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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现代]《理想关系》&BY&花靥明光
铁门在后面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戚少商回头看看,又看看他身边一左一右神情紧张的两个警察,忽然笑了。
“行了二位,”他说,“要见的人我也见了,既没串供也没劫大狱,用不着还板着脸那么紧张吧?”
可是警察还是一脸严肃,好像放松一点就会被他套住似的。他们走出建筑物,来到阳光灿烂的户外。
“还是车辆限行的好,之前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蓝的天了啊。”戚少商举头看看蓝色的天空,若无其事的说着。手心里的冷汗只有他自己感觉得到。
一回想起刚才所见的人临被带走时的样子,脑袋里就嗡嗡的。那个人在厉声叫:“给我们报仇,给我们报仇!”然后声音便被落下的铁门阻隔得戛然而止。
戚少商少年无知的时候曾因打架在拘留所里呆过十天。不过十天而已,已经足够他记住一辈子。他试着想象在监狱里度过余生,却只是令自己手心的冷汗更加湿淋淋的。这地方连阳光都比高墙外要灰暗,人只要进去,就等于完了。
戚少商是乘坐一辆桑塔纳2000进来的,小汽车灰扑扑脏兮兮的,进来的时候他满心不爽,出去的时候他所有的不爽都抛到九霄云外。谢天谢地他还能离开。
铁手就坐在车里等着他,那张脸还是木呆呆的没什么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戚少商就是觉得他的表情异常的幸灾乐祸。车子发动,俩人谁都没先说话,大眼瞪小眼的一阵,终于还是铁手先开口:“人还好吧?”
戚少商瞪着他:“你真的觉着在这种地方人还能好?”
铁手淡淡道:“不是还活着么?不是还活的很安全么?跟雷卷比,实在是好太多了。”
他的表情和声音一样冷淡:“说说你的打算吧。”
戚少商看看他,拈着自己修剪整齐的髭须,忽然一笑。
“长官,你搞搞清楚,我是干嘛的?我不过是个卖脸的而已,虽说没大红大紫过好歹也曾是一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的人物,忽然之间特警也见识了,监狱也进去一日游过了,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认识了个雷炮儿么?谁打小儿没交过几个损友啊?他干过什么跟我有什嘛关系?”
“你不只是打小交过几个损友吧?”铁手冷淡的看着他,“虽然你已经做了正行,可你跟雷家一直保持来往,你本人接受过相当专业的散打训练,雷卷对你的信任超过了他自己的亲弟弟,这些都没错吧?”
戚少商冷冷的说:“学过散打也成罪状了?雷卷怎么信任我,我都不知道,你就准知道?”
“好吧,也许我们找错人了,”铁手无所谓的说,“你下一步的工作计划是要去太平洋对面的什么地方吧?巧的很,听说背叛雷家害死雷卷的那个雷腾,也跑到那边儿去了?”
“那跟我没关系,”戚少商冷冷的说,“工作是公司安排,我不过按合同办事。”
铁手淡淡说道:“二十分钟前,国际刑警那儿刚传来一个消息,你想不想知道?”戚少商看着他神情复杂,他打开手机看短信,一边念道:“雷腾尸体于今日凌晨在圣菲波哥大北部郊外被发现。圣菲波哥大,够远的,我是没去过。”戚少商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其实雷腾这种小脚色,不过是个炮灰罢了。你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雷卷死掉,最大的受益方,既不是背叛他的雷腾,也不是警方。背后肯定另有他人。现在这批毒品不知去向,雷腾也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铁手说,一边看着戚少商,“你还记得阮明正吧?三年前,吸毒死了的那个。”
戚少商黑着脸说:“用不着你提醒我。”
他当然记得阮明正,漂亮倔强的女孩子,三年多前刚入行,想红想疯了头,结果被人诱骗吸毒上瘾,最终死于吸毒过量。时尚圈里这样的女孩子数不胜数,阮明正不同的地方在于,她死的时候,还是戚少商的女友,她是怎样吸上毒并且一直吸毒这些事他却统统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
铁手说道:“告诉你,我们已经控制了当初诱骗阮明正的那个人,他在你们圈子里,算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他交代毒品就是从雷家的贩毒网络中拿到的。雷卷一死,这条网表面看起来是断了,可是实际到底是断了,还是转移到了别人手上?我们谁都不敢说。”
戚少商说道:“雷卷的贩毒网络,我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
铁手点头:“对,不错,你确实看上去是比较清白的一个。不过我也确定,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一些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掌握的东西。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戚少商有些反感:“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事情都能拿来交易?”
铁手摇摇头:“不,事实上,大部分精神层面的东西是不能交易的。我也有肝胆相照的兄弟,如果我自己的兄弟死的像雷卷这样惨,只要能给他报仇,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戚少商冷淡的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的真假,口中却轻叹一口气:“我准备去哥伦比亚,其实不是一定要杀了雷腾,他毕竟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我只是想不管怎么着也得逼出他背后的那个人。只要是我的话,无论怎么逼,到最后总会留他一条活命。可惜。”他顿了顿,问道:“跟你合作,我能得到什么?”
铁手说道:“雷卷那些明面上的生意,听说你占的分额不算小。物质上的东西,我想你不需要吧?你需要的其实是一辈子良心的安宁,和一辈子生活的平静。这些你只有通过与警方合作,才能得到,别无他途。”
戚少商苦笑:“你说的对,其实我自己心里有数。”他呼出一口长气,习惯性的摸摸自己短短的髭须。实际上,他早就已经做好了与铁手合作的准备。
他又道:“卷哥确实有件小事儿,只我知道。毒品这东西,它成本低,赚头大,需要控制的无非是人,一条销售链建立起来,要重新洗牌,只能洗两头,中间阶层的大部分人员,消息灵通关系网密布,轻易是动不得洗不掉的。当然中间阶层的绝对数量,很少很少。卷哥有个朋友,常年跟他那儿进些优惠价的好货转运到外地去。这人有警方背景,黑白两道都吃的开,隐藏的也深,京城的毒品市场他从来不沾。这么多年下来,地位稳固,即使卷哥死了,只要这条销售链还在,要把市场做到外围城市去就一定绕不过他。”
铁手脸上本来有些难得的惊喜表情,这时候忽然又凝固了,他想了半天,方才慢慢地道:“这样恐怕不行。雷卷死后,无论接手的人是谁,必定要有相当长的时间做调整,等到和这个人重新建立关系,还不知要等到多久去。时间太长,警方不可能控制一个人达到这样长的时间。”
戚少商哼一声道:“拜托,您好像是警察吧?您手底下,要是我没猜错,一定多的是清清楚楚明白怎么装假怎么演戏的特警,守株待兔这样的事儿,还用我教您么?还有一个有利条件,这人平常隐藏的太深了,店里的生意都很少自己打理,都是雇伙计。你只要把他逮起来,再派两个人去给他充伙计,接下来的事儿就是慢慢等了。好在这种事不急于一时,有的是时间。抓人要证据,我可以提供。我只有一个要求。”
他顿了顿,凶狠的道:“充伙计,我得算上一个。我必须第一个知道是谁害死了雷卷。雷卷对我有恩,我必须替他报仇。”
他以为自己早就没有小时候混马路时候的那种狂躁,却原来只是没有找到宣泄的理由。
铁手考虑一下,拍了板:“也好,我马上派手下与你合作。”
警察的办事效率果然不像外界传说的那么寒碜,十几分钟后他们回到铁手的办公室,铁手指派的那个人已经等在里面了。
他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背对他们在书柜前站着翻一本书,修长的身形在透过窗户照进来的一缕阳光里,天已经晚了,那很可能是今天的最后一缕阳光。听到有人进来,他回过身,看到铁手就站正敬了一个礼。这是戚少商第一次见到顾惜朝,他看看顾惜朝又看看铁手,一时还没想到即将跟自己合作的就是这个人,因为没料想他们决定的这么快,只以为他是铁手的秘书勤务什么的。铁手忙着看下属送来的调查报告;戚少商往沙发上一坐,翘着腿,抽着烟,玩着zippo,别的什么也没干就拿看顾惜朝当营生消磨时间了。这男孩子很好看,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猿臂蜂腰身高腿长,俊眉朗目齿白唇红,戚少商想了想,觉得没事儿在小剧场听相声大鼓什么的里面的那些,老话儿里形容人长的好看的词儿都能用上,他看着看着脑筋就动歪了。
戚少商经常觉得自己是最传统的中国人,因为他信奉享乐为本,只要快活高兴,什么事儿都干;作为男人,下半身的享乐当然比什么都重要,作为传统的中国男人,光是跟女人这个那个的,无不无聊啊?所以他很没节操,是个男女通吃的主。顾惜朝这类型正好是他最好的那一口。
他正在那儿意淫得高兴,铁手给他介绍:“你们认识认识,握握手吧,以后就是合作关系了。”
戚少商一口烟没咽进去,直接从鼻子里喷出来。
顾惜朝却只是站着,等着,一声不吭,面若冷玉,小腰板挺的很直很直。
羊蝎子胡同是典型的明清式建筑,通过前清、民国、解放后三个历史时期的私搭乱建,曾有相当长的时间就是“脏,乱,差”的代表,最近一二年因为国家开始保护古建筑,渐渐恢复了些全盛时期的精神面貌。胡同是东西方向,跟一条历史遗留问题一般的窄马路呈90度角垂直,他们住的地方就在羊蝎子胡同的紧边儿上,面朝着窄马路,所以门朝西,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西向的大门准是后掏出来的,因为老辈盖房子的规矩,从来不作兴大门朝西。
门楣上挂着个牌子,上面写着“宇宙对外贸易有限公司”,因多年未擦,上面沾满了尘迹雨痕和鸟儿便便。街坊们证明,宇宙对外贸易有限公司并非浪得虚名,多年前也曾倒买倒卖过一些外国奶酪之类的批发给前街上的西餐厅。不过,后来有一段时间,老板为了贯彻公司名字上“宇宙”二字,整天叫卖“火星尘土”,灰仆仆的一小瓶就要几百大元,从此奸商之名不胫而走,再也没人跟他们做生意,老板也放弃了这小地方,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换两个人来看院子。
大门虽寒碜,进去倒是个很好的四合院,地方不大,只一进,房子和大门不同,都是正正经经的坐北朝南,正房与厢房还有抄手游廊相连。应该是前些年重新拾掇过,红釉绿漆的颜色都还很鲜亮。戚少商和顾惜朝很有默契的一人占了一间厢房,各自按自己的喜好进行布置。两个人各怀鬼胎,也都懒得虚情假意装友好,合作的第一个晚上互相连好也没问,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白天总是要在正房里碰面的,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守株待兔下去吧?戚少商是江湖出身,总觉得凡事应该主动,所谓“先下手为强”。顾惜朝却懒懒的没什么兴趣。他好像有点小洁癖,出现的时候从来都穿着干干净净的小白衬衫,领口和袖口都异常挺括,天气再热也要扣着风纪扣,不过那当然是因为屋子里有空调。他整天什么都不干就是吹空调玩电脑,想吃肯德基也是在网上订,然后街口那家肯德基的小弟就乐得偷偷闲,吹着口哨晃悠着给送过来。他时常因为晚上睡的太晚而睡不着,然后早上四点钟就起床出长跑,一跑就是一个多小时,跑到五六点钟再回来冲凉睡觉。
戚少商一开始抱着邪念向他示好献殷勤,本来他想得挺好,电影里面英雄美人因为某种危险目的合作,到最后总是要那啥啥的,自己当然是英雄,顾惜朝那长相,怎么着也算是个美人,按照惯例俩人发生点什么故事总是理所应当。可是他的示好石沉大海,献殷勤则次次都像对牛弹琴。过段时间邪念没了光剩下了不满。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都这样,这家伙一点都没有身为监视人的觉悟,他一点儿都不在乎被他监视的人的感受,只要不打扰他上网似乎怎么着都行。不对,不光是不能打扰他上网,还不能随便碰他的任何东西,还不能在他睡觉的时候大声说话。他真的会摆脸子给人看的。这些年轻人啊,一点都不懂得尊老爱幼。
“呸,”戚少商心想,“我可不老!”
他不知道顾惜朝对他的不满比他对他的多得多。
戚少商天生是个自来熟,走到哪儿都人缘好,搬来的当天晚上就把来探访的羊蝎子胡同的社区工作者们给征服了,从此每天吃了晚饭就出去跟胡同口大槐树下乘凉的老爷子门下象棋扯闲天。这本来跟顾惜朝没关系,可他就是看着不顺眼,不,简直是深恶痛绝。还有,他其实比戚少商想象的,敏感的多。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人跟他献殷勤,只不过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领了任务要监视他,所以自然而然的把他的示好看成了某种阴谋。
除此之外,他还讨厌戚少商邋遢。他去过戚少商的房间一次,为了找簸箕,结果硬生生的被吓倒。他可以容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老男人总是穿得那么时髦,还总是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沾沾自喜。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容忍那一窗台各式各样的男用香水,那一桌子各式各样的男用化妆品,那一墙各式各样花里胡哨的衣服。他尤其受不了这一切都放的乱七八糟还四处都是垃圾。
夏天最热的时候限制用电,顾惜朝整天整天的上不成网,脾气变得很坏,看什么好象都有破坏冲动。傍晚越发闷热,知了在树上叫得凄惨,顾惜朝闲得无聊,在大门的台阶上坐着,拿个小锤子砸核桃。他光砸,不吃,时而小心翼翼的剥出整颗核桃肉,时而一锤子下去连皮带肉砸扁成一团。
戚少商借着天光看晚报娱乐八卦版,喝冰啤酒当晚饭,偶尔斜眼过去瞧瞧顾惜朝砸核桃,一边瞧一边情不自禁的冒鸡皮疙瘩。
忽听得门外一阵大乱,哄哄的人声伴随着越发凄厉的知了叫自远而近汹涌而来,这其中有几重女声,保持着高频段高分贝,在各种沸腾的声音中直刺人耳膜:“抓小偷儿啊!抓小偷儿啊!”
戚顾都正无聊的要发霉,忽然有这样的戏剧性场景出现在眼前,都求之不得,戚少商一个鲤鱼打挺从躺椅上爬下来,撒腿就往外跑,顾惜朝则是一听到动静早就一头扎出去了,那速度,真是快如离弦之箭,疾若打闪之电。只可惜前面两个拎着包狂奔的小偷显然平日里训练有素,竟然不肯比顾惜朝跑的慢一点。两个跑,两个追,后面再跟两个,很快就穿过了几条街。
戚少商跟在顾惜朝后面,越跑越像玩儿命了,两腿灌铅,汗出如浆,眼冒金星,气喘如牛,这些状况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在他身上,好在眼看后方尖叫的妇女和前方的狂奔的小偷渐渐的都要丧失战斗力,顾惜朝倒是越跑越有劲,显露出天天长跑的优势来,终于一个箭步扑到后一个小偷的背上将其按倒在地,接着手中飞出暗器,正中前一个小偷的后脑勺——原来他手里一直握着砸核桃的小锤子,锤子虽小,却也杀伤性十足,将那小偷打的登时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戚少商把心一横,拼着老命再跑几步,饿虎扑食一般扑到前一个小偷身上,把蠢蠢欲动的小偷压牢,然后往小偷背上一坐,什么也顾不上了,就只剩呼哧呼哧的喘。连着跑出去三四条街实在是体力不支。过不久被偷的妇女也呼哧带喘的跟过来,接过了顾惜朝手里被夺下来的包连声说谢谢,还没忘对坐在小偷身上喘气的戚少商表达感激之情:“太感激您啦,这么大年纪,跑这么远的路太不容易啦!”
顾惜朝忍俊不禁,看着戚少商备受打击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毕竟也算同仇敌忾过了,终于伸了手给他。
恰好这一片的派出所就在附近,警察第二时间赶了来,将两个小偷绳之以法。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天也快黑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回家去。本来就热,再这么跑一场,更热,光是出汗就要把人卤死。顾惜朝看见路边有卖冰棍的,两只手在全身上下胡乱摸一遍,却一个大子儿都没翻着。戚少商赶紧把他短裤兜里面唯一能摸出来的一张纸币贡献出来,拉着顾惜朝去买冰棍。卖冰棍的是个胖老太太,看见两个大男人来照顾生意本来很高兴,一看只有一块钱,脸就有点黑,还好居然一块钱也能买到两支杂牌的小豆冰棍。
两个人舔着冰棍,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终于觉得能活下去了,就忍不住对着笑笑。戚少商的诉苦话终于倒了出来:“其实我有那么老么?”
顾惜朝将他再仔细打量一遍,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你要是刮了胡子,应该能显得年轻点。”
“靠,”戚少商大怒,“我这是近几年的流行趋势好不好?你就是对时尚趋势不感冒,好歹也看过电影吧?布拉德皮特,拉塞尔克劳,约翰尼德普,哪个不是一嘴胡子?”
顾惜朝翻翻眼撇撇嘴,说:“乡乌逮宁。”
戚少商听不懂,一下没了电,眨巴眨巴眼:“什、什么?”顾惜朝吮着冰棍心不在焉:“没什么。”他越说没什么,戚少商越疑心,跟在后面一个劲追问。顾惜朝给他问烦了,就站下,笑咪咪的告诉他:“那句话啊,乡乌逮宁,意思就是说,你又帅,又有钱,又时髦……总之是大大的好话。”
接下来的路程戚少商一直苦苦的琢磨。主要是因为他觉得这话的发音听着耳熟,但是直到顾惜朝回到家门前发现来了电,三步两步的往房间里蹦要去开空调上网,他才忽然记起过去认识的上海同事,终于明白过味来。
靠,乡乌逮宁,乡下人嘛!
这一下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男子汉大丈夫,这口气不讨回来怎么行?他去敲顾惜朝的门,当当当,自己听着也毫无气势,所以不等顾惜朝应声就进去了。
顾惜朝坐在电脑跟前,抬起眼睛看他,嘴角含笑,他笑得不怀好意。戚少商有些讷讷的,说:“我,我进来可敲门啦。”
顾惜朝皱一皱眉,好像好不容易找到个能诉苦的人:“出去一趟回来,这屋里不知道怎么的有股方便面味。”
戚少商一愣:“噢?我怎么闻不出来?”顾惜朝一九皱着眉头,摇摇脑袋:“算啦,没事。坐,喝点什么?”
戚少商松口气,说道:“干脆您想喝点什么?我去厨房拿?”顾惜朝就满意的笑笑,他一笑,嘴角圆圆的,几乎还像个小孩,也不知道究竟才毕业几年。
戚少商拿了果汁和啤酒回来,见顾惜朝在电脑键盘上,十根手指上下齐动,敲得飞快,有些好奇。他开了啤酒,拿了烟,顾惜朝手里不停,眼睛斜瞟过来,戚少商就知道他不喜欢有烟味,只得又放回去,手里拿着zippo一翻一转习惯性的玩。顾惜朝开了果汁喝,戚少商笑呵呵的,说:“咱俩在一个屋檐下边住了一段时间了哈,好像话都没说过几句。那今天就当开个好头,以后,咱们多沟通,多了解,好好相处。人生嘛,自寻烦恼也是过,自得其乐也是过,对吧。”
顾惜朝头也不抬,嗯了声敷衍:“行。”
戚少商见他如此聚精会神,忍不住发问:“话说你每天,究竟都在网上干吗啊?这个网,就当真那么好么?”顾惜朝看看他,又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答,戚少商见他如此,不由好奇,探头探脑的看过去,却见电脑上不见聊天面板,只有一个白白的word文档,还没来得及看里面的内容,顾惜朝已经变了脸,“啪”的合上本。
这人变脸快得像翻书,戚少商慌忙摇手:“那啥,我可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顾惜朝冷着脸,半晌一点一点的化开:“其实看见了也不要紧,总是要给人看的。”说着,装出光明正大无所谓的样子,翻开本,先自己看了看内容,觉得没什么,就翻过去给戚少商看,证明真的没什么。
戚少商先看左上角的文档名,见是“七略传奇”,有点惊奇,再看看里面的内容,能看到的这一页不过写了一少半,内容大致是在讲……一个血淋淋的凶杀现场。其血腥场面虽然能看到内容的其实很少,却也已经充分说明了顾惜朝的想象力,看的戚少商莫名觉得牙疼,他吃吃的问:“那个,你写的这些,能通过审查么?”
顾惜朝哼一声说:“我一没涉黄,二没反动,写小说又不是拍电影,什么审查?”
戚少商眨眨眼,想说什么说不出来,中途改了话:“额,等出版了别忘了签个名送我一本。”
顾惜朝面若寒霜:“估计不会有那一天。”
戚少商一愣:“哈?那……那不出版,写它干嘛呀?自己看?”顾惜朝忍着气,冷冷的道:“只有自己看,那写来还有什么意义?你没有听说过网络小说么?”
戚少商一下子恍然大悟,他捋捋自己下巴上的短胡子洋洋自得:“噢,网络小说嘛,我知道,想当年我也看过那什么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呢,那会我还上着学,特天真,特单纯,就梦想着遇上那么一清纯美少女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哎,你那是什么眼神儿?”
顾惜朝下死力气狠狠的瞪他,愤愤的说:“老人家,你到底懂不懂啊,不懂就别在这儿乱说!”
戚少商大受打击:“什、什么老人家?喂,顾惜朝,你丫是不是近视眼啊?有我这么潇洒帅气青春洋溢的老人家么?”顾惜朝“喷儿”的乐了,一边笑一边气,斜睨着又把他打量了一番,接着慢慢儿的、一脸同情的摇摇头。
戚少商无计可施,只好放蛮:“靠,你行,算你狠!管你近视还是远视,到底写了什么给我看看!”说着下手明抢,让他这么一通瞎搅合,顾惜朝想翻脸也翻不过去,无可奈何说道:“你不会喜欢的。”
戚少商满不在乎:“没关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看看,好看的话,我给你找个出版商!”顾惜朝摇摇头,闷闷不乐的道:“你也不用找,我也没打算出版。”
戚少商奇道:“不打算出版?那什么蔡不也出版了么?再说你就放网上有人看么?”顾惜朝耐着性子给他解释网上各种文学站点论坛,很多人写很多人看什么什么的,他摇头只是不理解:“就算有人看又怎么样?辛辛苦苦写完了一个大子儿都见不着,有什么意思?”顾惜朝性子上来,冷冷的说:“我高兴,我乐意,行不行?”
两个人不欢而散。
戚少商和顾惜朝见义勇为勇抓小偷的先进事迹,没过几天,就在羊蝎子胡同传开了。先是被偷包的两位妇女找到派出所表示感激,接着派出所打电话给社区居委会。居委会的大妈大婶们跟戚少商关系都不错,这天一大早,便集合了十来个人浩浩荡荡的来了。为首的大姐手里还举着个锦旗,上面四个金黄的大字映着灿烂的阳光:“见义勇为!”
戚少商刚跟顾惜朝会着,在街口的小吃店吃早点回来。他就着焦圈儿喝豆汁儿,喝的心满意足,一回来就见到这架势,真叫心花怒放,嘴上却装模作样:“这是怎么说的,这怎么好意思……”脸皮薄如顾惜朝,却恨不得地上多条缝儿赶紧钻进去。几个大妈偏偏对他那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儿的红视而不见,吵吵嚷嚷的催着戚少商进屋去,找了两个钉子当场就给挂到了墙上。
挂完了却又不走,纷纷找地方坐下来。戚少商便充做陪客,顾惜朝赶紧去倒茶水。大妈大婶大姐们七张八嘴,先将他们狠狠表扬了一通,接着就话开了家常。顾惜朝平常轻易不出门,出了门也不说话,大妈大婶们本来对他没什么兴趣,结果这么一上门拜访才发现,敢情这孩子这么乖巧懂事,说话爱脸红,还给大伙张罗茶水,立刻对他刮目相看,把他从前的拒人千里之外统统归结为年轻人害羞脸嫩。顾惜朝原本倒了茶水就想溜回去上网,被几个大妈一把拽住,拉着手不松开,夸他“长得好,听话,招人喜欢”,问他“有没有对象?”“要是没有,大妈有个小侄女儿,电影学院学表演的,长得那叫一个精神,个头儿也有一米七多,和你正配的上!改天大妈把她叫来相一相?”
戚少商在一边正幸灾乐祸,自己不幸也没躲过去,马上也被拉着提起了终身大事。他早年拍过的几个广告电视上常播,大妈大婶们都有印象,问他为什么不在演艺界发展,演艺界多赚钱哪!他说,演艺界太黑,到处是潜规则,拍广告是上学的时候玩票,还是老老实实的打工赚钱更适合他这种好孩子。这回答里立刻就把所有人都征服了,大妈们纷纷夸赞,这孩子真懂事真听话,难怪这么有正义感!还有大婶说:“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为啥还没结婚哪?不会是离了吧?离就离了,没事儿,这么好的孩子还愁找不着对象!大婶有个外甥女,也是离婚的,没孩子,长的漂亮!还是银行里上班的,有钱!回头咱相一相?那什么,你没孩子吧?”
晕头转向,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做饭的时候,大妈大婶们这才一哄而散。戚少商轻松的长出一口气,摊开手脚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了。顾惜朝很想像他一样这么舒坦,无奈天生有点小洁癖,做不到对桌上乱七八糟的茶杯视而不见,只得打扫,打扫的一阵儿阵儿烦躁,忽然大吼一声:“戚少商!”
戚少商摊在沙发上有气没力: “干嘛?”
顾惜朝横眉怒目:“干活!”
戚少商叹口气,估摸着赖不过去,起来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也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添乱。顾惜朝烦得够呛,脸上表情很吓人,他嬉皮笑脸:“咱有点为人民服务的觉悟行不行啊见义勇为活雷锋?咱好歹也娱乐了广大中老年妇女一上午呢!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儿呀!
顾惜朝恶狠狠的点点头:“对,这觉悟我没有,你有!你等着吧,等她们做了饭闲下来,多半又得来找咱们麻烦。你好好琢磨琢磨下午怎么办吧!”
戚少商还真没有想到这个,一愣,看顾惜朝胡乱收拾收拾就要扬长而去,忙问:“你去哪儿?”顾惜朝哼道:“我回去上网睡觉,有事没事别叫我。”戚少商急忙拉住他,陪笑道:“这又不是我说不叫就能不叫的啊,要不这样,这大热天儿的谁有闲功夫跟这儿磨叽,咱出门找地方玩去。”
顾惜朝着恼道:“戚少商,你别忘了你在这儿是干什么的!”
戚少商“嘿嘿”的笑:“我当然记得我是干什么的,你不也一直记的你是干什么的吗?反正我下午是要出去玩的,你不原意去,就在家应付街坊们吧。”
顾惜朝干生气,没辙。他必须监视戚少商。
两个人各自吃午饭,午饭之后出门的时候顾惜朝看到戚少商,只恨不得找块豆腐一头撞死了才算眼不见心不烦。他穿了件颜色诡异的衬衫,又像紫色,又像灰色,又像粉红色,从上到下分别用一副巨大的深色太阳镜、一根狗链一样的银链子和一条浅色丝质的贴身长裤来搭配那件衬衫,再加上晒的黑黑的脸和那一嘴胡子,怎么看怎么夸张。顾惜朝站在街角等他把车开来,一见那辆平时看上去还挺正常的车,放下硬壳,成了辆敞篷跑车,就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不忍卒睹。
戚少商高高的抬起戴着太阳镜的脸:“怎么了?没见过这么帅的?”
顾惜朝像做贼一样四下看看,板着脸上车。大中午的没什么人,可还是觉得众目睽睽,千夫所指。他自己照旧穿的那么清爽干净,简直还像个学生。
戚少商也觉得两个人的组合有点奇怪,干笑几声,打量着他说道:“别人看见没准以为我是个专门诱拐小男生的变态。”
顾惜朝冷笑:“你也知道自己看着像变态。”
戚少商怒:“不损我过不下去是吧?”
但是这旅程,很快因为速度和风变得无比招人喜欢。敞篷车和普通的车毕竟是不一样的,出了市区之后,道路两边不再是建筑而是树和田野,天气非常好,幸好戚少商很细心,多准备了一副太阳镜给顾惜朝,这样灿烂的日头底下,没有保护连眼睛都可能会灼伤。太阳热辣辣的,车的高速带起的风声就在耳边,有风也是热辣辣的,身上的汗吹干一层,马上又出来一层,也分不出是因为热出的汗,还是因为爽快出的汗。
车子在京郊的山野间七拐八绕,最后前面山坳里忽然出现了好大一片仿古建筑,那种感觉有点像聊斋里迷路的书生,忽然看见狐鬼山怪幻化出的庄园。戚少商停车在大门口,有门童过来代客泊车,请他出示会员卡。
戚少商悄悄告诉顾惜朝:“千万别糊里糊涂随便跟什么人把您老那真实身份暴露出来,这地方进出的都不是普通人。”
他设计的这个下午本来很美好。这里名字就叫无名山庄,却是个大大有名的所在,主要经营水上项目,冬天来这儿可以泡温泉,夏天则是瀑布激流。山庄后山包括一处不大的瀑布和瀑布下的水潭,水潭边修的很好,供人享乐,并且连更衣室都是一人一间。顾惜朝换了泳裤来到潭边,看到戚少商已经在水潭里游上了,他上下翻腾,水性很好的样子。顾惜朝自己的水里功夫无非是平常训练时游泳池里练出来的那些,他踏着潭边的石阶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下水去,兴趣主要在于热天里泡水,而不是游泳。
戚少商游完两圈回来,看见顾惜朝还在浅水处泡着,偶尔好奇的东张西望,就潜回去,恶劣地拉了拉他的泳裤。顾惜朝险些从水里直蹦到岸上,大怒冲冠,吼道:“戚少商,你成年了吗?”
戚少商冒出头来,摘下游泳镜嘿嘿一笑,卖弄着白牙齿和小酒窝,顾惜朝气得发晕,湿淋淋地出水上岸。
可能是时间不太对,这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穿戴整洁的服务生远远近近来来回回的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过一会戚少商游累了爬出水过来休息。顾惜朝斜眼拿余光瞄着他,先看看下巴,再看看肚皮。戚少商板起脸,哼道:“看什么看,以前这儿也是六块来着!”
顾惜朝所性大大方方的看,挑眉道:“嗯,低调点好。”
戚少商翻翻眼,噎了半天只说了句:“我靠!”向后退出去几步,跳回水里,高声叫:“大不了以后跟你一起练长跑,行不行啊?”
顾惜朝忍不住抿嘴乐了。他懒得再下水,戴上太阳镜,合上遮阳伞,向后靠到躺椅背上,晒晒太阳,喝喝饮料,惬意得很。戚少商的烟和zippo就在手边的小桌子上,他拿起来,学着电影里面人的样子,玩那个精致的小打火机,细细端详上面那条金色的中国龙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送饮料和点心,顾惜朝正无聊,点心还没放下就眼巴巴看着,盘算着先吃哪一块好。那服务生毕恭毕敬的鞠一躬,托盘合在身前,看上去正常无比,任谁也不会料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服务生,竟会忽然发难。
他抽出托盘下藏着的西瓜刀,“唰”的兜头就是一刀砍下来。顾惜朝正在挑拣点心,只敏锐地感到劲风。他向旁急闪,连人带躺椅一齐翻倒,西瓜刀力道使老,正正的砍在躺椅背上,现代工艺材料完全不经砍,立刻断开,断开前甚至不肯卡一下服务生的西瓜刀。服务生提刀再砍,顾惜朝就地滚开,随手抓起桌子的一只脚。桌子是铁艺加玻璃,平放着还算稳,一举起来玻璃桌面便飞了,正好砸着服务生的脚背,疼的他“嗷嗷”叫,顾惜朝趁机站起,一桌子脚敲在服务生脑袋上将他敲晕,却想不到四面八方同时冒出十来个服务生,个个挥舞着西瓜刀向他杀过来。他抄起晕倒服务生的西瓜刀,见招拆招,可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十来个,只得顺着岸上十几个阳伞躺椅小圆桌子且战且退,一边退一边踢翻那些小圆桌充做盾牌。
戚少商远在瀑布边上,正漂的舒服,忽然发现打了起来。他搞不清楚状况,赶紧向回游,可是水潭边早就有了两个服务生等着他,他们挥舞着大砍刀,只等戚少商冒头,就是一刀。戚少商大骂着潜回水里,可惜潭水太清,他本想沿着潭边游,找个地方上岸,那几个服务生却如影随形的跟着,只要见他要冒头,就是一刀伺候。如此半圈,戚少商便潜回了潭中心,但很快又潜了回来。岸上专门等着伺候他的服务生兴高采烈,见水一分刀就上去了,谁知却砍在一个极硬的东西上,两把刀一齐砍翻,两只虎口一齐震破,两个人一齐大叫,戚少商举着一块大石头冒上来,骂道:“傻X啊你们!”顺手一石头一个将两人砸晕,跳上岸。人在水里呆久了,乍一上岸不习惯,威风凛凛的刚要举步,就一跤栽倒。
顾惜朝离他不近不远,又气又急,叫道:“你行不行啊?”戚少商拄着西瓜刀站起来,笑道:“这玩意儿挺结实哈!”顾惜朝怒道:“砍到身上更结实,你个二百五!”他拿方言骂人,戚少商听不懂,不过知道总不是好话,怒而杀入战团。
两个人砍杀可比一个人轻松的多,各自砍开血路,凑到一起背靠着背,便只需要警惕前方的敌人,不必再考虑背后的空门。戚少商问:“你没事吧?”顾惜朝的泳裤本来都干了,被他蹭了一身水,正不爽,恼火道:“没有你就没事!”戚少商砍开身前砍过来的一刀,着恼道:“你丫怎么见谁咬谁?”
顾惜朝怒道:“你放……”后面那个不雅的字眼没说出口,敌人太狡猾,侧面瞅准空档砍过来,他反身侧踢,一脚正中那人手腕,将凶器踢飞。戚少商前倨后恭,脱口叫:“好功夫!”他自己也着实不赖,刀砍,肘推,膝盖顶,江湖招式,异常迅速和直接。
两人越战越勇,转眼身前脚下躺满了或受伤呻吟或干脆晕倒的敌人,剩下的几个一时不敢再攻,正在对峙,忽然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冒出十来个穿制服的人,两个人赶紧摆开架势,没料到之前的服务生拔腿就跑。那新来的十几个人手中的武器各个不同,有的是电棍,有的是菜刀,还有的是拖把,原来是无名山庄真正的服务生和保安到了。
无名山庄的经理向戚少商和顾惜朝反复的道歉,对他们保安工作的失职做了极其严肃的自我批评,还免费给戚少商多续了六个月的会员资格。戚少商的宝贝zippo在水潭边被踩了好几脚,美国货果然结实,居然只多了几道划痕,不过无名山庄的经理依然承诺赔偿,还把他们大堂卖场里陈列的百十款zippo拿来请戚少商随便挑,不过不免费,只打五折。两个人好不容易摆脱了他出来上车。
顾惜朝坐进车里,半天闷声不吭,忽然一拳砸在车上:“我不信他的鬼话!这么警卫森严的地方,居然一口气混进这么多小混混,居然能把他们的服务生都绑了,还居然要谋杀!鬼才信!”
戚少商面色不动,冷淡的说:“你最好相信。”
“我凭什么相信?”
“因为他即使说谎,也一定有说谎的理由。”戚少商淡淡的道,“这地方有黑道背景,往来的人基本也都差不多,他们只能谁都不得罪,也谁都不偏倚,否则混不到今天。换句话说,即使你明说了你不相信,你也休想在他们嘴里掏出一个字。相信与不相信,根本一样没有意义。”
顾惜朝瞪大眼睛,说:“可我……”
戚少商点点头,打断他的话:“对,你是警察,你还是个秘密警察,如果你真的把这个告诉他们,我保证你能得到的,还没有他刚才告诉我们的多。他会连编瞎话的力气都省了,直接请你去跟律师谈。”
顾惜朝愤愤的,鼓起嘴,他这个表情看上去义愤填膺得像个孩子:“照我看他们多半早知道我是警察了,否则为什么一群人围着我杀?”戚少商截了话:“他们知道不知道重要么?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什么。”
顾惜朝睁大了眼睛:“我们知道了什么?”
戚少商却避开了不肯正面回答,他看看顾惜朝,忽然一笑:“好俊功夫啊!”
顾惜朝慢慢的眨眨眼,微微一笑:“你也很是英雄了得啊!”
两个人都不说话,过好一阵,顾惜朝忽然轻轻的说:“黑道背景……戚少商,我是不是看轻了你了?”
戚少商嘿嘿的乐:“年轻人么,哦哟,骄傲了那么一点点也是难免的嘛,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嘛!”他是地道的北方人,从小到大没少看相声小品拿江浙沪一带的口音开涮。果然顾惜朝大怒:“戚少商,你干嘛学人说话?还学的这么南腔北调的,真难听!”
两人到家天已经晚了,说好换个方便衣服去街角吃肯德基。戚少商停了车进家门,却见顾惜朝在院子里,还没有进房间。
他回头看到戚少商,脸色古怪:“家里来客人了,我们不在的时候。”
几个房间里并没有少什么东西,看上去也似乎和离开时一样。但两人都不是吃素的,一眼就看出了无法复原的细微差别。首先顾惜朝的鼠标位置就不对,他沙发上的靠垫倒放着,所以也一眼就看出被人翻动过又放回去。但是,他的房间毕竟太整洁有条理,除了这些,竟然毫无线索。戚少商提议也去他房间看看。
顾惜朝冷笑,戚少商那里本来就乱,如果他真的能把那么乱的东西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就真的要惊讶于这个人的记忆力了。果然那里一如既往凌乱不堪,顾惜朝问:“被人动过什么?”
戚少商吃惊的看着他:“靠,我这儿这么多东西,我怎么知道哪个动过哪个没动过?”
顾惜朝喘了口粗气,忍气吞声的说:“再信你一句话,我就是傻瓜!”说着要走,被戚少商拉住。他莫测高深的道:“你先等等,我……我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他的衣橱本是打开的,里面密密麻麻挂着各种各样夏天的衣服,他轻轻埋头进去,吸一口气,然后拔头出来,眨眨眼笑了:“好香的烟草味!”
顾惜朝狠狠瞪他,又要走,戚少商忙抓住他:“你听我说嘛!我虽然抽烟,但是最不喜欢烟草味沾到衣服上,所以这些衣服洗干净之后挂在这里,应该只有平常我喷衣服用的古龙水味。可是现在你闻闻。”
顾惜朝疑惑的探头去嗅,果然仿佛有淡淡烟味。他皱眉道:“你确定不是你在屋里抽烟,沾上去的?”
戚少商微笑道:“我当然确定,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所以我抽烟其实都很注意的。而且我的烟,不是这个味道。”
顾惜朝还是怀疑:“烟的味道不是都一样?你真的能分辨出?”戚少商叹口气:“一听就知道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懂得享受生活。去换衣服吧,我们晚上去个好地方。”这让顾惜朝联想到下午的不愉快经历,立刻反感:“你又玩什么花样?”
戚少商苦笑:“查案哪福尔摩斯,我能有什么花样?好,好,我保证这一回绝对没有杀手没有刺客,行不行?还不行?你,你再信我一回,就一回!好啦好啦,赶快去换衣服,穿漂亮点!”顾惜朝本来顺下去的毛又乍起来:“戚少商,你敢再穿成那样,我哪儿都不去!”
戚少商又怒了:“我穿成什么样了?我不也一样衬衫长裤吗?是你自己眼光有问题好不好!行,要不我也跟你一样穿白衬衫牛仔裤运动鞋,到时候别人说咱俩穿情侣装你可别跟我急啊!”
顾惜朝无言以对,憋了半晌,赌气说:“好,你穿什么都行,跟我无关,不过你要我跟你一起走的话,你就先把胡子刮了!”
他说完出门,走到院子里了,还听到戚少商在那儿控诉:“你这人怎么回子事到底?你干嘛就跟我的胡子过不去啊?你不懂欣赏!”
晚上出门看到他穿了件暗蓝色丝质衬衫,还配了条银灰色领带,顾惜朝先松口气,觉得没那么丢人了,又看到他抛弃了那条恐怖的缎子长裤,大晚上的跑车的硬壳也不必再放下去,心情转好。戚少商长吁短叹,抱怨说:“也不知道你究竟还是不是新世纪的大好青年,你简直比我老爹还老古董!”
“好地方”也是个私人会所,灯火辉煌的样子,停车场上放眼望去,正是那种开一日本车都不好意思停的地方。戚少商“又”是个熟客,服务生眉开眼笑的领着他到一个小厅角落里半包厢坐下,问他要什么。戚少商假模假式的,以一种,和在街角小吃店就着焦圈芥菜丝喝豆汁时完全不同的声调姿态,优雅的说:“拿瓶红酒出来,要老世界的,随便哪个产地的都行,最好是我以前没尝过的。送酒的点心你看着来。还有,小妖什么时候到,叫他过来陪陪老朋友。”
顾惜朝鄙夷的撇撇嘴,转眼去看音乐厅中央光柱里面一个小小的,正在演奏巴赫的六人乐队。
戚少商的老朋友赫连春水是跟着红酒一块来的。他亲自端了个托盘,里面放着一盘奶酪、一盘手工饼干。他过来就照着戚少商脖梗子搂一巴掌,脸上却笑嘻嘻的:“你丫怎么突然有空了?”
戚少商苦笑:“最近没活干啊,地主家也没余粮啦!”
赫连春水哼一声,提着酒瓶颈摇一摇:“没余粮还敢来喝我的酒?”说着打开:“算你有口福,这酒,希腊的,刚空运来,窖藏了十年以上。”说着拿嘴努一努顾惜朝:“这小兄弟谁啊?不介绍介绍?”
戚少商赶忙毕恭毕敬的半躬着腰给两人介绍,赫连春水和顾惜朝握了手,坐下来在戚少商身边,侍者将瓶装的红酒倒进水晶瓶子,静等熟化。赫连又取出雪茄盒子,便和戚少商一起吞云吐雾起来。顾惜朝受不了那个味道,就离开去洗手间。
赫连春水扭头悄悄打量他离去的背影,拿胳膊肘撞一撞戚少商:“刚把上的?”
戚少商不置可否,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嘴角含着坏笑:“怎么样?”
赫连春水摇摇头,叹口气:“你丫就是一流氓!咱差不多行了哈,有点操守!这么纯情一小男生你也祸害。”
戚少商险些一口烟呛到,抹着呛出的眼泪,对赫连春水紧扯着眉梢嘴角:“纯情?我靠,合着那就是你眼中的纯情?难怪你挑来选去,挑了息红泪那种女人,别人结婚娶老婆,你结婚娶的是老虎!我实话跟你说,那个纯情小男生,他压根儿就是一凶神!”
“哈?”赫连春水大惊失色:“他把你啦?”
戚少商作势便要拧他的嘴:“你奶奶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服务生过来倒酒,表情古怪,眼睛向两人身后一瞟一瞟的。戚少商预感要糟,回头一看,果然顾惜朝就在身后站着,脸黑得快要变张飞了。
戚少商咧咧嘴,勉强傻笑,然后清清嗓子,赶紧转移注意力:“小妖,那啥,其实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哥哥我有事相求。”
赫连春水跟着赔了个笑脸,之后长叹:“瞧这架势,你是又瞄上我什么宝贝了吧?”忽然说到正经事,顾惜朝发作不得,只能先憋着,跟他们一起去赫连春水的收藏室,但见高高低低的桌子上,架子上,全是各种各样的烟,盒装的条装的,中国的外国的,香烟雪茄,烟嘴烟斗,还有上百种盒装的烟丝。戚少商闭着眼睛回想他下午在家里嗅到的味道:“……香气比较软,总觉得还加入了其他的香料。有点像……就像……就像薄荷加咖啡。”
赫连春水拍拍巴掌:“这描述太精准啦,直接淘汰掉了我差不多两万四千种藏品,只可惜还剩了将近三千种。”
戚少商只好翻翻白眼。
还算幸运,大概两个小时之后戚少商找到了他所认为最相似的那种香烟,上面的标他不认识,赫连春水拈起来,有些吃惊:“espresso?戚少商,看来该恭喜你啊!这是一种意大利产女士香烟,产量很低,价格很高,能抽它的多半是个贵妇。能把上这么一个,您老下半辈子就有着落啦!”
戚少商发动汽车,心情很好,笑道:“原来是个女人。我说嘛,只有女人会对衣柜那么感兴趣。不过这女人太大咧了一点,不知道她平常是不是也一边抽烟一边选衣服,要是的话,我可没胃口。”
顾惜朝面若寒霜,不搭腔。戚少商转头看他,试探着问:“那个……怎么啦?”
顾惜朝满腔恼火发泄不出,只好随便找了个由头:“你酒后驾车!”
戚少商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可还是熟练的连换几个档,忽然笑出声,若无其事的样子:“行啊,警官,你扣我分吧,要不要扣驾驶证?”
顾惜朝瞪着他,喃喃骂道:“瘪三!”
戚少商就当听不见,轻声细语的说:“行啦,警官!咱琢磨点轻松的,我跟你讲啊,红酒吧,按产地分新世界和老世界两种,老世界呢,指的是欧洲,新世界就指欧洲以外的所有地区。老世界的酒就像老世界的人,保守,老派,固步自封,所以开瓶之后要多等一段时间,让他与空气充分混合,味道才好——这些警校里不教吧?”
警校里当然是不教这些的,这些东西奢侈腐化,可是会腐坏人心的东西总有共同特点是具有要命的吸引力。戚少商顿了顿又道:“刚才那种酒,我又要了两瓶,咱们回去好好喝它一夜,怎么样?——就当跟你陪罪。”
顾惜朝拒绝的言辞有点外强中干。戚少商停车的时候说:“两个选择,第一,咱们去我屋里喝,第二,去你屋里喝,你选吧!”
顾惜朝叹口气,喃喃说:“你那不是屋子,是猪窝!”
“其实用多大的杯子摇晃多少遍,对普通人来说有意义么?”戚少商摇晃着酒杯里红宝石般的液体,有些醺然,“同样一杯酒,用熏肉或是用奶酪来送它,真的会有什么差别么?”
顾惜朝摇摇头:“我不懂这些。”他只小口小口的抿着,并不能确定那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戚少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因为酒窝而异常甜蜜:“其实红酒都会有酸涩味。酸味的味蕾在舌面上,苦味和甜味的,在舌根和舌尖,所以真正品酒应该把舌头卷起来,这样酸涩味就可以忽略掉了。”
顾惜朝一笑点头:“有点耳熟。”
戚少商也笑:“因为是周星驰说的?”他取出烟和zippo,问:“可以么?”顾惜朝轻轻点头,他灵活的玩弄着zippo,将烟点燃。
顾惜朝半眯着眼,因为不胜酒力而有些倦意,研究一般打量着他:“说说你自己吧。”
戚少商只是笑:“我有什么好说。”
“比如,你到底跟雷卷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插手雷卷的生意?你……你不是跟雷卷一起长大的么?怎么却去了拍广告?虽然过气了,可是这职业真囧。”
“能不能别直接说我过气了?虽然是事实,可我听了也会伤心的。”戚少商还是笑,“我……其实我自己也挺意外,我其实应该算幸运吧,上学的时候,那些动脑子的科目,比如数学物理什么的其实我学的也不错,只不过语文外语和政治每考必挂,要不是咱身材脸蛋还不错,还能去拍广告……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真的只能去帮卷哥打理他的‘生意’了。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其实不是,他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我差不多是他养大的。我们都没爹妈,我从小就跟着他在街上瞎混,我们一起出入过高级饭店,也一起啃过同一块干巴烧饼。那种情谊,是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不过他是怎么搞起了毒品生意,我说不好,大约他自己其实也吸?但我不碰那玩意。说实话,我只想离那玩意,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是你和雷卷关系还是很密。”
“有时候他像我哥,有时候像我爹。”戚少商看看他,“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死。不管我是什么人,我在做什么,他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就必须……”他摇摇头不再说下去了,忽然又笑:“别说这些了吧。话说我猜很久了,你到底是哪儿人啊?你那口音像上海人又不太像。”
顾惜朝耸耸肩:“我老家不过是小地方。”他最初喝不下口去的红酒,现在却像喝上瘾了,丝毫不用人劝,自己一小口一小口的呷着。戚少商看着他,手里习惯性的把玩着zippo:“那为什么到这么远来啊,就算都要当警察,大上海多好呢。”
顾惜朝想了又想,仿佛有些迟钝了,幽幽的道:“京城也不错啊,天子脚下,帝王之都,虎踞龙蟠,王气所在。”
戚少商“噗”的乐了:“说评书哪你。”
顾惜朝有些懒懒的,蜷着腿在沙发上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动,只把眼珠子慢慢的转着圈,说话的声音也有点鼻音了:“当警察多好啊,有正义感,为人民服务,还不用费心找工作。”他醉了,连戚少商坐过来也想不起来赶开。
戚少商一直笑,问他:“你就为了不用找工作,就干脆上公安大学?”看顾惜朝点头,叹道:“小妖还真没说错。”
顾惜朝翻着眼睛想了想,忽然笑了:“你说你的朋友?你的朋友……他为什么叫小妖?不过他长的挺好看,我很喜欢他……”他一本正经的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戚少商:“其实你和他都不是好人!”
戚少商柔声说:“你醉了。”他伸手把顾惜朝的酒杯拿过来,喝掉残酒,拇指划过他酡红的脸颊,然后慢慢靠近。越来越近,近到这么暗的灯光下也能看到他半眯的瞳孔中自己放大的脸,近到能感觉到他咻咻的鼻息触着自己的皮肤,近到能嗅到他呼出的潮湿空气里含着葡萄和酒精的芬芳。
顾惜朝垂着的眼帘轻轻颤动,长睫毛跟着颤,他好像很不安,向旁边稍微侧一侧,让过去。戚少商停在离他无比靠近却没有接触的距离上,轻柔的问:“用你们家乡话,亲亲你,怎么说?”
顾惜朝蜷缩着,举起手臂挡住额头,脸庞红的几乎像要滴下来。他轻轻的咕哝了一个什么字眼。戚少商吸着气,有些吃惊,又说不出的欢喜:“‘香香侬’?”
顾惜朝挡着脸,还是为他的古怪发音吃吃的笑出声。戚少商再靠近的时候他没有躲开,却在他近得几乎不能再近的时候忽然开口,小声道:“我饿了。”
戚少商耐心的停下,柔声道:“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顾惜朝终于放下手臂,酒醉的眼睛有些红肿,就那么半睁半闭的看着他,含着鼻音的声音轻轻哼着:“要吃饼干,厨房冰箱里有。”
戚少商说:“我去拿,等我回来。”起身之前其实很想亲亲他红色的脸,终于没有。他打开门出去,刚走下台阶,就听到后面顾惜朝的房门“啪”的一声关上,然后落了锁。
戚少商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回去拍门,一时间脑子都空白了。顾惜朝在房里,任他怎么拍门也只作听不见,暗暗庆幸,幸好还没喝的那么醉。
可是脸是真的那么红,心也是真的那么跳。他急忙去给自己倒水来喝,小声对自己说话:“都是那个人灌我酒才这样。瘪三,不怀好意……”忽然听戚少商在外面软语哀求:“惜朝,开门好不好?大不了明天我刮胡子嘛!”
实在忍不住,“噗”的笑了,高声道:“这可是你说的,明天刮胡子!”戚少商忙道:“我刮,我一定刮!那现在……”顾惜朝接口道:“现在?这么晚了,当然要洗洗睡了。晚安!”
他的生物钟是紊乱的,困倦到了极处,反而睡不好,迷迷糊糊到了四点多钟,天快亮了,头痛的像要裂开,只得起床,洗漱过后穿了跑鞋准备出去练长跑,戚少商说要和他一起练来着,顾惜朝看看他黑乎乎的窗户,便放弃了把他拎来一起跑的念头。然后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一种声音。
这声音单调,冷漠,不厌其烦,是蜂鸣器振动的声音。顾惜朝的面色渐渐的发白。
他长跑回来,时间还早的很,到浴室去冲了个凉水澡,换上T恤短裤,又去厨房拿一罐冰可乐,一边喝一边转身,就看到戚少商抱着双肩靠在门口,微笑着斜睨着,下巴和唇上都变得光滑,他看上去清爽漂亮容光焕发。
顾惜朝愣愣,先是想要说什么,转了转眼珠又不说,低了头,就像没看到这个人似的,端着杯子自顾望外走。
但是毕竟要经过他的身边,衣服的布料摩擦发出轻轻的声音,戚少商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肘弯把他摁到门边。手里的可乐淋淋沥沥洒了一地。
身体对着身体,脸对着脸,如此接近,可以看到彼此皮肤上最细微的纹路。戚少商用力的看到他的眼底去,自己很急躁,他却像戴了整副面孔的面具一样,连眼睛也遮得严实,冷冰冰的不起一丝波澜。
戚少商终于泄气,松开他后退几步,自己靠到另一面墙上,低声叹气,掏出烟来抽。顾惜朝木然拿了抹布蹲下来擦地上的可乐渍。戚少商居高临下,呆呆的看着他。他忽然说:“那批毒品有消息了。”
戚少商一怔:“什么?”
顾惜朝仰头来看他,又低下去:“总部来消息,说那批毒品在渤海,叫我去京唐港。”
戚少商第一反应:“一定是假消息,怎么可能!那边的海上到处是钻井、作业船和巡逻队,根本没有人会发神经把毒品运到那里,在那里走不出五海里就会让警察人赃并获。”
顾惜朝冷笑:“你怎么知道?你很熟么?华北的毒品要运到东北去,不走渤海湾难道走南泥湾?我的上司来的命令,我一定服从。与你无关。”
他要出门的时候,戚少商的车就停在门口。他并没说什么,自然而然的开车门坐进去。
夏天天气好的时候,高速公路两边华北的大平原是很美丽的,阡陌交纵的田野,一块绿,一块黄,绿色会包含很多种作物,黄色则是成熟的小麦。远处有山,绿树夹着的乡间公路上跑着农用汽车。这片土地非常富饶。顾惜朝望着,喃喃道:“这个世上为什么要有毒品呢。”
戚少商沉着脸,只作没有听到。顾惜朝转眼看看他,倦意上来怎么也挡不住,觉得他的侧脸一阵儿清楚一阵儿模糊。
他沉沉的睡去,醒来时发现车停了,并且已经不是高速上,能看见街道两边土气的建筑,像是北方常见的那种县城。戚少商不在车上。这发现令他震惊,他慌了手脚,忙乱的去解安全带,刚要开门下车,就见戚少商拎着两袋肯德基回来。
他坐上车,递给顾惜朝一袋,自己也打开来吃。顾惜朝看看他,不太确定他会不会回答,试探着问:“这是哪儿?”
“乐亭,”戚少商回答,“快要到了。现在是11点18分,到京唐港再有半个小时。”
夏天这里的海边上也有许多游人,这边的海做旅游开发很晚,但海产非常丰富,有巨大的吸引力。戚少商在沿海岸的公路上停车,下来摘下太阳镜,远远望着大海。顾惜朝跟着下车,听到他问:“你叫我来,我就来了,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快点说吧。”
顾惜朝沉默很久,低声道:“你要是真的还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吧。”
戚少商紧蹙着眉头,面上的神色显得异常苦恼,他忽然大嚷大叫:“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不知道,不知道!你想问这一句想很久了吧?你为什么不早问?你为什么昨天之前不问?”
顾惜朝安静的看看他,看看海,忽然冷笑:“我才是真的不知道。一个人开的起硬壳跑车玩的起欧洲红酒出入的起那种高档会所,还要装一副无辜倒霉的样子躲在那种小地方号称跟警方合作?真当所有人都和警察一样是傻瓜?”
像是在为他最后一句话做注解,公路上前前后后同时开着的几部黑色轿车,本来看着好象互不关联,却忽然各打转向,停在戚少商和顾惜朝周围。车门打开,出来了十来个穿黑西装戴黑眼镜的彪形大汉。
戚少商脸色真的有些变了:“你不是警察?”
顾惜照笑得表情很奇怪:“对不起,我只是,有一个女朋友,她叫晚晴,她昨天晚上给我发短信……”他温柔的笑,就像在听他讲述的是他最好的哥们,“她短信里说,婚纱做好了,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去陪她试。她父亲肯把她嫁给我,我……我很感激,你明白吗?”
戚少商慢慢摇头,寒着脸:“所以你不仅出卖我,你还出卖你自己的职责?”
“说出卖多难听哪!”一个相貌丑陋的小个子男人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我们姑爷这叫良禽择木而栖!戚大少,上车吧,咱找个地方喝喝咖啡,聊聊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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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着戚少商的小汽车七拐八绕,最后开进一家船坞。几个人下车,把他带进船坞庞大的仓库,几个人一起上手,毫不客气,便把他绑在一张椅子上。戚少商知道这些人都非泛泛,况且还有一个顾惜朝在旁边虎视眈眈,也就不去做无谓的抵抗,笑一笑问:“你们究竟找我有什么事?总不会是叫我做你们的形象大使吧?”
小个子“嘿嘿”一笑,他身边另有个大胡子,跟他一唱一和:“嘿嘿,戚大少,将来我们公司要真出了儿童食品什么的,没准儿真找你当形象大使呢!为了未来的成功,咱们先合作合作?”
戚少商笑:“成啊,有生意干嘛不做?怎么合作,说说。”
“说实话戚大少,我们都挺佩服您的,您这么多年在京城黑道,虽说是日日河边过可是不沾一滴水,不容易!可是试问这世上,真的能有这种人吗?不能够!”说话的是大胡子。
小个子接道:“啊对,所以,我们就觉着,您才是那最了不得的人才呀!您说这么些年,雷卷雷老大的事儿,哪件背后没有您的智慧光芒?您不知道最后一批货的下落?不可能吧?沈边儿小姐忽然失踪,您不会真的也不知道她芳踪何处吧?我们老板费这么大力气,想要统一京城黑道,雷卷不合作也就算了,您说您一个智囊型人物,又不是当大哥的,您干吗也不合作呢?”
戚少商眨眨眼,继续笑:“二位认错人了吧?”
大胡子拈着胡子摇摇头,叹口气:“戚大少,您合作呢,乖乖儿的告诉我们那批货的去向。您要是不合作,或者成,就算是我们认错了人,那就不好意思了,外面那茫茫大海,嘿嘿,那就是您的葬身之所。”
戚少商伸长了脖子看看窗外,又一笑,说:“怪吓人的。不过,真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小个子皮笑肉不笑的发了火:“油盐不进哪戚大少!”说着上前一步,狠狠的抽了他一巴掌。此人甚是手黑,戚少商眼前一花,登时嘴角见血。大胡子拦住小个子,可是也动了杀心,龇牙笑道:“冷先生,您这是何苦,看抽疼了手!咱们戚大少向来养尊处优,伺候他还用得着上手么?”
戚少商知道必定无幸,闭了眼准备受刑。忽然顾惜朝的声音轻轻的响起来:“冷先生,鲜于先生,这个人我了解,他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上刑怕是没用,不如我来劝劝他。”
他是老板的准女婿,一帮人名义上还要受他的管辖,他发了话,他们表面上还得听。不一会其他人都撤出了仓库,只剩下戚少商和顾惜朝两个人。
戚少商睁开眼睛看顾惜朝,咧开带血的嘴角笑:“劝我?怎么劝?倒是我劝你,真想让我说什么,不如找个豪华套房,把你脱光了搁床上,给哥哥我玩舒服了,没准儿就真什么都说了。”
顾惜朝面无表情,慢慢走近,猛的一掌抽在他另边脑袋上。小个子手黑,顾惜朝更黑,戚少商登时只觉的满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儿阵儿的冒金星。顾惜朝恨恨道:“你这混蛋!你就会逞口舌之利,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舌头割下来,教你再也不能……”
戚少商晕迷中,仿佛又回到羊蝎子胡同那个四合院,顾惜朝正给他看自己写的小说,故事里全是血腥暴力的场面,可是什么也没有现在更叫他震惊,他苦笑,自己怎么真的会相信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个满心里没有一点善良美好事物的人,悲剧在于他不仅仅是相信。在羊蝎子胡同的顾惜朝,是个常常犯点小傻,带着点天真的理想的,涉世不深的年轻人,戚少商喜欢他笑起来的样子,喜欢他伶牙俐齿,喜欢看他吃瘪时又气又急的模样。可那些都是假的。他闭眼苦笑,喃喃道:“你是什么公安大学毕业的?你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吧……”
顾惜朝居高临下冷冷瞪着他,不说话。戚少商忽然挣脱了捆绑的绳子,合身扑上,一拳将他打倒在地,手掌翻转,指缝间寒光闪烁,一片薄薄的刀刃抵住顾惜朝的脖子。
他心里早起了疑窦,怎么会不做防范?他们搜他身的时候,他的薄刀片就夹在两指之间。可惜他们没有一个真的摸清楚他的底,他从来都不止是一个智囊型的人物。
顾惜朝眼中的惊异一闪即过,戚少商眼睁睁的看着他那么快就恢复了冷漠坦然无所畏惧的表情,觉得无比愤怒。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在耍他,耍得他神魂颠倒,不停犯傻;现在犯到他手里了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就好像他犯傻都是活该一样。怒火中烧,哑着嗓子道:“耍我很好玩是吧?”
顾惜朝神经质的笑了:“你真的很无辜么?我从来不吃方便面可房间里整天有方便面味不是你叫人去偷看我的电脑?无名山庄也是你叫人来杀我好探我的底没冤枉你吧?”戚少商一怔:“你知道?”顾惜朝闭一闭眼,轻声说:“我们谁也不比谁无辜,谁都不是好东西!”说着,仿佛根本不在乎抵着自己咽喉的薄刃,右腿猛的抬高撞在戚少商后背上,同时一拳格开戚少商捏着薄刃的手。
戚少商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是把手一收,仿佛生怕他被指间的刀锋割伤。等他自己回过味来懊悔已然不及,顾惜朝把他按在下面提起拳头就打。戚少商也没时间想太多了,手肘一扫,正中顾惜朝颈侧,将他打翻。接下来两人翻来滚去一通乱打,各自都发了狠,红了眼,气喘如牛。
戚少商终于凭着体重优势占了上风,左手三指死死的扣住了顾惜朝的咽喉。
顾惜朝本就喘不过气来,开始还挣扎,渐渐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他手脚都放松下来,眼中透过一抹淡淡的绝望,接着便决然闭上,瞑目待死。看他这样子,戚少商只觉得气都泄了,他咬牙,很想手下再加把劲直接把这害人精人道毁灭,可是这把劲就是加不上去,明知道放松下来,自己就要被他害死,却还是不知不觉的松开了手。
他的手劲一松,顾惜朝当然感觉得到,双目一翻,眸中精光如鹰,定定的看着他。
大胡子和小个子等人大呼小叫的奔来,才将戚少商扯开,口中大声咒骂。几个人把顾惜朝扶起来,他摸着喉咙干咳几声,眼睛却还是看着戚少商。
小个子小声对顾惜朝说道:“姑爷,黄先生电话,事情有变,姓戚的不能留了。”
顾惜朝终于回魂,脸色发白,极其难看:“可是那批货……”
小个子说道:“黄先生说那批货已经被警方截了。”顾惜朝大吃一惊:“什么?我怎会不知道?”大胡子说道:“就是今天上午的事。”顾惜朝低头思索,慢慢的平复了呼吸,又转脸看看戚少商,目露凶光,阴阴的道:“带他上船。”
几个人拥着戚少商上了一艘渔船,之后小渔船开足马力,向海湾深处驶去,三十分钟之后便四周都是茫茫大海。大胡子对顾惜朝说道:“这儿就停?太近了点吧?”
顾惜朝冷冷的,只道:“再远就该惹到海上稽查队了。”
这种老式渔船非常坚固,甲板下的船舱都是用铁板隔断,人被关进去,就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戚少商也想做困兽犹斗,对方五六个人一齐上手伺候,反抗不得,被人拿铁链结结实实的锁在舱房里。顾惜朝沉着脸站在前面看,小个子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笑嘻嘻的说:“船底下窟窿凿好了,咱们可以跟戚大少说拜拜了。”
顾惜朝凉凉的瞟他一眼,不发一言,当先走了出去。
渔船船舷边拴着一艘摩托艇。这边的海上,很多渔船都配着这东西,捕鱼期带着游客一起出海,到了深海游客就可以边坐着摩托艇来回兜风边捕鱼捞螃蟹,一举两得。现在大胡子带人把摩托艇放下船舷到海里,顾惜朝跟小个子带着人先下到摩托艇里,接着大胡子等人也下来,解开缆绳,开动马达,全速行驶,便把戚少商一个人留在了船上。
渔船越来越远。海风拂面,小个子豪气顿生,一条腿蹬在艇沿上,向着渔船摆了个poss,口中说道:“别了,司徒雷登!敌人不投降我们就叫他灭亡!”
大胡子嘿嘿的笑,说道:“这戚大少平时隐藏的深,可是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三个碗大的窟窿开在船底,不出十分钟,海水就得慢到甲板上,再过五分钟,船舱里的空气就会爆炸。到时候,‘嘭’的一声,海里的螃蟹虾爬子就算有了口福。咱们这么办,也是给当地渔民创收,有道是天大地大,惠农事大……哎,姑爷,顾惜朝,你干嘛?”
顾惜朝在他的大呼小叫声中,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忽然起身一步跨上船舷,接着一个猛子扎到了海里。他游泳带起的白色水线迅速向渔船延伸。小个子惊呆,喃喃道:“这……这是唱的哪出啊……”
大胡子哼一声,阴阴的道:“这一出才好呢!最好这俩人做对苦命鸳鸯葬身海底,也省得黄先生麻烦。”
两人一起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戚少商看看脚底下越来越深的海水,使劲儿拉扯手腕上栓的严严实实的镣铐,只可惜怎样用力都是白费力。他喃喃的骂,骂的话再脏也还是徒劳无益。这条命看来就要不明不白葬送在这里了。想到顾惜朝,恨的咬牙切齿,一直到最后也都不肯相信他会真的这么无情无义,结果事实是残酷的,顾惜朝一走了之,比谁都毅然决然。其实也对,他戚少商有此一劫不就是顾惜朝算计的么?不,不对,还是该怪他自己犯傻活该。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牡丹花下死的一种?要是做不成个风流鬼,是不是太失败了一点?
下一秒他狠狠的骂了自己一句:戚少商你这傻X,到什么时候了,还搁这儿胡思乱想?还不快集中你那点聪明智慧想想怎么逃命?
可是,手被拷得严严实实。这回就是狠下心壮士断腕也做不到,手边没有刀。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慢慢上升,转眼就淹没了脚踝。他破口便骂:“X你妈的,白瞎了老子一双amani。”心情已经焦躁万分,也不知道老天能不能发发慈悲来一场美人儿救英雄。
事实证明老天果然是慈悲的,海水淹到膝盖的时候他听到金属楼梯上的脚步声,开始还以为是幻听或是沉船时的杂音,可是顾惜朝的声音传了过来:“戚少商?戚少商!”
他的声音本来就相当好听,现在听到戚少商耳朵里更是简直像仙乐纶音了。顾惜朝又回来了!真是做梦也不敢想,莫非是幻觉?可是顾惜朝真的出现在舱房外面,他使劲打开舱门,冲进来,一言不发,多半是急昏了头,上来就去扯戚少商的镣铐。戚少商见他一身湿淋淋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吃惊道:“你游回来的?”
顾惜朝骂道:“闭嘴,告诉你我已经后悔了,你别让我更后悔!”说着往外跑,不久回来,手里举着个大号斧头,幸好这种老式渔船一出海作业就是十天半个月,工具都比较齐全。戚少商吓得缩一缩头:“喂,我,我怕血噢!我见血就晕!”
顾惜朝骂道:“放……放你的什么厥词!往后站,手分开点!”说着高高的抡起斧子。
戚少商忽然心情大好,什么都无关紧要了,amani的鞋子无关紧要,水淹到膝盖无关紧要,做不做风流鬼更是无关紧要——其实有他陪着,就是死这风流鬼不也做定了么?他忽然正色道:“惜朝!”
顾惜朝一脸焦躁:“又干嘛?”戚少商语气庄重而严肃:“你先过来!”顾惜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先收起斧子过去,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快点没时间了!”
戚少商沉声道:“再过来点!”顾惜朝只得再靠近一点,被他冷不防,在嘴唇上啄了一下。他一怔,戚少商笑嘻嘻的道:“没什么,香香你!”
顾惜朝想发怒,不知道为什么怒不起来,只是一张没有血色的脸转眼便一层层的由内而外透底儿的布满了红晕。他要报这一箭之仇,也不等戚少商做好准备,猛的抡起斧子对着铁链子便是“锵”的一声。
戚少商吓了好大一跳,冷汗一身,叫道:“哇!你谋杀……谋杀亲夫啊!”顾惜朝大怒,翻手就是一巴掌。
两个人奔命一样往甲板上跑。顾惜朝就要跳船,戚少商一把拉住他,扯下甲板上挂着的两只救生圈。两个人一人抱着一只一齐跳下大海,入水便拼命往前游。刚游了百余米,只听“砰”的一声,像哑炮炸响的声音,接着一股极大的水浪向两人砸下来。是甲板下空气爆炸了。
顾惜朝水性不佳,被浪头一砸登时便晕了,戚少商紧紧扯住他,借着救生圈的浮力,顺着爆炸产生的水波压力,只拼命向前,尽量远离沉船的旋涡区域。一口气冲出数百米,感觉到四周的水流平静下来,才伏在救生圈上,大口大口的呼吸起来。
顾惜朝在水里比戚少商熊的多,人在救生圈上趴着像是去了半条命。戚少商喘过气来,赶紧去扒拉他,看他慢悠悠的把脸转过来,还有知觉还清醒,才松口气,问:“你们往哪个方向开的船?”
顾惜朝摇摇头:“我不会看罗盘。”
戚少商差点晕过去:“大哥,不会看罗盘可以看太阳看云彩看风啊,你白痴啊!”看顾惜朝萎顿的样子,骂完又后悔,说道:“没关系,只开了30分钟不算远。渔船的马力最多每小时25海里,咱们往西就对了。”他四下张望,天高云淡,天与海之间就只有他和顾惜朝,就像世上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心中忽然满是温柔,轻声问:“你行不行?靠过来我先带你游一会好不好?”
顾惜朝老老实实的靠过来。这真是出乎意料。戚少商踩着水,看看怀里的人,认准了方向向前游去。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累了便躺在救生圈上休息一会。顾惜朝魂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戚少商逗他说话,他只是不理。过了许久才轻轻的叫叫他的名字:“戚少商?”
戚少商“唔”一声,问:“怎么?”
顾惜朝含含糊糊的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儿?”
戚少商恍然,他要不是有这种傻念头,怎么会那么乖,那么老实。人在危难中是不能有这种念头的,人要自救,必须有足够的求生意志。嘴里大声骂:“胡说,像你这种害人精,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死?”
顾惜朝赌气:“要是真的死了,都是我害得你。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戚少商翻翻白眼,也懒得跟他废话,向他的方向踩水一蹿,抓住他衬衫的前襟就要扯开。顾惜朝吓得大叫:“你干嘛?”
戚少商板着脸:“你不是要还我么?何必等到下辈子那么远,现在直接还了吧。也不用一命顶一命,干脆我吃点亏,你以身相报就好了。”
顾惜朝白着脸,气的嘴唇都发抖,劈手就要一巴掌。戚少商架住,大骂:“靠!打我就这么有力气?留着劲儿往前游,行不行啊?”顾惜朝根本不用他说,挣开他,自己往前紧游,只想离他远点。
渤海湾这个时候本来是船来船往航道密织来着,但渔船开出的时候都是尽量往船只经过少的方向,戚少商本来计算,最多游上几十分钟就能看到游船或者渔船,谁知眼看太阳的位置越来越近在眼前,却还是四顾茫然。顾惜朝满心焦虑,问道:“是不是方向错了?”
戚少商喘着粗气,咬牙微笑,说:“大方向不会错,不过有可能正奔天津了。别怕,有我呢!”
顾惜朝便不说话。又过一阵,忽然有气无力的抬起上身,远远指着一个方向:“岛!”
果然是一个岛。还好船开出的确实不远。
脚下刚踩到沙子,顾惜朝几乎便虚脱了,戚少商又托他一把,他用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拖泥带水的用两条腿支撑起来身体,走出去几步,便一跤跌倒在沙滩上。手脚摊开,再也不能动了。
戚少商随后出水,两条腿似有千斤重,可是还能站的住,他往远处望,看到岛上光秃秃的大石头乱七八糟的树林中间有半旧的楼房顶露出来,松口气,拿手背抹抹脸上的海水,才费力的一步步走到沙滩上,一头扎倒。
他仰躺着休息一阵,撑起上身,顾惜朝在身边,眼睛紧闭着一动不动,像睡着,又像已经晕过去,他探身过去,手掌抚过他的脸颊,看到他的眼皮轻轻抖动,还是有意识。大好的机会不能浪费,也不想再忍耐,翻身压住他,狠狠的吻下去。
顾惜朝惊得睁开眼,抬起胳膊在他背上有气没力的打两下,便撑不住,身上给他厮磨着,越来越无力,气也喘不过来,鼻子里哼哼的呻吟几声,嘴唇便ruanmm的启开了。
岛上有个渔村,住着二三十户人家,旅游旺季的时候会有人来玩农家乐,所以村口盖了个三层小楼充做旅店饭店,服务台打暑期工的小女孩白净净胖乎乎的,正在有滋有味的看漫画,忽然两个人水当当的来开房,眼都直了。
眼是直了,职责还没忘:“身份证,押金。”
戚少商一愣,他的皮夹子在船坞就被搜走了,哪来的身份证和押金。顾惜朝在身后,忽然说:“我这儿有。”说着掏出已经被海水泡的一塌糊涂的皮夹子。戚少商吃惊,叫:“这不是我的吗?”顾惜朝不理睬。在船坞他就把这个皮夹子带在身上了,谢天谢地没让海水冲走。小女孩给了钥匙,直着眼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上楼,戚少商想扯顾惜朝的手,被顾惜朝在手背上狠掐一把,忙不迭的缩回去。
小女孩张着嘴合不上,眼睛慢慢的溜回到扣在桌子上打开的漫画,封面上两个漂亮大男孩正相依相偎,有字道是:dm学园同人志。
小女孩猛地举头向天,眼中溢出幸福的泪水:“感谢您啊万能的dm大神,我终于看到活的了!”
戚少商匆匆冲了个凉水澡,急急忙忙的穿回湿衣服,嘴里说着:“我去买点吃的,估计也没什么好的,晚上出去再好好吃。”见顾惜朝老老实实的坐在圈椅上,蜷着两条长腿,心就无比柔软,走过去在他头顶咸湿的发丛中亲一亲,轻声说:“去洗个澡,等我回来。”
他回来的时候,屋子里窗帘低垂,光线被完全遮在外面。一张床上蒙着毯子。戚少商侧脸看看,心里打鼓。毯子下面分明是个人形,有可能是顾惜朝,也有可能不过是几个枕头。
他犹豫着捏住被角,一时下不了决心,他不知道掀开之后只能看到枕头的话,自己该怎么办,会怎么样。忽然毯子动了动,顾惜朝自己懒懒的把头钻出来,迷迷糊糊的看着他,又伸手挡住床头灯的光线。
戚少商仰头长长的吁一口气,之前的担心放下,另一种奇异的欲望上升。他猛地掀开毯子,露出顾惜朝蜷缩的身体,修长光滑的身体,未着寸缕。他眯着眼,猫一样在枕头上蹭了蹭发际。
戚少商听见自己像某种野兽般,出声地惊喘,一只手解开皮带,抽出去,慢慢的上床,整个人合在他身上。
顾惜朝全身都在轻轻的颤抖,他迷迷朦朦的侧脸,看戚少商,看一阵才忽然回过味来,伸手去推他,低声道:“不……下去……”戚少商叹气,把自己某个已经起了变化的器官在他小腹上用力蹭了蹭,声音都已经沙哑:“下去?现在?”
顾惜朝满怀希望点点头,戚少商不发怒反倒笑了:“惜朝,你当我是神仙?想硬就硬想软就软?我不是的,真的,一直硬着很难受的简直生不如死,你不是舍不得我死么?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是我的救命菩萨……”嘴里乱说,手下乱摸,下面压着的这个人,生就的一身柔嫩软糯,刚洗完的皮肤更是香滑得像果冻。顾惜朝害怕,不停乱动乱推,戚少商又好气又好笑,恶劣的用膝盖顶了顶他光裸的下身,坏笑道:“还害什么臊?衣服都脱光了不就是等我来着么?就没见过跟你这么脸皮儿薄的!”
顾惜朝羞愤交迸,气得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你……你胡说!衣服上都是海水,我要睡觉难道还穿着湿衣服睡!”戚少商一怔,似乎他说的也有道理,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男人嘛,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天大地大,下面这回事最大。正好顾惜朝现在差不多是刚去了半条命的状态,如此大好机会,不好好珍惜尽情欺负他一下子,只怕老天也不答应。这么想着,便将他乱推的手按到头顶上用一只手固定,下边压住他的腿,另一手反过去解开自己衬衫和裤子,胡乱脱下来卷旁边去,弓身顶在他颈侧,细细的亲吻啃咬。顾惜朝又惊又怕,偏偏身上又酸软得提不起一丝力气,只得放软了声口哀求:“戚少商,你别……别闹了,我们,我们谈谈……”
戚少商“噗”的笑了:“谁跟你谈啊?谈未来还是谈理想啊?我倒想跟你谈恋爱,你同意么?”顾惜朝只求他赶快停下来,哪里管他说什么,急忙点头:“我同意,我同意,你要怎样都同意,你……你先起来,求求……求求你。”
戚少商胡缠道:“谈恋爱不就是这样么?又不是小学生。”顾惜朝乱动,柔软的小腹跟他那要命的地方揉来蹭去,他从牙缝里吸气,颤声道:“惜朝,你故意的吧?”什么也顾不得了,便去吻他的嘴唇,顾惜朝慌忙歪头想要躲开,忽然倒抽了口凉气,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傻掉。是下身的重要部位被他握在了手里。他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戚少商,看着他眼睛紧闭的面孔,就在自己的面孔上面不过几公分的距离。他忽然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被戚少商吻着,一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相信了他不是闹着玩的,他是真的。
戚少商抬起脸来看他,眼睛里满是惊喜,他笑得甜蜜,顾惜朝还欲盖弥彰,小声说:“我不要,我……我……”忍不住,脱口叫出声来。戚少商吃吃的坏笑,手里轻一下重一下深一下浅一下的,轻轻的说:“你不要?都这样了还说不要?”顾惜朝大口喘气,闭一闭眼,牙关紧咬。戚少商心疼,吻着他的眉梢眼角,苦笑道:“我真不明白你,顺着自己那点真心就这么难么?”
顾惜朝发狠:“戚少商你混蛋!”戚少商手里不停,本来想拼着挨他打,出乎意料却见他伸出胳膊来搂住了自己的脖子。知道这对他来说,不知心里经过了多少的矛盾斗争,又是欢喜又是怜惜,轻轻的去吻他的嘴唇,再慢慢把吻深入。顾惜朝粗声粗气的喘,忽然脖子向上挺,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几秒钟之后就又躺回去全身虚脱了。
戚少商后悔的想撞墙。
那之后他无论怎么亲怎么摸怎么tiaodou,顾惜朝都只是雷打不动的呼呼大睡,睡的没完没了,就像已经有多少日子没这么安心睡过一样。戚少商出损招,把纸巾撕成一条条的捏成羽毛般的一束,拿来骚他的鼻孔,他也顶多只是揉一揉鼻子翻个身再睡。眼睁睁的看着墙上的石英钟由5一直转到了9,戚少商几乎绝望了,搂着他百无聊赖的吹空调看电视,看到新闻里说,今天上午警方截获一批冰毒,其数量是近年内地毒品案之首。
顾惜朝忽然哼出声,懒洋洋的动了动,戚少商低头看,看他在自己胸膛上慢慢的磨了磨脸颊,又抬起手来抓,好像是压的时间长痒痒了。就帮他捋捋头发捏捏头皮,问:“渴不渴?”
顾惜朝睁眼看看他,开始还有点迷惑,想了想,可能就认命接受了现实,接过他递来的瓶装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戚少商又问:“饿不饿?”顾惜朝点点头,戚少商起身端来桌子上一个大碗,说:“这里有名的螃蟹烩面,有点凉了,倒了点热水你凑合吃吧。”顾惜朝接过,也是真的饿了,大口小口的吃,吃完了一抹嘴,倒头就要继续睡。
戚少商头又痛起来,掀被子扯人把他胡乱揉搓:“你还没睡够?起来起来,咱俩谈谈!”顾惜朝怒而起身,正好借题发挥,叫道:“谈什么?跟你有什么好谈?谈未来还是谈理想?”戚少商噎了半天,堆下笑脸:“谈恋爱行不行?”
顾惜朝翻翻白眼,喃喃道:“神经病!”戚少商大怒:“靠,说我神经病?你丫始乱终弃是吧?”顾惜朝本来下定了决心不跟他生气,听到这句话还是差点吐血,戚少商丝毫不给他说话机会,气咻咻的道:“爽完了就想不认账是吧?你知道我在这儿晾着多难受么?”顾惜朝怕他乱来,紧紧抓着被子:“你难不难受跟我什么关系?谁让你晾着的?”戚少商气得,反倒笑出来:“行,我不晾着,这可是你说的!”手在床头柜上胡乱摸索,摸到一个方形小塑料包装。顾惜朝乱七八糟的躲,一边还压制不了好奇心:“那是什么?”
戚少商一笑:“保险套。”顾惜朝又羞又气,怒道:“你……你还去买这东西……”戚少商匆匆忙忙的打开戴上,鼻孔里哼一声:“还用买么?现在哪个旅馆酒店不备着?他妈的,这鬼地方真抠门,就给备了一个。”看着顾惜朝遮遮掩掩的红着脸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敢看,心情大好,一把将他扑倒,翻个身压住,顾惜朝脸色发白,戚少商轻轻的亲亲他,柔声道:“别怕,最多稍微痛一下,痛过去就舒服了,我技术很好的,嘿嘿。”顾惜朝本来是害怕,听到这儿气得七窍生烟,抬手就是一巴掌,接着嘴巴被堵上,再接着就把心一横,胡天胡地随他了。
黏黏乎乎的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顾惜朝使劲把戚少商推开到一边儿去,大口大口的享受畅快呼吸。戚少商吃吃地笑出声,舒服的动根手指都懒得,摊手摊脚的休息了半天,软洋洋的拿烟来抽,单是抽烟还不够,又伸手臂横到顾惜朝脖子下面,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硬是搂进自己怀抱里。顾惜朝张嘴就咬,咬得戚少商还没叫,他自己先叫起来:“呸呸,好咸!”他嗓子都是哑的,叫完了自己脸红。
戚少商笑,含含糊糊的问:“出多少汗呢,能不咸么?我好不好?恩?”他问得顾惜朝说不出话,想冷嘲热讽一番,不知道为什么又说不出来,身上那点血却差不多一起涌上了脸。戚少商笑出声,轻轻的说:“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把嘴唇凑过去轻轻的厮磨,好一阵,柔声道:“以后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我们这样一辈子,好不好?”
顾惜朝不说话,手里一下一下揪他胸口上细长的毛,很好玩似的,揪的戚少商从牙缝里直吸气。他终于忍受不能,按住顾惜朝的手:“你说话,跟我在一起,好不好?”
顾惜朝淡淡的说:“我告诉过你,我快要结婚了。”
戚少商半晌说不出话,顾惜朝默默的从他胸口下去,缩紧了身子要睡觉。戚少商咬牙切齿,狠狠的说:“你要结婚?哼,不就是傅宗书的女儿么?你真要娶她?别做梦了!就凭你今天救我一命,你就别想他再把女儿嫁给你!明天等他知道我们还活着,你看他不叫人追杀你才怪!好,咱们退一步,就算他还肯嫁女儿给你,黄金鳞能放过你们么?你别想!他这辈子就瞅着傅宗书那位置好,他为了拿到傅宗书的财产地位宰了你和傅晚晴比宰两只小白兔还容易!你听没听我说?”
顾惜朝背对着他,冷淡的道:“你不是说你不过是个拍广告的,是个大大的良民么。这些事你知道的还真清楚。”
戚少商怒道:“噢,我是良民,我就不能知道这些事儿了?我他妈的还一肚子不高兴呢!他雷卷手下,雷腾雷炮是亲弟弟,沈边儿是枕边人,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个外人!我不离开他们远远的,我留在他们中间我凭什么?”顾惜朝猛的回头,吃惊的瞪大眼睛,戚少商使劲把烟头按灭:“这圈子没有好人,这个圈子谁都别他妈的装纯情装善良,这圈子兄弟就是拿来出卖的,爱人?爱人唯一的好处不过是你死后给你哭个灵。我真恨透了这个圈子。”
顾惜朝睁大眼睛看着他,眼中有惊异,有怜悯,多少也还能看出一点难得的温存。戚少商柔声道:“听我的,别在这里面瞎混了,不适合你。也别再当警察,两边不讨好的,我心疼。以后就跟了我吧,我养的起。”
顾惜朝不语,半晌默默的爬回他怀里,低声道:“我困了。”
凌晨的时候戚少商醒过来一会,是顾惜朝在怀里动弹,看他醒来,低声说:“我肚子疼,要上厕所。”
戚少商迷迷糊糊的,有点纳闷:“也没把那东西射你里面啊,怎么肚子疼?”顾惜朝红了脸,打他一下,啐道:“睡你的吧,变态。”他呵呵的笑,昨天一整天的折腾,也实在累了,翻个身就睡沉了。
他睡的迷了,醒来的时候不知今夕何夕,只是突然发现顾惜朝不在怀里,结结实实的一惊弹起,接着整个人呆掉,吃吃的叫:“边……边儿姐!”
他身边坐着的,那个短发大眼,含着香烟,一身洒落英气的女郎,不是沈边儿是谁?
沈边儿含笑:“昨晚累坏了吧?我在这儿足足坐了两个小时了。”
戚少商回过神,慌忙拿被单盖住自己:“额,那啥,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惊叫:“两个小时?现在几点?那……那……”四下看看并没有顾惜朝的人,沈边儿耸耸肩:“你是找那个,用楼下服务台小妹的话说,白白的,高高的,脸颊肉肉的,那个人吧?”
戚少商眨眨眼,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沈边儿道:“你放心我没把他怎么样,因为我来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她疲惫的向后靠着椅背:“所有的事都已经解决好,所有的人员也都安排好,都按你的意思办了。以后雷氏这个烂摊子,就全搁你肩上了。”
戚少商微笑道:“我能走多远,就带着雷氏走多远。”
沈边儿叹道:“卷哥做不完的事,以后就看你的了,当年雷家吵的天翻地覆的时候,我们让你受委屈了,结果今天雷氏还是要靠你。你要把雷氏洗白么?那就洗白吧,卷哥泉下有知,应该也会欣慰。”
戚少商低下头,说道:“边儿姐,不能给卷哥报仇,对不起。”
沈边儿苦笑:“种什么因,自然就收什么果,做这行,早晚有这一天。我和卷哥心理其实早就有数。他死了,我也该退隐,找个好地方,好好陪着他,过我们早想要过的那种生活……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好兄弟,常来看看我们,就够了。”
戚少商点头:“一定!”
沈边儿忽然笑,仿佛想改变话题:“听赫连公子说,你带了个纯情小男生去查过我的烟?”
戚少商“咳”的一声,苦笑:“那个死小妖,就会瞎说。什么纯情小男生,那是一凶神来着!其实就是当时我身边那个警察。警察找上我是以为我会知道什么秘密,我呢,正好顺水推舟,缩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等你们的消息。我身边那个警察,他鼻子比小狗还灵,我怕他闻出你常抽的烟味,先说出来好占据主动。”
沈边儿点头:“我说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说到警察,还有个奇怪的事,昨天你出事的那片海,我们驾船赶到的时候,看见有一艘警察的船也在那附近,来回找着什么。按理说海上警察,不该有那么快呢。”
戚少商怔住:“你说什么?”
他心里有什么在豁然开朗,在大叫大嚷。警察的船!那当然是顾惜朝通知的警察!只怕他根本不是傅宗书的人,只怕他根本是警方安插在傅宗书身边的卧底!不,恐怕还没这么简单,傅宗书那边分明一直知道并利用着他的警察身份,他,他,他竟然是个双面间谍来着!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知道警察很快会赶到,却依然跳船游回马上就要沉没的渔船上,为什么?当然是担心!他担心警察还没来渔船就先沉没戚少商就先遇难了,所以他冒着自己也一齐遇难的风险又回到那船上,甚至不顾他自己根本没那么好的水性可以游回岸上。他对他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戚少商冷汗涔涔而下,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
沈边儿不久告辞,他围了块浴巾送出门去,依然是好大姐好兄弟。他并没有提到,昨天她去救他的船为什么晚了那么多,还不如警察去得快。这圈子本就如此,有些东西大家心知肚明,也都没有必要去戳破。她自然不甘心雷卷辛辛苦苦创下的江山就这样旁落,可是她从此也一定得认命,毕竟,他睡觉的时候她在旁边守了两个小时。
沈边儿走后,对面的房间门打开,两个年轻人走出来,毕恭毕敬的叫:“戚哥!”
戚少商心里百味杂陈,半日只问出一句话:“顾惜朝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年轻人说:“顾先生早晨四点多就走了。我们没敢拦住他。”两个年轻人相互看看,神色都有些为难,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戚哥,昨天都是我们不好,没及时赶到,害您受那么大虚惊。”
戚少商一笑:“嘿,那有什么呀,我不是活蹦乱跳么!再说我一打电话,你们半个小时就赶到了,大半夜的不容易,一晚没睡,辛苦了,去吃点东西休息吧。”两个人还要说话,他摇摇手打断:“别说了,真的没什么,说真的我还得感谢你们没来的那么快。”他闷闷不乐的说着,自己回房间去,关上了门。
报纸头版上印着“贩毒集团覆灭,成功商人终揭毒枭面具”,报纸后面藏着的是戚少商的脸,他正在有滋有味看着八卦版。桌上电话铃响,秘书小姐甜甜的声音响起来:“戚先生,有一位警察先生在外面等您。”
戚少商忙道:“请他进来!”
满心的期待,看到的却是铁手那张冰山面孔。戚少商毫不掩饰他那点失望,垮着脸说道:“嘿哟,这不是铁副局长么?稀客稀客,什么风儿把您吹我这儿来了?”
铁手也摆着一张苦瓜脸:“哪里哪里,戚先生接手 雷氏,兄弟一直没时间来道个喜,惭愧惭愧。”
俩人话说的倒是很客气,就可惜脸上表情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彼此对这一次不得不见面,显然都挺心烦。戚少商怕再听他那些言不由衷的好听话,说道:“行啦铁副局长,咱都别扯那些个离格儿楞,咱也都算见过点世面,彼此开诚布公吧,怎么样?爽快点,您找我有什么事?”
铁手对用不着再说些傻话,也明显松口气:“也行,戚先生向来都是爽快人!傅宗书前些日子被连锅端了,戚先生对其中过程应该挺清楚吧?”
戚少商抓抓头皮:“我可是正当商人……”
铁手举手打断他的话:“戚先生,咱们不是说好了开诚布公么?您也别再说什么正当商人之类的话,您说完了自己信么?”
戚少商怒:“靠,我为什么不信?铁副局长,要用发展的眼光看事物嘛!我们现在做的就是正当生意,以前怎么样我不知道,跟我也没关系呀!”
铁手对他这种冥顽不灵,已经习惯,只得叹口气,说道:“我知道过去,傅宗书的贩毒网络和雷卷的,曾经有过相当的交集。我这次来,希望戚先生配合,把那些漏了网的,大鱼,揪出来。戚先生漂白雷氏,这些人是相当不满意的,如果您跟我们合作,既能把这些毒瘤绳之以法,也能令您的漂白计划更顺利实行。双赢的事儿,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
戚少商研究的看着他,半晌点头:“不用考虑,我不打算跟你合作,不过……”他习惯性的玩弄手边的zippo,磨着牙:“要是换个人提这个合作计划,没准我会考虑。”
铁手一脸恼怒,丝毫也不掩饰,瞪眼道:“什么意思?”
戚少商说道:“要跟我谈合作,叫顾惜朝来,叫顾惜朝来跟我谈。”
铁手脸色大变:“顾惜朝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他是傅宗书的女婿,目前在逃,我们到哪里找他去!”
戚少商冷笑:“铁副局长看来是没诚意啦!这种鬼话你也拿来蒙我?还是那句话,要合作叫顾惜朝来跟我谈,我不想再说一遍。”
雷家所有那些产业生意,戚少商最喜欢的是位于京郊的一个马场,夏去秋来,骑马的季节到了,他差不多所有业余时间都泡在那里,只可惜时间越来越少。
他在自己专用的更衣室换骑装,闷闷不乐的抽着烟。马厩里他最喜欢的那匹纯种匈牙利马用一个动物能表现出来的最温柔的态度欢迎他。他牵着马,先在马场的环形走道上散散步,马鞭子轻轻敲打着长筒靴。
他心情不好,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几个黑超男,于是心情更不好。黑超男们亦步亦趋,戚少商忽然发飙:“你们,过来!”
黑超男急忙跑过来,戚少商装出和蔼可亲的样子,问道:“你们,很闲是吧?”
黑超男相互看看,一人说:“戚哥,我们没闲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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