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和棋魂 与其他人一样跳的一样,却没有他们分高

您好!我是2013届高分子材料与工程本科毕业生,毕业实习曾经在一家日资化工企业做实验室研究员,做了两个月发现工作氛围很不适合自己,每天都生活的很压抑,于是在毕业前夕重新找了实习单位,是一家前身是国企的股份制公司,做一个统计兼部门综合员的岗位,工作内容完全与化学专业无关,一直工作至今。我是一个比较活跃外向的人,学生时期一直都是学生干部,在大学期间也喜欢参加各种活动。现在的这份工作也基本延续了我学生时期的状态,所以每天都活的很轻松,工作也很清闲,基本从不加班,周末双休。工资在我生活的这个算是四线城市中并不高,但是每年都会固定涨薪,各种福利也都有,但是都不高。工作两年多了,单位和部门对我的满意度都还不错。我现在的主要问题是觉得已经毕业两年多了,我脱离了大学时的专业,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想跳槽都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已经结婚了,但是暂时不想要孩子,所以想提升一下自己,但却不知该从何做起,在单位的这个岗位也没有什么发展,只是很稳定。我在经济方面没有压力,主要是想提升自己有更好的职业发展前景,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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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苇&网 ◆ 苏州一苇教育科技有限公司&《谐谑的康塔塔》———— dnax (类欧洲中世纪
内心纯善喜欢戏耍别人却没有什么恶意的贵族和平民)谐谑的康塔塔上  I.刚开始的事情  我们可以暂时不去涉及这个故事的时代问题,因为那显然不是重点。  简单的事情往往充满乐趣,事实如此,比如万事都有一个开头。  这个故事的开头是一封邀请信。  确切的说,是一个舞会。  在当时,一个能够邀请到许多名人的私人舞会是很时髦并且压倒一切娱乐的。  “我打算在周末举办一次舞会。”  美丽的法兰西斯?帕特里克斯公爵小姐提着蕾丝小花边裙的裙裾从花园外走回来,她在梳妆镜前转了个圈,然后反复审视着自己的腰身。  “虽然这和我无关,但还是稍微提醒您一下,您上个星期才刚办过一次舞会,这样一个月的次数不会太多了吗?”  女仆姬玛为她解开束腰,而这位年轻的姑娘依然把她的小腰身挺得笔直,用力吸着腹部直到喘不过气来。  “可是姬玛,上个星期伯爵先生没来。”  “是的,听说他偏头痛了。”  “您不觉得这很遗憾吗?”  法兰西斯松了气,她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腰部。  “上帝,为什么它还是那么粗,我以为已经瘦掉一点了呢。”  “在我看来它细得快不见了。”  “您真会说话,可安斯艾尔伯爵一定不这么认为,他会觉得我像条塞满了肉的香肠。”  姬玛用手擦着汗,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她皱着眉说:“这一点也不好笑。”  “伯爵就爱这么称呼那些装腔作势用拐杖走路的绅士和臃肿的妇人,我该怎么办姬玛,您有办法让我在一天之内腰围再小上一圈么?”  “我想您没必要那么做,舞会上绝不会再有哪个人比您的腰还纤细。”  “但体重是大问题。”法兰西斯无奈地说:“如果我能多减掉一磅,那么伯爵在舞会上摔倒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一分。”  姬玛太太把换下来的衣裙抱走,她回头说:“是的,那位先生已经柔弱得连走路都成问题了,他还能嘲笑别人使用拐杖,这简直就是个奇迹。我怀疑他是否能在舞会上举得动您的手掌,更别提牵着它陪您转圈了。”  “可是我打赌,所有女人都愿意把肩膀借给他依靠。如果他能够当场晕倒,那个当肉垫的女人一定是最幸运以及幸福的…这么一说,也许我不该让自己太瘦。”  “好了,别再愁眉苦脸的了。如果您决定要举行舞会,那么这个周末就做个快乐的小妇人,和朋友们叙旧聊天,别去管什么体重的事。像您这样的身材在我的少女时代那简直是一种奢望。”  “您真是太会安慰人了。”  法兰西斯略微高兴了一点,她亲吻姬玛太太的脸颊一次,然后穿着换好的裙子离开了。  舞会定在周末傍晚六时,邀请信由专人提前一整天送到了受邀者的手中。  红色镶金边的信封像一团热情的火焰,封口处按着帕特里克斯公爵府的火漆纹章。  一个典型的私人聚会。  作为最重要的受邀者,安斯艾尔伯爵在第一时间收到了邀请信。  现在我们的伯爵先生正用他十分自豪的修长手指——当然只用了其中的两根捏着这个信封,好像怕它烧到手指似的交给了管家安得烈。  “又是舞会。”  “没错大人,一个迷人的舞会。”  “对我来说舞会等于酷刑。”  “但是您必得参加,这是规矩。”  “这该死的规矩是什么时候开始订下的?”  安斯艾尔用另一只手撑着头,年轻的管家相信如果没有人去打扰的话,他一定可以一直保持这个动作直到周围长出蘑菇来。  安斯艾尔?克莱斯特伯爵从出生到现在度过了二十五年“有惊无险”的好时光。  他无疑是个美男子,第一眼看到他的人都这么认为,但是往往下一句就会变成:“伯爵先生的脸色总是不太好,也许他活不了多久。”  如果他能够顺利平安地活到三十岁,那么这完全应该归功于上帝。当然,也有可能上帝下一秒钟就放弃了这个可怜人让他手捧心脏摔倒在床上,等着成群结队的贵族小姐来往他的尸体上撒花瓣。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这些都只不过是发生在窗帘外面的事。人们常说内外有别,所以在窗帘内,外界传闻弱不经风的伯爵也许还有些小小的强壮,至少他可以完全不靠拐杖走路,偶尔也会使用花式剑和细剑。  我们可以暗地里给他取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某某剑客”之类的。  即使它听起来的确有那么一点俗套,但是因为伯爵最多也只在“窗帘内”摆弄一下他的小刀剑,所以完全不用在意这点小事。  “安得烈,难道就不能找个人代替我去么?”  “这不可能。”管家无奈地摇了摇头:“您应该知道法兰西斯小姐的舞会通常是专门为您举办的,如果您不去,她一定会很失望。我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位美丽的小姐正在用力吸气以便使她的腰身看起来又小了一寸。”  安斯艾尔愁眉苦脸地在床上发出一下呻吟。  “或者您就告诉她我病了。”  “这个借口上星期已经用过一次,您要是继续装病的话,法兰西斯小姐会亲自前来探望您,带着一个星期都驱散不掉气味的红玫瑰。顺便其他女士们也会闻讯赶来,您的床头将会有无数美丽的裙摆不停晃动,眼花缭乱,那真是令人向往的景色。”  安得烈有条不紊地说完,而且很自然地看到他的主人一副“世上我最悲惨”的样子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来。  “最近您装得太过头,是该起来活动一下。”  安斯艾尔弯了弯嘴角说:“但我觉得还不够,如果能够装成一个死人就最好了,可惜我最多只能憋气一分钟。”  “这对一个‘孱弱的病人’来说,就等于濒死状态。”  安得烈召来女仆开始帮着他的主人穿衣服。  “如果我真的死了,别人会有些什么反应?”  “他们准会很镇定,因为那是理所当然的,大人。姑娘们会抹上两滴眼泪,而且如果您预定了却没有死,大家会很失望。一位好的绅士要言而有信,您决定要死,最好就死个彻底。”  “安得烈,您真是太无情了。”  伯爵穿好外套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也许我应该出去走走。”  “走?”安得烈特地做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来配合他:“您会吓坏那些真正在路上行走的人,要知道地上的一颗小石子、马车的一个颠簸对您来说都可能会致命。”  安斯艾尔在窗前伸了个懒腰,他的背影挺拔,看不出任何孱弱病态的征兆。  一个恶劣的,就算把自己赔进去也要把别人耍得团团转的男人。  安得烈在心里叹气,他的主人把耍人当作一生最高的追求,即使在国王和王后陛下面前也是如此。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高尚、体面、懂得礼仪、温柔但又命运多桀的贵族,即使季节没有变化也会哼哼着病倒,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去和上帝会面的“可怜人”。  一位真正的贵族。  虽然独自在家的时候生龙活虎,但只要面前有一个人,他立刻就会紧皱着眉,用一只手按着胸口说出“上帝,今天我觉得好多了,也许能陪您多聊两句”之类的话。  再没有什么比一个柔弱的美男子更令人倾倒的了,这种病态的美让那些贵族小姐心醉不已。军队的猛男们曾有一段时间可以轻易虏获美女们的芳心,但现在他们已经完全过时了。  一个人如果能够引导时尚,那么他的一言一行就会成为关注的焦点,无论做什么大家都觉得“这简直太美妙了”。  所以当安斯艾尔伯爵坐着他的四轮马车出去晃荡,不,我们应该说成是“为了能让病情好转,特地出来散心”。这个时候,就算是路边卖花的女孩也会在胸前划着十字说“愿上帝保佑您早日恢复健康”。  这位比任何人都健康的先生目前正把自己埋在马车的座垫里,把窗帘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以供观看沿途的景致。  街上正热闹非凡,车夫小心地把马车赶得稳稳当当,绝不会比走路快多少,两匹可怜的骏马因为无法忍受这种慢动作,不断地互相耳鬓厮磨。  安斯艾尔一边摆弄着从袖口中露出来的丝绸花边一边听着窗外人声鼎沸。  一次好的出游决定一生的命运。  这虽然是个歪理,但伯爵先生的字典里没有歪理这两个字。一切歪理都可以用他自主性的、自造性的语言作出合理解释,进而转化成真理,所以这个世界是由“安斯艾尔理论”构成的。就算别人不以为然,但是发明这套理论的人却煞有介事,并且兴致勃勃地用自己的名字为其命名,毫无疑问,一切全都得按照他的规矩来。  在我们叙述伯爵先生那一门神秘科学理论的期间,车窗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又好像传来什么东西被撞翻的声音。  妇女们发出惊恐的尖叫,声音就像有一打老鼠从街上扬长而过,可能它们的尾巴还扫到了小姐们的脚背。  安斯艾尔用手指轻轻撩拨着窗帘,他看到一个鸡飞蛋打的场面。  水果全都被踩烂了。  一只鸡在天上飞。  穿着粉红长裙的葛瑞丝男爵夫人,她引以为傲的羽毛帽子上压着一个打碎的鸡蛋。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混乱的场面。  安斯艾尔看着窗外,他看到从乱七八糟的人群中挤出一个人。  一个衣衫褴褛,穿着肮脏的麻布衬衣,满脸都是灰尘泥泞的男人。  他的手上拿着刀,看起来就像个逃犯。  正当伯爵这么想的时候,那个男人却直截了当地冲着他的马车过来,而且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车门。  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属于极端危险分子的男人像一只灵巧的松鼠一样蹿上来,不客气地坐到“受惊的”安斯艾尔伯爵身边。  他脏兮兮的裤子在白色的坐垫上留下一块完整的黑印,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比裤子更脏的手用力勒住了伯爵“柔嫩的”脖子,发亮的小刀就架在他“尊贵的”喉咙上。  “好了先生,我无意伤害您,现在请让车夫把车赶到安全的地方去。”  安斯艾尔用“惊悚的、无助的”,甚至是“哀怨的”目光望着这个劫持者。  “请告诉我您想去哪里?”  “随便,总之现在马上走。”  “好的,马上。但您得松开手,让我能对车夫说话。”  “您就这么说,敢多说一句就杀了你。”  “请不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安斯艾尔清了清嗓子,像是要开始表演歌剧似的准备呼唤他那正在努力安抚马匹的车夫,如果骚乱的人群把马逗引得直立起来就糟糕了。  可就在这时,外面忽然有人敲车门。  劫持者的手指一紧,伯爵立刻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似的。  他用手指撩开窗帘,只露出一只眼睛。  外面是一位体面的军官,当然,他正在拍掉身上的菜叶和鸡毛。除了这点小小的,完全可以忽略的瑕疵之外,这位先生看起来就是一位体面的军官。  “是您,亲爱的安斯艾尔伯爵。在您难得一见的出行期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是太不幸了,希望这没有影响到您的心情和健康。”  安斯艾尔把车门打开一点,比刚才多露出半张脸来对这位军官先生说话。他感到腰部被尖锐的东西顶撞着,于是“镇定”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我听到可怕的声音,是暴动?”  “不不,和暴动没关系,只是一个逃犯…一个十分危险的逃犯。先生,我来确定一下您的安全,另外想问您有没有看到他往什么方向逃走。”  “上帝,一个逃犯!”  安斯艾尔发出了夸张的喊声:“您得向我保证必须立刻抓捕到他,否则我一定会日夜失眠。”  “那真是太糟了,请相信我一定会尽快把他抓回来,很快,非常快。”  “感谢圣母。”安斯艾尔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又探出头来对车夫喊道,“伯顿先生,请立刻调转方向,我们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  伯爵脸色苍白,大呼小叫地指挥着。  “您今天看起来倒是很有精神。”军官为他关上门,他听到车夫用怀疑的声音问“您刚才说很快?”  车厢里传来一声喊叫:“是的是的,能多快就多快。我感到很不舒服,也许今天不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军官耸了耸肩,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完全正确,这个时候出门是您一生最大的错误。  马车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往回疾驰而去,愿我们的伯爵先生安好,如果他还能有命回到他的床上的话。  军官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职责,用无限同情的表情向着马车消失的尽头行了个告别礼。  II.逃犯  “您真是太乱来了。”  安得烈用严厉的语调对着正被歹徒“挟持”的伯爵说教。  “你在说什么安得烈,难道你没有看到现在的状况有多危急么?”  安斯艾尔把全部体重都交给了身后的人,就像靠着个舒服的座垫。  管家先生很无奈地看着马车的内部。  “我该怎么办呢,先生,是把您弄出来,还是请您自己走出来。”  安得烈把目光转向那个始终稳定地持着小刀,眼睛里全都是警惕之色的歹徒。  “我为您开门,现在能慢慢地走出来吗?小心一些,哦,小心,千万不要碰伤伯爵大人。”  管家细心地看到对方戴着镣铐的手腕上流了点血,很显然他的主人也注意到了。  “我看到血会晕过去。”  “上帝作证,您太大言不惭了。”  劫持者把柔弱但又很沉重的人质从马车中推出来。  “好极了,现在请告诉我您想要什么?”  安得烈很尽职地表示任何东西都比不上他伟大的主人重要,只要这位逃犯先生能说出想要的东西,一切全都好商量。  “把镣铐弄开,给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还有吃的东西。”  他用迅速有效的方式和管家沟通,然后示威一样地晃了晃手臂说:“在一切准备好之前,伯爵就和我在一起。”  “您还应该洗个澡。”  安斯艾尔把头转过去提了个好建议:“您臭得简直像条从猪圈里爬出来的蛆虫,如果您停在垃圾堆上,苍蝇们准会觉得您影响了它们的食欲。”  “我们可不是在草地上野餐。好了,伯爵先生,带我去您的房间,我就在那里等着。”  于是安斯艾尔伯爵只得以一种弱质而可怜的姿态带领逃犯参观他的卧室,但是安得烈很明显地从他那蓝色的、无辜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一闪的恶魔之光,而且可以肯定那是非常愉快的光芒。  “愿上帝救救这可怜人。”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可安得烈仍然要同情这个逃犯,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陷入了多大的困境,也许在绞刑架上被绞死还会舒畅一些。  管家心想,在伯爵大人华丽的卧室里,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事实是这样的:逃犯用力把安斯艾尔推进卧室,伯爵则相当尽责地以人质应有的柔弱姿态直接摔倒在了弹性十足的床上。  他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请不要使用暴力,我可以保证,您在这里是安全的。”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犯人用一只手颠着那把破刀,四面打量这个房间。  他看起来糟透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有洗,全都粘在一起。长出来的胡须让他看起来像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过眼睛是年轻的,有时显得忧郁,有时却炯炯有神。  最重要的是眼珠的颜色是令人欣慰的、伯爵所喜欢的浅蓝色。  安斯艾尔认真地望着那双眼睛。  可惜他没能看多久,因为逃犯先生的眼睛很忙碌,对这个房内除了伯爵之外的其他东西都很有兴趣。  他东张西望,不时用肮脏的手摆弄各种昂贵精美的物品,比如说椅子上厚实漂亮的兽皮,镶着亚历山大宝石和欧泊的小雕像…  安斯艾尔在心中呐喊。  ——别用你的脏手去碰它们,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的,是我的最爱。如果你胆敢碰坏它们,我一定要让你加以百倍地偿还。  他一边眼睁睁地瞪着这个男人对他的珍藏品动手动脚,一边在内心最黑暗的深处和恶魔做交易。  ——瞧他脏成那个样子,得好好洗洗,就用最大号的马刷。  伯爵努力而且大胆地设想着要如何来折磨这个胆敢“劫持”他的逃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哦,小姐,您不能进去,伯爵大人正在睡觉。”  “我进去一小会儿,几分钟,我只想让安斯艾尔伯爵看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管家先生。”  “是的美极了。”安得烈的声音听起来有条不紊,“但是大人没法看到,他今天有点不舒服,您可以留着这美丽的裙子,等到舞会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  安斯艾尔在房内点头,默默称赞他能干的管家。  肮脏的犯人一脸警惕地看着门,手中的刀再一次迅速对准了伯爵的脖子。  “如果我不吵醒他,只是进去看看他呢,这也不行吗?安得烈先生。”  ——绝对不行。  如果这位姑娘推门进来,她一定会吓坏的,这里有个像野人一样的逃犯还拿着刀。  安得烈的声音依然彬彬有礼,但是却一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  “我恨您,管家先生。”  “很荣幸。”  “那么令人憎恶的管家先生,请您转告安斯艾尔伯爵,就说安娜贝尔?格拉契亚祝他身体健康。”  “是,我一定如实转达您的美好祝愿。”  外面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安斯艾尔松了口气,用眼角看看那个危险的人。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您不是要洗澡、换衣服、吃饭么?对了,在那之前得先把手铐打开。”  “顺序很正确。”  安斯艾尔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而这笑容让对方恼火并且明显地流露出不安情绪。  ——作为歹徒,您还是个新手,亲爱的。  安斯艾尔笑着说:“现在顺序要颠倒一下了。”  “什么?”  “我同意您先洗澡、换衣服、吃饭,但是手铐必须要等我高兴的时候才能打开。”  “先生,您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没有,我是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一个体面的贵族绅士,世袭伯爵安斯艾尔?克莱斯特。我知道这和您的差距很大,不过没必要难过,我性格开朗经常会很高兴,所以您打开手铐的机会很多,瞧,我现在就很高兴。”  安斯艾尔喋喋不休的说话让逃犯很愤怒,那位先生显然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当他手里的小刀又一次架在安斯艾尔脖子上,企图把管家叫来问问一切准备得究竟怎么样了的时候,那个一直都表现得很好、很柔弱,甚至让人觉得稍微一用力就会丧命的男人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翻身把他整个压倒在了床上。  安斯艾尔夺去他手中的小刀,并且把他戴着镣铐的手按在头顶。  “刚才我只是感到很高兴,现在却是非常高兴,请问您的心情呢?”  “糟透了。”  逃犯瞪着他,那双浅蓝色的眼睛里不但充满意外,怒火也是毫不逊色,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  “是啊,糟透了。”  安斯艾尔点了点头说:“可您好像很快就认命了,我还以为您会像个勇敢年轻的特洛伊战士那样高叫着‘杀了我’呢。”  他用另一只手掩住自己的鼻子。  “臭气和蠢念头一样是会传染的,现在连我都不能幸免,必须要去洗个澡了。”  伯爵忽然提高声音说:“安得烈,您在外面吗?请进来一下。”  门立刻就被推开了,管家镇定自若地从外面进来,就好像每天等着他的主人起床一样毫无新意,完全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  “看到你真高兴,安得烈。”  “大人,十分钟前您刚看到过我,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安斯艾尔一边用力按住下面不断挣扎的人,一边对安得烈说:“我每次看到您及时出现在我面前都会觉得高兴,所以现在请帮我把这位先生弄到浴室去好吗?为了增进感情,我决定和他一起洗个澡,在我们除去全身的束缚…”  安斯艾尔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下:“除了那手铐,在我们除去全身的束缚时,请替我把巴德先生找来。对了,记得让他带上马刷,就是‘海公主’最喜欢的那个大马刷。”  “好的,一切全都按着您的要求来办,我的主人。”  安得烈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他从左边挟起那个男人的臂膀,安斯艾尔则很卖力地挟住右边,两人一起用力把那可怜人从床上拖起来。  “安得烈,要不要一起洗个澡呢?”  “不,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认为洗澡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您的澡堂子里总是鸡飞狗跳乱糟糟的,我可怜的心脏可能会承受不住。”  “你真是太谦虚了,我一直认为你的心脏还是很结实的,安得烈。”  “这全都是因为有您的熏陶所致。”  他们旁若无人地说话,好像根本没有看到在中间不断挣扎的人。  人们经常会犯这样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已经掌握了一切,可是实际上却正被别人掌握着。可怜的逃犯对将要发生的事感到难以预测,伯爵亲自押着他去洗澡,这件事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难道打算把他洗得干干净净,喂饱了打上蝴蝶结再送回监狱?  最令人感到难过的是从头到尾被这个可恶的男人给骗了。在他眼中看来,安斯艾尔是个天底下最无耻的骗子。  如果这个男人在马车里就能表现得像现在这么健康强壮、活力十足,或许自己也就不至于掉以轻心,至少刚才在房里会把上好的床单撕开捆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动坏脑筋。上帝作证,那时候他还觉得自己动作太粗鲁,担心一不小心就会让这个孱弱的家伙一命呜呼。  孱弱…  和天底下所有可怜的人一样,他现在需要一杯浸桂皮的甜酒来平复心情增加信心。  眼前这家伙有哪一点可以和孱弱这两个字挨上边?  逃犯先生正因为自己的判断失误而感到万分羞愧。  III.浴室的事情  “我想您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安斯艾尔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小刷子,悠闲地望着面前的人。  “现在有两件事要告诉您,请竖起您的耳朵仔细听好。”  他用小刷子敲打着自己的手心,慢吞吞地说:“第一,我说过两遍‘请尽量脱掉身上的衣服’,但是您对此置若罔闻,很好。第二,我刚才正在考虑是让可爱的女仆为您服务,还是让这些身强力壮的男仆来,现在因为您对第一件事的态度,让我做出了决定。”  安斯艾尔用小刷子指挥着逃犯身后那些面部表情严肃的男人,微笑着说:“好了,先生们,现在请为我们的客人除掉身上所有的束缚…除了那手铐,然后把他扔到水池里清洗干净。这是初步的清洁工作,细致活还得要等到巴德先生的马刷来了才行,动手吧。”  他的话一说完,对面那些男仆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动作利落准确有效。逃犯发出一声惊叫,还没有等他有任何反抗动作就被扑倒在地面上,无数双手扯开他那肮脏凌乱,几乎已经不成样子的囚服,然后又扯掉裤子把他整个抬起来扔到了浴池里。  “这很有趣。”  安斯艾尔笑着说:“请洗干净了,记得耳朵后面,小地方总是最脏的。”  他一边说一边让女仆为他脱去衣服,然后在另一边的水池里欣赏面前的闹剧。  仆人们十分尽责地把可怜的逃犯按进水中,他不断挣扎,扬起的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咳咳…”  安斯艾尔泡在温热的浴池里,他伸开双手做了个无畏的动作:“虽然我很喜欢看您挣扎的样子,但是又不得不好心地提出点建议。如果您能够安静一点,那么那些被您身上的脏东西污染的水就会少一点进入您的肚子。”  伯爵从女仆的手中接过银杯,慢慢啜着温热的葡萄酒。  就在男仆们把那人身上的泥垢稍微洗掉了一点之后,最叫人期盼的巴德先生赶来了。  这个看起来有点肥胖,但是又相当可爱的马夫用一种气喘吁吁的声音说:“伯爵大人,我把马刷带来了。”  “太好了,我告诉过安得烈让您直接进来,他真能干。巴德先生,让我看看那刷子。”  当马夫把马刷交给安斯艾尔的时候,对面那个男人很明显的发出了一声大叫,他挣扎得好几个仆人都被他掀翻了。  “你不能用那东西来刷我,那是给畜牲用的。”  安斯艾尔做出了很无奈的表情:“您这么说‘海公主’会很伤心,我最喜欢的白马贡献出自己心爱的刷子来让您变回一个干净体面的人,您应该心存感激不是吗?好了,别害羞了,像‘海公主’那样的大号美女都能够充分享受到用刷子清洁身体的乐趣,身为男人你应该表现得勇敢点。”  伯爵把马刷交还给巴德先生,又指挥着男仆把那个狼狈不堪的人从水中提起来按在水池边的大理石地板上。  仆人们尽心地分工合作,一个按住他的手另外两个按着他的腿,逃犯先生则卖力挣扎,水池边一片混乱。  “姑娘们,你们的工作完成了,现在请回避这叫人难堪的场面。”  两位年轻的女仆从外面关上门,只听到浴室里传来一声惨叫。  “噢,求您轻一点。”  “不行,巴德先生很有经验,他会控制力度,只要他觉得有必要用力的话您就该尽力忍耐。”  “我会杀了你。”  “这真可怕,没有人会因为别人帮他洗澡而杀人,除非您原来就是个杀人犯?”  安斯艾尔听着他惨叫又笑着说:“现在为了分散您的注意力,我来问您几个问题吧。”  “啊!!”  “您叫什么名字?”  “畜牲,轻点,我的背一定流血了…”  安斯艾尔吮着杯中的红酒,从银杯的边缘看着对面说:“那么畜牲先生,您从哪儿来?哪个监狱收容了您这么久?”  “别用你同类的名字来叫我…啊!!!”  安斯艾尔放下杯子,用小刷子刷着自己的手指慢吞吞地说:“算了,既然您的注意力如此集中不愿分一点给我,那么看来应该是很享受了。好吧,巴德先生,背后差不多洗干净的话就请把我们的朋友翻过来,不只是脖子、胸口、肚脐——是的,那个小孔很容易囤积污垢,还有别忘了胳肢窝。”  “是,大人。”  仆人们把背后被刷得一片通红的逃犯翻过来重新按好,马夫又继续开始挥汗如雨地工作。这位木讷诚实的先生尽心竭力,几乎用出了吃奶的力气,于是挣扎愤怒的惨叫声不间断地响起,后来又掺入了无法忍耐却一点也不愉快的笑声。  “…快让他们停下。”  “啊,您怕痒吗?真是太抱歉了,我竟然没想到这点。可是清洁工作是必要的,这点毋庸置疑,所以请克制一下,相信很快就会结束了。”  安斯艾尔用手撑着头,脸上带着微笑一直看着面前的混乱场面,他因为预计的事情走了样而感到有趣,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又愁容满面地皱起了眉。  巴德先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挺直他那略微有一些佝偻的腰。  “刷干净了吗?”  “是的,大人。”  “全部都洗干净了?包括一些小地方吗?”  “按照您的吩咐一点也不敢马虎,大人。”  “太好了,巴德先生,您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先生,愿您再继续为我干上二十年,不,三十年。如果您愿意,请一直为我干下去,从今天起我把您的薪俸加倍。”  老马夫惶恐地弯了弯腰,用一种有点笨拙的方式把那大号的马刷按在胸前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谢谢,大人,我只是做了份内的事,希望您能够满意。”  “好了,现在让我看看您努力工作后的成果。先生们,把我的朋友带到这儿来,为了对巴德先生的工作表示敬意,我会好好检查。”  男仆用温热的水冲了一下逃犯的身体,把他带到安斯艾尔的面前。  “这多奇妙,瞧您那原本都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皮肤,现在变得像瓷器一样光滑了。”  安斯艾尔用他纯蓝的眼睛打量对方,那个男人虽然狼狈,但洗干净后就判若两人了。  因为使劲搓揉而一大片发红的皮肤上并没有牢狱生涯带来的创伤,滚落的水珠滴在大理石地面,混乱不堪的浴室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安斯艾尔的目光透过温热的雾气望着那双有正在隐忍着怒火的眼睛。  他伸出手握住了对方棕色的长发。  湿漉漉的头发触感奇怪,但是缠绕在手指上的感觉又很奇妙。  安斯艾尔用他修长的手指反复地穿插着,然后抓住他一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不管您是因为什么而遭到下狱的处罚,但肯定不是个杀人犯。”  伯爵漂亮的蓝眼睛熠熠闪光,而对方浅蓝的眼珠则像是某个东方国度出产的极品宝石一样。  气氛寂静到了极点,可仆人们全都视若无睹,让四目相对的这两个人彻底忽略了他们的存在。  可这样让人沉溺的气氛仅仅过了一小会儿,安斯艾尔的嘴角就露出一个迷人而优雅的微笑。  他松开手指,把那个男人交还给身后的仆役。  “我想如果您曾经是个杀人犯就应该表现得更穷凶极恶些,不会这么容易任人摆布。我的仆人全都举止温和,对付不了真正的凶徒,那么您犯的究竟是什么罪呢?”  安斯艾尔微笑着,用手托着自己的头说:“是思想上的吗?”  逃犯的脸色煞白,不知所措。  “您像一只在逗着老鼠的猫那样耍弄我,还指望我有问必答?”  他奋力挣扎,但一下子又被人拖开了。  安斯艾尔说:“现在进行下一步,也是最后一步,请把这位先生的毛发剃到适当的长度,我就在房里等着。”  安斯艾尔说着从浴池里站起来,他在湿漉漉的身体外面围上一条干净的浴巾。  身后立刻传来一阵扑打挣扎的声音,但并不是很激烈也没有了叫嚣。  安斯艾尔忍不住嘴角的笑意,往往是一个突如其来的人会让人生变得丰富多彩,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趣味。  一个年轻的、热血沸腾的、激动异常但又对他的恶作剧束手无策的逃犯。  他犯的是什么罪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在混乱的街道上做出了一个选择,并且因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当他慌不择路地打开马车门的时候,谁又能保证里面究竟坐着个什么人呢。  也许是一位可能会爱上他的小姐,也许是一个随时都会杀了他的军官。  上帝总是会做出最正确的判决,让这么一个有意思的家伙闯进了他的世界。  伯爵愉快地坐回到他的安乐椅上,那些厚厚的兽皮让他的腿弯全都埋在了里面。  他伸手摇一下铃铛,能干的管家立刻出现在他面前,安斯艾尔有时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从哪儿钻出来的。  “现在几点了。”  “半点钟声刚响过,四点半,大人。”  “是吗,那么应该用晚餐。”  “时间还早。”  “今天没有为了祝我健康而要求共进晚餐的人吗?”  “当然有,每天都有。除了安娜贝尔小姐,今天想来拜访的宾客有洛伦男爵夫人、拉佩里斯小姐以及亚尔弗里德先生…”  “亚尔弗里德?”  安斯艾尔皱了皱眉问:“是那个总让人扫兴的瘟神吗?”  “不,是他的父亲,那位值得尊敬的老元帅。”  “那么那位值得尊敬的元帅先生究竟有什么事呢?”  “这我可不知道,您得亲自去问他才行,我只负责把他们挡在门外,今天晚上您有一位重要的宾客。”  “我都快把主题给忘了,安得烈。晚餐请准备得丰盛一些,我想今晚的客人食欲一定很旺盛。”  “是的,我会准备大量兽肉和多种葡萄酒,这点请您放心。”  安得烈用他深绿色的眼睛望着安斯艾尔,在他目前所渡过的三十年岁月里,还没有被这位主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和出人意料的行事方法折磨死,反而历练出可以接受一切不可思议的事情以及处惊不变的精神力,或者应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太好了。”安斯艾尔愉快地望着他的管家,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颚,食指在脸颊边轻轻敲打,“那么安得烈,我们的贵客做好共进晚餐的准备了吗?”  “我想已经好了,就在您问我现在几点的时候。”  “既然如此,请立刻带他来见我,他还能走吗?”  “当然,我认为剃掉胡须并不影响人的步行。”  安得烈翻了一下他的眼睛,往后退一步打开房门。男仆在门外把一个披着干净外套和白色衬衣,穿着马裤靴子的年轻人推了进来。  安斯艾尔在他的安乐椅上发出“喔”的一声,脸上漾起了笑意。  IV.莫尔?柯帝士  仆人们的确很尽责。  他们毫不气馁,也没有一点马虎,尽心地把这位贵客打扮了一番。  镜子已经告诉过这个年轻人,他现在看起来虽然还有那么一点不合适,但确实比来的时候好多了。  那些成年累月不去打理的胡须剃干净之后,他的年纪就像是走了一条没完没了的下坡路似的,足足减少了两个伯爵的份。  安斯艾尔看看他,一个英俊的年轻男人。  他既不像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没有任何足以威胁到别人的地方。  天鹅绒的外套和细麻衬衣只能披在肩上是因为唯一的“束缚”手铐没有打开,所以无法穿上。  那一头浓密的棕发经过修剪和梳理后用黑色缎带绑在脑后,立刻就显得脸部轮廓俊美清晰,就像是一位有修养的贵族青年。当然,如果他能够不敞开着衣襟并且露出戴着手铐的双手的话,谁也不会把他和逃犯联想到一起。  现在他站在安斯艾尔的面前,昂首挺胸,脸上也没有谦恭不安的表情,反而充满挑衅。  “好了,我有幸和谁说话?”  安斯艾尔挥动着他手里的羽毛笔,用一种施惠者特有的礼貌口吻说:“刚才由于您正处于失控状态,所以我仁慈地原谅您忽略我的提问。现在我再问一次,我要知道您的名字,如果您有名字的话最好立刻告诉我,否则我就用您认同的‘畜牲先生’来称呼您,这样可以吗?”  “莫尔?柯帝士。”  “很好,我们总算能够好好沟通了。”安斯艾尔微笑着说,“我希望您对仆人们的服务还算满意。”  “满意极了,大人。”这位叫做莫尔?柯帝士的年轻人正用一种咬牙切齿的语调在说话,但这并不影响安斯艾尔的好心情。  “安得烈,请为我关上门,我和我的贵客在晚餐之前必须尽量沟通,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好的,大人,我一定竭尽全力。即使阿喀琉斯要求见您我也会用剑刺中他的脚踝把他挡在门外。”  “上帝见证,您真是一位可靠的管家。”  “您的管家不止可靠,而且还很荒谬。”  莫尔露出相当不屑的表情冷嘲热讽,他希望能够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但是又不甘示弱。现在他像只清理干净的流浪犬一样被带到这位有权有势的主人面前,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还很难说,必须要随时戒备。  他皱着那因为长久以来被凌乱的头发遮挡着,所以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阳光的眉毛,眉间那小小的褶皱让安斯艾尔感到很心情愉悦。  “您看起来真勇敢。”  伯爵的羽毛笔在空气中划了一道漂亮的弧线,他说:“请坐。”  “我看我还是站着比较好,以免碰坏您的东西。”  “只要您像普通人那样坐好,我相信椅子应该是足够结实的,请坐。”  莫尔很不高兴地找到椅子,并且确定上面没有什么扎人的东西才敢坐下去。  安斯艾尔对他的小心谨慎感到有趣,并且认为虽然他对目前的状况有所了解,但了解得还不够透彻。  “嗯——”伯爵捻着羽毛笔的笔尖,用那双恶魔般的眼睛仔细扫视着对方的全身。  被观赏的人感到浑身不自在,但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一点也不能。如果让这个可恶的男人看出他的心虚,那绝对会是件非常糟糕的事。  逃犯先生——他现在当然已经没有了逃犯的样子,除了他的手铐之外。  丝毫也没有逃犯风范的年轻人皱着眉用一种不屑一顾的目光望着对方,但是如果不是他的表达能力有问题,那就是伯爵先生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在安斯艾尔的眼中看来,那副皱眉的样子完全就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沟通虽然有着令人感叹的偏差,但是谁都认为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莫尔心里念叨着:瞧他那副惹人讨厌的样子,在马车上还装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人,真是太卑鄙无耻了。  安斯艾尔则在盘算着接下去要做的事,他对那些追根究底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监狱的事先放在一边。  “呃——”  “请不要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想把我重新送回监狱吗?我是个逃犯,刚从监狱里逃出来,说不定还为这个干净漂亮的房间带来了那里特产的大号虱子。”  “先生,说真的,您对我说话的口气…”  “让您觉得刺耳了吗?”  “一点也不,我很喜欢您这样,要知道,这是具有一定意义的挑战。”安斯艾尔用他的小羽毛笔刷着自己的脸颊微笑着说,“您不想稍微配合一下吗?”  “配合?什么意思?”  “我们的沟通有问题,我是说配合,而不是结合。您完全可以不必这么惊讶羞涩,我又不是要和您谈情说爱,只是一项小交易。”  莫尔警惕地望着他问道:“我能听听是什么方面的交易么?不,等一下,在谈交易之前,先把这个打开。另外,我并没有羞涩,您从哪儿看出来我惊讶羞涩了?”  “不,手铐可不能打开,这个交易中它将是重点。”  “…”  莫尔不说话,他年轻的脸上流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是没办法掌控整个局面的表现,对安斯艾尔这个折磨人的老手来说他的确太嫩了。  “我现在想知道这里谁比较成熟稳重,是你还是我,请问您的年纪。”  莫尔继续皱着眉用他虚弱的抵抗声说道:“我认为年龄和成熟稳重完全挨不上边,我二十二…不,也许是二十三岁,被您耻笑了吗?大人。”  “能够遗忘自己的年龄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我绝不会为此取笑你。”  安斯艾尔展露出笑容,这让他恶魔般诡谲的眼睛看起来蒙上一层天使之光。  “现在我多少了解您一些,那么我要宣布一件事。”  他交换了一下交叠着的双腿,微笑着说:“从现在开始…”  为了表现严谨的时间观念,安斯艾尔特地望了一眼墙上的钟才继续说下去:“从此时此刻开始,您的任务将是留在这里尽量取悦我,让我感到高兴和快乐。我说过只要我足够高兴,随时都会为您打开那手铐,这很容易。我只要摇一下铃铛,安得烈就会让最好的锁匠赶来,也许他现在就在路上,明白吗?”  莫尔一下子从软垫子的椅子上站起来,他的脸上流露出无比愤怒的表情,并且毫不掩饰,粗声粗气地喊道:“请问尽量取悦您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小丑,也不会任何杂耍表演。我想您应该去马戏团看看,那里的狮子也许会取悦您让您感到那么一星半点的高兴。如果您愿意,随时随地可以把我重新扔回监狱,我不介意,至少这三年来我洗了一次澡,而且还是占用了您最喜欢的大号美女的刷子,真是太感谢了。”  安斯艾尔惊讶地看着他在眼前大发雷霆,直等他说完了才哈哈大笑。  他丝毫不懂得克制,根本就不顾别人的感受,一边笑一边抹着眼泪说:“真是的,瞧,您这不就是取悦了我吗?从来都没有一个人敢在我面前这么大声说话,很新鲜很有趣。”  “为什么不敢?您是国王?”莫尔冷笑着,愤愤不平地问。  “不,他们不是不敢大声,而是善意地认为我会受不了。不错,也许我的耳膜和我的身体一样孱弱,不只是那些肉鼓鼓的年轻小姐,最近连上了年纪的男士们也会把嘴凑到我耳边来说话。他们生怕声音一响就会不小心把我送去上帝的身边了。”  莫尔没有认真去听他的胡言乱语,他的目光落在左边墙上挂着的剑上。  银色的剑刃闪闪发光,柄部的护手也华丽得让人心醉。  但那无疑是一把用来战斗的剑,除了太过华丽之外完全符合一位剑客的要求。  他听到安斯艾尔肆无忌惮的笑声后忽然站起来,只用了一步就跨到墙边,两只手握住剑柄从墙壁的架子上抽出剑来。  一切全都在瞬间发生,发亮的剑尖直接指向了安斯艾尔的喉咙,在离开那个要害部位一点点的距离停下来。  “伯爵先生,我设法为您在上帝身边安排一个位置怎么样?”  “不,这太亵渎上帝了。要知道我们尊贵的国王和王后陛下也只能在上帝面前虔诚膜拜,我可不能比他们两位走得更近,是不是?”  “站起来先生,取乐结束了。现在摇响您身边的铃铛,让您的管家把锁匠找来,我说就现在。”  安斯艾尔站了起来,他放下手中的羽毛笔,伸手去拿桌上的铃铛。  “贵族的恶习,以后请记得用名字来呼唤您的仆人,而不是像狗一样摇铃铛。”  “我记住了,一个很好的建议。”  安斯艾尔微笑着说:“但是您知道吗?铃铛有一个妙处,是我很喜欢的一种使用方法,像这样…”  他的话没有说完,忽然把手中的铃铛向着威胁他的人扔过去。  莫尔吃了一惊,他的头部往左一偏,剑尖也跟着偏了一下,虽然还是往前刺下去但却没什么效果。  安斯艾尔的上身往后一仰,重新坐回安乐椅中,莫尔的剑就刺了个空。  “您真的刺了,这可不好,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伯爵绕开那失去准头的剑尖,一弯腰从下面穿过也来到了墙边。  他伸手拔出另一把剑,迅速转身用剑抵住了莫尔的胸口。  情势立刻逆转了。  安斯艾尔的眼睛里流露出亮闪闪的笑意,他的手腕轻轻一转,准确地刺向莫尔握着的剑柄。剑尖从镂空花纹的装饰间穿过,紧接着往后一挑,剑就脱离了莫尔的手掌。  失去武器的人用左手握着右手,往后退了一步,惊讶地望着面前这个男人。  安斯艾尔则把握剑的右手贴在胸前行了一个漂亮的礼。  “您的剑术不合格,先生。”  他的笑容中荡漾着愉悦,可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一个美妙的、年轻小姐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伯爵先生,您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  “砰”的一声,门被毫不设防地推开,一位美妙的、年轻的小姐从外面闯进来。  安斯艾尔迅速抓起床上雪白的被单盖在莫尔身上,把他全身裹紧按倒在安乐椅中,床单遮住了他的手铐。  “法兰西斯小姐,是您…”  “啊,真抱歉,我擅自闯进来了。安斯艾尔伯爵,听说您今天出门的时候遇到了骚乱,这令我非常担心,所以特地来看望您。”  “今天真是太糟了,真的,幸好我及时离开那里,现在我很好没什么事,谢谢…”  安斯艾尔一边说着“我很好”的时候一边努力按着心脏做出受惊的样子来。  公爵小姐环顾周围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叫:“您在干什么呢?这位先生是谁?”  “一位…远房亲戚,是的,我的兄弟。要知道家族的旁系总是相当复杂,我很难在短时间内向您说明他的身份…”  安斯艾尔看了莫尔一眼,后者正因为他忽然间变得柔弱无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样子而感到困惑,所以没有任何扯后腿的意思。  “…我亲爱的弟弟洗澡时着凉了,他有一些感冒,但是精神可嘉。我们正在研究这把剑,您瞧,它和您一样漂亮并且熠熠生辉…”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莫尔不得不佩服他说谎的技巧。  从根本上来说,那简直就毫无技巧可言,大概也只有像面前这位把心思全都花在带羽毛的帽子和小花边裙上的年轻小姐才会相信他。  法兰西斯的确全心全意地相信了。毫无疑问,对什么人撒什么谎,这一点这个拙劣的骗子做得相当好。  现在,单纯而美丽的公爵小姐在一瞬间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微笑着对莫尔说:“很高兴认识您,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呢?”  V.马伦?克莱斯特和餐桌的事情  “嗯——”  莫尔用眼角瞟着安斯艾尔,虽然他鄙视这个男人的作为,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还得要靠他来掩饰自己。  伯爵正“气喘吁吁”地试图把手中的剑重新放回墙壁的架子上,但那对他而言显然太“困难”了。  “小心些,安斯艾尔先生,要我来帮您吗?”  “噢不,绝不要那样,女士们纤细的手是不应该碰这些野蛮武器的。让我来,您就在那儿和我弟弟聊一会儿好吗?这可怜的人正需要一位温柔善良,就像您这样的小姐来关怀安慰。”  他的谎话又一次打动了姑娘的心。  法兰西斯一脸哀愁地来到莫尔面前说:“您好先生,我知道生病的确是相当痛苦的。去年冬天我就病过一次,可让人难受了,但是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莫尔的确是愁眉苦脸地望着她,他不懂得如何与这些贵族女人打交道,以往的十年二十年都没有任何人传授这样的经验给他。  “谢谢,请恕我不能亲吻您的手背,以免把病毒传染给您。”  安斯艾尔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来说谎也并没有那么困难,谁都会因为情势所迫而说一些为自己解围的话。当然,不能排除有些怪人的突发奇想和天生谎言癖作祟。  他“好不容易”挂好了剑,转过身来说:“亲爱的法兰西斯小姐,请让我为您介绍我的兄弟,一位不折不扣的克莱斯特家族的后裔。以后有机会您将会在我们祖先的画像中一窥端倪,他是克莱斯特家中的一员这一点毫无疑问。我最亲爱的堂弟马伦?克莱斯特。”  “噢,能有幸见到您令我不胜雀跃,法兰西斯?帕特里克斯向您问好。”  她转向安斯艾尔抱怨道:“安斯艾尔伯爵,您可太坏了,从没有听您说起过这位英俊的先生,他从哪儿来?”  “是啊,您从哪儿来马伦,快告诉法兰西斯小姐。”  莫尔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能结结巴巴地嗯了两声。  这位小姐说得一点都不错,他可太坏了,如果要撒谎的话就该负责到底不是么?  从哪儿来?  莫尔在被单底下绞着手指,从那个肮脏不堪,到处都是跳蚤虱子的监狱里吗?  他痛苦地紧皱着眉,一点主意也没有。  “啊,我想起来了。”  看着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安斯艾尔忽然叫了一声,声音就像是在唱歌似的。  “马伦才对我说过,我们刚才还在浴室中谈起。您刚从太平洋上的一个小岛来是吗?那个小岛正一片荒芜着呢,亲爱的法兰西斯小姐,我的马伦堂弟是位了不起的航海家。您知道,这样的人通常会被人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们总不在陆地上出现,就像克里斯多弗?哥伦布那样去发现新大陆,成天在海上漂泊。”  年轻的小姐对这个满口胡言的男人毫无招架之力,立刻深信不疑。  “这真是太伟大了,请一定对我说说您旅行的见闻。当然,我会等到您身体好些的时候,啊对了,明天,明天晚上我们有一个舞会。圣母在上,那么多日子我偏偏选择了明天,一定是特地等着为了欢迎您而办的。请和您的堂兄一起出席,我会热烈地期待着您的光临,我的朋友们也一定想听听海上的那些趣闻。”  “…嗯,这个…”  莫尔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他觉得自己被逼进了一条死路,接下去更要任人摆布。  航海家马伦?克莱斯特,那是谁?  安斯艾尔牵起法兰西斯小姐戴着白色花边手套的小手在上面亲吻了一下。  “好了,亲爱的小姐,本来我很想诚恳地邀请您留下来共进晚餐,但是您看我白天受了点刺激,而且我最亲爱的堂弟又身体欠佳…”  莫尔想立刻站起来揍他一拳,这个家伙不但喜欢自己装病也爱把别人拖下水。  安斯艾尔毫不介意他杀人的目光继续滔滔不绝地撒谎,莫尔则看着他的鼻子希望它已经开始渐渐变长。  “…当然,如果您坚持要留下,我一定会打起精神令您有一个难忘而美好的夜晚。安得烈,晚餐准备好了吗?”安斯艾尔一边脸色苍白地按着胸口一边虚弱地呼唤他的管家。  安得烈在门外答应了一声说:“是的,随时都可以开饭。但我得提醒您,酒被取消了,就您现在的状况来说不适合饮酒。”  “别这样安得烈,我是多么荣幸才能邀请到法兰西斯小姐,如果餐桌上没有酒,那实在太扫兴了,即使陪上性命我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但是为了您的健康…”  “健康又算得了什么…”安斯艾尔献演到这里的时候十分应景地咳嗽了两声,法兰西斯立刻牵动了一下她的裙摆。  “我想我还是得让您早点休息,伯爵先生。晚餐的事下次再说吧,您得保重身体,不然明天的舞会可就糟了。另外我听说有个逃犯从监狱里逃出来,还没能抓到他呢,我该趁天还亮着早点回去。”  “这真是太遗憾了。”  安斯艾尔看了莫尔一眼,法兰西斯说到逃犯的时候,他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大概连脚背都蜷起来了。  伯爵皱着眉表示他遗憾的心情,而莫尔看到他嘲弄的目光时干脆把头转了过去。  “安得烈,替我送法兰西斯小姐出去好吗?”  “是的,大人。”  “再见安斯艾尔先生,再见马伦先生。”  “再见…”  莫尔迫不得已转过头来向这位无忧无虑的姑娘告别,很快房间里又只剩下他和安斯艾尔两个人。  “一个小小的意外。”  安斯艾尔挑了一下眉毛说:“很有趣的小插曲,马伦先生,或者我还是应该称您为‘我亲爱的堂弟’。”  “别再说了,现在要么把我送回监狱要么放了我,我没心情陪您演戏。”  “您不喜欢演戏吗?”安斯艾尔看着他气鼓鼓的样子说,“如果您能做得像个歌剧院的著名演员,那就可以和贵族们相提并论。”  “去他妈的贵族。”  莫尔在这时咒骂了一句:“别在我面前重申您的贵族身份,也别告诉我您有什么特权,驾着马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吗?别以为人人都喜欢像你们这些疯子一样,快放开我。”  “不行,您刚才说粗话了,这个习惯很不好,必须改掉。我想应该适当地教您一些礼仪,毕竟身为我‘最亲爱的堂弟’,即使您长久以来一直流落在无人小岛上刻苦钻研,可是礼仪仍然很重要,随时保持风度明白吗?”  “我不会改掉我的粗鲁,就像您没办法改掉那做作的礼仪一样。”  “你缺乏教养,先生。”  “是的,但比你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因为你缺乏的是心。”  安斯艾尔沉默了一下。  这时安得烈回来了,伯爵没好气地问:“刚才是谁说要把阿喀琉斯拦在门外的?”  “是我,大人。”  “那么您难道没有找出法兰西斯小姐的弱点吗?她的弱点不在脚踝上,或许会在别的什么地方。”  “也许。”安得烈耸了耸肩膀:“但是别人都有弱点,这位小姐没有。”  “为什么?她是女神?”  “当然不是,但她是一位可能会成为克莱斯特伯爵夫人的小姐。”  “噢安得烈,安得烈,我看你准是故意的。”  管家先生不置可否地望着他说:“您的急智,大人,就算是国王陛下亲临也一定能应付自如。我一分钟前听说这位先生已经成了您的堂弟,真是令人感到惊喜。让我亲自为您服务,晚餐将丰盛而热烈地迎接我尊敬主人的贵宾。”  莫尔用手挣开身上裹着的被单,这令他上身的衣服也一起掉落在地上,露出了赤裸着的身体。现在他已经彻底看穿了这个地方,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管家,而目前看来安得烈的恶劣兴趣比起他的主人来也毫不逊色,甚至有更胜一筹的嫌疑。  “您在干什么,先生。”  安得烈从地上捡起白色的衬衣和天鹅绒外套,帮着莫尔重新披在肩膀上。  “虽然伯爵大人总有些奇怪的规矩,但是用餐的时候不用脱衣服。如果您感到热,我可以适当地把餐厅的温度降低一些,只要稍微减少一点壁炉的炭火就行。”  “我不得不再一次称赞你,安得烈。现在请带我们去温暖的餐厅,折腾了这么久,我们应该坐下来一边吃东西一边探讨一些礼仪方面的事了。”  安得烈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为他们打开了房门。  莫尔心情乱糟糟地跟在安得烈身后,而伯爵则很体贴地截断了他的后路。  安斯艾尔就像一支装着子弹的枪那样令人不安。  今晚的宾客只有一位,但是却有六个仆人。  他们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在地毯上倏来忽去,穿梭于椅子和餐桌之间,既不匆忙也不惹人厌烦,甚至完全让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而通常只需要安得烈一个眼神,仆人们就能心领神会,所以餐桌上始终静悄悄的。  摆放着各种兽肉和葡萄酒的桌子上散发出了奇异的香味。  莫尔一动不动地坐在长形餐桌的对面,他的眼睛没有再瞪着安斯艾尔,而是不断地看着面前的食物。  伯爵举着他专用的银质餐具,仔细地从盘子里切下一小块肉送进嘴里,顺便用餐巾按了一下嘴角。  “我以为你饿了,但看来不是,会用刀叉吗?”  “至少不用你教我。”  这个饥肠辘辘的人专注地望着香气四溢的食物,他的喉结滚动一下,还在犹豫是不是该享用它。  如果在半天前,在他觉得自己还能掌控全局的时候,想必会毫不犹豫地动用手边的餐具奋力分割它们来填饱肚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做什么事都必须小心谨慎。  反复地和自己的胃袋做斗争,这让莫尔年轻英俊的脸上充满了愁苦,他不经意表现出来的一点小渴望和皱眉的厌烦让安斯艾尔在用餐期间获得了小小的娱乐。  伯爵喝了一份清炖肉汤,一整块鹅肉,并且饮了一杯泽雷斯葡萄酒。  他抹了抹嘴角,抬头看着对面的莫尔,等着看他的骄傲什么时候会拜倒在食欲的脚下。  安斯艾尔感到刚才那些食物对自己而言足够了,一旦人的胃得到满足思想就会变得迟钝。但是我们的伯爵绝不会受这种可笑的规律限制,他正盘算着继续逗弄一下这个可爱的对手。  就当作是当初用那把破刀威胁他的小小惩罚。  这种小惩罚通常很简单,比如说等到他一下定决心拿起刀叉的时候,伯爵就会对管家喊一声:“咖啡。”  然后晚餐结束,撤掉所有的食物。  非常简单。  安斯艾尔微笑着扬起嘴角,他看到莫尔已经把那双铐在一起显得很不方便的手放到了桌上。  很好,就这样。  伯爵的嘴角裂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马上就要喊出那种餐后饮品的名称。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莫尔伸出手,用那刚洗干净显得修长而苍白的手指一把抓起餐盘中的鹅肉,迅速塞进嘴里撕扯起来。  安斯艾尔完全僵硬了,他感到自己变成了雕像,并且从什么地方传来龟裂的声音。  安得烈在他背后发出一声不易察觉的低笑声,但却很快克制住,就像是什么人产生了幻觉似的,谁也没笑过。是的,谁也没有,因为伯爵已经石化了,笑声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上帝和圣母作证,这绝对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小到不值一提。  VI.船长以及书房的事情  我们来看看别人是如何打破那些无用的雕像的。  用一把巨大的锤子,如果你兴致高涨的话可以从头部开始。  一尊好的雕像总是凝聚了众多人的心血。工匠出力,艺术家出才智,然后上帝赋予它生命力。  事实就是这样,当安得烈企图用一个小小的锤子敲醒他那变成了雕像的主人时,上帝重新把灵魂塞回了伯爵僵硬的躯体里。  一杯热咖啡放在安斯艾尔的面前。  他十分不高兴地用小勺搅着那红棕色的液体,眼睛一直望着坐在对面的人。  那个没教养的家伙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用完了他的晚餐。一大块鹅肉,比安斯艾尔享用的要多上一倍。然后是几只家禽的烤翅膀,大半瓶马拉加葡萄酒。他总共有两次在言语上要求仆从为他加满肉汤而不是暗示,虽然加满之后说了谢谢,但这并不能弥补他的没规矩。  安斯艾尔的小勺子在漂亮的白瓷杯子里搅得叮当作响,连管家都不得不发出咳嗽声提醒他注意规范。  伯爵深深地皱起眉,自从这个家伙出现在他的面前之后,他微笑大笑的次数变多了,但是相等的,皱眉的次数也不甘示弱地追赶上来,刚好把快乐的部分抵消。  “晚餐让您满意吗先生?”  他故作轻松地询问着对方的感受,而莫尔很中肯地做出了评价。  “非常好,我从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如果您告诉我您每餐都是如此我想我会很嫉妒。”  他开始慢慢使自己习惯于这种奇特的相处方式,先要熟悉环境,把自己摆在一个并不是很被动的位置上。  要知道世界很大而且很危险,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经常也会遇到很多奇怪的人,所以谁都要学会在逆境中生存。  莫尔不拘小节地用干净的餐巾胡乱擦着油腻的嘴角,并且把它团成一团随手扔在餐桌上。  安斯艾尔没有说话,他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但是立刻就叫了出来,杯子离开他的嘴边在手中荡漾一下,小小的水花溢出杯口溅在他的身上。  “噢,我烫到上颚了。”  仆人们赶过来为他擦拭身上的咖啡渍,伯爵捂着嘴,却看到坐在对面的敌人那张英俊的脸上,露出了仿佛英雄胜利式的微笑。  莫尔第一次这样悠闲地笑着说:“风度,请不要生气,勇敢地把咖啡喝下去。”  安斯艾尔瞪着他没有说话,后来也只是一直望着他像是看着个仇人似的。莫尔绝不会理解伯爵这么做的深刻含义,但是身为这个家的管家,安得烈却很清楚,他的主人并不是生气只是在等着咖啡变凉而已。  过了好一会儿,安斯艾尔才伸出手拿起杯子,把里面温度适中的咖啡一饮而尽。  虽然他也表现得有一点豪迈,但仍然没能忘了教养,没有“砰”的一声像那些酒馆里的海盗一样把杯子摔到桌上。  安斯艾尔轻轻放下精致的瓷器站起来说:“跟我来。”  “下面该干什么了?拷问?鞭打?还是把我扔到肮脏的厨房里洗盘子?”  “您喜欢哪一样?对不起纠正一下,这个家里没有肮脏的地方,包括厨房。而且我并不放心让您来洗我用餐的盘子。”  “那么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了。”  莫尔表现出了一种奇怪的轻松,当他没有办法控制局面的时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可一旦提到拷问和酷刑就变得自在起来,好像习惯了这种事情似的,看上去就像个慷慨就义的大人物。  安斯艾尔对他的反应嗤之以鼻,他根本不相信这样一个粗鲁野蛮的人能有什么大作为。他会是个集体罢工的领头人还是一个能说会道的革命者,或者一个写抨击文章的办报人?好了,别开玩笑了,他最多不过是个在路上踩了某位贵族小姐的鞋子,或是顶撞了哪个大人物而不小心被关押起来又被遗忘了的可怜虫。  莫尔没有看到伯爵像他设想的那样从壁炉上取下精致的三支烛台,然后找一个秘密入口。  按照他的想法,应该再走一段往下的青石阶梯,最后来到一个阴森诡秘的地下刑室。  这位年轻的先生想象力略嫌丰富,但是始终没能料到安斯艾尔只是打开了一扇门,从里面的摆设来看,仅仅是一个书房。  莫尔像一个即将进行冒险的人那样犹豫不决,但现在他的考虑是多余的,如果他在门外继续多呆一分钟,谁也不能保证伯爵会等不及一脚把他踢进去。  这样的场面没有出现对我们而言虽然很遗憾,但对莫尔来说是幸运的。他做了一个表示听天由命的表情,跨过门槛,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房间的地面上铺着奥比松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脚步声。  年轻人打量四周,一个漂亮的书房。  四壁镶着玫瑰木的墙板,嵌着布尔的雕刻品,低垂的窗帘是刺绣精美的白底绣花羊毛织物。一张同样是玫瑰木的书桌镶嵌珐琅和瓷,上面摆放着漂亮的银烛台,点着三支散发出香味的螺旋花纹蜡烛。  整个书房的色彩是浅淡而柔和的,淡黄色、樱桃色、浅蓝。色调适合纵情谈话、悠然自得地消磨时光,虽然东西都很昂贵,可是看起来却简朴而含蓄。  安斯艾尔在他最喜欢也最舒适的安乐椅上坐下,从桌子上拿起一条编织精巧的黑色小马鞭。  莫尔攥紧了双手,等着接受他的命运。  这个恶劣的,现在看起来应该是恶毒的男人打算在这里逼问他,让他多少说点什么。但他决定绝不屈服,他从那深牢中逃出来也算是经历过地狱的历练,小小的鞭子打在身上肯定不会特别痛。  安斯艾尔看到他紧张的表情,忽然露出了微笑。  “你干什么?怕我打你吗?”  “你会吗?”  “这很难说,人们吃饱了总想运动一下。但是我是否会打你,那完全取决于您的表现。”  安斯艾尔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莫尔怒目相对。  “我还是原来的话,如果您留着我是想取乐那就大错特错了。”  “对错由我来判断,现在到这边来。”  安斯艾尔用小马鞭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鞭梢碰到扶手的时候发出了“啪啪”的声音。  莫尔犹豫一下,但还是走过来坐下,至少这个命令并不是带有侮辱性的。或者说,只不过是个比较冷淡的邀请罢了,虽然和那家伙简慢的动作结合得不太搭调。  他坐到椅子里,安斯艾尔却站了起来。  “好的,现在把您的脑袋空出来,不要胡思乱想其他东西,我们来谈谈太平洋小岛上的事。”  “太平洋小岛…”  “没错,马伦船长先生,在明天出席法兰西斯小姐的舞会之前,您不是应该学习一点航海知识么?我们从头开始,就先从您的爱船开始。”  安斯艾尔扬了一下眉毛当场开始异想天开:“嗯,我来取个好听的名字,普洛阿得斯号,这个怎么样?或者简单些,就叫星罗号,以你的头脑可能记不住太复杂的名字…”  “等一下,为什么我要记住这些虚无的船名,我又不是真的马伦…马伦什么?抱歉,我记不住您的姓氏…”  安斯艾尔做了个“果然如此”的表情说:“好了,就叫星罗号,一艘六桅十二帆的大帆船,有很多水手,等一下我们再为那些勇敢的男人取名字。船长先生,接下去我要为您规划一条合适的航线,您得周游世界。踏着先人的足迹不是您的风格,一位勇敢的冒险家要勇于开拓。”  伯爵用小小的马鞭指着角落里漂亮的地球仪,他用鞭梢把那个硕大的球体转动了一下。  “就从这儿,一条从未有人实践过的航路。您漂泊、靠岸,然后又继续航行,在人世间失去消息,但其实您乐在其中。未经勘探的土地不时涌现,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怪物随时出没。帆船有时在浓雾中航行,有时在激流暗礁间穿行,有时遇到暴风雨,水手们就像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与海蛇搏斗那样挣扎求生,但不同的是结果您化险为夷…”  安斯艾尔毫不吝惜自己的言词夸夸其谈,莫尔听得目瞪口呆。  “感觉怎么样?”  “我总算知道骗子是如何取信于人的了。”莫尔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我看连您自己都相信了这些鬼话吧。”  伯爵用马鞭指着他的鼻尖给予回应说:“不管我是否相信这些话,但是您必须把它全部记住。好了,现在看清楚。”  他伸手铺开一张大羊皮纸,开始讲解航海知识、地理、气候、帆船结构,还穿插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故事。  不可否认,安斯艾尔虽然个性有那么一点恶劣,但的确是个博学多才的人。让莫尔难以置信的是他看起来苍白柔弱——虽然那是装的,但既然要装得柔弱,就不可能有机会出去游历。  他的经验知识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其实也挺没趣,莫尔在心里打了个哈欠。  要知道学习在自主的时候是充满乐趣的,一旦受到强迫就会变得枯燥无味。  当安斯艾尔滔滔不绝地向着他那不求上进的学生灌输各种丰富多彩的知识时,这个温暖而舒适的书房里渐渐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莫尔坐在那张铺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旁若无人地陷入了甜美的梦乡。  安斯艾尔停下来看着他满足的睡脸。  那是一张平静而满足的脸,虽然只要他一睁开眼睛,说不准谁就会被他气个半死,或是因为莫名其妙的举动而被逗得哈哈大笑,但至少现在他没什么恶意。  安斯艾尔看了一会儿,忽然举起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他的肩膀上。  莫尔吓了一跳,立刻从梦中惊醒了。  他缩了一下微微发痛的肩膀,瞪大眼睛望着安斯艾尔。  “您要学会尊重别人。”  “这句话还给你,伯爵先生,对人动粗是最不尊重人的表现。”  “我刚才说的话您记住了多少?”  “很抱歉,我什么都没记住,连那艘虚无缥缈的船叫什么名字也忘了。管它船头装的是海神还是塞壬,那跟我没关系。”  安斯艾尔感到自己快要生气了。  圣母在上,他有多久没生气了?  一个受过良好教育,有涵养的贵族是不容易被激怒的。但是安斯艾尔感到怒火正从他的心底炽燃起来,很快就要烧到头顶了。  “先生。”他努力坚持继续使用礼貌用语,但却不自觉地用小马鞭拍打着手心,“我说过,您是不是会挨打,全看表现好坏。”  “您曾在马戏团干过?”莫尔冷笑:“他们就是那样训练狮子的,真抱歉,我是一个人。”  “既然我们同样是人类,那就应该容易沟通。”  “我讨厌你用对待动物的方式对待我。”  “我讨厌你顶撞我。”  他们互相对视,谁也不肯让步。  有一段时期,在这个国家里的人不管做什么都会有观众,围观者永远比做事的人多。  安斯艾尔和莫尔互相敌视,企图用眼神来杀死对方,这个时候很需要有个旁观者来劝解一下打破僵局。但是很遗憾,小巧华丽的书房里除了两个一旦碰上就不肯拐弯的对头之外半个人也没有。  他们就一直这样瞪着对方,一个说我讨厌你这样,一个说我讨厌你那样,直到实在挑不出对方的刺为止。天已经开始发亮,如果有谁看到体弱多病的安斯艾尔伯爵熬了一整个晚上还精神奕奕地和某人争论不休,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  早晨六点的时候,安得烈敲响了书房的门,这个时候伯爵从门内传来的声音还是精力充沛的,他活力十足地请管家先生进来。  安得烈小心地推开房门,他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事。  莫尔在安乐椅中一动不动。  “您把这位先生怎么了?”  “安得烈,为什么这个世上会有人一边听别人说话一边就睡着,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大人,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平时积攒了那么多精力,他们总是有多少用多少。”  安得烈用眼角瞟着他的主人,这是新的一天,他和往常一样例行公事地开口说:“早安。”  VII.对手  现在,这个晴朗的白天一到,有两个人知道自己犯下了错误。  安斯艾尔明白昨晚的一切全都是徒劳,他根本不应该奢望能教会这个脑袋生锈的人记住任何有用的东西,舞会什么的就让它去见鬼吧。  莫尔因为睡了一觉之后彻底清醒了,他懊丧地了解到自己失去了一个除掉手铐的大好机会,在舞会上那个混蛋是无论如何得让他双手重获自由的。  两人在餐桌边默不作声,各自吃着自己盘中的食物。  安斯艾尔彻夜未眠,但却看不出一点疲惫,只是在他原本就苍白——我们姑且称它为苍白。在他原本就苍白的皮肤上,有了一点点完全可以忽略的阴影。  就在眼睛下面,就只有那么一点点。是的,如果不睁大眼睛仔细看,谁也不会发现。  “大人,您看起来好极了。”  安得烈亲自为他送上一杯牛奶,他不动声色地对主人的精神状况作出了正面的评价。安斯艾尔抬头望着他说:“好极了是指哪一方面?”  “各方面,比方说您看起来又憔悴了很多,这将在今晚的舞会上为您带走很多麻烦。夫人和小姐们会允许您整个舞会都一直坐着,我对您为此而做的准备工作感到惊叹,您真是太细心了。”  安斯艾尔用纯蓝的眼睛瞟了桌子对面一下,莫尔好像根本就没有在听他们谈话,只是非常认真地对付一个鸡蛋。  “今晚的舞会我将独自出席,您就留在这儿。”  伯爵又对他的管家说:“安得烈,把他交给你了,除了你我没有值得信赖的人。”  安得烈弯腰说:“不胜惶恐。”  莫尔盯着自己的盘子,正在思考如何避免手铐硌着他的手腕,但是他的嘴并没有闲着,一边咀嚼食物一边说:“这真是个好消息。”  “是的,一个好消息。”安斯艾尔说,“对舞会上的宾客们而言,他们躲过了一次倒退回蛮荒时期的灾难。”  “您说话拐弯的时候真灵巧。”  “但比不上您的舌头,瞧它在您嘴里活动起来是多么随心所欲。任何一种兽类也无法像您这样嘴里塞满了食物还能如此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打赌您说德语的时候就像日耳曼民族,说起法语来又像地道的巴黎人。”  “我明白,即使您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来讽刺我也伤不了我什么。我天生没教养,又没有受过好教育,所以对于您的话我只能听懂这么点。”  莫尔用他油腻腻的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小小的距离说:“就这么点,所以请不要多费口舌,浪费您充沛的精力和丰饶的知识了。”  长长的餐桌分成两半,从蛮荒时期向文明时期过渡的中间带就是美味的食物和一大捧热情的红玫瑰。  谁也不能阻止仆人们在心里发笑,他们表面上一本正经,可是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发笑的权利,即使他们不放在脸上。  伯爵只要和这个人碰在一起,只要他们能够互相看到对方,不管中间隔着些什么,都立刻会演变成一场激烈的交战。胜负不是关键,主要是过程,比起最终的胜利,他们更注重的是谁在唇枪舌剑的过程中占的上风较多。  这个早晨,包括安得烈在内的其他仆人们都觉得气氛非常好,是令人感到愉悦的。但对安斯艾尔和莫尔来说,早餐并不怎么愉快,毕竟费尽脑子的用餐是会影响食欲的。  早餐结束后,安斯艾尔把自己关进卧室,但没有人会认为他在睡觉。为了晚上的舞会,伯爵一定得保持自己的苍白状态直到他的肩膀被贵妇和小姐们搀扶住为止。  “他只是在生闷气。”  安得烈这样告诉莫尔:“您可把他气得太厉害了,先生。”  莫尔不以为然地摇晃着安乐椅,他把一双腿全都放上了客厅的桌子,戴着手铐的手摆在因为早餐过量而微微有些凸出来的肚子上。  “管家先生,我该不该和您坦诚相见?”  “怎么说呢?”  “我是说,您肯定是站在他那边,即使我乐观地估计您站在中间,也一定是靠他那边比较多些。这毫无疑问,您总不见得是站在我这边的,所以请别来管我,不用安慰我,我会自己见机行事。”  “见机行事又怎么说呢?”  “就是在适当的时候,我会想办法逃跑。”  “您有好计划了吗?”  “目前还没有。”  莫尔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您还在这儿干嘛?”  “我负责看住您,伯爵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您忘了吗?”  “哦。”莫尔咕哝了一声说,“我真的忘了,逃跑的过程中又多了一个障碍。”  安得烈轻轻咳嗽一下,阳光正穿过前厅射进小客厅。  玻璃窗外的花园里种植着一片低矮茂盛的玫瑰花。成百上千的花朵中那馥郁的绿叶就这个季节来说是相当罕见的,它们使阳光下的花园看起来温暖如春,就好像能隔着玻璃闻到阵阵袭来的沁人花香。  莫尔漫无目的地摇着椅子,他听到安得烈说:“我只是因为好奇,您知道,管家的工作多而烦琐缺乏乐趣,偶尔能够有一点新鲜感就会显得弥足珍贵。先生,经过昨天一天,您对伯爵的印象如何?”  “印象?”莫尔弯了一下嘴角回答道,“像他那样的人我只要看一眼就足够了,不需要一天。让我告诉您吧,他是个恶劣的、喜欢捉弄人的、自以为是的贵族,并不比其他贵族来得可爱。从某方面而言,我认为贵族具有相同惹人厌烦的嘴脸,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骗人的爱好,我说的对么?”  安得烈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说:“一针见血,但只是表皮的血,就像人们被刺扎到,没办法更深入。”  “噢,那么应该说他其实是个诚实可靠的人了?”  “也许。”  “也许?”  “人人都有两面,先生,您也一样。”  莫尔沉默了一下。  “也许…”  安得烈点了点头,但是莫尔很快地接下去说:“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刺得他更深一点,我是说刺激。”  “…您完全曲解了我的意思。”  安得烈现在可以体会到他那伟大主人的心情了,他们和莫尔的沟通完全不在一条线上,就像船在水面上漂浮,而石头沉在水底。  这个时候或许自己应该摇摇头走开,即使是安斯艾尔的命令,管家先生也没有必要一整天跟在莫尔的屁股后面转。但就在这时,一辆马车停在了花园外。  那是一辆双轮的轻便马车,车前挂着一盏小灯,正随着马车的运动左右摇晃。  这辆轻巧舒适的马车慢慢停下,从车座上下来两位高贵而年轻的妇人。  她们戴着晃动羽毛的小帽子,漂亮的发辫上有缎带和小巧的装饰品,衣服缀着亮闪闪的金边,华丽的裙摆随着下车的动作曼妙生动,脖子上的项链更是在阳光下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两位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维纳斯女神的贵妇。  “噢,请赶快回避一下,柯帝士先生。”  “您可以叫我莫尔。”  “莫尔先生,请站起来好吗?您这个样子会吓到那些女士。”  “哪些?”  “就是门外的那两位。”  “她们是谁?”  “艾尔伯塔夫人和她的闺中密友奥蒂列特小姐,您不必刻意去记她们的名字,因为她们不会对您产生任何影响,不论是好还是坏。”  是的,我们也不能强求读者记住这些拗口的名字,那不但是在考验各位的记忆力同样也是在考验各位的耐性。我们尽量估计得保守些,就当是没人能记得住她们好了。  莫尔点了点头,他慢吞吞地把脚从桌子上挪开。  女士们已经开始敲门,她们把精致的遮阳伞挂在手腕上,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动了用来叫门的铃铛。  “请快一点先生。”  安得烈很少见的有些急躁,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个称职的管家没有任何理由延误开门的时间,即使他聋了也不应该让女士们在太阳底下干等。  “她们来干嘛?”  “请把您尊贵的腿放下来,然后进里面的房间去好吗?”  莫尔耸了耸肩膀,他总算站起来了。  但是这时伯爵从他的房间出来并走下楼梯。  “安得烈,我听到有人在拉铃,是谁?干吗不去开门?”  “真抱歉,大人,我正要去。”  安斯艾尔看到莫尔还在客厅里,并且没有要立刻躲起来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地对安得烈说:“请带这位不懂规矩的野人先生去隔壁的房间,这里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我去开门。”  他迅速地走下楼梯,并且强调:“我亲自去开。”  安得烈拽住莫尔的手臂把他从安斯艾尔的面前拖开,事实证明这是完全正确的。如果不是他动作迅速,谁也不能保证这两个人眼神一对上就会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开始针锋相对地为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吵闹不休。门外那两位让人记不住名字的夫人就请暂时在太阳底下等着吧,反正她们带着遮阳伞。  安得烈把莫尔拖进一个小房间,果断地关上了门。  安斯艾尔等他们藏好了才打开前厅的门。  莫尔在他开门的时候也用手把房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先生,偷看别人可不是好习惯。”  “没关系,这世上的好习惯我没沾上一点。”  “您想看什么?”  “他整天就埋没在这些贵妇小姐扑满香粉的头发里吗?”  “伯爵是个充满活力的人,他的整天有很多事可以做,这只是其中之一,社交。”  莫尔从门缝里往外张望,说话的声音充满了不屑:“您所说的充满活力是这样吗?”  “怎样?”  “就是这样。”  他直起腰,把位置让给安得烈。  管家把眼睛凑到门缝边。  他看到安斯艾尔一脸虚弱无力,但是情绪万分激动,双眼噙满了感激的泪水说:“谢谢,真是太感谢了,有了两位的关心,即使是死神也无法把我这虚弱的身体带走。”  莫尔愤怒地对着管家先生低声吼叫:“您还说他是个诚实可靠的人!”  “我只是说也许。”安得烈苦笑着说:“也许,就是我也不能确定…”  VIII.舞会  那么,关于伯爵和两位女士愉快的会面过程我们就不再赘述了。因为这些事每天都会发生,毫无新意,而且要写出这两位夫人的名字还得往前翻上一整页看看才行呢。  我们所能知道的,只是她们陪着伯爵在花园里散步,共进了优雅得体的午餐,然后是下午茶。安得烈在此期间出去过一两次,他反复告诫莫尔不要到处乱走,门关上后就变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应酬一直到傍晚时分才结束,安斯艾尔显得更虚弱了,虽然这一整天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偶尔站起来走两步。  “可说话是很消耗体力的。”  伯爵向他的管家抱怨,就像个闹别扭的孩子似的。  莫尔不屑地道:“您说话也会感到累么?那么昨天晚上是谁一刻不停地在我耳边滔滔不绝,尽说些骗人的话。”  安得烈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是很快恢复原状。不出所料,他的主人立刻接上去说:“我真为您的表述能力感到羞愧,光是这一句就让人误解。‘一刻不停地在我耳边滔滔不绝,尽说些骗人的话’,我又不是在对您调情,只是教您一些必要的知识。”  “我只纠正一个词,把‘知识’换成‘骗术’。”  “您不想想那是为了什么?”  安斯艾尔瞪着他,很显然他的手段对付那些思想单纯、头脑简单的贵族们是绰绰有余的,但对于一个无赖则有些捉襟见肘,或者他只是暂时还没有适应。  “如果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走出去,让那些人看看这手铐,你立刻就会被扔回监狱和跳蚤虱子为伍。你所鄙视的东西不过是为了能让你变得不突兀,在这个上流社会变得容易藏身。”  “对不起,我习惯了肮脏的地方,女人的脂粉和华服首饰让我浑身不自在。还有您,伯爵先生,请改改您那自以为是的毛病吧。别总以为是您救了我,根本没那回事,您只是觉得好玩,我没说错吧。”  安斯艾尔一边瞪着他一边说:“安得烈,送这位先生出去。”  “谢谢,我自己会开门。”  莫尔丝毫不退缩地往前走,他走到门边打开门,又昂首挺胸地走到了花园里。  连头都没有回一次,安斯艾尔攥紧了拳头,但他本来以为会发生什么事?那家伙会回头来求饶?请不要说笑,这个倔犟得像西班牙公牛一样的家伙是决不会求饶的。  安斯艾尔看着莫尔快要走出花园的时候,对他的管家喊了一句:“把他抓回来。”  “是,大人,就等着您这句话呢。”  安得烈用眼神指示仆人们执行主人的命令,还没等到莫尔走出门口他就又被连拖带拽地带回了前厅,接着被按倒在沙发里。  “您究竟想干吗?”  “我现在上去换衣服,去参加法兰西斯小姐的舞会。您就待在我的卧室里,祝您有个好梦。”  安斯艾尔不再说话,他上楼去换了适合舞会上穿的礼服。  自从他下楼莫尔就一直在看着他,那应该算得上是认真专注了,而在此之前他们是没闲功夫去注意对方的形象的。  莫尔看到一位高贵的美男子。  安斯艾尔个子颀长,宽阔的肩膀,笔直的腿,他的脸英俊而毫无恶意,那双像忧郁的海水一样蓝的眼睛反射出坚毅的光芒,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由此给人一种好印象。  但是这好印象仅仅只维持了几分钟,伯爵只要一开口,那不容置疑的语气就让莫尔对他刚刚升起的微弱好感大打折扣。  “好了,我的卧室归您了。在我回来之前,安得烈把门锁上,让人守着窗户,这位先生能从监狱里跑出来,那就多少有些能耐,请一定好好注意容易被忽视的小细节。”  安得烈答应后送他到门外,安斯艾尔最后望了莫尔一眼就上了他的马车。  “我讨厌他。”  “是的,我知道。”  “但是我更讨厌舞会。”  “是的,我也知道。”  安得烈关上车门说:“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两匹苏格兰良种马拖着马车渐渐远去了。  舞会按照请帖上的时间准时开始。  帕特里克斯公爵官邸豪华壮观,比起王宫也毫不逊色的客厅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上流社会的高贵人士。女士们全都穿着华丽的晚礼服,摇动珍贵的扇子,她们勒紧束腰后一个个都腰肢纤细胸部丰满,可是却连身都弯不了。  安斯艾尔进来的时候引起了小骚动,但这骚动并不是因为他仪表出众或其他什么,而是因为伯爵先生今天能够用自己的脚走进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安斯艾尔伯爵,您今天看起来好极了。”  某位过了适婚年龄仍然保持单身的年轻女士向他打招呼,她特地忽略伯爵眼睛下面那两道表示身体状况很不乐观的阴影,非常夸张地感叹着。  “谢谢,很高兴在这儿见到您。”  安斯艾尔亲吻了一下她的手背。  “请问最近有什么有趣的新鲜传闻么?”  那位小姐由于不情愿地维持着贞操所以对男士表现得不屑一顾,可她对柔弱的安斯艾尔伯爵是亲热的,一边用扇子挡住自己的嘴唇,一边十分亲昵地把头凑过来对准伯爵的耳朵。  “这可不好说,您知道,我们总不能对着王后陛下说三道四。”  “传闻是关于陛下的?”  “可怜的安斯艾尔先生,您一定是病得太久了,没有人来看望您给您带去一些消息吗?就是那位先生——”  急于表现的女士伸出手,用扇子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位年轻贵族。  “人们在传说那位先生是王后陛下的情人。”  “上帝,这我可不清楚。”  安斯艾尔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但却是看着那位贵族身旁的软靠垫椅子。  “我能过去坐一下吗?您不用管我,请尽管去找一位年轻英俊的绅士跳舞,我就在那儿看着您。”  “噢,是的,瞧我都忘了您的身体,要我扶您过去吗?”  “不,不用,这些小事请不用操心,去跳舞吧。”  打发走了一个,但还有无数个。  安斯艾尔从侍者的盘子里拿了一杯葡萄酒,他攥着那个杯子愁眉苦脸。  女人们谈论的无非是目前正流行的衣服、首饰、扇子和披风,头发的梳法,颜色的搭配,男人们则在高谈阔论政治和军队里的事。  可重点是没什么人在说监狱的事吗?  安斯艾尔稍微感到安心,至少这表示莫尔不过是个小小的逃犯,并没有引起什么重视。如果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杀人犯,那一定会令这里的人感到不安,要是重刑犯那就更不得了。  伯爵喝了一口酒,他看到法兰西斯向他走来,于是在心里呻吟了一下。  强打精神,现在必须要用毅力来克服了。  公爵小姐今天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面色鲜艳,轮廓清秀,头发两边的小卷曲顺着脸颊散落下来,使小巧的脸蛋更加妩媚动人,一双蓝色的大眼睛犹如清澈澄碧的湖水。  如果光是一位年轻小姐,安斯艾尔还是很乐意与之畅谈的,但是在这位小姐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一个三十多岁,看起来纨绔而且浪荡的男人。  他穿着得体的军官服,胸前的绊扣是纯金色的,梳得纹丝不乱的头发上扑着白粉。  只是这样可能还不足以让人觉得讨厌。这是一种假设,假设这个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么他只不过是个看起来有点装腔作势的人,但是现在这位先生却带着种十分暧昧的笑容望着安斯艾尔。  瓦尔特?亚尔弗里德属于精骑兵团,承蒙国王陛下的赏识把一个团的人交给他指挥。  这对于一个三十刚出头的年轻人来说实在是莫大的荣耀,可是精骑兵团团长这个头衔对于瓦尔特先生而言却像一首矫揉造作的赞美诗,或者用其他音乐来形容就是极其讽刺的谐谑曲。  虽然安斯艾尔也经常伪装自己,但那既无伤大雅,也不会伤人。好吧,就算伤人也只是伤那么一两个。  瓦尔特牵着法兰西斯的手走过来,那体面的礼服就像是他放荡生活的遮羞布。  “晚上好,伯爵先生。”  “晚上好,法兰西斯小姐,您今晚真迷人。”  “谢谢。”小姑娘挽着瓦尔特的手臂说,“我的表兄一眼就看到了您,我都还没瞧见呢。”  “那真是太荣幸了。”  安斯艾尔举着酒杯和瓦尔特相碰,那个男人眼中戏谑的笑意更浓烈了。  法兰西斯继续表达着她的兴奋心情,她用一只手按着自己丰满的胸脯,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真不敢相信,我刚才还在向上帝祈祷,求他一定让您来的…您的堂弟马伦先生没来么?”  “…嗯…他的感冒加重了。”  “可怜的人。”法兰西斯遗憾地摇了摇头。  瓦尔特的脸上露出疑问的表情:“马伦先生?您的堂弟?亲爱的伯爵,您什么时候有了一个堂弟?这可从没听说过。”  安斯艾尔在心底感到不快。  瓦尔特?亚尔弗里德就是这样一个令人感到扫兴的家伙,完全无法和他的父亲相提并论。他站在那里甚至无需开口就能让人兴致全无。  安斯艾尔讨厌舞会,更重要的原因是必须时时刻刻把自己真实的情绪隐藏起来。  于是他微微笑了笑,用亮闪闪的、充满了善意的目光盯着正在质问他的瓦尔特说:“瓦尔特先生,从您向我投射过来的眼神来判断,您好像知道一切。”  “一切?”  瓦尔特为这个词感到困惑,他当然并没有真的想要质问安斯艾尔什么,只是纯粹对刚才的话题感到陌生。  “亲爱的瓦尔特表兄,安斯艾尔伯爵的堂弟是位了不起的船长。”  法兰西斯的气色很好,她用好看而白嫩的手玩弄着雪松扇骨的折扇,透明的雏鸡皮扇面上描绘着玫瑰花和卷曲的簇叶。  公爵小姐迫不及待的插嘴让她那生性好事的表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一位伟大的航海家,那我可得要好好听听。”  这世上有什么能阻止女人说话呢?  安斯艾尔在心中苦笑。  “那实在不值一提,瓦尔特先生,您知道人们总是喜欢夸夸其谈。”他不动声色地说,“比起那些来,我还比较关心摩利斯侯爵的事,那位典狱长大人最近没什么特别的吗?”  “您要和我谈一些极为严肃的问题?”  瓦尔特笑着说:“但今天是我美丽的表妹法兰西斯的私人聚会,我认为谈论一个富有魅力的传奇人物会比谈论那个老古板有意思得多,还是您尽想藏着您的堂弟不让他出来见人呢?”  这个惹人厌烦的男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调侃安斯艾尔的机会,他的嘴唇碰了一下玻璃杯,然后皱着眉表示自己的话还没有说完。  “我大概能够想象到那位传奇人物的样子,他像刚从什么原始丛林中来的野蛮人那样么?他是否围着兽皮,或者干脆就用树叶呢?哈哈哈…”  安斯艾尔用一种很轻微的声音附和道:“从某些方面来说的确如此,我第一次感到您说得对极了,瓦尔特先生。所以我们还是不要谈论那个野蛮人,换个比较高尚的话题吧。”  他们再一次互相碰杯,法兰西斯带着责怪的笑容说:“伯爵先生真爱开玩笑,马伦先生一定在床上不停打喷嚏呢,哦上帝,祝他健康,也祝您健康。”  IX.来自亚尔弗里德先生的恳请  瓦尔特?亚尔弗里德的父亲,也就是那位值得尊敬的巴尔科?亚尔弗里德先生。  这位大人在他五十二岁的时候受封了元帅的头衔,并且在某个时期起过重要作用。  元帅大人的崇高地位影响广泛,即使他那私生活放荡的儿子到处招惹是非也无法动摇这位父亲在公众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上帝是公平的,他给了元帅阁下那样高贵的人格,接下去的残渣就全都给了他的儿子。”  安斯艾尔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公平可言,就算是父子,他们也应该是独立的两个人,所以上天的赐予是不应该混为一谈的。  他喝完一杯酒,正在找个什么借口离瓦尔特远一点,但是对方比他抢先了一步。  瓦尔特把空了的酒杯放在一边,然后松开自己的臂弯牵住法兰西斯的手。  “亲爱的,能让我和伯爵独处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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