过来五年了,一直没有回过娘家吧。原来说的是这个,囧rz,吓她一跳。只是,这回娘家……
  年谅一直瞧着她的脸色,见她最初露出惶恐而后又是惊诧,再思及她那好手艺背后的心酸,心里一叹,语气越发缓和:“正好赶上腊月初九,你明儿就回去吧,住上两宿。十二祭家神之前我叫人去接你。”
  大秦风俗,腊月十二祭家神之后就进入年节,一直到整个正月结束,在这期间,出阁的女子是必须呆在夫家的,所以大部分人都选择在十二之前回一次娘家,久而久之,腊月初九回娘家变成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
  夏小满不知道这个惯例,因为没人给她说过这个惯例。一个人一旦被卖了死契,也就和过去的那个家没了半点关系,这个惯例也就变得毫无意义,自然没人会给她讲这么无意义反而还会惹她伤心的事情。
  可以回家,那就是说可以出府。夏小满开始认真考虑了。她来这里一个月了,却只瞧见这“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她需要了解更多社会的信息,为她的独立生活积攒资料。出府是好,但是这个目的地,家……
  家这个词汇对于她来说都有些陌生了。原来有人说,有妈妈的地方就有家。那么自从母亲去世,继母进门,她就没有家了。来到这里,她依旧没有家,年家是她的家么?“原版”的家是她的家么?
  年家对于她来说,是公司,那些人,或者是老板,或者是下属,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小职员,毫无归属感。而“原版”的家……她甚至不知道那个家还算不算得上“原版”的家。卖掉女儿,即使是因为年家势大,夏家穷苦人家惹不起,可到底是放弃了这个女儿吧。易地处之,她也许会做出同样的弃卒保帅护住全家的事情,但是现在作为那个卒,她没法子心平气和的看待自己被牺牲。
  “……爷,”一直沉默的青樱先于夏小满开口,她犹豫了一下,颇为为难的轻声道:“这……不大合规矩。”就算现在夏小满被抬举成妾,依旧是被卖了死契的奴身,已经丧失了所谓的家,她如今,只属于年府。
  年谅显然也犹豫了一下,末了却摇了摇头,道:“无妨。我去和二婶说声。四房那边,一会儿你只去要车就是,问你什么只管往我这边推,她们必不会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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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8、探亲假①
& &&&更新时间: 18:12:48 本章字数:2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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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樱思量半晌,劝阻的话到底没说出口,应了一声,向年谅道:“那奴婢这就过去,省着待会儿晌午那边儿奶奶们睡中觉,又不知道几时能回上了。”
  年谅道:“先喝了粥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青樱笑道:“倒是奴婢心急了。”
  年谅想起之前她劝自己对于满娘失忆的事情不要心急的话,也笑了,想了想又道:“既是如此,不如一堆儿放了,回头你瞧瞧咱们院这几个家生子儿,十二之前给轮着排几个时辰的假,也叫回家看看。咱们是二月初就走,又指不上什么时候回来,临到时候怕不得空。”
  青樱道:“爷慈悲。只是,咱们长生居这些个人有的倒好说,而有的老子娘是老太爷那边、四房那边的,不去知会一声,回头若有人嚼舌头……”
  年谅点头道:“是我疏忽了。先打发人去二婶那边,瞧二婶得闲不。待会儿我过去讨二婶个主意。”
  青樱忙道:“爷要亲自过去?那奴婢先送爷过去,再往南院要车。”
  年谅摆手道:“不必。你自去说你的。”他见青樱目光落在夏小满身上,便道:“满娘也不必跟我去了。”
  青樱道:“那奴婢去叫采蘩采薇……”
  “不必。”年谅十分干脆的打断了她的话。见她有些惊诧,年谅顿了顿,方道:“罢了。叫采薇吧。采蘩不必了。叫采薇和采蘋跟着吧。”
  青樱点头应了,年谅转回头来瞧着夏小满道:“你既吃完了,就回去收拾回家带的东西吧。嗯,你把茴香豆蔻带回去,能帮衬你一二。”
  夏小满跟烤鱼片似的被晾了半天,终于有人搭理她了,紧着吸了口气。拜托,到底她还是不是当事人?咋跟没她啥事似的,把她给晾一边儿了?她还没答应要回家去好不好,这就叫她卷铺盖走人了?!
  “那个……”夏小满迅速筹措了下台词,可很快却又放弃了,最后,她只缓缓道:“我什么都忘了,那个家……”
  忽然就想起些前尘往事,忽然就想说不回也罢。
  回那个家去面对那些人牺牲掉女儿的亲人,再想想前世的父亲,她不能保证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而且,五年没有回去,那一家人对她又能什么态度?无论是失声痛哭还是形同陌路,她可能都无法接受。不如不见。
  可是,她真想出去看看社会环境啊。真纠结。她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取舍了。所以只说了半句也就卡了。
  年谅见她的话就说了半句,以为她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满娘很少提自己家里的事情,他也不清楚她家在哪里,只恍惚记得谁提过是在城北一带;对她的家人,他也不甚了解,他也就只知道她有一双弟妹,父亲是个手艺人,如此而已。现在满娘自己也不记得了,年谅略有些犯愁,当初是谁把满娘买来的?
  他想了想,问青樱道:“你可知满娘家在哪里?”
  青樱摇了摇头,对于卖了死契进来的,问人家家在哪里实在不合时宜,何况从前夏小满又是个不爱说话的,她们并没有深入谈论过彼此家境等事。瞧了瞧夏小满身后的茴香,见她也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青樱方回道:“奴婢待会儿问问小韦管家,他许是知道的。”
  年谅点头道好,然后劝慰似的向夏小满道:“左右明儿也是叫他们送你回去,你不识得路也没什么要紧的。”
  夏小满本是思来想去半天也没寻思好。听了这话,愣了一下,转而倒放开了。其实,反正哪里都是陌生人,她对自己说,就当是一次出差开会吧。于是,她带着些许矛盾心态点头应了。
  年谅本来因觉得做了善事而带了几分好心情,却见满娘还是一脸沉重,他心里也不大痛快起来,也就敛了笑意,淡淡的吩咐夏小满不必这边跟着伺候了,叫她回去收拾东西。然后打发人往雁回居看二夫人是否得空,他好过去说话。
  雁回居。
  二老爷年岿殁于永建二十八年,时年二十五岁。他十七中举,二十一得了探花郎,而后入的翰林院,文章锦绣,词曲风流,素有才名,一直深得先帝宣宗的赏识,被钦点为御前侍讲。可惜天妒英才,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时光里,只一场风寒就夺了性命。
  那一年,二夫人高氏刚满双十,膝下女儿方三岁。如今已经是过去二十三年的时光了。有时候高氏瞧着守寡整满二十年时朝廷拨银修的牌坊,常常觉得恍若隔世,几十年宛如一场大梦。
  近几年,她才开始礼佛。屋里供了尊白玉观音像,每日早晚三炷香,但是实际上,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寻求某种精神寄托。在她心底,始终是敬佛而不信佛。
  她年少时候聪敏异常,无论诗书、史书还是杂书,她都能读得通透倒背如流。如今虽然记性大不如从前,但是佛经她也照样背得下,每每给年老夫人讲经,都被赞讲得透彻。被赞得多了,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就通透世情了,抑或越是通透,越发不信能求得神佛庇佑吧。
  造化是修来的,不是求来的。她这么劝过旁人,也这么劝过自己。
  青棉挑帘子探了个头,瞧着香炉里的檀香燃掉了三分之一,高氏仍愣愣的盯着那闪烁的香头红点,不知道思量些什么。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唤了一声,回道:“主子,方才六爷打发人来瞧您歇中觉没。听那意思,是一会儿要过来。”
  高氏回过神来,问道:“谅儿要过来?说什么事了吗?谁过来打听的?叫她来见我。”
  青棉道:“是采菽过来的,也没进门,就跟外面几个小丫鬟打听主子是不是歇中觉呢。奴婢听见了过去问的,她就说是六爷一会儿要过来。也没旁的话,就走了。”
  高氏皱眉道:“大冷天的,可别叫他折腾了,打发个人去告诉他,待会儿我过去瞧他。”
  青棉应声下去打发小丫鬟去长生居送信。
  年谅丧母后那一段时日,因着年老夫人身体欠安,就把他交给了高氏带。高氏本就和大夫人郑氏交好,既喜年谅聪颖早慧,又怜他幼年丧母且体弱多病,因此毫不犹豫的接手抚养这个孩子,直带了他六七年,早将这个侄儿视同亲子一般。如今这个侄子要外出自立门户了,她倒比十年前嫁女儿更加惆怅,只想多为他做些个什么,心里才踏实。
  青棉和青榕捧了衣裳过来替高氏更衣,高氏又叫小丫鬟们去拿食盒,装些新鲜点心待会儿一道带过去。这边还没收拾妥当,那送信去长生居的小丫鬟已来回话,说她走半路便碰到年谅往这边来了,所以折了回来。
  高氏叹了口气,叫忙碌着的丫鬟们都住了手,只喊人去沏茶,一会儿奉上来。她向椅子上坐了,向一旁的青棉叹道:“这孩子,倒是脚快。”
  青棉陪笑道:“您还不知道六爷,瞧着是四平八稳的,这急起来啊,可比谁都急。”
  高氏跟着笑了一回,心下却开始暗想,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么巴巴的跑过来?
& & 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9、探亲假②
& &&&更新时间: 18:12:48 本章字数:2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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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谅进了雁回居的东暖阁,二夫人高氏道是他腿骨没长结实,叫人不必挪动他,仍叫他坐在轮椅上,然后亲自拿了缎面小被儿给他盖了腿,压实了,又叫丫鬟拢了手炉过来。
  年谅笑道:“婶子多虑了,近来已经没那般不结实了。”
  高氏因摸着他的衣服冰凉,不由皱眉道:“这衣服都冰手了,还说嘴!结实就好,可也别结实点儿就瞎折腾。若吹了风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年谅只得笑而不语,打丫鬟手里接过手炉,抱着焐手。
  高氏叫丫鬟们撂下茶后就都打发出去了,然后方嗔道:“我的儿,多冷的天儿!什么急事这么巴巴的过来?下次有事打发个人过来传个话儿,婶子去看你就是。”
  年谅忙道:“真是不碍事了方过来的。婶子也说天冷,怎好劳动婶子?”
  高氏叹道:“你倒是知道顾惜人,可怎的不顾惜自个儿身子?还指着养这一冬,来年开春好动身呢。再折腾,看明春走不上你着急不!”
  年谅嘿嘿一笑,然后道:“侄儿的事儿也是和明春启程有些干系的。侄儿想明春走了,便不知道多暂回来——许是三五年也不回来的。便就思量着,年前放这些要跟着南下的人回家探看探看……”
  “你还想着三五年不回来?”高氏皱了眉头打断他,道,“六郎,你也知叫你出去也只是权宜之计。你真个不回来,老太爷定是头一个不答应。你父亲已是在理州连任多年,便不说皇恩浩荡,便单看他年岁,还能再任多久?总归是要回来的。你要把这边大房主位让给十郎?你才是年家嫡长孙!”
  年谅虽然心底打算着永不回来才好,但这会儿说这话却不是为的这个目的,不过是给下人们几日宽泛,找个说辞罢了,却没成想引来二夫人这番教训,忙陪笑道:“侄儿失言,婶子莫怪。侄儿也就这么一想,也是瞧着这一个月来,折腾得他们够呛,想给他们个松快。”
  高氏板了脸,道:“你别混赖,你那点心思,婶子还不知?婶子也不劝你,只把话摆明白这里,你是嫡长房长孙,便是你让,也轮不到十郎做,你让出去,还有四房二郎呢。十郎不是嫡子,怎么都不是。宗长、爵位,都轮不到他。回头功劳不是你的,怨言都落在你身上!!”
  年谅低了头,没言语。他于宗长、爵位都不上心,未尝没有一走了之的意思。虽然他对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喜欢,甚至多有记恨,但是如果十弟年诫来当这个嫡长孙,他也不会横竖拦着,甚至可能都不会别扭,毕竟是他不要才让出来的,和被夺了,到底不一样。但如今二婶说的也没错,若他让,便就是让给四房五房了——嫡子可不单长房,还有四房、五房;而这嫡孙,年诫因着生母佟氏是填房,所以称不上这“嫡”字,宗长便只能往四房二爷、四爷、五房八爷上面排了。彼时怕是父亲也要咬着牙恨他了。
  高氏见他不语,叹了口气,道:“你也别嗔着婶子话说得重,你且自己想想清楚是不是这个理儿。”
  年谅一怔,忙抬头道:“侄儿不敢。婶子都是为的侄儿好,侄儿省得。……只是今儿这事,侄儿……实在想说的不是自家这些,是想给下人们讨个恩典,也让他们松快两日。”
  高氏认真瞧了他半晌,挑眉道:“你若真个没那么想,婶子便也不说了。放下人们回家瞧瞧也没什么,这话就是到老太君那边,也是你的仁善体恤。你既来问我,就是不想跟四房那边招呼了是吧,行,婶子替你做主了,回头婶子跟老太君那边交代去。只是你这边,怎么个放法要想妥当了,别都放走了,回头要使唤的时候抓不着人。”
  年谅挂上了笑脸,道:“婶子说的是。”他顿了顿,又谨慎道:“婶子,我也……许了满娘回家了。”
  高氏一怔,皱眉道:“你可知道满娘是卖了死契的?!不是咱们不仁义,是规矩就是规矩,你许了她,旁人呢?”
  “婶子,这些侄儿知道。”年谅缓缓出了口气,略有涩然道,“只是,满娘这遭因侄儿受累……而侄儿能做得主的事……也不多了……”
  高氏闻言也有些心酸,沉默半晌,长叹一声,道:“我的儿,便是你忒心慈。罢了,这事依着你自己的心意吧。有什么事婶子给你担待。”
  年谅勉强一笑:“先谢过婶子。回头叫满娘来给婶子磕头。”
  高氏摆了摆手:“别折腾了。她知道是你的恩德便成,不在磕头不磕头。我的儿……”她叹息着,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总是这般顾惜旁人,多暂能顾惜自个儿呢?”
  年谅笑道:“侄儿真个是一向最顾惜自个儿了。”
  高氏摇了摇头,理了理他的头发衣襟,半晌,道:“昨儿常走动的几家送腊八的节礼往来,提了些别家的话,我忽就想起些个事来,原就想着多暂和你说……那荣祥街陆家的四小姐,可是明年这个时候就要及笄了。”
  闻言,年谅脸上僵硬起来,眉头紧皱,像寻求某种确认似的盯着高氏的眼睛,见高氏微微点了点头,他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半晌摇了摇头,赌气似的嘟囔了一句:“娶谁家也不想娶他家。”
  荣祥街陆家是现任吏部左侍郎陆西原府上。
  陆西原和年家大老爷年崴是同年,后又同在工部为官,两人关系十分亲近,就约为儿女亲家。因大夫人郑氏前面几个孩子都没站住,所以这最后亲事的落在年谅和小他一岁的陆家三小姐身上。原本大家都是担心年谅不长寿,没成想这陆三小姐更短命,没到十岁便意外夭折。
  陆家似乎不想这联姻告吹,便想继续顺延,合了年谅和四小姐的生辰八字,见也相配,便提出把比年谅小五岁的四小姐许给他。
  彼时年崴已经到西北上任,年老太爷这边也没吐口,亲事便只这么拖着。起初陆家还频频询问,逢年过节就把陆四小姐带过来年府给老太君和给位夫人磕头请安,年谅十三岁中举之后,陆家来的也越发勤了。而到了年谅十四岁那年大病之后,陆家便没了动静。年家心知肚明,也就准备此作罢。
  又得一二年,陆西原升了吏部侍郎,论理他家应是提亲不断,谁知他反而旧事重提,又和年老太爷提了从前那桩婚事。因着吏部管着官员考评晋升等事,年家也不会直接拒绝得罪于他,年老太爷只好道是两个孩子都尚幼,待陆四小姐及笄之后再提不迟。
  如今,这陆四小姐也十四了,眼见明年就要及笄。
  高氏没理会年谅那赌气似的“不娶”之词,兀自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道:“若说门第,他家倒也及得上……”
  年谅晃了晃脑袋,撇了撇嘴,道:“婶子,咱家已是有个将军千金了,我再娶个将军妹子——都是将军的,家里怕是要盛不下她们了!!”五奶奶武氏是将军千金,陆家四小姐则是地道的将军妹子——陆家二爷陆绍雱如今是从五品的游骑将军,算是年轻将领中颇得圣恩的。
  高氏噗嗤一声笑了,道:“若是大郎再晋一级,你不也是将军兄弟了?”年家三房大爷年诀现在辽州军营昭武校尉。
  年谅也笑了,末了喟然道:“侄儿只是想起这‘将军’二字没得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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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0、探亲假③
& &&&更新时间: 18:12:49 本章字数:2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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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夫人高氏极不待见武氏的,对武家几次来闹更是多有不满,提到武家便有些不屑道:“同是将军,武家的别说比咱家大郎,便是陆家也比不上的。陆家钟鸣鼎食,家教颇严,长子三子都是进士出身位列朝班,便是那从军的次子也和你大哥一样,是武进士。武家不过一介武夫,凭着一把子蛮力得的官位,大字也不识几个,哪里会教导闺女了?五郎这孩子啊……唉,不提也罢。”
  年谅已从高氏口中知道了那日老夫人进宫的结果,知道她颇有怨愤。
  当日老夫人极尽婉转却又极为明白的向太后表达了要休武氏的意思,太后却始终笑着调和,末了招了武氏进宫,跪着听了两个时辰的训,这事就算作罢。不只老夫人气难平,就是二夫人和四夫人也都不痛快。可天家圣裁,谁能说个“不”字?
  翌日五奶奶倒是自动重回年府,却是装病不出,连请安都不肯去。老夫人并两位夫人更加气恼,但却也无可奈何,便即不再理会,随她去了。家里只有不知内情的三夫人多有抱怨,不过也只是嘴上抱怨而已,——对于这个儿媳妇她是打不过说不得更是无奈的。
  没有人受罚,没有人再提那日的闹剧,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人对那所谓的“当首饰买人参救兄弟”之事做出解释。这事也就不了了之。这样一来,高氏是比年谅更气恼的。
  高氏这般贬斥武家,年谅虽然也厌恶武家,但也不好接话,只勉强挂着笑容听着。高氏说罢,话又转到陆家身上,瞧着年谅道:“若是旧事不提,且说陆家这样诗礼人家,养出的闺女,方多是贤良的。”
  年谅身子状况好时,因做过亲的关系,也曾跟着和陆家人有过往来,可他对那一家人并没什么好感,尤其是自己病重后,陆家的态度,着实让人不痛快。
  贤良。他只觉得这个词儿是种讽刺,不由收了笑脸,却又不好直说什么,只嘟囔道:“他家那四小姐年纪尚幼,哪里就瞧得出贤愚了。”
  高氏瞧了他那模样,不由笑了,拍拍他的手道:“罢了,婶子知道你厌烦陆家了,他家也确有事做的不地道。婶子不过略给你提个醒罢了,毕竟这事你父亲做主之外,还得老太爷老太君点头。你不喜欢,婶子想法子与老太君那边求求便是。——你的婚事,回头叫你二姐给你选去,玫州那边,未必没有良配。”
  年谅这次能去玫州也高氏出力斡旋的,老太君虽然有让他出去静养的意思,但还未定下来,亦未想好让他去哪里。高氏因着独女二小姐年诺就是嫁到了玫州,女婿胡元慎现下是玫州都转运盐使司的都转运使,地方上多有得力,便极力游说老太君,其意思也是想让女儿多多照顾年谅,全然是一片爱护之心。
  年谅自丧母后一直由高氏抚养,从小到大处处受她庇佑爱护,心底早就当她是娘亲一般,听了她这番话,越发暖心,但想到自己这身子骨,他不由苦笑一声,低声道:“婶子,娶妻之事还是侄儿养好了身子再论吧。这般病歪歪的,若有一日……没得误了谁家终身……”他本是在高氏面前无甚隐瞒,实话实话,但忽然想起早逝的二叔年岿,高氏这般也算得被误终身了吧,当下忙住了口。也不敢瞧高氏,只低着头,摆弄了摆弄手中的小炉。
  高氏也是想到了早逝的丈夫,不由红了眼圈,心下戚然,沉默半晌才稳住心神,强笑道:“说破无毒,你也是想得极开的。然却也不必常挂怀这些,日子总归要过不是。”
  见年谅点了点头,她又道:“说起来,你明年行了冠礼,去了玫州,便也算立了门户了。先不娶妻,依你,但内宅总要有人打理。满娘这孩子,温顺太过。虽然这劫难之后倒是不像从前那边怯怯的,但瞧着仍不像能撑家的样子。——其实她若本本分分,倒是她的福气。依婶子说,不若年后就给青樱开脸吧,以后她跟过去再管什么,也名正言顺。”
  年谅一怔,随即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婶子……青樱她……我没……我没……”
  高氏也知他没将青樱收用,见他臊了,忍不住一笑,道:“这傻孩子!那你心里怎生想的?青樱这孩子,婶子瞧着是好的,比……”她本待说比青槐还强上几分,但想起之前的事情,立时噤声,顿了一顿,又续道:“比旁人强上许多。放在内宅极是稳妥的。”
  年谅摇了摇头,低声道:“侄儿也知道她是好的。只是……这事……还容侄儿三思……”
  高氏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很纳闷年谅为什么非要纳青槐,却不肯纳青樱。青樱和青槐年纪一般,性子、模样都有些相近,当年才被老太君一起拨给年谅的。若青槐尚在,情之所钟,他不肯娶青樱也就罢了,这青槐都殁了,青樱好歹模样相似也算个念想,他却仍不肯娶,众人皆十分不解。
  高氏原是怕年谅伤心,一直没敢提及青槐的事,这会儿话赶话说到了青槐青樱,她刚想再说两句子嗣之事,毕竟年谅是长房长孙,然而脑海里忽就闪出那个血肉模糊长了一截尾巴的孽胎,不由打了个冷战。她阖了下眼,心里念了声佛,也就不再提这些,又把话往旁的上引了。
  长生居。厢房。
  夏小满被茴香豆蔻帮她收拾出来的行李给吓到了。她原本觉得也就是个出差旅行的装备吧,带两套换洗内衣,带上洗漱用具就完事了。谁知道一会儿功夫,这俩丫头跟洗劫一样,稀里哗啦,好一顿折腾,大包小包一堆儿包,衣裳鞋子被褥枕头甚至洗脸盆也都被打包装箱要带走。
  夏小满一头黑线,这不是轻装简从的自助旅行,这,这,这,这简直就是搬家!
  “怎么拿这么多东西?”她喊住忙碌的茴香,惊讶道:“才离开几天啊,拿这么多!用得上吗?”
  茴香一边儿指着,一边儿报清单给她听,附加解释道:“怕床硬,多带一床褥子总不会错。……天冷,怕被子薄了不压风,便又拿了两条。……那是净面的盆,那个是濯足的盆,怕回去倒不开。……那香炉是主子惯用的……”
  “等下,有点儿乱……”夏小满打断了她,自己抱着脑袋想了半天,似乎古代大户女子多有讲究,外宿要带自己的铺盖?貌似袭人就带的铺盖回家,是嫌小户人家被褥不干净?
  她从前出差没那么多讲究,关键是没住过小旅店,公款出差大抵是住宾馆,凡算得上宾馆的,都是每日换床单被罩,她从不担心洁净问题。她有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姐姐有轻度洁癖,出差总是背着一套床单被罩,不肯直接睡宾馆的被褥,当时她只觉得是毛病,那不过是隔了一层心理上的东西,真若有什么问题,这么睡也避免不了。但现在,与其死沉的还背着被褥回去,她觉得真不如弄个被单容易些。
  她刚想开口,忽然又想起夏家的境况来了,能卖女儿的人家,也不会是什么富裕人家吧,这么回去,屋里炉子烧的不够热,被褥不够厚,她八成要受冻了,甚至,夏家有没有多余的被褥给她睡,都很不好说吧。罢了,还是带回去吧。锅碗瓢盆的,啥啥都带吧,省的用时候没有,折手。多就多吧。只是这个运输问题……
  夏小满拍了拍额头,问道:“这么多东西,……得几辆车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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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满瞅着那小山似的东西就愁挺慌,茴香却不以为然。
  她笑道:“主子,这是瞧着多,装车上就不多了。青樱姐姐定会给咱们要一大一小两辆车的,到时候咱们坐小车,大车装这些个东西,有什么装不下的!”
  夏小满还是觉得需要精简,她甚至怀疑,这些东西夏家能堆得下不。就这么两天,带这么些个,多折腾人啊。她瞧了瞧,道:“那这也太多了。不是日常用的就不要带了。衣服什么的,带一套家常的,一套体面的走亲戚穿的,就够了。这个被褥……这个被褥没重吗?不是装那个藤条箱子里了吗?这边的……”
  “主子,那是奴婢和豆蔻的铺盖。”茴香连忙道。
  “你不回家?”夏小满下意识的问了这句。年谅之前不是说要给所有人放假么?豆蔻是人牙子卖给年府的,已不知家在何处,是回不去了,只能跟着她走,这她知道;茴香是家生子啊,老子娘兄弟都在年府当差,家就住在年府后面那条巷子里,怎的不回家?
  茴香奇道:“奴婢自然是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难得有个机会回家歇歇,”夏小满以己推人,她自己就是从上学到上班,一直对假期十分热衷,就算没什么事,在家里呆着也是舒服的。如今这些小丫鬟,虽然家就在年府附近,但是平日都被拘在府里,几个月也回不去一次家,也怪可怜的,谁不想放假呢?而她这边,也实在不差一个茴香。“你回家吧,我这边有豆蔻就行了。实际上也就差个梳头,也没旁的什么用人手的地方。”
  茴香心下感念,但哪里肯自己回家,再者也多少有些担心豆蔻一个人做不好,豆蔻还是个十一岁的小丫头片子,又不是个精明机警的。虽说回的是主子娘家,当是没个让主子委屈着的,但是奴婢用着不顺手,也是她们的失职不是。
  夏小满真是觉得就头发太长,她自己搞不定,少不得得要一个人帮着梳头,至于别的,她还没被惯出地主阶级的毛病,自己动手完全没问题。
  两人好一顿协商,最终达成一致,豆蔻全程陪护,而茴香把夏小满送回家,安顿好了,自己然后跟车回来,放假。
  这边儿方收拾好,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六爷打二夫人那边回来了,叫姨奶奶收拾完过去说话。
  夏小满到暖阁时,屋里没旁人,只青樱在和年谅汇报去要车的情况:“……七奶奶说她往枣树街去,问姨奶奶要是和她一路,叫坐她的车过去就是,道上还能说说话。”
  茴香见状,识趣的和夏小满说了一声,悄然退出屋外。
  年谅见夏小满进来,示意她免礼坐下,又向青樱道:“你去问了韦楷没?满娘家住哪里?”
  青樱给夏小满行了礼,而后回道:“奴婢是先去问的小韦管家,方好和四奶奶那边回话。小韦管家说是在城北巾子巷。这从咱们府里出去,是路过枣树街的。但奴婢没敢接七奶奶这个话,只推说不知,想着回来讨爷示下。”
  夏小满心道,顺风车也不是好搭的。七奶奶周氏倒没啥说的的一个人,可职位摆着呢,人家是妻自个儿是妾,自个儿这半个主子到人家全额主子那边,还不是人家坐着她站着、人家吃着她看着?同车,还说话?转来转去就变成她跟着伺候吧!好端端的出差,自个儿自在些多好,还整个伺候领导去了!不成,坚决得想法子把这搭顺风车给搅黄了。
  她这边还没出手,那边年谅已经回绝了,他道:“跟着七弟妹也是麻烦,你只去说不同路,再者也不合规矩。请四嫂另派旁的车。”
  夏小满真想高呼一声万岁,瞧着年谅也顺眼起来了。
  年谅却瞧着她面露喜色,也知道她是不耐烦和七奶奶一车的。而于他,也不希望那般。虽然他不担心有人从满娘嘴里套什么话去,——别说现在满娘伶俐多了,便是从前木讷的,也是难以被撬开嘴的人。可是只要想起来有些可能性存在,他还是觉得不痛快。
  他顿了顿,又吩咐青樱道:“别忘了让韦楷先去夏家知会一声,说明儿把人送回去。明儿叫他跟车吧,旁人也不认得路,也没他妥当。另外,叫你拿出些银子……”
  青樱忙接口道:“照爷的吩咐,拿了三十两。既是明儿小韦管家跟车,那奴婢一会儿就给他十两,叫他送姨奶奶回去的路上再买年货,倒比先买了好。另外二十两奴婢揣度着封了四个封,姨奶奶予人是一起给或是分着给都便宜。又有两吊青钱,备着姨奶奶回去赏人的。爷看可妥当?”
  年谅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而去瞧夏小满。
  夏小满傻了,这个……是年终红包?咳咳,这福利待遇也忒好了点……好像没人告诉过她小妾还能得到这样的待遇。这个,是正常待遇,还是有点啥别的事要她做?不是她神经过敏,是习惯了无功不受禄,以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在私企,一般让老板出银子那是比杀了他还难的事情。
  年谅见她没回话,就当她默认了,随即吩咐青樱照办。
  “那个……”见青樱出去,屋里也没人,夏小满略带好奇的问年谅道:“那三十两银子……”
  年谅还当她要谢赏,便笑道:“免了那些俗礼吧。也算不得什么。你既出去,也是带着年家的脸面。”
  “嗯?”夏小满听了有些不屑,这话什么意思?就是出去要装相?甭管家里怎么心里苦哇小白菜的,出去了就要装富家少奶奶是不?包装啊,宣传啊,显示年家良好形象,忽悠人啊。
  年谅不知道她想的什么,说那话既是实话,也是无心,也就没注意她的反应,又随口问她东西拾掇好了没。
  夏小满控制再控制,收了不爽的心情,毕竟,给自己放假的人是他,给自己红包的人也是他,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没让她空手回家确实不错。
  她原也为是否从自己的体己银子里拿出些来帮衬那个家的事踌躇不决,她既无意于背负前任的债务,也对那些放弃自己亲人的人全无好感,但是叫她这么厚着脸皮空手回去,她实做不出来。而且要她帮衬,她多少又有些不甘心——难得能抓住些银子,又要打水漂了,谁能甘心?
  现在很好,问题解决了,感谢年同志的三十两银子。当然,如果还能额外给她夏小满点儿那就更好了。
  听到年谅问自己东西收拾妥当没,夏小满想起要给茴香放假的问题,她充其量算个小主管,放人是放人了,咋的也得和大老板知会一声啊。于是忙道:“收拾妥当了。另外,我想只带豆蔻回家。茴香是家生子,难得你这边给他们放假,我想还是让她回家休息比较好。”
  年谅沉吟道:“豆蔻?她一个人,妥当吗?你回家后,那边要少了人使唤……”
  他虽身在富户豪门,却也并非不谐世事不知人间疾苦的温室花朵,他晓得平民百姓的生活状态,知道有些人家别说养个仆人,有时怕是连家人都养不起的。他吩咐青樱拿银子给夏小满买年货,多少也是出于对夏家能否有夏小满口粮的担心,这会儿夏小满又说只带一个丫鬟回去,还是个不大顶用的小丫头片子,他认定是不够使唤。
  夏小满却没思虑那些,满不在乎道:“回家又没什么活儿需要很多人手的,带一个帮忙梳头什么的,也就够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
  年谅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应了,只道:“你屋里的丫鬟,你做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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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今朝犹喜带霜开 12、回娘家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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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秦永宁十八年腊月初九。帝都阜泽。
  坐在马车上,夏小满突然有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心情同比于小学时候期盼了好久的一场春游一般。其实现在也和春游差不多了,她一边儿美滋滋的抱着零食匣子享用着,一边儿透过车窗观赏外面的市井风光。
  玻璃实在是造福人类的发明。她由衷感叹。车窗上也安了玻璃,那是挡风又透光。而且不知道谁,还发明了窗纱!没有茶色玻璃,便在车窗的玻璃上贴了层有绣纹的纱,从外面看里面那是啥也看不见;从里面看外面,虽然看不清晰,但是也能看个大概,还是很实用的——既不担心露了容貌坏了规矩,又能看到风景,大善啊大善。
  有的时候,能够坐享科技成果是一件幸福的事。不止玻璃,还有四轮马车。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提出在轮椅上安两大两小四个轮子时,俩帮忙的木匠也没有太诧异。她被家里的双轮小辇误导了,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双轮马车,还觉得自个儿带了点儿先知的仙气儿,出了门才知道,四轮马车已经应用了几百年了。
  她记得看过一些文,写过古代中国没有四轮马车的原因,有说转弯问题不好解决所以一直没有,也有说其实春秋时期就有了,只是因为地理环境气候条件等因素而没有流传下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里,这物什是劳动人民的智慧结晶,还是穿越前辈的结束成果——貌似许多穿越文主角回去衣食住行都会大肆改造一番,而马车是仅次于内衣的被改造对象。
  她虽然多少有些好奇这个四轮马车的来历,但到底是个半个主子,没的钻车底下去瞧瞧这四轮结构的,而且,她到底不是学工科的学机械的,便是看了看不懂,也分析不出来有没有现代化技术。因此,她只有老老实实的坐享其成了。
  轮胎依旧是没有的,减震机构也是没有的,但是四轮马车确实比双轮马车平稳许多,加之在阜泽城内路面十分平整,许多主干道还是砖石铺就,坐在车上极少感到摇晃颠簸。至少,现在在闹市中穿行,车速缓慢,夏小满是一点儿没觉得颠簸来。
  管家韦楷在东路北院当差也有十来年时间了,他不是年家家生子,从长随一级级做到二等管家,靠的就是实干升迁,但实干是实干,大户人家的仆从,机敏有眼色也是不可或缺。他也是个细心人,十分理解这些内宅女子的心态,都是千八百年难得出来一趟的,都想着多看看外面的热闹,加之他因自己媳妇和夏姨娘关系不错,对这个老实本分的姨奶奶印象颇好,也乐得让这位姨奶奶多乐呵乐呵,所以借着买年货的幌子,引着车净往城里热闹的地方趟。
  夏小满也就此饱了眼福。
  阜泽坊间繁华,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摊位也铺连成片,街头巷口叫卖声此起彼伏。虽然没到饭时,可仍有许多吃食摊子当街经营,各种食物的香味被风卷着一波波飘过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夏小满一边儿饶有兴趣的看街景,一边儿听着解说员茴香同志的导游词儿。
  一个人如果嘴皮子溜,除了说书,还可以做导游。茴香就是这样一个好同志。
  虽然自进府当差之后,茴香也鲜有机会出门,但她在入府前却和胞弟一道被亲戚叔伯带着去过不少地方,有些个见识。而如今她胞弟是五爷跟前的小厮,常在外面走的,各处开了什么新鲜铺子、出了什么新鲜物什,他是尽知的,有空碰着姐姐,总会带着些炫耀性质的把所知道的新鲜事讲给她听。
  所以,这会儿茴香的导游词儿那叫一个熟,口若悬河兮滔滔不绝,从南官巷的珠子铺讲到东青街的菜市场,凡有些段子的统统被提溜出来讲一遍,夏小满是听得津津有味。遇到被赞好吃的、好玩的,恨不得大喊停车跳下去享用一番。
  她突然后悔放茴香回家放假了,要是留下她来,还能陪着自己逛逛街啥的。瞧豆蔻这娃,听得眉飞色舞的,又小白一般不时问一句或者惊叹一声,显然就是个没咋出过门的,这要是带着小白娃豆蔻出去溜达,俩人不走丢就是奇迹了吧。
  唔,当然,她回娘家后能不能出来逛街还得两说,理论上说可能性不大,但是实际操作么……
  她刚刚瞧着外面,也有不少路人是女性,妇人、闺女装扮的都有,也没见谁没像小说里写的带着斗笠面纱啥的不让人瞧脸,都大大方方的迎接旁人的目光。只是从衣着上看,她们应该是底层市民的,想来没那么许多讲究吧。那么,夏家八成也是没什么讲究的人家,她许能混出来逛街也说不一定。
  她是越想越觉得放走了茴香十分可惜,但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要是领导已经答应给自己放假,却突然因为私事取消假期,她肯定会在心里骂死领导的,这会儿她又怎么能对茴香做这么不地道的事?罢了罢了,她在心里哀叹了一下,人呢,守道德就得有牺牲。
  车进了望吉街,夏小满开始感慨起时代发展超乎她的想象,这里已经有形成规模的专营商业区了。
  这望吉街就有名的点心果子一条街,虽然也有卖旁的,但最多的还是荤素点心铺子,也就以此闻名。整条街面上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子就有七家,几十年的,十几年的,算一算有二三十家之多。许多铺子都是经久的品牌,都有着招牌食品,汤家的蟹肉包、黄记的酥蜜绵糕、和隆冬的十般膏子糖、玉棋坊的梨条梨干果子罐等等。这些吃食不止卖相好,包装也好,上中下三等的漆木雕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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