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娃李煊的博客客

70年代初,林子风作为知识青年下乡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因他酷爱绘画,又身体娇弱,故而无暇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田里“滚一身泥巴,练一颗红心”,整天就背着画夹寻山问水,“画饼充饥”,要不就请假回家,一月二月的呆在家里潜心学习。
两年后,知青们大多已陆续招工回城。他爸急了,骂他“鬼画桃符”不务正业,说:“不在农村塌塌实实的劳动锻炼争表现,怎么回来得了?”他更急了,去找队长说情,队长说:“你表现不好,没有资格。”他说:“队长,我没给你添麻烦,没偷鸡摸狗,没破坏庄稼,没瞧不起贫下中农……”队长说:“你学会干农活了吗?你手上有老茧了吗?你一年做了几个工分?党叫你来干啥了?是叫你来画那些山呀水呀,不当饭吃的东西的?嗯?”他去找队长时,队长正坐在桌边喝一碗包谷羹,他老婆蹲在地上宰猪草,也插嘴说:“这些知青娃儿做得来啥子嘛,一个红苕挖成几半截,秧子栽得东倒西歪,不但干不了农活,反而添乱。还要分给他们粮食,把大家都扯虚了!依我说,他们愿意走,就全放他们走,我们拍起巴巴掌欢迎,还要求他们表现个啥?”队长火了,一脚向她屁股蹬去,说:“╳堂客懂个啥?说穿了,要想走,还得看他老子有没有门路,我能说了算?现在走得了的,有几个不开后门的?否则不老老实实的劳动个三五年就走了,恐怕没那么便宜!赵秀英五年了还在继续锻炼呢!”
他婆娘被一脚蹬进了猪草堆里,站起来时,身上粘满了宰碎了的烂菜叶,可一把大菜刀还紧紧攥在手上。队长又冲她喊道:“还不滚!到厨房去给这娃儿舀碗包谷羹来,他可能还没吃饭呢!”
他没话了,转身就跨出队长家的大门,怏怏地回到山岔里专为知青们砌的小土屋来,一个人眼泪婆裟的啃了两个冷红苕,就算过了这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砸烂画夹,摔断画笔,将整盒水彩洒在了门前的黑土地里。
家里没“门路”把他“活动”回城的林子风从此与他的“理想”闹起了别扭,在他摔断画笔的同时就抗起了锄头,虽身体弱小,劳动力差,但与贫下中农战天斗地的那股劲头却使了出来,再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田里地里,山上山下,他那稚嫩的身影已和农民们完全融会在了一起。农民们说:“这娃儿实在了。”队长看在眼里,也说:“这就对了嘛!”还关心着:“累不?”又问:“还画画吗?”当听到否定的回答后,队长腊肉般的脸就爬满了珠丝网,笑着,拍拍他的肩,说:“好好好!画那些劳什子既不能当饭吃,又耽误了锻炼,到头来还会滋生资产阶级思想,就危险了!你晓得吗?那些右派分子哪个不是能写会画的?”
可一天劳动下来,已是筋疲力尽,每每粘上床被,就如死猪一般了。
秋收过后,大队要搞“农田基本建设”,目标是把流过山谷的一条小河改造为太行山上那“红旗渠”似的。要求每个生产队派几名青壮男女组成“基建队”。林子风所在的生产队派了六人,他就是其中的一个,并在队长的举荐下当上了“基建队”的记分员。
“基建队”的工作是男的撬石砌坎,女的挖沟合泥。林子风作为记分员,上午参加劳动,下午点名记分。在劳动中,林子风仍然老实卖力,挥汗如雨,下午点名记分也严格认真,一丝不偶。队长大受感动,对他如此优秀的表现又给予了进一步的肯定,并保证说:“子风啊,你回城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不管你老子有没有门路,一旦有招工、招兵的事,我第一个就推荐你!”
林子风听了真是感激涕零,差点就要给他老人家跪下了!
“基建队”的工作虽然辛苦,但也其乐无穷。在浅浅的小河边挖沟合泥的女人们,一边干活,一边就嘻哈打跳,笑山骂水,弄得河水四溅,泥土四溅。一对对大的、小的、肥的、瘪的奶子在薄薄的衣衫里欢蹦乱跳,砌坎的男人们就劲头十足,不干不净。一人竟唱了起来:“穿林海,跨雪原,娶个媳妇上床来,脸对脸,胯对胯,对准了就杵两下。”女人们便仙女撒花一般的将稀泥河水向他撒去。那人叫道:“这是谜语,谁猜到了,我赏他两个热馒头!”一壮汉抱起一块大石头正放在砌了一半高的堤坎上,嘴里却嚷嚷:“三天不搞那东西,活路都要少做些,不就是那事嘛!”不料,那块大石头竟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他脚边的泥塘里,溅起一面墙似的稀泥,全扑在了他身上。女人们笑开了花,男人们却幸灾乐祸,队长含着叶子烟杆也来奏趣:“你龟儿子就象他妈的一条泥鳅,看你怎么还和你媳妇脸对脸,胯对胯!哈哈哈哈……”虽然队长的笑声爽朗而高亢,但却被一串尖利的女高音压住了:“队长,你错了,是跨在井上放桶打水!”队长嘎然止住笑声,转过头去吆喝道:“君娃,你们生产队没派你来,你怎么来了?!”一个身段高挑的少女就从女人堆里跳了出来,扬起一张红扑扑的脸蛋,瞪着两只黑晶晶大眼,噘起嘴唇顶撞道:“我偏要来!关你屁事!”就去那出谜语的人跟前,伸出了手,叫拿两个热馒头来。那人“嘿嘿”地笑着,说:“君娃,你才有两个热馒头,我哪里有啊!”一支粗大的脏手便指在她挺拔丰满的胸上。姑娘顺手抓了身边一人的扁担,抡起来就向他打去,那人身子一歪,笑着就跑上了河坎。姑娘喊道:“吴二娃!你今天不拿两个热馒头来,我跟你没完!”也笑着追了上去。满河满坎的人便前仰后合,嘻哈一片了。
这天放工后,林子风独自一人坐在河边的一棵垂柳下整理完记分薄就去想:“那是什么谜语呀,真俗不可耐!”但转念又想:“这谜语怎么会是跨在井上打水呢?”想了一会,想不通,便神经质地笑笑,站起来,走下河去,跨在两块露出水面的石头上,躬下身去要捧水洗脸,竟突然眼睛一亮,啊哈!他看见的倒影不就是“脸对脸,胯对胯”吗!就直起身来,想那在井上打水,放下桶去的情景,便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虽俗了点,倒也形象!”可就在这时,忽然听见空旷的田野深处传来了一片喊声:
“君娃!君娃!”
“来了!妈!”
林子风猛然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少女挽了裤腿衣袖,光着白晃晃的四肢在河水中撩水擦洗,夕阳余辉下,不时溅起珍珠般闪亮的水花。那少女竟也柔弱似水,泻下一头长发,让发尖随着水波起伏回荡。林子风心里一颤,不禁习惯性地将双手比成个框儿,放在眼前,让四周杂乱的景物模糊开去。殷红如血的残阳就水面上反射出强烈的光彩,又筛成五颜六色的粒儿,一颗一颗地镶在那少女的肩上,发上和颤颤悠悠的胸上。
“君娃!君娃!”喊声又起。
“来了来了来了!”
河中的人儿便踏着潺潺流水一路跑了上来。她长发飘飘,柳腰乱摆,一只手提着双塑料凉鞋在舞着圈儿的甩动。当她跑过林子风身边时,仿佛被吓了一跳,突然停下来,瞪起她那双晶亮的大眼,怔怔地看着他。
“君娃!”林子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你?记分员!”
林子风笑笑:“你今天才来?”
“是啊,记了我的分吗?”
“队长还没说要给你计分呢。”
“你没给我记分?”君娃惊愕道:“今天我不是白干了吗?”
林子风忙说:“我明天问问队长。”
“问什么?快给我记!”
林子风说:“问了队长给你补上,还不行?”
“不行!”
林子风就突然想起了那两个热馒头来,不禁“扑哧”一声笑道:“好好,我给你记,我怕也成吴二娃了。”
君娃那婴红的小嘴一咧,道:“你说什么?”就举起手上的凉鞋要向他打来。
“君娃!君娃!”那尖利的声音又在追魂似的喊过来。
“来了!”
君娃三两步跳上岸去,慌忙穿上凉鞋,直起身来时竟对林子风嫣然一笑,说:“今天我就饶了你。快给我记上!”便风吹柳絮一般,飘然而去了。
林子风追喊:“喂!你就叫君娃吗?姓啥呀?!”
“随便!”
林子风直勾勾地看着那少女消失在一片竹林掩映的农舍中,一会才转过身来,再看那湾河水时,竟象一条懒蛇样的躺在那里,显得百无聊赖了。
这一晚,林子风哪里还睡得着,在昏昏暗暗,凄凄惨惨的煤油灯下,满脑子里映现的都是夕阳下那幅美丽动人的图画——那一粒粒跳动在波光流影中的水珠;流淌在七彩原色下的小河;淳朴得近乎于原始天仙般的少女。心,便颤抖,便涌动,便在雷若阿和莫奈的印象派浪潮中翻滚!可是找遍了整个小屋,竟没有了一支颜料,一张画纸。
第二天一上工,林子风的眼睛就向人堆里转,可没见君娃,便去问队长:“昨天那个君娃的工分给她记吗?”队长说:“记啥?没有他们生产队的条子,我们就不认这个帐。”林子风说:“那她昨天不是白干了?”队长说:“这里年轻人多,好耍,她是来奏热闹的!”队长说完就去干自己的活了。可不一会,君娃竟风风火火地从田野里跑来,她手里扬着一张纸条,站在林子风跟前就向他塞去,喘息着说:“拿去,我今天正式加入了!”林子风将纸条给了队长,队长看了,就对君娃说:“好好,那边合泥去。”君娃说:“我没带工具。”队长说:“那你来干啥?快回家去拿!”君娃见林子风脚边横着一根木杠,就拿起来,指着林子风说:“我和他抬石头去。”队长说:“抬石头是男人的活,你一个姑娘家,合泥去!”君娃仰起了头,撅着嘴说:“我偏要抬石头!”旁边的人就帮腔了,说:“队长,就让君娃和他抬,这个知青可是秀才样的人,他们俩倒般配呢。”于是就有人笑了,那笑声显得有点儿古怪。君娃转过身去,啐道:“滚你几娘母的蛋!”队长不耐烦了,说:“去吧去吧,可别磨磨蹭蹭的呵!”
抬石头没有固定的地方,就在离河岸不远的荒山上乱找,君娃说:“半山中的那片竹林里石头多,土又松,不用费力去撬的。”林子风看着君娃那宽宽的额头和那额头上几滴在朝阳下闪动的汗珠,就说:“随你吧。”
于是,两人便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向那半山中的竹林走去,君娃扛着木杠款款地走在林子风前面,林子风就提着棕绳默默地盯着君娃那摇摇摆摆的腰肢出神,脑子里竟又浮现出那幅美丽动人的图画,便想象着印象派大师调色板上跳跃的色彩和那在空气里颤动的笔触。不禁半眯着眼睛,神驰在阳光下空灵流动的画布上。
“昨天的工分你给我记了吗?”君娃忽然问。
林子风一愣,满天飞舞的色彩就瞬间消失了,回过神来道:“放心,今天给你补上。”
君娃说:“你不敢不给我补!”
林子风一笑,问:“为什么?”
君娃就忽然转过身来,双手举起了木杠。
林子风忙退了两步,笑道:“啊,我投降了!”
君娃用木杠指着林子风,命令道:“把双手举起来,走到前面去!”
林子风就乖乖地举起了双手,绕过君娃走在了前面。
君娃将木杠顶在林子风的腰上就唱起来:“松井的队伍来了,来了,来了……”
林子风禁不住哈哈大笑,可心里却酸酸的,不知是啥滋味。
一会便到了那片竹林,君娃甩掉木杠就窜进了竹林的深处,林子风还以为她要躲起来“方便”,可君娃却在里面喊:“快进来呀!”林子风问:“干什么?”“累了,要休息休息!”林子风也勾着头进去了,见她已在一片枯黄阴冷的竹叶地上恣意地横躺了起来,嘴里还不停地大叫爽快。林子风说:“象你这样抬石头,还想得工分呀!”君娃转过身来,本是扎在脑后的“马尾巴”
辫已经散乱了,双手支着下巴,说:“那河坎又不缺我们这块石头用,这么多人抬,你怕什么?不耍白不耍!”林子风说:“你倒无所谓,一会队长要理麻我的!”君娃在地上打了一个滚,那纤细的腰肢就裹着一身蓝花花的衬衫,如麻花似的扭了过来,嘻嘻地笑着说:“你是不是在争表现,想早点回城?”林子风就不说话了,愣愣地站在那里。可君娃却笑得灿烂如花,一下跳起身来,将林子风推在地上坐了,甩着一头散乱的长发说:“你看不看跳舞,我给你跳一个。”林子风说:“你会跳舞?”君娃说:“那天晒谷坝放了一场电影,是《红色娘子军》,那里面的舞,我给你跳一个。”林子风“扑哧”一笑,说:“我看你披头散发的,跳白毛女在山洞中见太阳还差不多!”君娃说:“你赌我跳不来?”就跳上一块突出地面的青石,迎着洒向竹林的阳光,展臂抬腿,做那金鸡独立之势,一对闪亮的眼睛看着前臂指向的地方,就唱起来:“太阳出来了,哟喝衣哟喝……”可这“喝”字还没唱完,“白毛女”就“哎哟”一声惊叫,从石头上滚了下来,直向林子风扑去。林子风向后一倒,四仰八叉地就躺在了地上,怀里抱着少女棉球一样的身体,直感到一对成熟丰润的双乳挤压着他的胸部在隐隐滚动。不禁心跳异常,热血奋涌,喘息着轻轻喊了起来:“你把我当‘大春’了!”君娃在他身上扭捏不堪,娇羞地说:“人家脚崴了,还开玩笑,哟哟……快给我揉揉……”但两人谁也没动,就上下抱着,嗅出了对方一身的汗味和泥土的芬芳。
“君娃。”
“你昨天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啥?”
“人人都叫你君娃,可没叫你什么君娃,你姓啥呀?”
“不是给你说了吗?随便呀!”
“随便是姓?”
“是呀,复姓呢,嘻嘻!”
“叫‘随便君娃’?”
“嘻嘻……”
“那我可要随便了啊!”
林子风就双手在她腋窝下轻轻抓去,君娃大笑乱扭,可是一下又怔住了,睁大眼睛疑惑地说:“你裤子里揣了一块石头吗?摁得人家好痛。”林子风也莫名其妙,说:“没有啊。”君娃就伸下手去摸了,圆圆的,长长的,坚中带柔,似有脉搏跳动。林子风“唰”的一下脸便通红,忙滚过身去,将君娃翻在了一边。
林子风坐起身来,君娃还躺在地上,林子风说:“难道你爸也叫随便?”
“我没有爸,随他随不随便!”
君娃的脸色就忽然暗淡下来,楞楞地看着天空,可天空已被浓密的竹叶遮挡,只有斑斑点点的阳光从筛网似的叶缝中颤漏下来,点缀在少女软软柔柔的身上。林子风已被撩动得心猿意马,情窦初开,默默地欣赏着身边的少女,见有一滴泪珠刚刚挂上她的眼角,就恰恰与一丝金色的阳光相撞,刺眼一闪,便如流星般的消失了。
“我爸去了青海。”君娃悠悠地说:“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正遇灾荒年间。听妈说,当时全队的人都吃草根、树皮,草根、树皮吃完了,满山遍野就剩了光秃秃的黄泥巴。我爸看着心疼,就去问队长:这土肥泥厚的,怎么不种庄稼呀?安了心要饿死我们吗?队长说:拿什么来种啊!过共产主义时,不是连种子都吃完了吗?我爸就说我们家还藏有一代麦子,愿拿出来大伙种。队长听了便大惊失色,问:你那代麦子从哪里来的?我爸说:前两年吃伙食团时偷偷留下的。队长说:你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吗?于是队长报告了书记,书记又报告了公社,层层报上去,我爸就被劳改了,送到青海,在青海湖边一个种马场里劳动改造,刑期满了就和当地的一个哈撒克女人结了婚,从此就再不回来了。”
林子风说:“难道你爸就忘了你们?”
君娃说:“谁说他忘了?他也来过信的,叫我去,可我妈就是不答应!”
林子风突然笑起来,说:“君娃,你说你爸去了青海湖边的一个‘种马场’,在那里种马呀?”
君娃也破涕笑了,说:“你只晓得麦子包谷才种,就不晓得马也可以种的。挖个坑坑埋一匹马下去,第二年就会收成十匹马的!”
林子风说:“你爸在家种不成麦子,倒弄去青海湖边种马,这不成全他了?”
君娃突然翻起身来,又推倒林子风,便骑在他身上,两只小拳头就“帮帮”地擂下来。林子风捂着胸膛,“嘿嘿”地笑得就如拨浪鼓一般。
一上午就快要过去了,林子风和君娃才在竹林里随便找了一块石头,绑上绳子匆匆地抬下山去。到了工地,林子风忐忑不安,埋着头,就怕撞上队长,见队长已没在工地,才长长地舒了一口起。但环顾四周,碰见的却是一双双阴阳怪气的眼睛!
下午,林子风又记分了,君娃便在女人堆里合泥,合泥时,老是心不在焉,秋波乱转,倒将自己合成了一个泥人。
不觉到了中秋佳节,队里就要放假。最后一天放工后,君娃悄悄地将林子风拉去了那棵大柳树下,说:“你要回家吗?”林子风说:“要啊。”君娃说:“我妈舂了好多糍粑,明天我给你拿几个来,带回家尝尝吧。”林子风看着她,不禁鼻头一酸,竟没说话。君娃问:“瞧不起?”林子风忙说:“不,不。”君娃说:“我也吃过你们城里人吃的月饼,但哪有我们自己舂的糍粑好吃!”
林子风情不自禁地搂住了她的双肩,轻轻地叫了一声:“君娃!”君娃说:“明天一早,我就在这里等你,好吗?”“好……”林子风一下将君娃就紧紧地搂进了怀里。
这晚,林子风真的失眠了,翻翻覆覆地熬到天亮,就背上一个什么也没有的黄挎包,昏昏沉沉地走下山去。君娃果然站在那棵柳树下,怀里抱着一个大纸包,见林子风来了,就向他跑去,翻开他的挎包,见里面一无所有,就笑着说:“真没孝心,什么也不给家里带。”便将那纸包塞了进去。
林子风见四处无人,又搂住了君娃,说:“君娃,回到家里,我会想你的。”君娃的头就埋在他怀里,说:“想不想,随便你。”林子风捧起她那已是红霞乱飞的脸蛋,说:“我已经不敢随便了,快回去吧,一会你妈又要叫你了。”君娃说:“我妈天不亮就去了舅舅家了,今天就我一人在家。”林子风问:“你怎么不去?”君娃笑着,双臂就挽着他的脖子,说:“昨天一时冲动,不该答应给你糍粑的,否则我也早去了,我多久没去舅舅家了,还很想去的。”林子风问:“远吗?”君娃说:“当然了,要翻两座山呢!”
林子风就怔怔地看着君娃,看见了她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有了自己清晰的倒影,没有一丝波纹,一丝皱折,一丝儿的颤动,忽然叫道:“我不走了,君娃,我不走了!”君娃诧异的看着他,林子风又说:“到我那小屋去,君娃,我们一起过节!”君娃还没回过神来,便被他拉着向来路跑去了。
翻过一个垭口,拐了几道山梁,就来到了林子风住的小屋前。
两人喘息着,刚一进门,林子风就拦腰抱住君娃,将两片火焰般燃烧着的热唇向她吻去。君娃忙说:“门还没关,被人看见了怎么好。”林子风说:“这世上的人全都死光了,只有我们俩啊!”就野兽般的从她那婴红的嘴唇一直狂吻下去,吻到了她那散发着淡淡幽香的乳沟和一双圆润饱满的乳房,吻掉了她的衣,她的裙,吻出了一尊白玉般的“观音”!
这时,一束金黄色的阳光从土墙上一个碉堡似的窗洞中直射进来,在幽暗的房间里斜斜地照映在姑娘那高挺的乳上,两颗樱桃似的乳头就似红宝石一般闪烁着耀眼的光彩,将她那半掩在暗色里的侗体映衬得玲珑剔透,奕奕生辉。林子风突然退后两步,在波光流影中看见的哪里是君娃——一个山里土气单纯的姑娘?简直就是冥冥仙境中复活了的维纳斯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魔术般的幻影,他满脸通红,自惭形秽,并为刚才的行为而在心里感到深深的愧疚,他那两片肮脏的臭嘴已亵渎神灵了吗?!
君娃半眯着眼,她忘记了羞涩,忘记了自己一身赤裸还蜜糖儿似的站在那里。一束秀发就从肩上搭拉下来,发尖在乳上微微颤动。她似笑非笑的觑着面前这个惊呆了的小男人,一只手提上来,两指拈着那乳上的发尖;一只手放下去,盖在小腹下那微露的花芯之上,两腿款款交叉,斜倚在墙角下一张破旧的书桌边沿。
林子风呆了,呆了一会又傻了,傻了一阵后就忽然疯了起来,并狂燥不安地在房间里团团乱转,最后竟将土墙上贴着的一张“领袖”画像一把扯下,翻过去放在随手抓来的一块木板上,又去门边一角落里的柴灰中薅出几根木炭,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以仰视的角度画了起来。
他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细细描绘,层层渲染;他勾勒线条,抹出块面,刻画质感,烘托明暗;他要画出体温,画出动感,画出欲语的眼神,画出少女心灵的奥秘和流动的血液,画出他的爱,他的悲,他的火山爆发般的激情!他试图将手中的木炭化为缪斯的彩笔,在黑白世界里把那束浸润在少女双乳上的金色阳光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子风的这一疯狂举动竟使君娃瞪大了眼睛,她那迷惑的眼神在彩虹般的光影里变化闪动。她试着要扭动一下身子,但林子风却在不停地狂喊:
“别动!君娃,别动!”
仿佛时间已凝结成冰块,地球停止了转动,世间的一切一切均已消失殆尽,只有林子风的手还活着,狂着,挣扎着!在他抹去最后一截木炭时,一幅完整的素描人体速写便跃然纸上,栩栩如生。他跳起身来,将画举到石雕泥塑一般的少女眼前,欣喜若狂地叫道:“君娃!你看!你看看呀!”
君娃怔怔地看了一会,半晌才说:“这是我吗?你画了我吗?”突然抓起地上的衣裙,就胡乱地裹在了身上。
林子风还在梦里,恍恍悠悠地说:“君娃,今天是八月十五,嫦娥要下凡的,待会她来了,我就拿这张画与她比,看谁更美,更……”说到这里,梦却醒了,忽然霎了眼,愣愣地看着一身布纹的君娃,叹道:“哎……呀呀!只有赤裸裸才是真艺术!君娃,你干吗把衣服穿上了?刚才那味呢?跑哪儿去了?”
君娃扑过来,抓住他一头蓬乱的头发不住地摇晃,一边喊“流氓”,一边就笑着差点叉过了气。
一会,林子风将画平放在桌上,竟要君娃在那上面吹一口“仙气”,可君娃的头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只是不肯。林子风捧起她的脸蛋来,说:“君娃,吹呀,吹了这画就活了。一会呢,叫她给我们打酒去,我们要举杯邀明月了!”君娃嘻嘻地笑着,啐道:“做你的白日梦吧!”但那殷红的小嘴还是嘟了起来,偏过头去“噗噗”地在画上吹了两口,竟将多余的炭沫吹掉了,使画中人儿更显得轮廓分明,呼之欲出。
林子风哈哈大笑,说:“瞧,不是就活了吗?! ”
君娃却突然变了脸色,低声叫道:“这是毛主席的像啊!你想当反革命吗?”
还在沾沾自喜的林子风也嘎然止住了笑声,不觉身子一颤,慌忙将画卷了,就塞进床下一口木箱子里,“哐哐当当”地上了锁。站起来时,一张脸几乎扭曲了,颤颤地说:“君娃,我不怕当反革命,我要将它永远珍藏,直到一生一世!”
可君娃的眼里竟流出了泪来,她补在林子风身上喃喃地说:“子风,我怕,我怕你总有一天会回到城里,你会抛弃我的,你会忘了我的。”林子风说:“我向毛主席发誓,海枯石烂,永不变心!”禁不住热血沸腾,情绪激昂,抱着君娃就向床上滚去,并撩开她的裙子,摸着了那片雨露扬花的地方,深深地埋下了头,伸出舌尖,舔在了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瓣之上。
君娃扭着腰肢,闪着一对含满了泪花的眼睛“咯咯”娇笑起来,问:“是啥味?”
林子风呐呐道:“酸酸的,有点泥香味。”
君娃忙推开了他,说:“你是狗呀,那地方也去舔,羞死人了!”
林子风就急急地解了裤带,掏出君娃说过的那块“石头”来要放将下去,可刚触及到玉门时,君娃忽然问:“你真的会娶我吗?”
林子风不觉一愣,神经质地扭曲着身子,便瓷人一般地傻在那里了。
“子风,你要……你就来吧……”
君娃已捂住脸,喘息着,竟是瘫软如泥了。
可蹲在她身边的那个小男人此时却如临大敌一般,猥猥琐琐地表现出他那满脑子的一塌糊涂来,他哪里敢来了?!
中秋后的第一天上工,林子风迟到了。匆匆来到工地时,竟发现看着他的几乎都是异样的眼光。女人堆里没见君娃的影子,有张狮子鼻的脸就扬起来叫道:“喂,计分员,今天君娃没来,我和你抬石头,干不?”随后就挤眉弄眼,引来一片哄堂。一胖姑笑道:“人家知青到我们农村来哪里是抬石头的?而是来摘花的呢。可你这嫁不出去的臭狗屎给他当花肥都不配!”“臭狗屎”就丢了锄头从泥潭里跨过去,尖声道:“你这个肥婆,我看你比狗屎还臭!”说时,已满手满泥的扯住了胖姑的衣襟,又去抓里面的两吊子肥奶。胖姑左躲右闪,倒将一只白晃晃的奶子从半开的衣襟里甩了出来。胖姑不以为顾,反手扭住“臭狗屎”的肩膀使劲一推,那“臭狗屎”就一屁股坐进了泥潭里。爬起来时,哪知裤腰松散,一条泥裤就拖泥带水地垮了下去,露出半边霜裹冬瓜一般的屁股。“臭狗屎”的脸“唰”的一下就成了猪肝色,提着裤腰便向一堆草朵跑去。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疯了似的指着她狂笑、调侃。
那胖姑竟也笑得忘了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只肥奶便随着她的笑声如水袋一般在胸前晃动。河中就有一男人窜过去,扭着脸怪笑道:“春花姐,还没吃早饭呢,赏口奶吃吧。”春花一怔,立即码下脸来,正二八经地捞了那只奶说:“幺儿,来,吃吧……”
这下,人们沸腾了,男女齐喊:“毛狗,吃啊!吃啊!”一女人向他背后推去,道:“不敢吃的就没长鸡巴!”
毛狗被这一推,整个脸就扑在了春花的奶子上。
人们在欢声笑语中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响,毛狗的脸已歪在了一边,上面出现了五条泥巴手印。
这时,队长却发话了,他说:“大家快干活,别磨磨蹭蹭的了!春花,把衣服扣上!毛狗,抬石头去!喂!‘臭狗屎’呢?和野狗日起来了吗?”
春花接嘴道:“队长,‘臭狗屎’和君娃一样,不要山里的野狗,她要知青……”话没完,就忙捂了嘴,并拿眼去瞟那河坎上站着的林子风。
林子风也是满脸的笑,可听到春花的话后脸就红了,正僵硬在那儿惶惑不安时,队长却来到他身旁,语重心长地说:“子风啊,你瞧得起我们农民姑娘,说明你已真正地和我们贫下中农打成一片了,好!我们欢迎你扎下根来,但你可得想好了,以后不准后悔的哟。”
林子风听着这话,全身凉了半截。
常常在林子风面前称大姐大的女知青赵秀英也走来调侃道:“兄弟,哪天娶媳妇?姐儿好送你一挑粪桶啊。”
从此,林子风和君娃的“风流韵事”便象病毒一样,迅速蔓延开来,不知几时竟传到了百里外的家里,他爸气得双脚乱跳:“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把我的老脸都丢尽了啊!”
城里的老同学来信也说:“那女娃儿再漂亮也是个农民,林子风啊,难道你不想想你的前途,真要修一辈子的地球吗?”
林子风竟是百嘴难辩,心如汤煮了。
“基建队”里的冷嘲热讽他可以当成耳边风,但队长那深疑叵测的一番“好话”和老同学的劝告却如一块巨石般压在他心头。他该怎么办?!一边是少女那纯洁美丽,情深意长的诱惑;一边是每个知情都向往并为之而奋斗的回城之路,在那种等级观念细化到每一个劳动者身上,又隔着一道坚不可摧的藩篱的社会环境里;在那种近似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威逼和“人言可畏”的腥风血雨中,鱼和熊掌他能兼得?他放弃绘画,拼命劳动所得到的好评和队长对他的承诺难道将要付之东流?他情窦初开,真情迸发,热血沸腾的深深爱意会不会竟是一场儿戏?!
这晚,林子风真的哭了,在鬼火一般跳动的煤油灯下,背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而悲动欲绝。
不知为何,君娃好几天没来上工,林子风在“基建队”里天天面对的还是那些阴阳怪气的调笑。
一天放工后,林子风又坐在河边那棵柳树下整理计分薄,可君娃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轻轻地说:“我妈说了,如果你是真心的,就叫你去吃饭,你去不?”
林子风心里就“砰砰”地跳将起来,并做贼似的向四周看了看,激动地说:“君娃,你爸不是在青海吗?你难道不想去看看?你真的不认父亲了吗?”
君娃楞楞地看着他,突然眼圈红了,说:“你要赶我走?……我是农民是不是?你怕回不了城是不是?”
“不是不是!君娃,你听我说,我爱你,真的!我可以不顾任何世俗的偏见和压力,永远爱你。……可是,君娃……我真忍受不了这穷山恶水的折磨,我有我的家,我的父母兄弟,我的朋友,我的前途和理想……君娃,青海是个美丽的地方,那儿有你的父亲,有骠悍的骏马,有广袤无垠的草原……君娃……”
君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打断了林子风一番风里雨里的话,并透过满眼的泪水,看到的林子风恰似裹在一颗巨大的水晶球里。
然而,那水晶球里的人却张着嘴巴再也没有言语。
天空渐渐地阴沉下来,然后沥沥淅淅地下起了小雨,田野中漂浮着一缕缕乳白色的迷雾,并悄悄地弥漫而来,凝固在了这一对湿淋淋的人儿身上。
“君娃!”她妈又喊了起来:“君娃!君娃!”
那高亢而尖锐的声音在田野里空空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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