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你七味特在哪学的啊,,有时我也想哭 作文学

主题:七味视觉设计你真给张工许大哥丢脸!!!(阅读:4536 回复:52)
本帖地址:1、土豪情人
  京城五百公里处有一个高原省,高原省里有一处群山环绕的盆地,叫落雁县,据说很久以前有一群大雁从那里飞过,看到下面山清水秀,便落下歇了一脚,落雁县由此得名。  从县城沿一条路往山里走,到了大山脚下,便是田村,罗美妮出生的地方。  罗美妮的母亲是家中的独女,所以便招了她父亲这个上门女婿。当时她父亲尚在京城当兵,转业后回到落雁县所属的地级市落雁市里当了工人,一年回不了几次家。这样罗美妮的父亲与母亲长期两地分居,直到罗美妮高三那一年,家中出了变故,母亲才离开山村,搬去与父亲同住。而那一年,罗美妮也考上了大学,到了一个沿海的城市。  罗美妮的母亲是乡村教师,从小教育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考上县城里的重点中学,考上大学,离开那个山沟沟。也因为她母亲是教师,她小时候并没有几个关系好的小伙伴,有那么一两个,也从她到县城上中学的时候就不怎么联系了。  大家千万不要以为这将是一个古老的故事,相反,这将是近年来最与时代接轨的故事。而在此介绍罗美妮的身世,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探讨,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造就了我们主人公的性格?  罗美妮小时候很聪明,所以她真的考上了县城里的重点中学。在那里,她度过了六年的时光。虽然那个中学在当地已经是最好的了,但实际上,与外面的大城市相比,也非常闭塞,教学思想严格而落后。但不管怎么样,罗美妮也从那里以很高的分数考上了那所沿海的大学,虽然她到了以后才发现,那所大学在全国并不知名。  她大学学的是英语,但她非常讨厌这门专业,天天逃课,去泡网吧,谈恋爱,看安妮宝贝和石康,以至于她到毕业,都不知道“重点大学”这个单词怎么翻译。但虽然如此,她也顺利毕业了,并拿到了学位证。  毕业之后罗美妮去了京城,沾着自己半吊子专业英语的光,在一家涉外酒店工作,认识了一个美国人Michael,并与他拉拉扯扯了七年,一年前分手,单身至今。在这七年里,她有过不工作被养起来的日子,但很快便受不了寂寞与自尊丧失的屈辱,重新返回职场。从一个酒店侍应生,到一个媒体销售,再到全球知名广告公司高级文案策划,罗美妮完成了她职场的三级跳,薪水也从刚开始的一千多块,变成了现在的一万多块。  但是最近,罗美妮很苦恼。父母对她的婚事着急得不得了,而她自从与Michael分手,身边便再没有出现过追求她的男人。我们所说的男人,是真正的男人,你懂的。媒体,广告公司,是女人的天下。  各种相亲,她也被父母觉得“条件与我们相当”的对方连连否决。  没办法,罗美妮长得不行。与现代人的审美,肤白脸俏眼睛大瘦如纸片的女人才是美相比,罗美妮真的不是美女。她黄皮肤,方脸盘,塌鼻梁,单眼皮,不胖,但也不瘦。她平时穿着很随便,也不怎么化妆,看上去实在是普通,太普通。  当然,别看罗美妮这幅模样,她心气儿很高,一般的男人,她可也看不上。    这一天,罗美妮和李珂约在最近京城最有格调的酒吧,CBD那80层酒店顶层的ATMOSPHERE见面。  李珂是罗美妮的中学同学,最好的朋友。她家境很好,父母双方在落雁县都是名门。李珂很恋家,中学毕业后就在高原省的省会凤鸣市上了大学,随后,在那里找了个稳定清闲的工作。而且,刚大学毕业,她便与落雁县最帅的男生倪子豪结了婚,很快便生下了全世界最乖巧的女儿倪尚。  这次李珂到京城,是来找一位非常知名的中医瞧病来了。  从进入酒店,进了电梯,再走到酒吧,一路上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香味。  “这就是香格里拉香,所有的香格里拉酒店里,都会发现这种香味。”罗美妮告诉李珂。  在优雅的爵士乐中落座,优质的真皮沙发将身体舒服地托住。红黄色暧昧的灯光很好地烘托出这里的情调,往旁边巨大透亮的落地玻璃窗外望去,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罗美妮点了一瓶红葡萄酒,从手袋里取出一包中南海,抽出一枝,熟练地点上,长长地吸了一口。  “我也要抽。”李珂将烟盒打开,胖乎乎的小白手从里面摸出烟,打火机对着嘴“叭”地点着,轻轻地吸了一口。  看李珂那佯装熟练的样子,罗美妮“咯咯”地笑。  “也就你,带我上这么洋气的地方来。”李珂感慨道。  “咱们家那边的人,我也就带你上这儿来。”罗美妮将“你”字着重强调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来吧,碰一杯,生日快乐!”  “哈哈!你记得我今天生日!”李珂惊喜。细皮嫩肉的她长了一张娃娃脸,从不化妆,三十岁的人了硬是跟二十五岁的一样。在她们那土得掉渣的落雁县城,李珂确实是相当洋气的女人。这一定和遗传基因有关,她们家人长得都不错。  “其实,和Michael分手后,我也很少到这种地方来了。”罗美妮叹了口气,“越来越觉得这种地方特装逼。也可能是因为年龄渐渐地大了,玩不动了。相对于天天和一帮人醉生梦死,现在更喜欢自己待在家里看看书什么的。”  “你们分手后,就真的没有再联系?”  “基本没有。就前几天他过生日,我给他发了条短信,说生日快乐,他回了句谢谢。那还是因为去年我又忘了他的生日,他很伤心,我就在手机上设了个今年的提醒。但是没想到今年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惜了你,和他在一起七年,到头来什么都没落着。”李珂惋惜道。  “嗯……也还好吧。他帮助我在生活上面更独立,更坚强,也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优雅,成熟,和有品味。说到底,跟着他,我变成一个彻底的淑女汉子。”罗美妮轻轻地笑,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我一般不轻易展示自己的优雅和淑女而已。”  “其实,你一直都非常独立,不像我。”李珂叹了口气,“我太让我爸妈不省心了。”  “那你和倪子豪,现在打算怎么办?要复婚吗?”  “我现在也很纠结,为了孩子,似乎复婚是最好的路子。而且他现在对我也非常好。但关键是,我现在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李珂拿起酒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这个酒真好喝。你怎么选的呀?”  罗美妮没接她话,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当年,看上倪子豪什么了?”  “长得帅么。”李珂笑。“你还记得咱们上体育课,他们班和咱们班排在一节,那时候我们老看他,还说,他可是我们学校最帅的男生了呀!”  “对啊。上学的时候可真是单纯。”  “那时候他长得帅,家里有钱,又会打扮,可不是最拉风的男生了么。现在想来,选老公啊,可不能光看外表。这样的男的,最不省心了。家里的娇生惯养让他非常不成熟,根本挑不起家庭的担子。而且就算他结了婚,身边倒贴的女人也一堆一堆的,他不更有优越感了吗。”  “你也是,脾气也不小,两人在一块,能不闹矛盾吗。”  “他去年那一段时间是真狠心,就算是离婚了吧,我做乳腺手术,他就一个问候都没有!相反张瑞,从知道我离婚,做手术什么的开始,那关心就真的是无微不至。”李珂又拿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我相信是的。他那个人,确实有一套。”  “我从来都没有想到,我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人……长得又不帅,穿得那么土,还大我那么多……”  “还好啦。”罗美妮又笑,她知道李珂口不对心。“他长得也还行啦,笑嘻嘻的挺儒雅,不像那些肥头大耳油光满面的土豪。穿得土算土点吧,人不是说了,兜里有钱啊。人也没大你多少,不就十岁吗。”  去年李珂和张瑞还好的时候来过京城,所以罗美妮见过他。温文尔雅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永远笑嘻嘻的,露出的牙齿洁白整齐。罗美妮看一个男人,牙齿的因素很重要。  有一次她相亲一个家里有七套房的在海关工作的京城男孩,对方很喜欢她,但是她拒绝了。小强,罗美妮的同事,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  “他的牙不好。”  众人皆倒。  “和他在一起,我从来都不用操心任何事,他一切都会安排得妥妥当当。他也永远都不会发脾气,什么事情都让着我……你说他家那么大的产业,他每天那么忙,但总会抽出时间来打电话,或者见面。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不动心?”李珂眼眶红了。  “我理解……”罗美妮轻轻地攥住她的手,表示安慰。  “要不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也许真的就给他做小了……我认了……可是我渐渐地感觉到,我不能太任性,不能只为自己着想,我还有倪尚,我得为她想呀。”李珂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泪。  罗美妮叹了口气,“现在,倪子豪倒是回过头来对你挺好了。”  “我们俩,以前天天吵架,后来分开了,他反而意识到我的好了。只是,我对他的感觉,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罗美妮很理解李珂的感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一个时间内只能爱一个人。就像李珂,她曾经那么爱倪子豪,可是现在她爱上了张瑞,她对倪子豪便不会再有爱了。可是男人不一样,他们总是会喜欢上不同的女人,在每个女人之间拉来扯去,有的女人受不了离开了,他便又跑回去这个旧情人身边说,亲爱的,我还是只爱你。  罗美妮不是李珂,她没有孩子。她不知道如果她要是有孩子,会不会为了孩子接受一个旧情人。但是她知道,就她个人来说,她绝对不会接受一段过去的爱情。  “亲爱的,你就忘了他吧。爱过之后就算了。他是有家室的人,你们俩也不可能在一起。”罗美妮劝李珂。她不希望她这样痛苦下去。  “我三天两头听到他的消息,怎么可能忘记?”李珂摇摇头。  其实,张瑞家和李珂家是世交。据李珂说,张瑞是看着李珂长大的。她结婚那天,他本来在外地办事,但是专门跑回来看她。这一点李珂和罗美妮都不记得了,因为她结婚那天人很多,而且,李珂正幸福得云里雾里呢。  “对了,倪子豪知道你和张瑞的事吗?”  “知道。只是他不知道,我对张瑞的感情那么深。”  “那他明知道你们俩的事,还回来找你,说明他对你真的是很爱很爱吧。”  “我想是吧。所以他才会相信,以前对他很爱很爱的我,还一样的爱他。但是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他啦,我喜欢成熟的。”  罗美妮坏坏地一眨眼睛,“你现在喜欢成熟的,我倒想找个年轻的。和Michael待时间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激情是什么了……”  “说实话,我很奇怪,你怎么会跟他那么久?他大你那么多,床上功夫可还行?”李珂把身子凑过来,支着下巴看着罗美妮,“张瑞大我十岁,他有时候喝完酒,都不行了。难道,老外真的不一样?”  罗美妮暧昧地勾起嘴唇,“他其实挺厉害的,只要跟我在一起,他就硬,而且很持久。他也会调情,前戏也做得很足,但是,真做的时候,我却不会觉得舒服,下面很干,很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性冷淡?”  “那他觉得你怎么样?”  “他当然觉得我很享受了。装呗。”  “靠。”李珂哈哈大笑,“你这话,要是让Michael知道了,不被气死才怪!他那么要面子的一个人!”  “对。”罗美妮坏坏地点头,“我无数次地想象过一个场景,我和帅气的新男友与他和他的新女友偶遇在一个高档的酒店,我会优雅地微笑着走上前去跟他说:Thank you for letting me go. And tell you honestly, for 7 years,you never made me cum。想想他和他新女友的脸色,我就不住地想乐。”  “我支持你,就这么干!”李珂高兴得手舞足蹈。  “不过说归说,我肯定不会那么做。我从来没有恨过他或怨过他,很多人都说他耽误了我那么长时间,可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度过了很美好的时光……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说不清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现在,就想去找寻下一段完美的恋情。”罗美妮好憧憬地说着。  今天的罗美妮,和平时是不一样的。她穿了大U型领的黑色蕾丝背心,紧身九分牛仔裤,蹬了一双十公分高的高跟鞋,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完美地展现了出来。她的短发也精心地打理过,将发根部分吹蓬,整个人显得很精神。她化了妆,眉毛描成一字形,眉尾略挑入鬓,眼睛部分用细长的眼线勾出形状,打了小烟熏,然后涂上哑光的肉色唇膏。  这样的她,性感中又带着丝丝英气,实在是,很有范儿。她眯着眼睛半笑着憧憬着自己未来爱情的时候,如梦似幻般,仿佛天底下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她脸上!  所以说,世界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这时,酒吧的乐队开始上台演奏。这是一个清一色的黑人爵士乐队,男人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女歌手身着优雅黑色长裙,低沉的嗓音随着萨克斯,贝斯演奏出来的独特旋律,如水波一般荡漾在空气中……  她俩停下交谈,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相视一笑,对饮一口。一会儿,两人脸上都飞上红晕,也更加随意起来。偶尔聊起上学时候的一些趣事,八卦一下老师的故事,就不停地咯咯笑。  一位高大的金发碧眼的男士走过来:“请问有幸请两位喝一杯吗?”  李珂已经有些酒意,拿起酒杯晃了一下:“It’s girls’night tonight.”   罗美妮看了看空了的酒瓶,也笑笑:“Thank you. But I think we are leaving soon.”  “OK。”男人耸耸肩,转身走开。  “你不喜欢这样的男的吧?”李珂问。  “嗯,我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那样的男人够味。”  “唉,我跟你说啊,男人真的别看外表。你看张瑞,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着呢。可他那办公室,清一色的黄花梨,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他那车,就买了一大众,途锐。在咱们那儿,有几个人知道这车得一百多万!关键是他做事,件件都做得漂亮。这才真的叫男人呢。”李珂又开始叨叨张瑞。  罗美妮摇摇头,“亲爱的,你真是中他毒太深了。”  李珂苦笑道:“可不是。我这么骄傲的人,都想给他做小了,那得有多爱他!可是他,有我一个情人还不够,还和其他的女人不清不楚。这一点,我最无法忍受!也许对他那样的男人来说,有个三妻四妾很正常。真的,在我们县城,有钱一点的男人都这德性。可是我无法接受,加上其他种种原因,我们只好掰了。唉。这些事,我也就只能和你说一说……”  罗美妮再度握上她的手。  李珂叹了口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剩下的酒,道,“我们走吧!你跟我去酒店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罗美妮点点头,付过帐,两人一起离开。  上了出租车,李珂告诉司机酒店名字,是一家国内老牌的五星级酒店。  看着罗美妮,李珂眨眨眼睛,“这次我哥和我一起来的,我才跟他一起住那儿。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他出来了吗,这次正好到京城来顺便办个事。他和他的人住一间,咱俩住一间哈。”  “好。那,我们要不要去跟他打个招呼?”  “今晚就不用了,明天早上咱们可以一起过去,他房间就在隔壁。你记得我哥吧?我大伯家的孩子。高三那会儿,是他带我去的你家呀。”  “怎么会忘记?你上高中那会儿,老跟我提到他。”  “呵呵,是哦。我哥对我是真好。他在里面那几年,我每个月都去看他,每次都带些烟啊什么的。你不知道,那些狱警啊,真的是世界上最坏的人!他们最势利,最贪得无厌!每次去,我都得说一车的好话,还得送上钱!他一出来,我就把那些狱警的电话全删了!以后,我再也不要和他们打交道!”李珂边说,牙齿边咬得格格响!  罗美妮安慰道,“都过去了。你哥他,现在挺好吧?”  “嗯,他很聪明,也有能力,现在挺好的。尤其是我嫂子,我哥在里面六年,我嫂子没有传出任何一点点的风言风语。这一点真是不容易。对男人,这个很重要的!”  “哦?这不是应该的吗?虽然丈夫入狱,但很快就会出来。妻子恪守妇道,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啊。”罗美妮不理解。对于她来说,在爱人落难时,是最应该保持忠诚和支持的时候。  “唉,你不知道,现在咱们家那边的风气很不好。人们慢慢有点钱了,就不知天高地厚了,不管是男的女的,都流行找情人。就我哥,还有他身边那一帮人,每次出去都换一个女的。我都不说他,他在里面苦了六年,愿意玩就让他玩吧。现在我家搬到凤鸣,我都不回县城去了。以前倪子豪老在那边待着,我都不让他。但现在他天天在凤鸣家里,有时我倒是希望他回去……”  罗美妮睁大眼睛道,“怎么会这样,真是太糟糕了。我从高三毕业离开,都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不知道现在县城变成什么样了。不过话说回来,你哥的女人,哪个敢碰呢!”  “嘿,色胆包天你知道吧?前几天还出了一档子事,一个女的出轨,她丈夫拿把刀把另外那男的砍死了,据说砍了好几十刀,把那男的砍得没人形了才住手。就今年,咱家那边,情杀已经发生好几起了。”  时值五月,天气还有些冷。听到这事,让人更觉阴寒。  “而且你想想张瑞,他家和我家什么关系,他不照样对我下手了?你知道他顶着多大的风险哪!”  说着便到了酒店,房间还不错,虽然没有国际品牌酒店的那种格调,但足够宽敞和舒适。  俩人换了浴袍,李珂给罗美妮看她的RU房:“你摸摸看这儿。”  罗美妮试试,RU房一侧有很多的小结。  “这是乳腺增生的一种,是良性的,还好。去年手术切除了,这慢慢的又长起来了。所以这次不能再做手术了,还是中药调理吧。女人啊,千万不能生气,你知道吧?一生气,身体便出毛病。”  正说着,李珂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张瑞。  她握着手机,没有接。  一遍过后,铃声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终是接了起来。罗美妮转身到卫生间冲澡。  出来的时候,李珂正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打完了?”  “他记得我的生日。”  “算他有良心。”  “他问我,就算是分手了,你难道以后就想老死不相往来了?他说,就算是朋友,也应该问候一下呀。”  “你怎么说的?”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种电话,打了只会徒增烦恼。”  “以后他再打电话,就不要再接了。”  “嗯。”李珂跟罗美妮要了一枝烟,抽了起来。  “他跟我说,他从来没有像迁就我那样迁就过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他这一辈子,也只买过一颗钻戒,就是给我买的。包括他老婆,他都没有给买过。”  “我相信你对他是特别的。我相信他是很喜欢你的。”可是,那又如何呢?男人啊,自己有家有室,何苦还要去招惹别的女人?  “我们差一点就这样定下来了。你知道吗,他都见过我妈了。我妈跟我说,我和你爸无所谓,这么多年的名声,我们可以不要,只要你高兴就好。他给我看了一套房子,就要付款了,我突然退缩了。我不能这样。为了我的父母,我的孩子,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们必须分开。”李珂双手捂着脸,低低地啜泣起来。  李珂的妈妈是一位非常要强的女强人。她可以为李珂做出这样的决定,是罗美妮永远无法想象的。  罗美妮就这样陪着她哭,她想说话的时候,就陪她说句话。她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人来倾诉。爱一个人爱得心里满满的,偏偏得狠心走开。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她每说出来一分,那种胀满的感觉便会消退一点。  哭了一阵,又抽了一会儿烟,李珂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接着她把现场收拾好,像小学生一样嘱咐罗美妮,“明天别让我哥知道我们喝酒抽烟了。聊天的时候,你可别说漏嘴了啊。”  “好。”这一块儿伤情一会儿搞笑的,真是伤不起。    第二天八点,两人才挣扎着起床。  洗完澡,罗美妮开始对着镜子吹干自己的短发。她看看镜子里脸色黯淡的自己,又看看白白嫩嫩的李珂:“唉李珂,我说你那皮肤怎么长的,白里透红的?”  李珂边穿衣服边说:“告诉你,吃好睡好,皮肤自然就好。”  “啊?”  “我每天十点钟准时睡觉,而且吃得特好,一日三餐一顿都少不了。五谷杂粮啊,蔬菜啊,肉啊,水果啊,什么都吃。我跟你说,要多吃红薯和南瓜,还有,各种豆子,什么黄豆啊,黑豆啊,红豆啊,你可以买一些来磨豆浆喝,对皮肤很好。”  后来罗美妮真的买很多豆子来做豆浆,还听从她自己奉为神医的中医大夫,每天熬红枣桂圆水来喝,气色果然好了很多。只是熬夜这件事,她实在是改不了。  在此插播一下,罗美妮体质虚寒,所以受补,大枣,桂圆,以及各种豆类食品非常适合她。但对于火旺的女生来说,这些食品不一定适合。  说着两人已经收拾完毕。李珂身着一身淡粉色的运动装,架了一副无框眼镜,学生范十足。罗美妮还身穿昨晚的衣服,只是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遮住了一付好身材。她也没有化妆,头发也没有刻意打理,变回了那个丑女人模样。  今天是一个好天气。新鲜又温暖的阳光从大窗子里泻进房间,能看到一缕缕飘浮舞动着的尘埃。不想动。不想去上班。好想就让时间停在现在,停几个小时就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静静地,发发呆啊!  “走吧。”李珂说。  在隔壁房间敲敲门,门很快打开。  开门的人高高壮壮,皮肤黝黑,圆脸厚唇,憨憨的模样。见着门外的两个女生,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块的门牙,将她们让进来。  窗前站着的男人刚刚挂完电话,背后的阳光给他的身子画了个轮廓,看不太清晰。  李珂边带着罗美妮走进房间,边跟男人说:“哥哥,这是美妮,我同学。你记得美妮吧?我高三那会儿,不是让你开车去过一个同学家吗?就是美妮。”  “哦……”男人茫然地点了点头,“美妮。”  “哥哥。”罗美妮跟着李珂,叫他哥哥。  这个哥哥,个子不高,一米七出头的样子,胖乎乎的,和李珂一样,皮肤很好,又细又白。此时的他穿着一条浅灰色的运动裤,裸着上身,能看到他前后都有的大幅纹身,但是,这些纹身却并没有使他显得凶,因为他皮肤实在太好,长得也太文静――国字脸肉嘟嘟的,方框眼镜下圆圆的眼睛一闪一闪。  “你们先坐一下,我去收拾一下,然后去吃早餐,好吧?”哥哥边说边走进卫生间。  两个女人坐到沙发上,李珂倒了两杯热水,和罗美妮一起边喝边闲聊。  开门的男人插嘴: “你和珂珂是同学?在京城工作吗?”  “是的,我们是中学同学。现在京城工作,好几年了。”  “怪不得普通话说得那么好。”男人憨憨地笑了,“我不行,怎么学都学不好。”  他们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平时聊天的时候一般都讲家乡话,偶尔开玩笑或聊到京城相关的东西,才讲普通话。刚才两人闲聊,就用普通话。  “对,咱们家那边的人,想要讲好普通话特别不容易。有几个音,如果不是受过专业训练,永远都纠正不过来。我刚上大学那会儿,天天就被同学开玩笑了,他们每天帮我纠音,好不容易才纠正得好一些。但是还是有口音,改不了。”  “对,所以我干脆就不学了,与其讲得阴阳怪气,不如就讲家乡话,反正只要是省里的人都能听懂。”  “说起来有个段子,我有一男同事,上大一那会儿住宿舍,有一舍友是凤鸣市的。大家刚认识,就闲聊,问那同学,你有女朋友吗?  那同学说,有,疯(FENG)了。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很久以后大家熟了就问,你女朋友怎么回事?怎么疯了呢?  那同学说,啊,就那样啊,我们疯(FENG)手了呀。  这时大家才知道,他分不清楚前后鼻音,原来是分(FEN)了。”  罗美妮边说边咯咯地笑。她的笑点很低,讲笑话的时候永远也都是自己乐个不停。  正笑得东倒西歪,哥哥从卫生间出来,招呼大家一起去吃饭。  “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吃怎么样,酒店里的饭太难吃了。”哥哥提议,所有人默认。  随便溜Q到附近的一个早餐铺,几人进去坐下,叫了几屉包子,几碗豆腐脑,很快的吃完了。  黑皮肤的男人喊:“老板,再来一屉包子!”  大家笑。哥哥也笑说:“吃饭就得像四平这样!”  四平不好意思地三下二下吃完。  几人走回酒店,去停车场取了车,一辆墨绿色的路虎神行者。四平开车,哥哥坐在副驾上,李珂和罗美妮坐在后排。  “美妮,今天请个假别去上班了,上午逛逛,中午一起去吃好的。”哥哥说。  “嗯,我可以晚些去,你们今天什么安排?”  “上午去商场买些东西,下午给珂珂去看医生,看完医生我们就回去了。”  “行,我陪你们去商场吧。”  罗美妮指挥着交通,神行者向新光驶去。新光是京城数得上的购物中心。  这时哥哥接了一个电话,扭过头来说,“可能我们去不了商场了,得去接个人,然后去办事。”  问清楚地点,罗美妮说:“那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那边离我单位太远了,京城这路况,我去了就回不来了。”  “别呀,请个假吧,今天别上班了。”  “真不行。”  “好吧,那下次我们再一起吃饭。现在先去接陆军,然后去送美妮。”哥哥吩咐。  神行者停靠在一辆奔驰S350后面,挺拨俊朗的陆军从里面钻出来。说实话,陆军的身材长相很是出众。  哥哥下车,“你坐前面。”说着将后座车门打开,罗美妮忙向里面挪了挪,让他坐上来。  陆军一上车,车里便有了喜剧的气氛。他向后排座位一看,推一推鼻梁上的长方形银边眼镜,“哟,有个不认识的妹妹,这是谁呀?”  李珂说:“我同学,美妮。”  “啊美妮呀,你好。”他打完招呼,双手拎一拎自己的嫩黄色T恤,向众人展示道:“我昨天新买的,花了两千多块,好看不?”一口的凤城普通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了很多的搞怪意味。  四平瞥了一眼说,“你这是新买的呀?你以前不是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吗?”  “那能一样吗?”陆军撇撇嘴,“那件是阿玛尼的,这件是杰尼亚的!”  说着他便调整回自己的身体,将前窗打开,一阵浑浊的汽车尾气灌进车厢里。  他便又快速地将车窗关上,嘴里嘟囔着,“京城太堵了,这点实在太不好。不过这里的姑娘还是挺好看的。”  神行者经过一辆公交车,陆军一眼瞅见窗边坐着的一位长发姑娘。  “呀!那个姑娘长得漂亮!”他边说边将车窗打开,将头和手伸出去,死命地冲那个姑娘挥手打招呼:“喂!喂!你好呀!”  招呼半天,人家也没理他,便只好将头缩回来,自我解围似的说:“她听不见,戴着耳机呢。”  罗美妮和李珂已经笑成一团。  “他几几年的呀?”罗美妮低声问。  “七几的,都快四十了。比我哥大。”  “哇。真看不出来。”罗美妮赞叹道,“他结婚了吗?”  “都离两次了。”  接下来,陆军终于肯老老实实地待在座位里安静一会儿。  路上很堵,罗美妮坐后排座位中间,并不是很舒服。身边坐着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在车厢里猛然沉默下来之后,她突然有些紧张。随着车子不断地变道超车,车身不停地晃来晃去,她将身体靠近李珂,但是大腿却是不住地和哥哥的腿碰来碰去。  “美妮,你在京城多久了?”哥哥开口问。  “有七年了吧。”  “你,不想回咱们那边去呀?”  “回去,我回去干什么啊。再说了,要回去,对象更找不着了。”  “怎么?你现在还没有男朋友?”  “没有呢。”  “你和珂珂一般大哦。”  “对。”  “那是该找了。唉,陆军,你有没有认识不错的男人,在京城的,给美妮介绍介绍。”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表情,真挚得仿佛像是要给他自己找女朋友。  陆军扭头看了他一眼,“这个事吧,真不好办。咱们身边没结婚的真没几个,就算有,也不能介绍给美妮呀。人家这么好的姑娘。”  李珂接口道,“就是,你们可小心点,少给美妮乱介绍,你们那帮人,我还不了解吗!”  陆军笑笑扭回头去,哥哥有些讪讪的,然后调整坐姿假寐。  李珂叫罗美妮凑近自己:“你觉得我们今天这司机怎么样?”  罗美妮瞅瞅前面的四平,“他吗?挺好的呀,又单纯又可爱。”  李珂神秘地摇摇头,“我告诉你啊,他才是真正的狠角色。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眼睛都不眨。他运气好,当年我哥那些人,他是唯一一个逃脱刑罚的。这六年来,谁请他都不理,我哥一出来,他就又跟着他了。”  “啊……”罗美妮不可思议地偷瞄着前排那个看着憨憨的男人,想着他那腼腆的咧嘴一笑,不由地轻轻摇头。  “当年我哥那些人,个个都是狠角色,要不怎么会在那么混乱的帮派斗争中快速出头呢!”  罗美妮张着嘴巴,怎么都合不上。关于李珂的哥哥,她在中学的时候听她提过很多次。她们县城那边的帮派斗争,她也小有耳闻,有一段时间非常猖撅,据说有人去过某个帮派开的网吧,网管屋里床上一坐,屁股都会被咯得慌。拉起床单一看,下面全是大砍刀!  罗美妮有一个发小叫张涛,张涛有一个好朋友就是跟了一个帮派,前几年张涛有找过她,说他那好朋友想到京城避避风头,因为他卷入一起杀人案,那时候警方在深山里发现七具尸体。后来他也没有到京城,因为那件事闹得很大,所有相关人员都被捕了。  而现在,她就和这些曾经的帮派中人,而且是他们口中的那个最狠的在一起。  罗美妮却觉得很有趣。她和他们的相处是如此的融洽,而看着这几个人,她只感觉到,他们,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李珂的亲人。也是她罗美妮的亲人。  到了京城最繁华的写字楼地段,罗美妮叫停车:“停在这里吧,我就在对面的那个楼里上班。”  哥哥打开车门下车,罗美妮从车里爬了下去,跟他们摆摆手,“那我走了,你们路上小心。从这里一直往前走,就上二环了。”  她看着神行者缓缓开走,飞奔着到了公司。    刚走近自己的座位,便见小强从电脑前探出头来:“唉哟我的姑奶奶,你老人家可算来了。昨天你是走了,我可是通宵,实在撑不住了,得眯一会儿。宝马又下brief了,这次是6系的,下班之前交创意,交给你了啊。”  “啊不待这样的……”罗美妮嚎叫。  罗美妮所在的广告公司服务宝马,她所在的部门负责宝马的平面创意和设计。小强是她的搭挡,非直男,好姐妹。  “老路子,走商务范,放在财经类媒体上的,高端大气上档次,你查邮件吧。”  罗美妮刚坐在座位上,小强又将头探过来:“老实交待,昨天晚上上哪个贱男人家里了,衣服也没换,一身的烟味,就这么来了?”  罗美妮白了他一眼,“你纯洁点行不行,我是会同学,女同学!再说了,天底下的帅哥都被你们抢走了,哪还有我们的份!”  小强头一歪,右手托着下巴,“也是,你这种女汉子,哪会有男人喜欢。”  罗美妮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来要敲他,小强笑着躲:“当心当心,这一杂志盖下来,可是会出人命的!”  罗美妮将铜版纸印刷重达几斤的时尚杂志放回原处,“不跟你一般见识。我罗美妮的温柔,岂是一般二般的男人有机会享受的!”  玩笑归玩笑,罗美妮很快地打开苹果电脑,开始投入工作。  一天很快过去,从办公室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京城倒是从来不怕到晚上,甚至很多人在期待着到了晚上。因为夜晚一到,黑暗和霓虹,音乐和酒精,才会将人彻底麻醉。  这个中央商务区还是热闹非凡,有像罗美妮一样刚刚下班的,有到附近夜总会去上班的。有人去夜店的,也有人已经喝多借着酒力在街上狂欢的。  罗美妮她们公司的大楼还灯火辉煌,还有很多的人在加班,也会有不少人通宵。罗美妮她们组的人都很优秀,相互配合得也很好,所以通宵加班的时候不多。  公司门口有一个大幅的户外广告牌,上面是宝马7系的广告:  “全新BMW 7系,驾驭世界不断向前。”  背景中的7系是金属色的车身,驰骋在旷野中,清晨明亮的阳光一览无余地洒下来,使画面蒙上一层淡淡的雾气。画面看似简单,但制作精美,将7系流线型的车身线条展示得完美无缺。高贵优雅,大气磅礴。  这个广告,正是罗美妮她们组的人做的。  罗美妮自嘲地笑笑。  电话响起来,她接听完,便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去到了威斯汀酒店。  威斯汀一楼有一个酒吧,低调奢华,是她和几个朋友的聚点之一。  小米和娜娜朝她招手。  “好久不见呀!怎么今儿这么早就下班了?”罗美妮问。  “我辞职了。”小米说。  “啊?”罗美妮奇怪,“为什么?你好不容易才从乙方广告公司去了甲方,那可是BVLGARI!那不是你一直梦想去的吗?!”  “刚和娜娜在聊呢,我觉得那里不合适我。”  “怎么回事?讲讲。”  “唉,时尚圈太浮躁,里面的人一个个的,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真他妈以为自己在BVLGARI上班,就是奢侈品帝国的创建者了!每天起来相互攀比,不是,哟,你这包可是这一季的新款啊!就是,唉,你看,我这个戒指,昨天刚到的货哟!你要是稍微落后一点点,就会被看不起。但是说实话,你说这些人,一个月万儿八千的工资,全都用在这上面了!我受不了了。那既然融入不了,就只好离开啦。”  “啊……”罗美妮遗憾地叹口气,又说,“那里面的人,是传说中的,大部分都是gay吗?”  小米眨眨眼睛,“据我观察,大部分是。”  “嘿!你说是,那就是了!”  小米是一个瘦瘦的男生,皮肤超好,白里透红,眼睛大大的,嘴唇红红的,轻声细语,一笑倾城。  “说,你有没有被潜规则?”  小米神秘地笑笑,“我下午向Rick,就是我们市场部老大递了辞职信,他晚上就约我吃饭了。”  “哦……怪不得!”罗美妮和娜娜大笑,“如何?”  “还不错哦!我一直觉得他和其他的人是不一样的。他沉稳又大气,觉得一切繁华在他的眼中,不过过眼云烟。”  “哟,评价这么高,晚上请你上哪儿吃去了?”  “Shangari-la。”  “不错,有诚意。”罗美妮说,“那你现在有下家了吗?”  小米沉默了一下,“没想好呢。休息休息吧。我想好好静下心来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罗美妮重复小米的话。爵士乐在轻轻地有节奏地播放着,每个台子的人们都在欢快地交谈着。她空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两位好友,突然感觉到极不真实。  娜娜说:“你不如也跟我一样,转媒体吧。我之前在广告公司待过,也在甲方待过,都是累死累活做牛做马的,现在发现媒体会轻松很多,挣得也不比以前少。”  “我再想想啦。来喝一下,今天晚上及时行乐啊!”  三人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叮叮当当的悦耳的声音。  “你呢娜娜,最近怎么样?”罗美妮转向娜娜。  娜娜长着一张欺骗性十足的脸,甲字形,大大灵动的眼睛,小小挺挺的鼻子,嘟嘟鲜活的嘴唇,再加上如牛奶般白晰的皮肤,所有人都认为她是20出头,实际上,她已经34岁了。仍然单身。  “到了媒体后突然发现有了很多时间,所以现在基本上空闲时间开始整理我以前的一些画,也开始画一些新的,我想在年底的时候办一个画展。”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罗美妮看她的画。  里面有一张油画,深蓝和亮黄相间的背景中,出现一匹桔黄色的小木马,歪着头,大大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我喜欢这张。”罗美妮指给娜娜。  “这是我的自画像。”娜娜调皮地吐吐舌头。“基本所有的画家都有自己的自画像。我也有很多。”  “等你办画展的时候,这张画一定要买一送一。”喜欢这张画的人,一定也会喜欢娜娜本人。  “那这张画一定要标价高一点。”娜娜嘻嘻地笑。  ……  这一夜,三人喝得大醉,花了三千块,小米坚持自己买了单。    接下来的一个月,罗美妮基本上一头扎在宝马6系的创意中,昏天黑地,焦头烂额。但总算是交出一份美丽的答卷。  这时已经进入六月,天气转热,树木都开始郁郁葱葱起来,真是让人快乐的季节啊。  这一日是个周五,罗美妮调休,正在家里睡得香,电话响起来,是李珂。  “美妮,我哥哥今天去京城了,他一会儿会给你打电话,喊你吃饭啊。”  “哦。他来干什么?”  “邓家大儿子在京城开一夜总会,全县人都去捧场了。”  邓家是落雁县最有权势的家族。  “好。”  挂了电话,罗美妮又睡了过去。  电话又响了起来。  罗美妮睁开眼睛一看,尾号四个6,接起电话,“哥哥。”  “哦。美妮。珂珂给你打电话了啊。”  “对。你今天什么安排呀?”  “中午一起吃饭吧,下午我想逛逛商场,我需要买一款手表,送礼用的。你一会儿先过来跟大家汇合吧。就上次那家酒店。”  罗美妮一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于是快速地起床洗澡穿衣服,再想想,又快速地化了个妆。  她想到今天可能要走很多路,所以穿了一双平底的黑色尖头磨砂皮鞋。淡蓝色的牛仔九分裤,同色系的蓝白条纹背心,比平时精神很多,但却是有些清清冷冷的模样。  打车去了酒店,房间里很热闹,四平,陆军都在,还有一个四十上下气质很好的女人,叫雯姐。听口音,雯姐肯定不是高原省人士。  大家正热烈讨论着去哪里吃饭,见到罗美妮,哥哥总结,“就去吃火锅,人齐了,出发吧!”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进入电梯,电梯里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外国人。陆军怪腔怪调跟人家打招呼:“哈喽!你好呀!”  老外没理他。  陆军很无奈地耸耸肩。  大家到停车场上了车,这一次是一辆黑色的奔驰S350,应该是上次看到陆军时候的那辆。  雯姐将车钥匙扔给四平:“你来开车吧。”  这车原来是雯姐的。  四平开车,雯姐,陆军,罗美妮坐在后排,哥哥坐副驾驶。  “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路上有些堵,哥哥很无聊,于是主动和大家说话。  他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取出一把刀,刀柄约七、八公分,刀鞘约十多公分,弯弯的,雕刻着花纹。他轻轻一抽,刀出鞘,弯弯的精钢刀身泛着寒光。  罗美妮接过来,刀很沉,看得出来质量一流,应该是一把藏刀。  她把刀递还给他,他双手把玩着。  “这刀开过刃了吧?应该是管制刀具吧?”  “这刀在我身上,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得出来。”真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  前面有红灯,罗美妮提醒,“你要不要把安全带系上,被抓会扣分的。”  “副驾驶,没事。”  “真的,我建议你还是系上,真的会扣分。而且也确实安全啊。”罗美妮发现,宝马不知不觉得给她灌输了很多意识。  雯姐道:“他不习惯就算了。反正我每年都得组团到京城来交罚款。”  哥哥笑笑,点了一根烟,后背向座椅后背靠靠,“其实,奔驰是挺舒服的啊?”  “对啊。”  “我自己的那个R350,太大了,过几天想把它抵了帐,再买一辆。你们觉得买个什么吧?”  “嘿,我觉得宝马6系很不错哦。你看,这是最近我们做的。”罗美妮开始推销宝马。她打开手机,调出图片,“你看,6系这一系列日蚀,熔岩什么的,就是我们做的。”  “惊世之美。”这是对6系的定义。与量产的3系和5系不一样,6系是一个比较小众的车型,设计更加流线与独特,当然,价格也独特。120万起。  哥哥拿过来扫了几眼,“宝马是不错,可我觉得不太适合咱家那边开,我需要个大车,像揽胜啊,陆地巡洋舰什么的。”  罗美妮把手机拿回来,拿给陆军和雯姐看,又扭头对哥哥说,“哦我明白了,你想要一个SUV。”  “什么是SUV?”  “SUV就是你所说的那种大车,底盘高,通过性好,但又不失轿车的舒适。”  “哦,那就是SUV。”  “对的。”  雯姐看完将手机还给罗美妮,“小姑娘,你是做什么的呀?”  罗美妮心中一阵窃喜,“小姑娘”这个称呼,她曾经在22岁的时候听酒店的客人冯小刚导演喊过她。“我在一家广告公司,做宝马创意和设计的。”  “哦,广告公司,那应该蛮好玩的。”  罗美妮狂汗:“呵呵,是,是挺好玩的。”  陆军将胳膊伸过去搂住雯姐肩膀:“这车是挺好看啊。老婆,以后买一辆吧。”说着将手机还给罗美妮,“我觉得眼前最重要的是买条裤子买几件衣服,李玉你答应我的啊。”陆军冲副驾驶的哥哥说话。  哥哥白了他一眼,“你还怕我赖账不成!”  “那可不是,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一次,可不能把你放跑了。”  哥哥笑着看向罗美妮:“他就爱好这个,他家里衣柜里的衣服,没有几个女人能比过他!”  “那陆军,如果有一天,你所有的衣服都被偷走了,你怎么办?”罗美妮笑问。  陆军还是那蛮不在乎的口气,“怎么办,那能怎么办,再买呗。”  “好吧。”罗美妮败下阵来。“话说,你的性格和你的名字,实在不太像唉。”  “怎么不像,人家是君子兰的君唉。”    说话间已经到了他们想要去的火锅店,服务生带他们到了餐厅里面的一个大圆桌,哥哥让罗美妮坐在靠里面的位置,陆军和雯姐坐一起,四平坐在陆军旁边,然后他自己挨着罗美妮坐在外面。  三下五涂二地点完菜,大铜锅便上了来。  菜也很快上齐。说是菜,不如说是肉。他点了十盘羊肉。  锅很快就开了,四平将肉一点点地放进去。  等肉浮了上来,哥哥便招呼大家:“浮起来就可以吃了啊,大家自便。”说着给罗美妮夹了一筷子,“快吃。饿了吧。”  罗美妮默默地吃着。  六月的天,外面已经很热了。餐厅里的冷气却开得很大。热气腾腾的黄铜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餐桌上的三个男人不停地涮着肉,大口地吃着。  哥哥又给罗美妮夹了一筷子,“快吃啊。”  “嗯,我差不多吃饱了。”  “这就饱了?你都没吃几口。”  “对,我本来吃得就不多。”  他摇摇头,继续大口地吃着。  终于他停了下来,抽出烟来点上,美美地吸了一口:“这火锅真是不错,咱家那边就没有这么做的啊。”  陆君说:“也有,但是没有这里的正宗,酱料也没有这里的好吃。”  “嗯。四平你多吃点。”  四平边吃边抬起眼睛:“怎么,你吃饱啦?”  “没有,这刚第一轮,歇会儿再吃。”  他抽完烟,又接着吃,终是没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不行了,真吃不动了。”  四平说:“我也不行了,今天咱俩一人有吃了两三斤吧。陆君不行,可能吃了咱俩一半,那俩女的,吃得更少。”  他看大家吃得差不多,示意四平结帐。一看帐单,不到八百块。  “这儿吃得真便宜。” 哥哥说,“这要在咱家那边,这环境这服务这口味,没有几千块下不来。”  一行人又上车,开向新光。  在一层的名品店里,几个男人饶有兴趣地逛着,罗美妮和雯姐跟着。陆军是个衣服架子,也爱打扮,不停地试来试去。逛到ARMANI的店,哥哥看到一件POLO衫,再看看自己身上的淡蓝色T恤,“我这衣服真脏,买一件吧。”  店员帮他拿了一件蓝色和一件粉色试穿。  他分别穿了来问大家:“哪件好看?”  “粉的吧。”大家一致认为。  “好,就是它了。”付了2600块现金,他美美地穿上了新的粉色POLO衫。  罗美妮轻轻地笑:“其实这件粉色的会显你肚子大。”  哥哥眯眯一笑:“唉,我曾经也是帅小伙一个,这一年甩开了吃没控制,肚子变大了,都不敢穿牛仔裤。”  接着又逛了好久,终是给陆君买到了他心爱的裤子和衣服。  罗美妮问哥哥:“你不要买表啦?”  “先不买了,我们回去吧,晚上县里的人一起在酒店餐厅吃饭呢。”  “这样……”罗美妮犹豫,“那我还是不跟你去了吧。我都不认识他们。”  “去,去,你自己吃你自己的,管他们做什么。”  雯姐也说:“去吧,都是家乡人,一起聚聚挺好。”  罗美妮这才默许。  一路上大家在聊着家乡那边的事,罗美妮也大致明白了。邓家的老爷子在朝为官,位置颇高。邓家二公子邓小鹏经商,有很多产业,最近在京城开了一个很高档的夜总会,明天晚上开业,所以县里所有能跟他拉上关系的人,都来捧场来了。今天晚上,已经到的一些关系不错的人,会一起聚聚,其实就是喝酒。  哥哥说:“说实话,我是真不想跟他们一起吃饭。我也不能喝酒。”  “你不能喝酒?”这真是天方夜谈。  “不喜欢喝。实在不得以才喝。我吧,喝一杯就醉,喝十杯也还那样,就是能保持清醒,直到回家。”  “能清醒回家就行。”  “呵,我呀,能让我失去意识的东西,太少了。”他若有所思。  到了酒店,大家各自回房休整,罗美妮跟着哥哥回到他房间,他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时神采奕奕。  罗美妮还是犹豫:“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和他们一起吃饭?”  “我们看情况,好吗?”他说。  她点点头。  他去烧了些水,帮她泡了杯茶。“渴了吧?喝点水。”自己也拿起杯子喝起水来,“我这个人哪,走哪儿都少不了水。”  罗美妮轻轻地笑。  这时有人过来串门,坐在床头随便聊了几句,便走了。  “刚才那个人,叫于建,是财政局局长的儿子。和我关系很好。”他解释。  “哦……那陆君和雯姐呢?”  “陆君是我的朋友,凤鸣的。雯姐吧,内蒙古的,是陆君的相好,她可厉害了,在京城有一家上市公司。”  “那,他们怎么认识的?”  “以前生意上有过合作吧。”  “啊……真的,会这样吗?”感觉书上写的东西,现在慢慢的在自己身边发生呢?  “太正常了这个。”  “哦……”罗美妮一阵说不出的沮丧,然后又将话题带回来:“你知道那个新开的夜总会在哪里吗?”刚才他和于建聊的东西,无非跟夜总会开业相关。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对京城一点也没概念。好像离这儿还挺远。”  说着他的电话便响了起来。他的电话很多,一会儿一个。  接打完几个电话,他放松下来,说,“晚上我们不和他们吃了,就在房间点些吃的,好吧?”  “好啊!”罗美妮欣然同意。  “饿了吧你?中午都没吃几口。你看一下菜单,点你爱吃的。”  罗美妮轻轻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不太爱吃火锅,而且我不吃牛羊肉。说实话,今天是我这辈子,头一次吃羊肉呢。”  “怎么会不吃牛羊肉呢?”  “我不喜欢那个味道。”  “那今天觉得呢?”  “今天的还好,基本上没有什么羊肉味,所以我还是吃了一些的。”  “那你其他的肉也不吃?”  “差不多吧,我吃素多,不怎么吃肉。”  “那好,点几个素的,我中午也吃多了,晚上吃点蔬菜。”  “那我们要一个清炒西兰花,一个干煸豆角如何?”  “可以。”  “你要米饭吧?”  “要。”  罗美妮给送餐部打电话,订完餐,坐在小沙发上,把腿盘起来。  “哥哥。”  “嗯?”  “你给我讲讲你自己吧。”  他嘴角一翘,“讲我?你想知道我什么?”  “就是你自己,从出生到现在。”  他吸了口气,“那可就长了,几天也讲不完。”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  “好,那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再讲,好吧?”  “好。”  他又点了一棵烟。他的烟瘾很大。  “我也抽一棵你的烟,好不好?”  他递给她,“你也抽烟?”  “偶尔。”  “我现在抽的这个烟,过滤嘴里有一颗小球,可以咬破,那样味道更好。你试试,那小球大约就在烟嘴的后三分之一处。”他给她比划了一下。  罗美妮试着轻轻一咬,感觉里面的小球“叭”的一声破了。  “真的!我咬到了!好好玩!”罗美妮又好奇又兴奋。  哥哥微微笑了一下,给她点上烟。  她吸了一口,“好像是不太一样。为什么要有这个小球呢?”  “我觉得,里面应该是一种香料,可以使烟的味道更好。”  “那这个烟多少钱哩?”  “现在便宜了,一百块。以前刚出的时候炒到三四百一包。”  “对于我来说,十块钱的烟和一百块钱的烟,味道都一样。”罗美妮找出自己的中南海,“你来抽抽我的,我们平时都抽这个,我觉得还不错。”  “中南海。”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放在桌子上。  “我说,以前,你和李珂去接我那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罗美妮问。  “什么事啊?”他还是很迷茫。  罗美妮想了想,开口说,“我以前有个妹妹。我高三那一年,5月份,7月就要高考了。有一天下午正在教室里等老师来上课,我爸爸出现在教室门外,叫我跟他走。我一直问他,什么事?他沉着脸不说话,就叫我跟他走。我们就那样,走到中医院下面那儿,看到一辆救护车在那里停着,我上去,我妹妹在里面躺着,已经断气了。那一年,我十八岁,她十岁。  救护车把我们送回罗家山,你知道,虽然我在田村长大,但我爸爸家是在罗家山。我在村里待了一个晚上,我到现在都还清楚地记得那个晚上……天黑沉沉的,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村里还停电,只能点蜡烛。因为我妹妹还没有成年,村里人不让进村,只能将她停在村外的打谷场上。她下午一点钟停止了呼吸,到晚上七点钟的时候,身体已经完全僵硬了。那晚有风,她一个人在村外,只有一个不熟悉的亲戚在那里看着。妈妈在家里,哭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下午,李珂就来接我回学校。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老师那时候都在猜题划重点,不能耽误太多课程。那天,就是你开车带着她来接我的。那是2001年,有私家车的人屈指可数。村里交通还很不方便,如果不是你们来接我,我那几天都不知道要如何折腾。”  哥哥皱着眉头,“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一辈子都会记得李珂。你知道,她其实有些时候脾气不太好,非常任性,但是那以后,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帮她做到的,我从来没有说过一个不字。她有任何的脾气,我也都包容着她。”  “那你妹妹,当时得的是什么病?”  “医院说是病毒性痢疾。那时候我妈妈工作忙,我妹妹刚开始拉肚子的时候她也没在意,后来送医院的时候都已经脱水了,在转院的途中就没有呼吸了。”  他沉默了半晌,道,“这种伤心的事,以后不要对任何其他人说起。”  罗美妮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拿出一棵烟点上。  “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别抽这么多烟。”  “嗯。”她顺从地答应。真是奇怪。罗美妮的母亲知道她抽烟,她说她不要抽烟的时候,她便会嫌她烦,偏还要多抽。但他这样说她的时候,她的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温暖。  饭来了。他们把盘子放在小茶几上,端着米饭吃。  “嗯,味道还不错。”哥哥边吃边说。  “对哦。真的好吃。”  吃了几口,罗美妮放下碗,“我吃不动了。”  “再吃点。”他给她夹菜,“你吃得太少了。”  罗美妮只好把他夹进来的菜吃掉,然后把碗推开,“真的不想吃了。”  他也放下碗。“我也吃不动了。中午吃太多了。”  罗美妮轻轻地笑,把桌子收拾好,又盘好腿坐在小沙发上:“快,开始讲你的故事了。”  “从哪里讲起呢。”他坐在另外一个小沙发上,点燃了一棵烟。“你知道我当时出了什么事吧。”  “我不知道。”  “珂珂没跟你说过?”  “没有。她倒是老跟我提起你,我记得高三的时候,她一次去国贸还是哪里买衣服,碰了一个店主的鞋,那店主骂了她,然后她就给你打电话,你叫了一群人来,把那店主所有的鞋都给划了。”说着罗美妮就笑了。  “哦那件事。”他顿了顿,“是这样的,那次她和陈云,就是我老婆,一起逛街来着,她在那家店试了好多鞋,但最后什么也没买,那店主急了,折腾半天又没做成生意嘛,就说了她几句。她那人受不得气,就给我打电话。正好当时那店主旁边的摊主也是混道上的,跟那店主说,你可小心点,这俩女的,可是李玉的妹妹和老婆。他也给我打了电话,我了解了下情况,后来过去,双方给了个台阶下,我就把她们接走了。  后来我跟陈云说,你做为我的老婆,以后更得小心点,不能给我惹这样的事。你说这种事,我出面吧,多大点事?对方也不是混道上的。不出面吧,妹子和老婆被人欺负了,你自己当乌龟,传出去,你的面子往哪儿搁?不过陈云还好,基本上没给我惹过事。”  “哦……是这样。”罗美妮坏笑,“那你到底有没有把人家的鞋给划了?”  “当然没有。我混道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欺负过老百姓。我交手的,都是道上的混混。”  “那你当时,为什么混黑道呢?”  他轻笑,目光有些飘浮。“为什么?小时候,觉得威风呗。”  “嗯,我还想先问一下,你是几几年的?”  “我啊,80的。”  “哦。比我大3岁。你叫李玉,是哪个YU?”  “日立,昱。”  “哦。我一直以为,你是玉石的玉呢。好,现在,从你小时候开始讲起吧。”罗美妮看着他,轻轻地,柔柔地,认真地说。  李昱想了想,缓缓地开口:“我小时候吧,特顽皮,不爱学习,老耍小聪明,但老师还都挺喜欢我的。后来中学念着念着就不想念了,天天就想着出去混社会,我爸也管不了,就由着我了。辍学后我跟了一个大哥,叫勇哥。那时候,县里有三大帮派,河西帮最凶最猛,他们那片资源也很多,有很多煤矿什么的,比较有钱。西山帮出小偷,汽车站那一片,是他们的天下。城关帮乱七八糟什么都做,就是勇哥带的这一派。”  “那你们那个时候,最主要的收入来源是什么呢?”   “很多吧,混社会的人也做小生意。”  “那为什么打架呢?”  “相互看不顺眼,比威风呗。还有就是抢地盘。”  “那你跟了那个老大勇哥以后呢?”  “刚开始打过几次小架,我那个时候可是好后生,聪明灵活,几次打架都占了上风,后来名声就慢慢出去了。河西的人看不惯了,跟我们城关帮下了战书,定好三天后晚上在广场干架。  我的老大勇哥其实并没有种,当时招呼应战的全是我一个人。那几天我哪里都没有去,就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着。我那时候还买了把小刀,就跟你今天白天看见的那把刀差不多。以前,他们打架一般都用砍刀啊,铁棍啊什么的,那种东西你知道吗,看着唬人,但实际上没有杀伤力,最多把人砍个皮外伤。可是这种小刀不一样,破了内脏,可就会出人命的。我知道三天后的那个晚上会是很重要的一战,心里面即兴奋又害怕。  终于那天晚上到了,我之前都跟弟兄们打过招呼,说七点的时候会去接他们。结果他妈的到时候一打电话,个个都当了缩头乌龟,只有四平来了,所以我们俩骑了一个摩托车到了广场。  那天晚上的时间过得好慢,天好像很早就黑了,整个县城里没有多少灯光,静悄悄的。乌云沉沉地,看不到一点月光。晚上九点整,我和四平去了广场。  对方来了二十几人,带头的叫冬青,冬青说:你们就俩人?  我说:两个就够。  冬青不服气,开口便骂:你妈逼,今天让你知道谁是爷!  我当时上去就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  那边的人一看老大被打了,一拥而上。我和四平就和他们混战在一起。过了一会儿,我们的人也来了,大约来了十几个,带着砍刀铁棍什么的。我们一看来了帮手,更起劲了,我随手抽出刀子,照着冬青的肚子上就是一刀。  他一下便倒在地上,大家一看流了好多血,都傻了,全都停住手。  后来就散了,他们带他去医院,我们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家去。就是那天晚上的事,使我在道上的名头响了起来。”  “一战成名。”罗美妮弯了眼睛。  “对,一战成名。我跟你说啊,这狭路相逢勇者胜,是真的。当时我和四平两个人对着他们二十几个人,真是气势就在那儿摆着,别看对方人多,要不是我那一耳光,那天晚上能不能开打还不一定呢。”  “那你当时,真的不害怕吗?”  “要说不怕,那是假的,心里也怕,但是那种情况由不得你怕。你就想着快结束了吧。巴不得赶紧开打呢。”  “那后来呢?”  “后来,我这名头不就出去了吗,到哪儿人家都给面子。”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出了什么事?”  “后来煤窑突然起来了,我就开始搞运输,为了争煤矿的运输权,和人打架,死了一个人。”  “死人以后,你跑了吗?”  “跑了,但是知道跑不了,上头严办这件事。”  “哦……”罗美妮惊叹着,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白白的皮肤,胖乎乎的样子,戴着方框的金边眼镜,文质彬彬,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他和打架动刀子联系在一起啊。她顿了顿,说道,“那现在,讲讲你的感情史吧。”  “感情史啊,没什么好讲的。”他嘻嘻地笑,“我们先休息一下吧。”  “行。”  两人对着抽了几口烟,喝了些茶,李昱又开口:  “其实我刚刚混了几年黑道以后,喜欢上一个女孩,她那个时候在省城凤鸣一家事业单位工作,我为了她,去了凤鸣。  那个时候我们租住在一个很破的房子里,我每天骑摩托车接送她上下班。后来觉得日子不能老这么过啊,于是我就在一个车床厂找了一份工作,当工人,每天车零件,那个时候发计件工资,我是做什么都要争的人,学的也快,很快便成为我们那个车间挣得最多的,每个月能有200块钱。我还觉得钱不够花,于是下班之后便开黑出租拉活,那段时间真累,有的时候我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但一点都不觉得苦,因为心是甜的呀。就这样过了一年,她的父母着急了,催她结婚,但是前提是一定要在凤鸣买房子。我那个时候哪有那么多钱买房,就跟她说,你要愿意跟着我,以后我一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但是现在如果你要我买房,我没钱。我知道她很喜欢我,但是她是一个很孝顺的女儿,她也很为难。  买不了房子,她父母便叫她和我分手。但是她还对我有感情,便一直拖着。我最讨厌别人以这种方式看待我,所以那时候心里其实很不愉快。有一天,我以前的兄弟来省城,我们见了一面,他们已经开上桑塔那了。我很奇怪,以前摩托车都开不上,这怎么突然大家都挣着钱了?他们说,现在煤矿发展得很猛,只要跟煤矿合作,就能挣着钱。我当时便起了回落雁县城的想法。  回去便和她说这事,她不同意我回去。我说你父母让我买房在这里结婚,我买不起。而且我现在下定了决心要回去。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们就分手吧。  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啊……就这样分手了?”  “对。我回去以后,开始了解县城里的一些情况。那个时候因为二十二了,咱们那边该结婚了,我听说有一个开网吧的姑娘不错,便跑去看她,觉得长得还行,就问她愿意不愿意跟我,她说愿意,几个月后就结婚了,就是陈云。  其实那个时候我跟她结婚,也不是因为爱得不行结的,就是因为该结婚了,所以就那么结了。从认识到结婚,一直都很忙,根本没有相处的时间,两个人的感情,在婚后才慢慢培养。”  “那其他女人呢?”  他又嘻嘻一笑,喝了口茶,“我刚搞运输那会儿,环境好,挣了不少钱。通过朋友认识了一个女孩,以前是一个煤老板的情人,分手之后认识了我,我跟她好了一段时间,也断断续续地给了她一些钱。她长得很风尘,唱歌很好。后来被陈云发现了,跟我闹得不可开交,我就跟她断了。”  “还有呢?”罗美妮追问。  “还有,就是我跑路的时候的那个女人。她是我小舅的情人的朋友,以前一起吃过几次饭,就那么认识了。我跑路到凤鸣,联系到她,她就一直跟着我。后来我们一起去了她老家,山东的一个小渔村。我跟你说,那地方可真穷啊。全村一百多户人家,都没有几家有电视的。她家有好几个孩子,她是老大。她父母挺喜欢我的,对我很好。有一天,我在外面看到有邻村的人开船出海,打回的鱼在市场上可以卖好多钱。我就问她,这船多少钱一条,她说二十万。我说那就买一条。那个时候,她那村子里没有人买得起船的。我跑路的时候,带了六十万现金,想着在外面也不能坐吃山空啊,得找个路子挣钱,所以就决定买船。结果呢船根本不是二十万,而是要五十万,但是当时我已经答应人家买了,自己抹不开面子,就花了五十万买了船,再加上买锚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又花了十万,那个时候,我带的六十万,已经花光了。”  “天哪。”罗美妮唏嘘不已。  “买了船以后没几天,我就被捕了。”  “啊?那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那个时候我的案子搞得很大,上头严办,非破案不可。当初抓我的那警察,现在和我关系很好。当时他们查到我跟她在一起,所以她的电话,□□也全被监听了。她有一天上了一下□□,就上了一下,就被发现了,查出登陆地点是在山东,一下就把我给找着了。”  “那,你怪她吗?”  “怪什么怪,她也是无心的。而且,进去了也是好事,这事就算了结了。否则的话,我一辈子都得在逃亡之中。”  “那她现在呢?”  “我住了六年,她等了我六年。那时候她每个月都去看我。我出来后,我们见了面,她跟我说想要个孩子,我没同意。我跟你好可以,但是要我在外面再有一个孩子,再有一个家,那不现实。陈云那个人,又固执又钻牛角尖。这要是被她发现了,她会跟所有人同归于尽的!”  “那你不是很自私?让她白白等了你六年?”  他叹了口气,“是,我承认我很自私,但怎么说呢,在里面,每天都有犯人的老婆离婚,跟别的男人跑的。我呢,外面有两个女人等着我。那种感觉,我想,是我在狱中唯一的一点美好了吧。”  “啊?监狱里面的人,真的有那么多离婚的?”  “当然了,每个月都会有几个。我当时被判了十年,我那个监狱里面的人,刑期都很长。这可不是几个月,一年两年,这可是十几二十年啊。他们的老婆怎么生活?尤其带着孩子的那些?只能离婚再找一个男人了。”  罗美妮开始长吁短叹,“天哪。太现实了。”  “在监狱里面,你才能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现实。”  “那,你们现在就不再联系了?”  “是的。我出来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已经跟她说过不能要孩子,但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开始跟我玩心眼,想意外怀孕,我对她的感觉就变了。美好的感觉不复存在,反而开始害怕。我跟她说,以后别再见面了,你需要找一个男人。你结婚的时候,我给你上大礼。”李昱用他那不紧不慢的语调,讲述着这些事情。  他倒也够坦白,所有自己的退缩都源于对家庭的威胁,家庭哪……真是奇妙的东西。  “那,这些女人,你平时会想起她们来吗?”罗美妮问这个问题,是想起了Michael。不可否认,她确认自己早已不爱他,但是两个人毕竟在一起那么长时间,她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来。只是她不知道,他是否,偶尔也会想起她来呢?包括罗美妮以前交过的男朋友们,甚至完全失去联系的那些男朋友们,他们是否偶尔会想起来,曾经与罗美妮,一起度过人生的某一段时间呢?  “感情这个东西,真的很难说。”他没有正面回答。  “好吧。我不逼你。你当时被判了十年,但是六年就出来了。你是如何减刑的?”  李昱此时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监狱那几年,是我最不愿意回想的几年。一想起那个时候,我就很烦燥,心里非常憋闷。”  罗美妮看他这个样子,有些心疼,“你要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不,我只是累了,我需要提提神。”  他把自己的BV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个带着拐角的小巧的玻璃器皿,一头装着一个塑料螺帽,一头插着一根长长的像抽血用的那种软管。他打开一瓶矿泉水,将里面的水倒掉一半,将那个塑料螺帽拧在瓶口,刚刚好。  他又取出一个如半个拇指大小的透明袋子,仔细地将里面的晶体倒一些进那个玻璃器皿里。  他盘腿坐在床上,嘴含着那个软管一头,将打火机的火苗调到最小,开始烧那个玻璃器皿。不一会儿,矿泉水瓶里开始冒起白烟,他便开始吸,边烧边吸,吸了好久好大一口,嘴才离开,别过脸,朝旁边吐出一口白烟。  “这是什么?”罗美妮心里有想法,只是不确定。  “你听说过冰吧?”  “□□?”  “嗯,我们就叫它冰。”  “这个不是会上瘾的吗?你不要吸了。”罗美妮很担心。  “不会。这个东西不会上瘾,只会提神。咱县里那些当官的,都吸这个。晚上不睡觉,打牌,需要提神。”  “但是电视上说,这个东西就是上瘾的啊,而且会破坏神经。”  “放心吧,它不会上瘾,吸少量的,没事。来,你坐上来,帮我拿着这个瓶子。”  罗美妮脱掉鞋子盘腿坐到床上,与他面对面。  她帮他拿着那个矿泉水瓶,他继续边烧边吸。又吐了一口,将管子递给罗美妮:“你来一口。往嘴里吸,但别进肺。吐的时候别冲着人,这个烟对皮肤不好。”  罗美妮将管子含在嘴里,用牙齿咬着。  “我告诉你吸你再吸啊。”  他开始烧那个玻璃器皿,看瓶子里的烟多起来,“吸。”  罗美妮吸了一口,但就一口,她就没气了,转身将烟吐出来。  “不对,不是这么吸。”他说,“再试试,先呼气,再吸气。”  罗美妮深深地呼了口气,又吸了一口,但马上又没有劲了,吸不动,又扭头吐出来。  他笑,“你没力气,吸不进去,这根本就不管用。”  罗美妮笑笑,翻身下床,坐回到她的小沙发上。  他又吸了几口,把东西放在床头,躺在床上休息。  罗美妮开始有些不安,看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回去?这么晚了,回去干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语气不容拒绝。“听话,待这儿吧,一会儿你要困了,在旁边那张床上睡觉。”  他靠着床头躺着,看着十分疲惫。  “很长时间了我一直睡眠不好。昨天晚上就没睡,跟他们打牌来着。”  “那你还不赶快睡觉?”  “吸了这个以后,就睡不着了。”他闭着眼睛,把手伸出来,“你过来,让我握着你的手。”  罗美妮坐到床边的沙发上,伸出手握上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粗糙。  静静地待了一会,他翻手握住她的手背:“上来,抱抱。”  “不要啦。”  “上来,抱一会儿。”  “不行。”  他翻身下床,一把把她抱上床。  他挨着她躺下,没有动,她也没有动。  他突然一欺身把她压在下面,“不行,我要你。我告诉你,我吸了这个东西,从来没有硬过。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还在半推半就:“不行啊,我们俩,怎么可以。”  “你是女人,我是男人,为什么不可以?”  “你可是我同学的哥哥啊,万一让别人知道了怎么办?”  他笑,“你不说,我不说,别人怎么会知道?”  “反正就是不行啊。”  “美妮,今天晚上,让哥哥做一晚上你的男朋友,好吗?”他开始脱她的衣服,两下便把她扒了个精光。  他也快速地把自己的裤子解下,T恤都没有脱,便将自己的坚硬挺了进去。  罗美妮不住声音一下。  他在上位不停地做着活塞运动,罗美妮觉得自己底下在不住地流出水来。  “舒服吗?这么湿。”  “嗯。”她轻轻的声音。是的。好舒服。从来都没有这么舒服。  “把腿并上。”他命令。  她乖乖地并上,他更加剧烈地运动。  良久。  他结束战斗,起身去冲澡。他的汗,像下雨一样滴在她的脸上和身上。  冲完澡,他躺回床上,点了一棵烟,把胳膊伸出来,叫罗美妮躺在他肩膀上。她乖乖地依在他身上,将腿舒服地搭在他的腿上。  她的手放在他的肚皮上,轻轻地划着。  “你这纹身,是一只老虎啊?”  “嗯。”  “那你背上的是什么?”  他坐起来叫她看。  一条龙,整个背部。  她再看他的肩膀,左右各两只虎头。两条小腿,各一条龙。  “你纹这么大面积的,很疼吧?”  “嗯。就是享受那种疼痛感。有些时候,疼,也是一种发泄。”  她点点头。是的。如果你的内心想要呐喊,那么,就用针一针一针地刺下,刺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口,让里面的东西满溢出来。  他坐起来,给她看肚子上的一个伤疤。  “在这之前,我有三次,都差点死掉。”  “怎么回事?”  “第一次,是我那一战成名之后。”他笑了笑,“有了仇家,一次不小心被人捅了一刀,就这里,差一点点就捅到心口上。当时我昏迷了好几天,醒来的时候看到我爸和陈云站在我身边,陈云说了句,没事了,便出门了。当时我的反应是,我还活着呀。还有一次,是喝多了酒,开车撞了电线杆,身体整个磕在方向盘上,肝充了血。你见过猪肝吧?”  罗美妮点点头。  “肝呢,是孔状的,就那么一块,是没有办法进行缝合的。我那时肝出血,就差肝最外面那一点点的皮没有破。如果那层皮破了,那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那时珂珂她妈还是县医院院长,她从凤鸣给我搞到刚刚从德国引进的一种药,一针一万块,来进行消炎和化血。我就记得她当时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停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那一段时间,我躺在病床上,一动都不能动,也不能吃东西,就怕一动,那层皮就给破了。”  罗美妮听得心惊肉跳。  “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就是这次,我入狱。我这件事情闹得很大,很可能会被判死刑。刚进看守所那段时间,等着判决,我觉得十有八九会是死刑,所以特别消沉,每天和人打架闹事。家里人托了好多关系,花了不少钱,最后判了十年,我才觉得有了些盼头。”  “那,你是如何减刑的呢?”  “休息休息吧,咱别一次聊完,聊以前的事情,特别费神。”  他又去烧些开水:“抽那玩艺儿,就得多喝水,要不第二天难受。”  泡好茶后,他把自己的杯子递给她:“你用我杯子喝吧,好不好?这个红茶,是他们从专门的渠道弄来的,我觉得还不错。你觉得呢?”  “嗯。挺好的。”她接过杯子来喝。  “你多喝点,我刚才出了那么多汗,那股劲差不多已经过去了。”  “你昨天晚上就没睡,现在还不困吗?”  “差不多了。一会儿抱着睡好不好?”  “真的,我觉得我还是回家的好。明天早上,肯定有人来你这屋,要是看见我,那该怎么办?”罗美妮还是很担心。  “不会有人来的。”他斩钉截铁地说,又微笑一下,“我这个人,不招人喜欢。我的房间,他们躲都躲不及呢。”  她也笑。  “真的。你别看我跟你这儿有说有笑的,我在别人面前,很严肃的。得保持神秘感与威信,不是吗。”他接着笑。  这是一个两张单人床的标间,但一张床睡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那好。明早要是有人敲门,千万别让他们进来。”罗美妮嘱咐。  他们躺下,她要把灯关掉,他说:“留着一盏吧。别全都关了。落下的毛病。”  就这样,相拥而眠。    当阳光从窗帘中透进来,新的一天早就开始了。  罗美妮并没有睡好,她认床,而且电视里面那种甜蜜地抱着睡得很香的镜头,绝对是骗人的。抱着睡其实很痛苦,身体根本没有办法得到放松。所以,她很困,但是生物钟又让她现在醒过来。  李昱的电话响起来。  他朦胧中接完。  “大家要马上在楼下汇合,出去吃饭。”他说。  “几点了?”  “十点了。”  他起身靠在床头,点了棵烟,把罗美妮搂过来。  罗美妮凑过去吸一口。“你今天什么安排?”  “还不太清楚,中午出去吃饭,下午可能会有别的事,也可能会回来。晚上去随礼。”  “夜总会开业,那你们得玩到很晚吧?”  “他们可能会。我不会。”  他下床去冲了个澡,出来边穿衣服边说,“那我先出去,你中午怎么吃?”  “我出去随便吃一点就好。”  “行,这附近也挺多吃饭的地方的。”  他拿起包出门,罗美妮嘱咐:“你们上车离开酒店给我发个短信。我就可以出门了。”  他点头答应,“好。”  此时房间里就剩罗美妮一人。  房间很乱,但上午的阳光很好,洒在房间里雾雾的。她开始变得很烦燥,事情变成这样,她一直都有预感,而且她也放任了事情的发展。不过呢,又如何。他经历过的女人,太多了。而他于她,也不过一夜情而已。  打定主意,她快速地洗完澡穿上衣服,正好他发来短信:“我们离开酒店了。”她环了房间一眼,离开。  打个车回了家,躺在自已小屋的床上,她才觉得安心了一点。她住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离公司很近,走路的距离。老房子,跟人合住,不过房子是新装修过的,月租并不便宜。她喜欢繁华,喜欢灯红酒绿,住在大城市里嘛,就应该是这样子的。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大,父母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她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有些时候觉得很内疚,没能陪在他们身边。  在这个城市里,她孤身一人。虽然身边有很多朋友,可以聊聊心事,但是,她身边,从来都没有可以让她百分之百放松,放纵,撒娇的人,包括Michael,做为美国人的他,让她变得更加独立。当然,这也可能因为性格使然,她从小就很懂事,很独立,自己照顾自己,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她也不喜欢争,不喜欢抢,默默地做自己就好。  她看世界的态度,是使她可以在这个城市里如此幸福生活下去的基础。她认为人性本善,觉得世界上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是可以被理解的。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所以,不要去埋怨任何事情,而只是享受生活所带来的一切美好。  而且,她是一个有梦想,有理想的人。她的梦想,在近几年,渐渐地越发强烈起来。  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做自己的事情,她享受自己独自的时间。在这个小屋里,她安心。吃了一点东西,她躺在床上,渐渐地睡着了。  电话在下午四点钟响起来,她睁开眼睛,“哥哥”。上面显示。昨天她存的。这个称呼……好亲切。  她接起电话。  “在做什么呢?”他问。  “我回家了,刚睡了一觉。”  “哦?你怎么回去了?”  “我,我得回来换件衣服啊。”她说。其实,她回来,是不想给他造成麻烦。也许,他并不是真心希望她留在酒店,只是碍于他们发生了关系的事实。而且,她只把这件事情,看成一个一夜情而已。她知道,他也是。他就是那么一个人。  “哦。刚才,睡得好吗?”  “嗯,睡得挺好的。”  “你晚上,过来吧?”  “你不是,要去人家的夜总会开业吗?”  “我不喜欢跟人凑那热闹,照个面就走。应该不会晚。对了,你拿房卡了吗?”  “没有啊。你没拿呀?”  “没有,我不给你留着的吗。”  罗美妮没有想到这一点。一般情况下,酒店不是都给两张房卡的吗?  “没事,我让前台去开门好了。晚上我完事给你打电话。”  罗美妮默许。  晚上八点,他打电话过来:“我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你打个车过来吧。”  “好。”  此时,罗美妮已经收拾停当。今天的她刻意地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红色的紧身长裙,白色的V领衬衫,化了今年非常流行的咬唇妆,看上去非常有女人味。  她,是个不一样的她。她,是真正的她。  她有很多裙子,她也知道自己穿裙子好看,但是平时就只穿那几条裤子。她希望自己简单,干练,反应迅速,但裙子,会让她感觉到累赘,所以,她只在特定的场合下才穿。  她走到附近的进口超市里,在那占一大面墙壁的葡萄酒前停下。  这里有几百种葡萄酒,她基本上都认识。Michael曾经是中国最大的葡萄酒进口商,她跟着他,品尝过上千种葡萄酒。她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口味。  最终,她挑了一款智利产的梅洛。梅洛本身口感轻柔润滑极易入口,智利这个产地也不错,还不贵。瓶口一拧就开,不用开酒器。  打上车,快到酒店的时候,她给他打电话:“你到房间了吗?”  “到了。”  她这才放心,跟做贼一样低着头勿勿穿过大堂,按下电梯。  她又打电话:“房间多少号来着?我忘了。”  “3088。”  敲开门,他正在接电话,把她让进来,同时做了个“嘘”的手势。  她点点头,默默地坐到沙发上。  他打完电话,拿过开了的热水,帮她泡了一杯茶:“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你呢?”  “吃过了。”  “他们都还在那边呢?”  “对,估计今天晚上回来得早不了。明天早上还得回去呢。”  “你们明天早上回去?那能起得来嘛!”  “明天再说吧。”他看着她,诚恳地说,“美妮,你穿这红裙子很好看。”  她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然后她取出包里的红酒,找出迷你吧里的古典杯,往里倒了两杯酒。  在这么随意的场合,并不需要用长腿葡萄酒杯来喝葡萄酒,如果有无腿的葡萄酒杯,就最好了。相对于那么细微的口感差别,就用这个喝威士忌的古典杯来凑合一下好了。  李昱接过来罗美妮递来的酒杯,笑道:“我虽然不喜欢喝酒,但陪你喝一杯,还是非常乐意的。”  轻轻地呷了一口,她迎上他的目光:“现在,我们可以继续昨天的话题了吧?”  “不急,一晚上呢。”他把酒杯放上茶几,取出那个专业的吸冰器皿,坐在沙发上吸起来。  “这几天太累了。不吸一点这个,撑不住。”吐出一口烟后,他舒了口气。  “撑不住就睡觉啊。”  “睡不着。事情太多了。你也来一口。”他把管子递给她。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又努力去吸,但还是那样,根本吸不进去。  “你还是不会。这么着,一点用都不管。”他笑。  “嗯。我也不想学会。就是试试。”可是不是有句话吗,好奇害死猫呀。  “你在屋里穿着衣服干嘛,脱了吧。”他说。  她看向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动手褪掉长裙,解开衬衫。  他一把把她抱起,放到床上,长驱直入,翻云覆雨。  “你跟女人在一起,一直都这样,自己劳动吗?”激情过后,他累得平躺在床上,她坐在床沿,看着他。  他像孩子一样眯眯地一笑,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啊,自己劳动啊。这样才有成就感。”  她的心头一软,“我说,你平时应该多笑一笑。你笑的时候,特别可爱。”  “哦,是吧?陈云也这么说过,说我笑起来的时候很可爱。”  “对的。所以啊,你平时多笑笑吧。”罗美妮自动忽略“陈云”这俩字。  “那也得有让我值得笑的事情啊。”他叹口气。  他起身冲个澡,光着身子坐在沙发上,由于刚才的“劳动”,他浑身还在不停地冒汗。  她取过酒喝了一口,点了两棵烟,给他一棵,然后盘腿坐到床上,看着他。“现在,可以继续昨天的话题了吧?”  “哦。”他使劲抽了一口。“讲到哪儿了?”  “你在里面,是如何减刑的?”  “监狱,就是一个小社会。”他想了想说,“我刚进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就傻傻地参加劳动。后来才知道可以酌情减刑。我专门学习了刑法,里面有一条,立功可以减刑,我就一直等待这样的机会。  那时候,监狱内部发行一份周报,内容无非是讲那些有的没的,跟传销老鼠会差不多。我喜欢看书,偶尔也写个小文章什么的,一次写了一篇反映狱友积极改造的文章,拿给跟我关系不错的狱警看了,他觉得很不错,便建议我给周报投稿。我找了个机会去见到了负责周报的人,塞给他两条烟,事情便成了。当然,事后没有少感谢他和那个狱警。那一次,我减刑半年。  尝到甜头之后,我便天天琢磨这事,终于有一天,机会来了。  我们那个监狱的取暖用火什么的,都是要自己烧锅炉的。冬天的一天,锅炉坏了,大家生活便成了困难。我以前不是当过车工吗,对机械什么的有一些了解,便带了几个人去修。在那儿鼓捣半天,没修好,我便悄悄告诉他们去喊专门修理锅炉的人来,人来了后,给他几包好烟,锅炉便修好了,但是这件事最后上报的时候,说成是我带头修好的。这一次被记了大功一件,一下减了两年。”  说到这里,罗美妮便只有张嘴惊讶的份。  “当然了,在里面,最重要的是要和管各个口的狱警打好关系,否则的话,你就算是立功了,人家不给你往上报,你也没撤。每个狱警也都有每个人的特点和立场,你必须分析到位,才能事半功倍。比如有一个管事的,有点贪小便宜,我便让他们每三个月去看他一次,一次给他三千块钱,而不是一次给他一万块,然后一年就再也不去了。这样,他每看到这钱一次,便能想到你一次。”  罗美妮连连赞叹。  “就这样,我抓住了好几次立功机会,十年刑期,减了四年,已经到头了。这在那个监狱里,可是史无前例的!”  就这样,她坐在那里看着他,听他讲他那几年。他讲得很慢,有的时候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忍耐一些情绪。她专注地听着,不时地问一些问题,给到他积极的回应。  这个男人,非常聪明。情商之高,是罗美妮这只白目的笨鸟永远都无法企极的。  “这六年之中,我看了很多书,易经,厚黑学,还有历史啊兵法啊什么的,不能说完全参透,但是却有了自己非常独到的见解。我在里面,晚上睡不着,就不停地回想之前那几年,当时想不通的事,后来突然就想通了。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就是因为有人利用了你的弱点,让你当了出头鸟,让你当了替罪羊。现在我出来,再做事的时候,考虑得就会非常全面。你要把每个人的立场参透,根据他的性格,提前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那你恨他们吗?”  “恨。当然恨。但是现在,我肯定不会像以前那样冲动地去做事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我需要快速地翻身。其实我在里面的那几年,是我们县里最黄金的几年。就在那几年,我原来的对手都已经完成了原始的资本积累,现在都已经成了身家几亿的人了。我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挣钱。”  “那你现在,主要做什么呢?”  “运输,老本行嘛。还有一些其他的,你也不懂。”  “你去年才刚出来,这就一年,按你现在发展的速度,其实已经很好了。天底下有几个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年净赚几百万的?”  “不行,太慢了。还是太慢了。我浪费了六年,错过了六年最好的时候。现在我的发展速度,远远跟不上我想要达到的状态。”  “我并不觉得你在监狱里的六年是浪费了你六年。相反,那真的是你人生当中很宝贵的一笔财富。那六年,你学到了更多,体会到了更多,它可以帮助你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少走很多很多的弯路。”罗美妮试着从另外的角度鼓励他。  他想想,“也对。要不是那六年,我现在也许都已经被人乱刀砍死了。老天爷让你停住,看看你曾经走过的路。”  “当然。休息一下,才可以走得更远。你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你。”  “是吗?你相信我?”  “当然。”她看着他的眼睛,笃定地说。  “好,借你吉言。”他笑了,眼睛闪闪的。  “不过,我希望你快乐。”罗美妮说,“你知道吗,从心里面,感到快乐。”  他叹了口气,“我这个人哪,太贪,对什么东西都贪。你看我吸那个,都那么一大口一大口地吸。所以啊,欲望太多的话,就很难真正快乐。不怕你笑话,对我来说,第一,我要钱。第二,我要女人。要说权力,我不是不想要,只是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我很羡慕当年军阀割据的时候,那时候,你想做个事,太简单了。”  罗美妮笑,“可不是。要是在那个时候,你一定建立一个李昱政权。”  他也笑,“李昱政权,可不是。但是这个年代,我不可能走仕途。所以我需要赚钱,赚很多钱。”  说话的当口,电话响了,他又去接电话。  “我有点饿了。”他打完电话,罗美妮跟他说。  “想吃什么?”  “想吃炒饼。”  “呀,你这个要求,好像不太容易办到。”他翻了翻酒店的菜单,“酒店没有炒饼啊。要不我让四平回来的时候打包一个吧。”  “啊,那就不要了啦。万一被他发现就完了。”罗美妮连连说不。  “他就把饭送过来,不会进门的。”他不由分说打电话给四平。  “我跟你说,我们俩的事,千万不能让任何其他人知道。”罗美妮拿他没办法,看他打完电话,严肃地嘱咐他。  “我知道。”  “不,我跟你说。”罗美妮知道他没有听进去,再一次解释,“如果只是我自己,我无所谓。但是我父母是咱那边的人,认识我父母的人也很多。我不能让我的父母,听到任何闲言碎语,受到任何伤害。”  他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四平到门外送来饭,便离开了。  “好吃吧?”李昱看她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嗯。你也吃。”她递给他。  他尝了一口,“是不错。快吃吧。”他递还给她。  她吃了几口,又给他,“我吃不动了。”  他摇摇头,“你看这点饭量。”他端过来,三口两口便吃了个净光。  她笑着说:“看你吃饭,大家就会有好食欲啊。好香啊。”  “可不是,吃到自己肚子里的,那才是自己的。”他逗趣。  喝点水,他躺在床上,把她揽过来:“你明天还休息是吧?”  “嗯。”  “那,等我走了你再走?”  “嗯。”  “好,那先睡吧,我真困了,撑不住了。现在先抱着,一会儿我上那床上去睡,好不好?”  她点点头。     接下来的一周,又是忙碌的一周。偶尔她也会想起来他,但是马上被她打压下去,不要想!只是一夜情而已!  直到周四晚上,她接到她的电话。  看到电话响的时候,她的心尽然砰砰地跳!  “周末回来吧?美妮。”他单刀直入。  “啊?”  “嗯,你快回来吧。我这几天心里麻烦。我跟你说,你回省城凤鸣来,我给你订机票,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可是,我周末有安排了呢。”她就害怕这个周末如果自己一个人,肯定会难过,所以周末安排了一大堆事。  “不能推?”  “不能推。不过……我周日可以回去。但是,我周一一早就得回来。”  “行,我帮你查机票,一会儿给你电话。你把你身份证号码发过来。”  她挂完电话,心里一阵甜蜜。这,可不正是她期望的吗?  他又打过电话来:“周日中午一点钟有一班还有票,周一早上有七点半的,也有八点半的,你要几点的?”  “要七点半的。”  不一会儿,她收到机票确认信息。  他又打电话过来:“我周日早上就开车到省城了,到时候联系啊。”  “嗯。那你,去机场接我吧?”  “你看你这孩子。我当然去接你了。”  她笑了。三十年来,她坐过无数次飞机,火车,有旅行的,有出差的,有从一个城市搬到另一个城市的,也有探亲回家的。但,从来没有人接过她。  她一直觉得,下了飞机,或者火车,自己打一个车,很容易就可以到目的地。而如果有人要来接,对方需要在路上花费很多时间不说,来早了,对方得等自己。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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