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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王子和不笑猫
【第六卷】第2章既然两人合而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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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既然两人合而为一(彬少;这两章的标题是和本少对着干吗)在回到家之前,都算是修学旅行。有句惯用台词是这样说的,反过来说,一离开家的瞬间,就必须进入修学旅行模式才行。旅行第一天。一大早起床就心情紧张,光是来到学校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我就像紧紧抓住颠倒袋子的无尾熊宝宝一样,累得不得了呢!」小豆梓这样宣称之后,开始在巴士里呼呼大睡。才刚出发十分钟而已。四台游览车里塞满了高二生。车窗外流动的都是熟悉的景色,别说东京都,我们甚至还没离开居住的城镇。「糟糕,我忘记带替换的内裤了!」「来唱卡拉OK吧,卡拉OK。」「话说不换座位吗?」「还好今天是晴天呢。」「双立直海底自摸满贯。」「糖果分给大家吃,别抓太多。」「导游小姐,请告诉我你的手机号码!」「我晕车了……」「要拍照罗,来,笑一个~」「第一个休息站是哪里?」巴士里充满了嘻嘻哈哈,吵吵闹闹的声音。还从后座传来扑克牌和洋芋片,似乎打算进行派对游戏。车里充满大家一起发射全方位火箭的热络气氛,我都快被欢乐无比的修学旅行气息薰到喘不过气来了,「嗯喃……」却只有小豆梓一人呼呼大睡。她的脸颊埋在座位间的缝隙中,有如与四周的热气完全隔绝一般。这样真的好吗?「呵呵,似乎马上就开始享受旅行的浪漫了呢。」和气少女从前面座位的椅背上,露出和气的笑容。她的制服袖口垮垮地垂着,以慵懒的手势戳了戳小豆梓的脸颊。「我在集合时间前一小时来到学校,发现小豆豆早就来了。」「也太早了……」「听说她从昨天傍晚就搭起帐篷,通宵在校门口排队呢!」「太早了吧!再怎么说都实在太早了!」「可以感受到她无论如何都不想迟到的坚定意志呢。」「她的坚定意志实在太沉重了……我觉得她根本不需要带这么多行李。」整齐叠好的帐篷与睡袋、装伴手礼用的超大手提包、旅游手册与钓竿、登山绳与冰爪、泳装与花饰、各种漫画与杯面,以及矿泉水空罐、猫罐头和紧急食粮。只有小豆梓的座位周遭,被吓死人的行李山塞得密不透风,气氛很明显地不同。不过我们完全没有安排冬季山区生存之旅,或是夏季海边度假的行程喔。「不要……」在我们讲悄悄话的同时,身旁的小豆梓微微地动了动。旅行指南放在不会自我主张、极度谦虚的胸前。就像绝对不能弄丢的护照一样,纤细的手指紧紧握着。──噢,我懂了。我微微笑了笑。对小豆梓这样的转学生女孩而言,修学旅行具备特别的意义。她在之前的学校发生过许多事情吧。看来她真的很期待这次旅行呢。「……好乖好乖。」我将手掌放在旅行指南上,只见小豆梓的手指缓缓松开。她的姿势微微放松,依靠在我的肩膀上。「欸嘿嘿……」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只见她一脸幸福地放松嘴角傻笑着。波浪卷的秀发摇曳着,感觉有一点痒。靠在我肩膀上的头,也传来阵阵暖意。我微微吁了一口气。见到这一幕,和气少女悠哉地笑了笑。「王子和小豆豆两人呀~」「嗯。」「绕了一圈后,是很登对的情侣呢。」「如果绕一圈后很登对的话,不是代表在绕圈前就很登对吗?」「呵呵,真不愧是王子,轻描淡写地谈论自己的情话呢。」──呿!有如撕裂和煦的气氛般,前方响起轰炸机的重低音。原来是副社长在咂舌。坐在和气少女旁边座位的她,今天也是一大早就心情恶劣。她以冷淡的眼神看着我们,然后抛出冰冷的敌意。「呵呵呵~麻衣衣真是的,吃醋了吗?」「笨蛋。」「抱歉我一直和王子聊天喔,我现在会努力陪伴麻衣衣的哟。」「别碰我吵死人了。喂。你手在摸哪里。喂。够了。」「准备开始罗~摸摸小侧腹!」「笨蛋不要笨蛋讨厌笨蛋不要笨蛋。」「摸呢摸呢~!」「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像狸猫的女孩与狐狸系女孩,在前方座位上演卿卿我我的猫咪格斗(注12)。我快冻未条了。其实我也专攻和女孩子玩摔角游戏这门领域,能不能让我们共同研究一下,增进彼此的知识呢?(注12:猫咪格斗(catfight),原意为女性打架,后来衍生出香艳的美女格斗等形式。)……真是的。我叹了口气,坐回座位上。虽然我不是很懂女生之间的人际关系。不过和气少女与死定小姐,两人应该算是好朋友吧。我觉得副社长的憎恶,似乎比昨天稍微减少了一些。老实说,我真的不想在最后的旅行中和她吵架。我稍微放松身体,将体重靠在一旁的睡美人身上。这一次的目标,是让小豆梓留下快乐美好的回忆。只要修学旅行能一帆风顺地划下句点就好。不会有人悲伤,也不会有任何损失,更不会上演任何八点档戏码。没有高潮、没有结局、没有意义(注13),所有猫的神秘力量都滚到一边去吧。(注13:日本同人圈用语,原为讽刺描写男性性爱作品中千篇一律的公式,后取三个字的头音念成801)不觉得偶尔来个这样的温馨故事,其实也不错吗?我在内心祈祷──希望这趟旅行一帆风顺,能让大家都得到幸福。在充满暖烘烘暖气的巴士里,我和小豆梓两人肩并着肩,微微进入梦乡。※※※上天回应了我的祈福,修学旅行和平地落幕。结束。如果能像这样,让钢铁小姐画些温馨的妹妹观察图画日记,混充之后的页数就太好了。可惜天底下没有那么好的事情,现实没那么简单混得过去。每个故事都一定有高潮起伏,快乐结局一定在大悲剧之后。只有温馨剧情是无法构筑成一个故事的,现实就是这么一回事。混乱的前兆在抵达旅馆时,已经冒出芽来。第一天没有小组行动,只有大家一同参观资料馆和寺庙。从高速公路下到一般道路,横越宽大的JR铁轨之后,来到地方的资料馆。从资料馆再走一段路,就会来到『善行寺』这座古刹。这是今天第一处,也是最大的主要景点。听说善行寺里,曾有一位累积多年善行的伟大和尚。他慷慨地将自己的财产等资源分给有困难的人,最后却落得身无分文,孤零零死去的下场──似乎有这么一段传说。这不就是奥斯卡?王尔德的《幸福的王子》日本版吗?每个国家都会流传着类似的故事呢。将自己宝贵的东西不断送给他人,最后消失的幸福王子。这种事情肯定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非常普通,稀松平常吧。「嗯……」抵达专用停车场,走下巴士后,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因为高速公路休息站和参观资料馆全被我睡掉了,导致全身关节都在痛。明明才下午三点左右,气温却明显比东京冷得多。呼出来的气是白色,全身都感受到阵阵刺骨的寒风。四面八方都围绕在群山之中,每座山顶都戴着雪帽。领队告知大家集合时间后,所有人随即一哄而散。「这、这个……」当我眺望着景色散步时,小豆梓轻轻戳了戳我的腰间。「……嗯。」我稍微想了想,然后伸出手掌。「欸嘿嘿!」小豆梓用力紧紧握住。脸上堆满了笑容,整个人笑得十分开心。──噗通。我的心脏突然用力跳动。胸口这股脉动,难道是……和女性朋友手牵着手,希望她获得幸福,这是全世界的高中生都会做的事。这种事情没什么深层含意,希望大家不会误会。要是大家误会的话,可是会死人的。与其说会死人,应该说会被宰吧。会遭受惨无人道的酷刑后被宰掉呢!胸口这股脉动很明显地是恐怖造成的反应!不要啊,救命啊,魔王妹妹!我们两人就这样,悠哉地走在参道上。据说这一带是典型的门前町。从停车场走上斜坡,会来到一处宽广的参道,足以让三十人三十一脚跑个一百公尺。两侧并排着贩卖伴手礼和各式料理的店铺。长年保持原貌的瓦片屋顶,让人感受到历史的气息。「那是什么呢!是什么呢!欸!」「是什么呢,真不可思议呢,好有趣呢。」「我们可以过去看一下吗!可以吗!欸!」「好啊好啊,到你喜欢的地方去看吧。」小豆梓就像在陌生街道散步的小狗,像是不断摆动尾巴般,视线忙着左顾右盼。只见她接二连三往来于参道各处,我好比遛狗绳一样,被她拉着东奔西跑、四处奔波。「这么说来,横寺。」「嗯。」「我好像在巴士里做了一个很捧的梦呢。我记得是个海狸公主得到魔法戒指,然后在中土大陆的安赫尔瀑布(注14)展开冒险的梦呢。」(注14:安赫尔瀑布,藏身于委内瑞拉与盖亚那高原密林深处,是世界上最高瀑布。前文的中土大陆为著名奇幻小说《魔戒》的世界,下文的对决亦出自《魔戒》中的场景。)「听起来真浪漫。」「而且而且,有个暗黑魔王把王子关在爆发火山中,海狸公主跟那个魔王展开生死对决,最后将魔王烧得干干净净清洁溜溜一点也不剩,赢得胜利呢!」「好捧的结局呢,要是能成真就好了。」「对、对呀!欸嘿嘿……」我们一边比较伴手礼的钥匙圈,同时没由来地笑了笑。看到幸福满点的小豆梓,似乎连我也快进入幸福机率变动模式了呢。(按:石头门躺枪)如果让佛洛伊德教授分析梦境的话,不知道会抽出什么样的深层心理呢,真让人好奇。「呿……」同组的副社长就站在我们身旁,不知道紧握着什么钥匙圈,恶狠狠地瞪着我们。不过老实说,这种事我已经一点也不在意了。抵达斜坡的中段时,有一群人在铁卷门拉下的店铺前面,围成了半圆形。只见外国人开朗的笑容,闪光灯的闪光,还有打拍子与鼓掌。欢声吸引人潮,人潮进一步扩大再制造欢声。各式各样国藉的观光客,不分男女老少,形成局部性的人潮。既然是历史悠久的寺庙,说不定是有蟾蜍油小贩或说书先生在场吧。或是和尚用有点特殊的方式在招揽客人吗?有没有比丘尼以不道德的魅力笼络稚嫩的高中生,让爽朗王子开拓新领域的路线呢?「……那是什么呀?」「……会是什么呢?」我和小豆梓像新婚夫妻一样,或者说像忠犬与主人一样交换视线,然后挤进人群之中。「──咕噜咕噜奇迹魔法变变变?亲亲爱爱可爱小兔蹦蹦跳?」似乎听到一阵让脑髓荡漾的歌声。围观人群的中心既非小贩也不是和尚,而是个小魔女装扮的少女。她像星期天早上播映给小女孩看的节目之中会登场的,现在正夯的魔法少女。她挥舞着有彩带的魔杖,身上褶边更多的连身洋装裙摆,也跟着天真地左右晃动。从她的身高看来,应该是小学生或国中生。如果以我认识的人来比喻,就像宇宙怪兽双马尾一样。她的年纪大概就跟波鲁勒萝拉家的爱美差不多大吧。「可爱亲爱心跳心动!魔法少女爱玛努艾勒,华丽亮丽飒爽降临!」倒不如说她就是爱美本人。(按:由此来看,只要当过主角以后每集都最少会打酱油)神出鬼没,既是天使也是恶魔,有时爱闹别扭。但她是好孩子,是我的老朋友。有如地中海阳光般闪亮鲜艳的秀发,圆滚滚又和蔼可亲的瞳眸,加上粉嫩饱满的脸颊,戳起来一定很柔软吧。每当她挺直腰杆,踮起脚尖往上跳时,连身洋装的裙摆就像天使的羽毛般掀起来。「欸欸,魔法爱美有些话想说,希望大家可以听一下!」像糖果一样『呢嘻~』的笑容洒向周围,向四周的大人展开撒娇沟通。「Oh Jesus! Japanese temple fuckingGod!眼睛看过来嘿!」「呢嘻嘻,笑一个~?」「Oh Oh Oh! It’s a 卡哇伊! Fucking再一张!」爱美爆钓到不少手拿单眼反光相机的外国朋友。不论美国亚洲或秋叶原其实都是一样的,世界真是小小小,让人涌起一股亲近呢。……可是爱美应该不擅长向这类人谄媚逢迎吧。她什么时候改变宗旨啦?魔法少女爱美,手持魔杖转了一圈。「爱美有事拜托大家哟。请大家尽量不要靠近善行寺后方──?!」然后她跟我四目交接,所有动作立刻瞬间静止。「嗨,抱歉打扰你的开心时光啦。」「…………」「隶属教会圣歌队的女孩,跑到寺庙前面扮成小魔女,是类似『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种感觉吗?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喔。」「…………」「啊,我也可以拍一张吗?拍一张当作旅行留念。」「………………」就在我打开包包,寻找照相机的时候,爱美开始浑身颤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不对,事情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没关系啦。模仿动画里的魔法少女一点都不丢脸喔。以你的年纪勉强出局呢,这样又更捧了喔。」「就说事情不是这样的啦!我根本不想打扮成这样咩!」「哦,大舌头耶,好可爱喔。」「别把我当小孩子咩!」我来回抚摸她光鲜亮丽的秀发,小魔女爱美的脸颊就逐渐变得像番茄一样红。嗯~曼丹好啊(注15)。(注15:曼丹(Mandom)为日本男性化妆品公司,资生堂的劲敌。一九七O年代一系列以查理士?布朗逊为主角的广告,片尾都有一句「嗯~曼丹!」而闻名,公司名称也改为曼丹。各位绅士读者大哥哥们,我们都应该绅士所见略同吧。看到羞耻得满脸通红的幼女,会想探索表现自由与法律极限的拉格朗日点(注16)吧。萝莉万岁,摸摸无罪!(注16:意指在天体运动中,受两大物体引力作用之下,小物体能维持稳定的点)(按:绝对跟某动画没关系,反过来该说那动画名字才是这样来…)「快点放开我!我这是有原因的!」「没关系没关系不用找藉口也没关系啦。」「怎么可能没关系啊,听我说啦!不、不要抚摸奇怪的地方!听说这地方非常不好!」「非常不好?」「没错!非常不好喔!所以爸爸才会强迫我!」「非常不好?不好的爸爸强迫你?这种玩法也不赖呢,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爸爸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别人说话?!」「有啊有啊。这么说来,我好像很少听你提起爸爸的事情呢,令尊果然是那种特殊系的职业吗?」「什么那种啊!他是普通的大学教授!专攻民俗学!」「噢,魔法世界的魅力学之类的吗……」「不是啦!听人家说话啦!叫、叫你别乱摸听不懂吗?!」我放任欲望,将爱美的小学生身体当成玩具把玩时,「……可以让我也摸摸看吗?我可以摸摸看吗?」身旁站着一台蠢蠢欲动,摇摇晃晃的女高中生型抚摸预备机。女生大致上都喜欢可爱和小巧的东西。而且小豆梓又是动物咖啡厅的王牌女仆,所以她在扮装这方面有很深的造诣。换句话说,身材娇小又可爱的爱美扮起装,对小豆梓而言,就像鬼也会拿起铁棒轰出全叠打的超级好球一样。小豆梓伸出手,「──不要!」却被吓得缩起脖子的爱美一把拍开。「哎、哎呀?难道你不喜欢被抚摸吗……」「……!」爱美一脸紧绷地突然闭上嘴,反覆瞧了瞧我和小豆梓。「噢,这个啊,我们在修学旅行。她和我同一组──」「…………!」她完全没有听我说明。魔法少女爱玛努艾勒用力一蹬跳了出去。以我的身体为轴心,做出特技般的人力英莫尔曼大旋转(注17)。(注17:一次大战初期,德国王牌飞行员英莫尔曼首创的高难度空中回旋动作。)丢下哑口无言的小豆梓,爱美拨开两侧的人墙,像脱兔般拔腿开溜。「噢……Miracle pretty girl fucking byebye……」只剩下涕泗滂沱,对热切的分离感动不已的外国人朋友,「……她看我的眼神就像在亚马逊河看见鳄鱼一样,该怎么办……」以及在另一种意义上快哭出来的小豆梓。我再度摸了摸小豆梓的头。摸女孩子这份工作,让我的右手招财进宝、商运亨通啊。「哎呀,别看她外表这样,可也是个小大人了。我觉得应该没有那么糟吧。」「没有那么糟的话,为什么要逃跑呢?」「比方说啊,会不会是她看到小豆梓之后,突然想要一个鳄鱼皮包包,所以才连忙跑到亚马逊去买呢。」「这种安慰太敷衍了事了吧?!呜呜,她是不是讨厌我呢……」小豆梓悄然垂头丧气,汪汪小狗变成小鳄鱼。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因为小鳄鱼本身没有记忆,大家可能也已经忘记了,不过坏猫神曾经进入小豆梓的身体里。坏猫神吓得爱美心惊胆跳,所以帅气的我帅气地赶走了他。没错──就在钟声响彻天际的大钟楼顶端,在地中海气氛围绕之下,精彩刺激的冒险大长篇。那可是我人生中屈指可数的名场面呢。不记得的读者不需要去刻意回忆,也没必要特地回头温习。只要将记忆更新为横寺同学的精彩大冒险就够了。真相是用来丢进垃圾桶的(注18)。(注18:出自AC版北斗神拳,多奇发动北斗有情破颜拳的台词。原本应为「生命不是用来丢弃的」,却因为对话可以跳过,导致「不」字被省略而产生与原意完全相反的喷饭台词。)总之自从那一次之后,爱美就怕小豆梓怕得要死。目前我完全找不到任何解决方法。朋友与朋友要成为朋友,和追求世界和平一样困难啊。不管如何费尽心思,我们甚至无法和身边的人合而为一。真是的,正当我推了推小豆梓的背后,准备往前走时,「……?」从失去魔法少女而逐渐瓦解的人墙之中,感觉到一股针扎般的视线。是一个眼神塌陷,年龄不明的男子。他穿着皱巴巴的夹克,绽线的连衣帽压得低低的,脸上还戴着大大的口罩。只有两只眼睛从垂挂的浏海之间窥视着。他不发一语,视线丝毫没移开,一直盯着我们看。他的轮廓很深,应该长得不错吧。感觉是个西洋风帅哥,如果以网球选手或赛车选手的身分在电视节目中登场,应该能赢得不少人气。不过他昏暗的瞳孔中潜伏的光线,却让我产生被黏答答的蜘蛛丝困住的错觉。彷佛一脚踩进淤积的泥泞般,双脚黏在原地。「……欸,不是要走了吗?」「嗯,是啊……」想赶快去散步的小豆梓拉着我的手,我也跟着她走。以外表歧视别人最差劲了,这是我们横寺家的家训。我喜欢所有美少女影片中出现的美少女,而且不论任何面貌,我都有自信喜爱她。天不在人之上造人,亦不在人之下造人;不在美少女之下造美少女,应该在我之上造美少女才对。依照天上天下女性万岁的原则,我可不想变成对他人长相指指点点的人。……虽然明知道这一点,但我还是要说。总觉得──刚才那男子的眼神真讨厌。※※※抵达善行寺的巨大两层山门,我和小豆梓不约而同地抬头看楼上的匾额。善行寺的名字,似乎在我曾曾曾祖父出生之前就挂在这里了。黯淡的历史色泽静静地俯视着每一位观光客。「……好大的匾额呢。和横寺的背脊一样宽大呢。」「……的确很大。不过我听不太懂你的比喻。」横寺同学也加入了小豆寺的比喻目录中罗。虽然我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但她能感到高兴就够。当我想拍张照片纪念时,才发觉我的相机忘在巴士上了。要证明幸福,必须留下有形的证据。我拜托副社长与和气少女帮忙照顾小豆梓,虽然副社长很明显地发出咂舌声,不过无所谓啦,我决定先回巴士一趟。走下参道,距离大马路一路之遥,是善行寺专用的大型停车场。好几台游览车停在那里,看起来就像未来的移动式集合住宅。我以眼神向在吸烟处抽烟的司机伯伯与光头胡子老师致意,然后穿越巴士的狭缝。「……嗯?」就在我远远见到我们搭乘的巴士时。有个人影,很不自然地在巴士周围晃来晃去。他穿的不是学校制服,当然身材也不像老师。挡风玻璃上有我们高中的名牌,前方座位还塞满了小豆梓带来的帐篷睡袋等行李。所以如果找错车的话,应该会马上发觉。但他却从敞开的车门窥探车内的动静,还不断转圈圈,在台阶不断上上下下。他穿着附毛皮的粗呢大衣与卡其色裤子,帽子压得低低的,加上粗框太阳眼镜,还有遮住半张脸的口罩。「和刚才那个人……体格不一样。」他的外表像刚才那男子身高缩水,全身上下散发出『我是可疑人物』的气息。这么说来,观光景点似乎会出现图谋不轨的可疑人物。因为大家都将行李丢在空无一人的巴士上。我绝不能让小豆梓的幸福旅行史,遭受到一丝一毫的污染!正义的友情之力在我心中沸腾翻涌。内心点燃了汽油,前?田径社明日之星的脚力涡轮机不断转动着。我以媲美田径界班?强生(注19)的低姿态火箭冲刺。敌人就在眼前,是比意料中还娇小的女孩,看我冲撞你那摇晃着尾巴发束的脑袋──尾巴?(注19:前加拿大短跑运动员,曾经夺得两枚奥运金牌,却因为使用禁药而被禁赛。)尾巴发束?「…………咦?」我紧急下达停止突击的命令。「…………嗯。」尾巴发束女孩盯着我看。然后,她拨开脸上的口罩。「……学长,在这里遇见真是偶然呢。」筒隐月子若无其事地说着。彷佛在这个距离我们城镇翻山越岭,西行两百五十公里的中部地方大都市,偶然上演了一出感人的再会戏码般。「好吧……让我一一厘清事实,免得引起误会……」「没错,要是被误会就麻烦了。」为了避人耳目,我们躲在巴士里。筒隐坐到最前排的座位上,我开始审问她。「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用零用钱,买了青春十八车票(注20)。」(注20:日本JR发行的一套五张一日搭乘券,期限内可以任意搭乘JR线普通列车。)「学校呢?」「我请假了。一年级的旅行在一个星期后,以休息时机而言刚刚好。」「……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我朝家里的地图丢飞镖,偶然射中这里。学长怎么会在这里呢。啊,原来是修学旅行,原来是这样。回想起来,这座寺庙的确在观光行程内呢。真是惊人。我完全丝毫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话说回来,你为什么要撇开视线?」「我绝绝对对完完全全丝丝毫毫没有这种想法,可是这样好像我特地调查路线,主动跟着学长一样呢。我只是随兴地向学长借旅行指南来看,想不到会在此变成被怀疑的原因,实在是非常遗憾。」「月子妹妹?为何你要朝着窗户说话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完全没有预料到,竟然会在相同时间,偶然在这种地方幸运遇见学长。虽然这和我的意思没有一分一毫一秒一刻一丁一点关系,不过神明有时候真是可怕呢……」「拜托你说话时看着我的眼睛好吗?!」人撒谎时真的会变得饶舌呢。她的无感情眼神依然顽强地望向远方,维持着一号态度说着。就算我晃了晃她的肩膀,她的娇小身躯也只有前后晃了一下,丝毫没有抵抗。也叫做假装不知道。「……我说筒隐,虽然我有很多话想说。」「是吗?还好我没什么事要告诉学长,没关系。」「不管怎么样,不管那样是这样还是怎样,不管月子妹妹当月子妹妹也是一样!」「嗯。」「不惜跷课也要偷跑来修学旅行,这样实在太犯规了……」「我有点不太明白,请问『当月子妹妹』是什么用法呢。」「月子妹妹当平常的月子妹妹倒无所谓,但像这样当月子妹妹,对月子妹妹一点帮助都没有喔。」「我还是有点不太清楚。但是『我当我自己』这种用法,该不会是活用在很没礼貌的地方吧。学长真是变态呢。」「我才不是变态!我绝对不是什么变态!」「那么到底,谁才是变态呢?」「真的要听吗?要让真相公诸于世吗?」「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学长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呢。」筒隐竖起食指,彷佛在斥责我『真是的』。虽然这举动实在非常可爱。不过冷静想想,像她这样跑到修学旅行目的地的行为,的确已经逼近底限了呢。如果立场颠倒,我做出月子妹妹这种行为就惨啦。肯定会立刻被黑白相间的猫熊车载走,遭到禁止接近目标半径一百公尺以内范围的判决呢。「……真的,不是这样。」筒隐嘟着嘴,短短呼了一口气。「我真的没有打算在这里遇见学长。我好歹也知道要搞清楚TPO(时间、地点、场合)。」「TPO……筒隐(Tsusukakushi)?软软(Pafupafu)?欧派(Oppai)(注21)?」(注21:「欧派」即乳房的日文音译)「请学长听我说话。不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原来学长是想到就忍不住的变态呢。」「这种变态的用法很正确喔!」「为什么学长有点高兴呢。因为学长是喜欢当变态的变态吗?」「真要说的话,是因为你站在正确一方的安心感吧……」「听不懂学长在说什么,不过总之就是这样。我偶然不小心来到停车场,却没有看见学长,所以我只是不小心偶然迷路接近巴士而已。其实我原本打算在远处观察到学长的模样后,就立刻回去的。」虽然很难听懂她的意思。其实她只是想观察修学旅行的模样,原本不打算露脸。是这个意思吗?「因为我和学长交往的时间与深度,都无法成为第一──」筒隐不小心说溜了嘴。正确来说,看起来像是假装说溜嘴的。虽然她以小小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嘴,但接下来的话我也听得到。──所以至少要成为学长身边的最亲近的女孩才行。她刚才应该是想这么说。的确。筒隐呆呆地抬头看着我。她的表情还是一样难以辨认。不过当然,她并非毫无感情的机器人,更不是带着铁面具的魔王。「……果然,造成学长的麻烦了吗?」「啊,没有……」「……对不起……」害怕孤独的女孩筒隐月子,瑟缩着小小的肩膀,低声细语地说。在满地行李,空荡荡的青春旅行巴士中。她就像一只再度闯入早已破解的迷宫内,不知身在何方的迷路猫咪一样。面对永远也无法填补的年龄差距,她被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巴士里。总觉得她的模样好可爱──也好可怜,我缓缓伸出手来。──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是小豆梓。我反射性地接起电话。「喂、喂喂?」「喂喂!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呢,找到相机了吗?没事吧?」「嗯,对啊,没、没有啦,完全没事……」「………………」筒隐大大的瞳眸,抬头盯着以手遮住通话口的我看。──是?小?豆?学?姐?吗?她的视线和刚才明显不同。我怎么感受到一股神秘的压力呢!我真的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你现在在哪里?」「哪、哪里,还在车上啊。」「真的吗?对了,因为你这么晚还没回来,舞牧同学她很担心你呢。她说你又变态又色胚,搞不好会像旅鸽玩火一样,在车子里和女生干柴烈火。所以她刚才火冒三丈地说,要去一探究竟呢。」「…………」「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情嘛,对不对?不过这边参观时间也快结束,正好该准备回车上了吧。喂,你有在听吗?喂喂,喂喂~?」(按:「你」貌似错字,这句应该是小豆说的)我的耳朵依然贴在手机上,战战竞竞地探头看向窗外。副社长出现在停车场入口。她看起来活像严守军纪的鬼士官,一脸严肃地笔直朝这边走过来。另一方面,车子里只有我们两人。只有修学旅行途中,不知为何偷偷在幽会的我们而已。「这、这种情况是……」……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我实在搞不懂。虽然搞不懂,但我有大难临头的感觉。学校全权委托的旅行委员们,对于学生在旅行中犯的过错,会召开紧急会议纠正并裁决。至于难以判断是否犯错的案件,要不要召集其他委员,都由各个旅行委员自由心证。副社长原本就把我视为危险分子。她可能会以自己糟糕的想像为根据掀起骚动,然后行使旅行委员的特权,也就是召开紧急会议,把修学旅行搞得一塌糊涂。任何会妨碍小豆梓幸福旅程的因素,我都必须坚决排除。不过我究竟该排除什么?难道要我「拍」扁月子妹妹吗?这怎么可能。筒隐如果变成掌心大小,便于携带或许很方便吧。但我宁愿她身上各部位能发育得大一点。我是栽培成长促进派。「──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完了,完蛋啦!」「嗯。」另一方面,筒隐依然坐在椅子上,一脸认真地摆出战斗姿势,看起来就像娇小的拳击手。「请开一下,你在做什么?」「学长不用担心。看来是我发挥真本领的时候了。」「为什么你这么兴致勃勃啊?!随便引发战乱是不好的喔!」「和平必然伴随牺牲。强而有力的秩序与阶级,是根据先发攻击的教条建立在现代社会之上的。」「哪来的独裁者啊!拜托别这么说好不好,很危险耶!」就在我狼狈的时候,死亡界线依然一秒一秒地接近。不过别看我这样,我可是能冷静沉着判断现况的另人。理智地掌握事态,条理地分析状况,冷静地逃离危机。各位亲爱的读者们,应该已经见识过许多次横寺同学的华丽活跃了吧。现在也是一样。我费尽自己所有的胆量与力气,立刻展开行动。也就是将筒隐娇小的身躯抱起来。「学、学、学长、做什么。」「别管那么多了,全部交给我吧!」「交给学长从来没有好事──」情况已经迫在眉睫。1.不能让步步进逼的副社长发现筒隐。2.不能对斗阵俱乐部的月子妹妹动粗。3.不能让幸福满点的小豆梓伤心难过。要解决这些难题的方法只有一个。「一下子就好!拜托,只要进去一下子就好!不会痛的!」「什么、什、阳、人,啊噗嗯呜──」「可能有点难受,忍耐一下喔!」只能将筒隐塞进手提袋里。(按:好吧,这段八成又会成为本子题材…不过只截取对话,另外这虚妹的既视感…)想不到小豆梓带来的行李之一,用来装多余伴手礼的空间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对于不停眨眼,身子僵硬的筒隐而言,或许会有一点难受。不过反正月子妹妹有躲进狭窄空间里的性癖好,所以没关系吧!就在我拉上拉链,将手提袋塞进行李山时,「喂,你在做什么。」千钧一发之际,副社长走进了巴士。「抱、抱歉抱歉,因为相机似乎塞在背包里面啦。用力掏的时候帐篷垮了下来,所以才稍微整理一下行李。」「…………」副社长怀疑地哼了一声,前后环视巴士一圈。无人的车内,当然没有任何躲藏的人影。「你刚才是不是在和谁说话。」「咦,有、有吗?是你多心了吧?我在和谁说话啊,另一个我吗?看不见的妖精小姐吗?还是脑海里的美少女呢?我的脑袋里齐备七种属性的美少女,可以对应任何需求喔!」「吵死了笨蛋。去死吧变态……真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两个人影。」副社长一脸难以释怀地歪着头,但还是默默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车窗外只见大批学生三三两两,逐渐走回车上。看来似乎已经接近出发时间。小豆梓与和气少女的身影也跟着出现。过没多久,清点学生人数之后,巴士就开动了。筒隐完全没有乱动。彷佛装在外出笼的小猫一样,躲在手提袋里的她静悄悄的,一声不响。在我的脑内计划中,打算在下一个休息站,趁机将她放生。从手提袋里被放出来的月子妹妹,就这样搭电车回家去。不会被小豆梓发现。也不会让副社长不爽。虽然横寺同学可能会被小猫咪咬,不过这一点牺牲是值得的。最大多数的最大幸福,除了我以外的人都会很幸福。只不过,我最失策的地方,就是没料到根本没有放生她的时间。巴士在私有道路上缓缓前进,随即停了下来。原来善行寺后方就是今天旅程的终点,也就是我们下塌的旅馆。没仔细看清楚旅行指南就交给月子妹妹,是我最大的败笔。虽然人生这场旅途并没有行程表,但老实说,连修学旅行的预定行程都掌握不了的学生,长大后应该也没什么出息吧。或是在长大之前,就会因为男女间的爱恨情仇死于非命。天色已经完全黄昏了。落日将山的棱线染成一片嫣红,延伸在地面的影子领域也徐徐扩大。可能是因为邻近善行寺后方的森林,让古色古香的日式旅馆笼罩在过多的昏暗阴影之中。从窗户看得出许多房间没有点灯,黑压压的玄关彷佛巨大的脸一样张大嘴巴。小豆梓的鼻头紧贴在车窗上,眼神闪闪发光。「好棒喔!这间旅馆就像大象坟场一样充满情调呢!」「对呀,大象坟场呢。说不定是坟场之象,整只大象就是坟场喔。喔,我帮忙拿点行李吧。」我用敷衍到不行的方式随口回答,同时谨慎地将大手提袋(月子妹妹in)扛在肩上。淡淡反射在窗户玻璃上的模样,就宛如圣诞老公公。我要是早几个世纪出生,说不定也能成为圣横寺阳人而受到人们祟敬呢。结果因为晚生了一千七百多年,就快变成拐带监禁未成年少女的罪犯啦。事到如今,只能假装和大家走散而脱队,跑到旅馆地下室等避人耳目的地方,将月子妹妹和犯罪前科一同释放才行了。关于脱离队伍,横寺同学可能算是专家吧。毕竟我一直在脱离人道啊。旅馆玄关挂着『可以携带宠物入内』的牌子。仔细想想,装在包包里的女孩也算是广义上的宠物吧。就算偏离了人道,也要遵守旅馆的规则喔!我和大家一起走下巴士,堂堂进入旅馆,听从指挥在大厅边边整队,以小组为单位接受点名,接受老师的训示,走上楼梯前往事先分配好的房间。脱离队伍?各位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我可以脱离队伍的错觉?(注22)(注22:原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了我没使用镜花水月的错觉?」,出自漫画《死神BLEACH》。后来这句话被用来吐槽《火影忍者》等,打到最后通通都是幻术的桥段。)「旅馆!好棒喔,好棒喔,好多礼品呢!」「点名!好棒喔,好棒喔,好多学生呢!」「楼梯!好棒喔,好棒喔,好多楼梯呢!」正值连掉筷子都会笑的青春年华,小豆梓情绪亢奋地紧黏在我的身边。真好奇她以前究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啊?「…………太近了太近了太近了…………」坐镇在我肩头上的大包包,有如活动的火山般晃来晃去。像是发出抗议一般摇晃着。我走上叽嗄作响的楼梯,来到三楼小豆梓等人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叫做『梅之间』。回过神来,才发现我的身边都是女生。「请问~为什么王子会在这里呢?」「不由自主啦……」「男生和女生住的楼层不一样哟。难道王子想变成女生吗?我来帮你喀嚓吧。」「喀、喀嚓什么?!」和气少女站在我身旁,露出和气的笑容看着我。至于其他女生盯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被拖鞋打肩的灶马蟋蟀一样。「王子的肌肤很光滑,我想应该很适合扮成女生喔。」和气少女说。「说不定真的很适合?」「不可能啦~」「不是说百闻不如一见吗!」「没错,除非实际见到学长换装,否则结果还很难说。」其他女生跟着瞎起哄。「适不适合穿女装不重要。把他磨成粉吧。」副社长说。「女孩子不可以做出这种手势啦!」我大喊。「那、那样就伤脑筋啦!反对暴力!」小豆梓说。「没错,那个还有很多用途。」袋里的人说。「什么叫还有很多用途──……刚才谁在说话?」副社长说。所有人都看着我。世界上绝无仅有,会说话的手提袋连忙假装打了个喷嚏。咳咳,咳咳。呜喵,呜喵。够了,我知道了。安静,拜托你安静。「喂。变态该不会。包包里该不会。」「不,没有,真的不是啦!」「喵呜。喵。喵。这样。」「………………」然后整个世界陷入永恒的沉默。在刺骨空气与锐利视线的风暴中,我僵硬地笑了笑,重新背好肩上的包包小猫咪。「那、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等一下,变态,我们到房间里慢慢聊吧。」「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我老家的妈妈因为宇宙鲸鱼而有急事──」「别管那么多,快给我过来,连猫咪袋一起过来。」看到副社长露出冰冷的表情向我招手示意,我放弃了一切挣扎的希望。※※※梅之间大约六坪大。旅馆房间是男女分开,依照旅行小组的编号由小到大,机械式地塞进六人房内,比方说C-七组的我,应该是跟六组和八组的男生住在五楼的房间里。这间房间除了小豆梓、副社长与和气少女外,似乎还住了C-六组的三个女生。如果将茶几推到角落,应该可以铺六人份的被褥吧。房间差不多就这么宽。普普通通的壁龛上挂着卷轴,纸门另一侧的窗边是木制地板,还有桌子和椅子。墙壁边有台似乎很重的电视,电视前方木纹明显的茶几上,放着茶壶与茶杯。原本平凡无奇的和室,摇身一变成了侦查室。「你真的只有带筒筒一个人来吗?如果还有其他罪状的话,劝你赶快从实招来喔。」「我才没有神经病到偷渡好几个人来修学旅行啦!」「王子都已经绑架一个学妹来修学旅行了,光是这样就很夸张了哟……」「……我太冲动了。我现在已经在反省了。」我被迫跪坐在壁龛里,膝盖上还压着大量坐垫和枕头,差点就连电视和茶几也压上来当重石了。女生有时非常残酷,而男生有时充满被虐心态。换句话说,这对我而言算是奖赏呢。「哎~想不到王子的胆量这么大,难怪麻衣衣每次都说你变态。」和气少女像是深感佩服一样,和气地笑着。另一方面,筒隐在房间另一端受到大家仔细呵护。「没事吧?没有被毛手毛脚吗?」「超可怜的呢~」「绝对不能饶他!」在同房的三个女生帮忙之下,筒隐像是逃脱魔术失败的魔术师一样,从袋子里被拉出来。「请大家不要责怪学长。学长没有错。错的人是我。」同时低头说出实话。「我说真的啦!仔细一想,其实我已经尽到最妥善的处置了呢!」「没错。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请大家原谅我。」「当然会原谅啦!所以拜托大家也放我──」「……真不愧是王子,竟然还想将罪行推给被害人,真是糟透了。」「哇咧?!」和气少女不置可否地摇摇头,同时在坐垫上追加重石。「学妹是乖孩子呢,真是的!」「又娇小又可爱!」「这个也可以吃喔!」「谢谢大家。啊嗯……学长没有错嗯嗯嗯嗯……」学姐们拿出大量零嘴款待,只见真犯人筒隐就像仓鼠一样,塞得脸颊鼓鼓的。这下糟了,标准良心输给食欲的模式啊。就这样,真相轻易被隐藏在密室里不见天日。拜托快点让侦查室透明化好吗?「……呵呵。」和我眼神交会的小豆梓呵呵一笑,让我有一点得救的感觉。根据女生们讨厌的结果。决定将筒隐在这间梅之间里,当作修学旅行的小小大冒险之一。「老师来巡视的话,就躲进被窝里喔!」「好紧张刺激呢!」「要不要趁现在去买住宿用具呢?」「我原本就想穿运动服代替睡衣,所以筒筒就穿多出来的浴衣吧。」和气少女和女生们似乎都很想逗弄娇小又慌张的筒隐。要是置之不理的话,筒隐说不定会被包住叠起来,铺上床单变成抱枕呢。「不好意思,谢谢大家帮忙,等一下我会去买东西吃。」筒隐向大家一一道谢,视线有点犹豫地逡巡。「……请问,真的没关系吗?」这句话没有目的语,是朝着小豆梓说的。悠哉啜饮着茶的她,对筒隐暧昧的问题,不解地歪着头。「是指什么事情吗?」「我真的可以打扰吗?」「为什么不行呢?当然可以啦!旅行就是要有伴,像大象群一样,多了个可以聊天的对象,我觉得很开心呢!」小豆梓毫不犹豫,笑得花团锦簇。这么说来,她之前几乎没加入和气少女等人的对话呢。原来她这么怯生啊。我暗地掏了一把同情泪。「是吗?谢谢学姐。」筒隐瑟缩地点了点头。她的视线落在小小的拳头上,用力按压着坐垫。她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或许是对小豆梓的体贴感到不好意思。也有可能是身为天生的斗士,正在练习拳击吧。……希望不是在练拳击就好了。「那么不好意思,筒隐就拜托大家了。」我向大家低头致意,筒隐随即看向我,使了使眼色。接收讯息。──跟计划的一样呢。不对不对不对,原本不是这种计划吧!我连忙以眼神回传讯息。我到现在还有点无法接受耶!──别担心,零嘴很好吃。只见她继续塞进嘴巴。完蛋了,根本沟通失败嘛。我们的沟通能力亮起了红灯,而且这房间的粮食问题也跟着亮红灯啦。不过呢,至少,筒隐顺利和我们的旅行会合了。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取得所有相关者的谅解,我在巴士里就不用那么紧张──哎呀?「──等一下!副社长在哪里?!」「麻衣衣?她说她要参加旅行委员会议,很早以前就出去罗。」和气少女以慵懒的手势指了指走廊。「完、完蛋啦!」我连忙站起来。坐垫的重量压得我脚都麻了,站也站不稳。「怎么啦?」「她说不定会向老师打小报告耶!」旅行委员有监督旅行的义务。而且她还很讨厌我。走私学妹事件要召开紧急会议,根本绰绰有余啊!「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和气少女晃着松垮垮的制服袖口。「因、因为!要是穿帮的话,至少我会遭到禁足,说不定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继续旅行啦!碍眼的人消失不是她最乐见的吗!」「嗯~麻衣衣应该不会对王子这么绝吧。」「怎么不会!她会开心地告发我啦!而且抢先送我上路!」「不过分组的时候,是麻衣衣跑来邀请我和王子一起组队的哟?」和气少女打从心底感到不可思议似地晃了晃松垮垮的袖子。「所以我想她应该不会故意扯你后腿吧。」「咦……」「对呀,她原来应该和我们组我们展开步行美食之旅呢。」「可惜可惜好可惜~」「所以我们才会邀请其他人重新组队呢?」C-六组的女生们七嘴八吞助阵。「……那应该是因为戳太拜托她吧……」「她的确有被拜托。不过你觉得她会因为一点拜托,就轻易改变几个月以前就约定好的计划吗?如果麻衣衣不想的话,我们就没办法组成队伍啦。」「不会吧……」我的脑袋一阵晕眩。彷佛有人突然抽走脚边的踏脚台,视野扭成一团。在我世界里的副社长,似乎与和气少女世界里的副社长是完全不同的人。看到我无言以对,小豆梓紧接在后,「换句话说!」猛然举起手来。「舞牧同学喜欢横寺!之类吧!」……这女孩的眼睛没问题吧。再怎么说都不可能啦。只有少女漫画里的登场人物,才会将凡事都硬套到喜欢讨厌的感情之上吧。就在这种冷到极点的气氛中,喜欢看恋爱漫画的小豆梓超兴奋。「在反目成仇的两人之间,感情像凤凰般浴火重生!当他们察觉到恋情的瞬间,浪漫情愫就像阀门全开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呀──!」「这种事情百分之百不会发生吧。」「但是但是,但是!会不会有一丝可能性呢!」「麻衣衣曾经说过,『就算地球上只剩下我们两人,我也宁可和水母交配,至少不会怀孕』。」「啊呜……」「麻衣衣还说过『生理上不可能,理性上不可能,就算没有原因,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用说得那么过分吧……他也有很多优点……」火热的恋爱头脑被浇了一大盆冷水,小豆梓沮丧地缩了回去。筒隐轻轻摸着她的头,说些『其实这样反而比较好不是吗』之类的话安慰她。不过我觉得筒隐应该安慰我才对。我明明没向副社长告白,却已经被骂得猪狗不如了!哪个人快点来安慰我吧!「……不过呢,这只代表不是恋爱对象而已。」和气少女瞄了我一眼。「王子要是一直误会麻衣衣的话,她也太可怜了。」「我没有误会她啊,只是她单方面讨厌我而已。」「就是这一点误会啦,这一点。」「这一点是哪一点啊。」「其实麻衣衣真的很体贴。不会轻易讨厌别人哟。」和气少女和气地笑着。只见她甩着松垮垮的袖子,露出这个世界上无可匹敌的无敌笑容。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但是──我不明白。旅行前一天,她瞪着我的猛烈视线可不是错觉。绝对不是。她的眼神带着敌意,彷佛恨我恨到骨子里。和气少女的意见,应该只是因为关心朋友,所以看法比较偏颇吧。突然我感觉到视线。抬头一看,筒隐直直盯着我瞧。有如两颗黑曜石般的硕大瞳眸对我示意,她的意思应该是这样:──在泄气之前赶快出声。有困难的时候只能说出来,采取行动,然后像这样不断进行沟通。但是。这对任何对象都通用吗?即使是以冷淡敌意砸我,可能永远无法相互了解的对象也有效吗──?总觉得有股怪异的感情来袭,我抓了抓头。「抱歉,我稍微离开一下。」「嗯……倒不如说,王子的房间不是这里吧。所以不用回来也没关系喔。」「哩!什么时候和王子聊开啦,真是的!」「脏东西要消毒!」「请人换一下房间钥匙吧?」在女孩们温暖关怀的目光之下,我离开了梅之间。好想哭。应该说我已经哭了。我在走廊角落稍微哭了一下。※※※走出旅馆的玄关,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天气冷得让人直打颤。就像被月子妹妹冰冷视线瞪的时候一样。换句话说,这其实是种奖赏吗?每当远离人工灯光一步,就觉得鞋尖彷佛逐渐浸透在原始夜晚之中。善行去与旅馆之间隔着森林彼此相对,放在柜台上的地图也这样画。不过有些地方,没有实际探访过是不会知道的。「……怎么会有神社?」横越对面旅馆的道路,在善行寺那一侧的森林中,竖立着一座鸟居。那鸟居并不大,如果没有人提醒的话,可能会遗漏掉吧。还好有石灯笼散发的光线,勉强能看清神社境内。在算不上参道的野兽小径前方,有一座小小的神社。寂寥伫立的神社,让人联想到小动物蜷伏在暗处里的模样。解读生锈的介绍图,得知这里似乎叫『皆神神社』。图上没有介绍任何来历,是被遗忘在文明阴影下的神社。虽然我家附近有时候也会见到,不过为何寺庙附近会有神社呢?我隐约想起本地垂迹(注23)这个词,但我对世界史倾注的热情比较多,所以详细内容忘了。话说如果将垂迹错念成垂精,感觉是个挺下流的词呢。修学旅行真是丝毫大意不得。(注23:本地垂迹,日本佛教全盛时期的思想之一,认为日本神道教的八百万众神是佛菩萨的化身,给予平等地位。也称作神佛习合。)话说回来,温泉事件虽然是修学旅行的固定戏码,不过只有外行人才会去偷窥。要偷窥在自家附近的公共澡堂就够了,像我昨天已经『解决』过了。修学旅行中要看女生可爱的模样,最好的地方是试胆大会。提到可以吓人的景点,当然就是寺庙、神社或森林,换句话说,这是不折不扣的实地考察。所以其实。「我可不是为了寻找副社长,才跑到这种地方来的喔。」「……哼。」我向熟悉的身影打招呼,熟悉的声音随即回应我。副社长蹲坐在小小神社的石阶最上层。一只花猫从她的脚边跑走。纯白的尾巴尖端让人对这只花猫印象深刻。看它身上整齐的毛皮,可能是别人的宠物。「打扰到你……了吗?」「没有。其实我很讨厌猫。刚才只是在践踏玩弄它。」「怎么会这么坏啊!这时候不是应该一反常态,溺爱猫咪的同时说说猫语之类,让我萌得心脏受不了吗?」「你看太多无聊漫画了。还有一反常态是什么意思。白浊颜面男还敢这么没礼貌。」「什么叫白浊颜面男啊?!是横寺阳人同学的代名词吗?!你这已经超越没礼貌的领域,根本是犯罪了吧!」「什么横寺阳人同学,恶心死了。你也该适可而止,别再把变态自称为横寺。」「有、有道理……喂,等一下!仔细想想,这根本颠倒了吧!这不是自称啦!而是法律认可的真正名字啦!」「犯这么多条罪居然还想躲在法律的保护伞下,笑死人了。」「唔唔,怎么这么有说服力……」「鸡鸡男赶快向警察自首变态暴露罪吧。」「等一下这出局了吧!完全要吃红牌退场耶?!」「我只是在形容经常搭叮叮电车(注24)的男人而已,变态你想歪到哪里去了。」(注24:由于日本传统的路面电车会发出「叮叮」的声音,因此日文叫做「ちんちん电车」,想进一步了解的话,网络上可以找到巧克男孩的「精」辟解说……)「你以为这种歪理能逃过法宫的法眼吗……!」「少罗嗦变态。」副社长抬头看着暴跳如雷的我,从喉咙深处『咯咯』咕哝了两声。听起来好像笑声。应该说刚才的声音,怎么听都像是纯正的笑声。「咦?」──呿!我再度一听,副社长冷淡地咂了咂舌盖过声音。今天听她咂几次舌啦?不过再仔细听,和之前的轰炸机咂舌不一样,正确来说。「……呿。」只是单纯表达些微害羞的反应,不擅长表达感情的男生女生经常会这样。我也微微笑了笑,放松肩膀的力道。定晴一看,在龟裂的石阶上,扔着代替狗尾草的逗猫杂草和某种迷你小摆饰。说不定她刚才真的在逗猫呢。她也有这样的一面。「……怎样。」副社长一脸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则是一派轻松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谢谢你愿意和我们同一组。」「嗯?」「我想到还没向你道谢呢。听说然原本预定和朋友组队,后来却特地脱队,跑来和我们一组?」「没什么。我是为了我自己。」「那种事情已经无关紧要了……回去吧,房间里的大家也差不多要出来找你了呢。」我向副社长伸出手。今天真的没有什么旅行委员的会议。因为我向学年主任老小姐确认过,结果她露出怪异的表情说『你想对哪个旅行委员下手?你图谋不轨对吧?!你打算对谁伸出毒牙啊?!』还差点演变成出差职员会议,所以不会错的。我的信用已经彻底破产了……我好歹也跟大家一样,都是学生啊。「…………」副社长盯着我的手掌瞧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和我握手。彷佛旅行前的那一幕重现。或者说,比旅行前的那一幕还要遥远。她盯着我和我的手掌瞧,彷佛透过玻璃眺望来自彼方之星的异星人一般。「……副社长?」「我不想回到那个房间。」「为、为什么……」「正确来说。我不想待在有你女朋友和你学妹的房间里。」「为什么啊?!」我忍不住朝副社长逼近。筒隐月子和小豆梓。如果她不愿意和她们两人共处一室,就等于否定现在的我。「我还以为看到旅行中的模样,应该会有所了解。所以不惜答应旅行委员帮忙凑人数的要求,和你们分在同一组。但我万万想不到会变成这样。我没想到会这么夸张。我已经不觉得自己能够了解你。」副社长不理会快爆气的我,继续以似近而远的眼神仰望着天空。彷佛穿过我的身体,在遥远夜空彼方的星辰一般。「你们的关系太强了。我不能理解,也无法拥有。」她并未语带轻蔑,也不是刻意疏离。原本义愤填膺,也不是拒绝理解。「你这个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什么──能和他人建立这样的关系?」副社长只是一个劲地感到懊悔而已。※※※副社长说,修学旅行结束之后,就是考生了。「不知不觉开始K书。不知不觉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不知不觉各奔东西。一旦毕业就全部画上休止符。偶尔举办同学会,笑着说当年真开心,同时报告近况等。稀松平常地说,即使分离依然是好朋友,这样就满足了。明明知道这些话都是骗人的。」「骗人的?」「一旦分隔两地就不配叫朋友。只能算是旧识。和自己的人生不再有瓜葛的通过点。记忆中的陈旧标签。大家明明都知道,却假装没这回事。」「……不是每个人都这么想的啦。」「就是这么想。我就会这么想。一定会这么想。」「但是你和那些女孩的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我说出和气少女和同房女孩的名字。副社长摇了摇头。「关系很好。但不代表彼此深入了解。我不知道那些女孩的兴趣。其实我对那些女孩一无所知。我也不会对她们说什么怪话白浊颜面男这种话我根本说不出口。」「其实这句话也不可以对我说吧……」「少罗嗦笨蛋……所以就算现在和她们是朋友,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一旦离开了学校,就没有联系彼此的场所。最后一定会疏远。」「纵使你现在这么说,但这些都还是未知数吧。」「我就是知道。」「为什么啊!」「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和国中同学也变疏远。和小学同学也变疏远。从幼稚园开始,就一直是这样。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个叫小雅,很适合绑锻带的朋友。当时我和她勾过好几次手指,说好就算念不同的小学,也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结果一搬家,彼此通了几封信之后就没有下文,从此也断了音讯。或许是我不擅长和别人建立深刻的关系。或许得一直待在相同的世界,才能当朋友吧。回忆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所以──我一点也不期待修学旅行。就似这样。副社长难得不开玩笑,劈里啪啦说了一大串普通的话。高挂在夜空的弦月十分寒冷,无法完全映照围绕在森林中的神社境内。副社长低着头,笼罩在夜晚的帐幔中,染上一层浓厚的阴影。我微微叹了一口气。和我同班同社团同旅行小组的她,竟然在想这些事情,我完全不知道。她似乎和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真的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世界。「我,我说啊!」「…………」总觉得这时候必须说点什么,「该怎么说呢,就是啊,这该不会是,可能的话,你其实也想跟我相处久一点的意思吧……?」我努力开朗地询问她,「错了。唯有你,我只想尽快躲得远远的,愈远愈好。」她却以没有一微米笑容的平板声音回答我。让我不禁觉得她好有精神喔。我可以回去了吗?我可以回去依偎在戳太的胸口上大哭了吗?「──不过我很清楚,你身边的人并不这么想。」副社长抱着膝盖坐在石阶上,不断以指尖弄绕百褶裙的褶边。她的手势彷佛是故意要折磨自己的身体。「你有一个毫不在意别人眼光,敢当众卿卿我我的女朋友。还有一个不同年级的学妹,硬是要跟着你来旅行。你都已经这么自曝本性了。就算你说一堆变态的话,也能获得谅解。」「呃,其实我并没有获得什么谅解……我也经常笼罩在宛如暴风雪般的视线之中喔?」「但没有任何人离你远去。透过这次旅行,我清楚地了解到,如果是你,就算毕业后脱离学校这个框架,一定也能跟别人联系在一起。不用仰赖微不足道的回忆。例如这猫像也是──」她的指尖伸向石阶。在龟裂的缝隙中,掉落着她刚才和猫玩耍的道具。有逗猫用的杂草,以及某种迷你摆饰──不对,那不是摆饰。「是社长雕刻的猫棋子……」「没错。你知道我向社长哀求了多久吗?社长好不容易才心不甘情不矿,将两颗多出来的棋子送给我。但我已经开心满足感激不尽,随时携带小心爱护了。结果你呢?」(彬少;副部长还蛮可爱的)──『我只是被社长硬塞的啦。』副社长模仿我的声音,从肺腑深处挤出嘶哑的笑声。-「一叶知秋。不论你做了什么,不论你没做什么,身边的人都对你不离不弃。和别人的关系不一样。羁绊的强弱不一样。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懂你这个人,无法像你那样行动。我没办法变成你。」说着,她以被黑暗濡湿的眼眸抬头看我。「我──很羡慕你。」丝毫没有任何掩饰,像是从注满真心的杯中溢出来的轻声细语。她彷佛真的和我处在不同世界,用羡慕的眼神看着我。四周陷入短暂沉默。副社长眨着眼睛。一开始有点惊讶,随即露出不悦的神情。「……怎样?有什么好笑的。」最后一脸厌恶地眨眨眼睛。可能是因为我的脸上露出微笑。不,不只是脸上。因为刚才的气氛让我好好想在神社境内捧腹大笑。「你说你羡慕我,你真的这么想吗?」「……别瞧不起我。笨蛋。」「我没有瞧不起你喔。只是觉得我真的输给你了。」我要是不强颜欢笑蒙混过去,大概真的会当场爆气吧。因为的确是这样啊──她这番话太过分了。这女孩,真的,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你有哪里误会了喔。」「哪里是指什么。」「你刚才说我『不用仰赖微不足道的回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完全相反。因为我的回忆一下子就会消失无踪。」「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被这件事情害得一无所有。甚至连派不上用场的回忆都没有,完全一无所有。」我的内心完全是空白的。比方说,曾经在某座教会一起游玩过的少女。或是曾经在育幼院聊过天的少女。曾经送到保健室的少女。以及在童年世界中最喜欢的采咲阿姨。一切的一切。都从我的记忆中消失无踪。「这样你还会羡慕我吗?至少你的回忆还会确实留下来,不是比我好太多了吗?」「我真的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想也是。你根本完全不了解我。就像我完全不了解你一样!」如果无法深入了解,只要试着去深入了解就行了。如果交情太浅,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只要让感情深厚到永远都能当朋友就行了。想和人交朋友获得幸福的话,只要努力和对方交往,获得幸福就行了。不就只是这样而已吗?连尝试都不肯的人,没有资格说自己办不到。连深交之后伴随的痛苦都不知道,就没有资格说羡慕我。「……真正重要的事情不会留在脑海,而是留在心里,就算我相信是这样,但是停下来仔细思考,有时候还是会想放声大喊。」虽然我对于年幼阳人的选择,绝对没有感到后悔。但是每当思念不断累积,就会觉得累积的重量愈来愈可怕。如果回忆无法持久,最后终究会让某人感到悲伤吧。我明明想让大家都获得幸福。但是『想让某人幸福』这种想法,总有一天会造成那个人的不幸不是吗?一个解不开的矛盾,朝着我刀刃相向。「所以拜托你,不要随随便便就说羡慕我好吗?你比我要──」「……我比你要?」「……你比我要……好太多啦。」副社长能确实将回忆留在心中,但她却轻易浪费开往青春的车票。不知何时,我反而开始羡慕她。我一点都不想面对这种消极悲观的心情。※※※「……听不懂。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副社长焦躁地摩擦自己的脸颊。她透过指缝间回望着我的眼神,像是在打量我。就像狐狸一样往上吊的眼睛,从白哲手背的缝隙中隐约浮现。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困惑地摇了摇头。选择噤口不语。然后她以双手食指揉了揉眼角。「还有什么羡慕。不要连我的话都偷去用。用内衣满足吧变态。」「无理取闹耶?!不要再这样说了,这样很容易产生误会耶!」「什么叫误会。你明明凌辱了我的袜子好几次。」「哪有好几次啊!我只有试着噜了一次而已!」「变态都会找这种藉──咦…一次?」「啊,没、没有啦!」「……你凌辱过一次了吗……」「没有啦,因为你难得送我袜子啊,当然要礼尚往来一下……」「对不起。能不能请您不要和我说话。」「拜托别用敬语啦!我猛烈产生距离感耶,像以前那样直来直往地交谈吧!」「还有横寺同学刚才说羡慕我。但是我有一点听不太懂。抱歉。」「不要这样继续往下说好吗!这可是很重要的地方耶!」「那就去死。」「太过分了吧?!况且是你一直纠缠我快做快做,我才勉为其难陷入『好吧姑且一试』的心态耶!错不在我!虽然我对袜子是攻,但精神上我是受耶!也就是被推倒的攻!被动凌辱!」「恶心死了。」「没有啦──」「恶心死了。变态。恶心死了。人渣。变态。人渣。白痴。没神经。变态。低能。变态。内衣癖。呆子。恶心死了。白痴。恶心死了。袜子狂。变态。去死一死。恶心死了。变态。没神经。白痴。」「……嗯……其实有一些我也不得不承认……」就这样,我暂时听着满载骂人话的音轨反覆重播。副社长不是在开玩笑,似乎真的感到恶心,看来她的确也是个女孩子呢。知道吗?各位。不管身边的女孩子多么开朗地对你说『你可以用我的没关系』,要是照单全收,可是会吓跑对方的喔。大家要好好分清楚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界线喔!推荐各位学习真心话与表面功夫的教材,《爽朗王子与不笑猫》漫画第一~四集,在全国书店好评热卖中!言归正传。将心里话完全吐露出来之后,某种程度上副社长似乎松了一口气。她将猫棋子捡起来,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只见她呈现膝盖往前倾的姿势,圆圆小小的乳白色联域看起来有点香艳呢──正当我这么想,副社长便拉长裙子,做出遮掩的动作。「喂,变态。你在乱看哪里。」「只是膝盖而已啦!我没有看你的袜子!不对,不管我有没有看你的袜子,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吧!」「少罗嗦笨蛋……真是的。小豆、学妹和社长到底是看上你哪一点啊。」「真的耶。我也不是没想过喔。」「你太奢侈了。明明就置身于所有男生都垂涎的环境,却说什么比较羡慕我。」结果话题还是绕了回来。说出所有心里话之后,最后似乎会更凸显绝对无法退让的部分。而且那一部分也跟我心情的根基相关。「就说不是了啦。该怎么说呢,当你愈陷入那种状况,就会觉得愈难受,无法自拔……」「好奢侈的烦恼。」「其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啦。」「如果我是你,就能在这个世界里更畅行无阻了。」「……如果我是你,应该能更享受这个世界吧。」真是的。我们彼此看了彼此一眼,几乎同一时间叹了一口气。感觉好像隔着一层很厚的玻璃在对话。光靠言语终究无法让我们了解彼此。我和副社长的世界不一样。不管我们再怎么接近,试图理解对方,也永远无法跨越两人之间那道透明的膜。别人永远是别人,沟通一定有极限。我们两人就是无法合而为一。「你根本不了解我。」「那你又了解我多少了啊。」「你比我好得多了。」「应该是你比我好才对吧。」「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看你才不懂吧。」「不懂的人是──」就在我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时候。手电筒刺眼的光线,锐利地奔驰在参道上。「有人在那里吗?」随后传来一阵慢吞吞的声音。是男性特有的粗嗓门,而且还听过。「晚餐前的集合时间快到罗。应该不会有哪个没天良的学生丢下我跑出来约会,让老师乾瞪眼吧?」「──光头胡子!」我们两人一同跳起来。他是我们高中的数学老师,跟着我们一起旅行的班导团之一。期末考的补习承蒙他照顾了。对待变态王子,他是少数的温和派。不,别管我了。这种关头不用管老师对我的评价,但副社长可糟了。旅行委员在旅行第一天就从旅馆溜出来,和奇怪的男生见面,这会让她从此留下污点啊。「……来这边!」我立刻拉着副社长的手腕。躲开照射过来的手电筒灯光,我们离开参道,躲到神社的后方去。「嗯……怎么好像听到有声音呢……是嫉妒心让我见到了幻影吗……不会吧……」我们两人缩着身子屏住气息,等待巡视的光头胡子离去。心脏的跳动吵死人了。我和副社长肩并着肩挤在一起。我转头看向旁边,只见副社长的嘴唇距离我近到可以感受她在呼气。她的短马尾搔得我脸颊好痒。掌心里只有副社长手腕中,不断流动的温热血潮和我的体温融合在一起。我和她四目交接。只有我和副社长待在这个黑暗世界中。彼此的五感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好讨厌。好讨厌。」原本眼睛睁得大大的副社长,不久开始不安分地乱动。「我不要这样。这种画面有问题。感觉好讨厌。」「喂,安、安静点……」我出自善意捂住她的嘴,副社长反而双手挥舞着,脸颊就像熟透的苹果一样变得通红。喂喂喂,这样不就像是我企图推倒女生吗!大人冤枉啊!我向神明发誓,这种事情我只有做过三次而已耶!──虽然因为高耸的树木,让我分不清楚前后左右。不过善行寺是盖在斜坡中段的。从停车场到山门,从山门到前方的本堂,再从本堂到后方的旅馆,全都位于斜坡。换句话说,皆神神社附近也有很多斜坡。明明斜坡很多,但神社境内却很平坦,代表某处一定有高低差,也就是这样悄悄盖在神社后方的石头台阶──突然,我的视野猛然一歪。接下来的一切彷佛慢动作般。一脚踩空的阶梯。轻飘飘的脚边。抓着空气的指尖。流动的景色。副社长和我纠缠在一起的手腕。以及在空中飞舞的猫棋子。猫棋子有两个。一个从副社长手中掉落,还有另一个。另一个猫棋子是从我口袋里蹦出来的。我记得我明明将它封印在柜子里了。不,不对。那天副社长丢给我的棋子哪里去了。我记得我一直忘记还给她。不会吧。一瞬间就像永远,而且短暂。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地面逼近。咬紧牙根。副社长就近在眼前。我伸出手。抱着支撑。柔软的感觉。她的嘴巴在动。变态。不对不对。地面逼近。我绷紧了背脊。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两个持续在空中飞舞的猫像。徐徐地接近我们。就像即将对接的太空人一样。不久真的对接了。叩。两个猫像的头轻轻碰在一起──同时我的脑袋也感到强烈的冲击。世界就这样陷入黑暗之中。※※※我应该只晕过去一瞬间而已。远处似乎还听得到光头胡子的声音,所以应该还不到一分钟吧。「好痛……」我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还有点扭曲。嘴里有点沙沙的。听起来不像自己声音。关节好痛。大概结实地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吧。我回头一看,神社的屋顶在好高的位置。脑袋隐隐作痛。我战战兢兢一摸,纤细的发丝之间,摸得到肿起来的包包。我握了握手掌,确认四肢还能活动。身体好沉重。胸前似乎有塞了铅块的错觉。不过除了胸前以外都安然无恙,好像没有受重伤。简直就是奇迹啊。从低矮的树丛传出夜晚鸟儿的叫声。啾啾啾,啾啾啾啾。听起来就像天使的祝福一样。啊~活着真是太好啦!「唔唔……」从我的身体下方传来一阵呻吟。仔细一看,我并非跌倒在地面上,而是摔在副社长的胸膛上。讨厌,好温暖。而且好坚硬哟。想不到副社长这么有肌肉呀。好Man喔,快迷上她了呢。「哇,哇哇哇!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我连忙挺起上半身。不知道是不是太惊吓,连尖叫都像女生一样高亢。如果再训练一下,说不定就能录下自己的娇喘声了呢。『用-』起来会很顺利喔。「……」「……」「……哎呀?副社长?」我意外地压在她身上,因此她随时有可能以机枪扫射骂我。我连忙动员全身的快乐转换回路,做好心理准备,不论她骂我什么,我都打算甘之如饴。但不论经过多久,副社长都没有要大吵大闹的样子。「啊,啊,啊──」只是像得了疟疾一样发抖,抬头看着我。这时我也终于发现不太对劲。在微亮的森林中,映照在幻想月光下的景象,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白兔茶会一样,有些事情不对劲到极点。宛如突破那道透明的膜,跳进水面另一侧的异世界里──在我的下方,是我的身体。有着横寺同学长相的横寺同学,以横寺同学的双眼呆呆盯着我看。映照在横寺同学的眼中,我现在的身影是──「副、副社长……?!」我本能地看向自己的胸部。只见两个匀称有致的隆起,形状就像果实一样鼓鼓的。因为这么大块的脂肪自然地贴在身上,难怪身体会这么沉重。女生真是辛苦啊,下次去向小豆炫耀一番吧。不、不对不对──不对,等一下。等等。这已经完全超越以爆笑小豆笑话打哈哈的领域了吧。横寺同学的身体变成副社长,被我推倒在地上的副社长变成横寺同学。我变成副社长,副社长变成我,所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交换了……」副社长,原本是副社长的女孩,以像是横寺同学的声音低声说。从低矮的树丛传出夜晚鸟儿的叫声。啾啾啾,啾啾啾啾。啧啧啧啧。啧啧啧啧啧,简直就像在款待恶魔一般,叫了老半天没停下来。听起来也像是不快且不吉祥的猫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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