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脆弱的脖子被温热的口腔包裹住，好像连脉搏的跳动也静止了，王源的睫毛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手也软得使不上力气。他简直不敢相信，当初那只瘦弱得快死掉的小猫会长成那样健壮的一只老虎，他更不敢相信，那只围着他打转的老虎会变成一个大了他一整号的年轻男人——最该死的是，这个莽撞的、血气方刚的男人，还死死地抱着他不放，在他身上到处舔。
“虽然很抱歉打扰你们甜蜜的调情。”11号的声音适时地插进来：“但是118号，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
王源一惊，手忙脚乱地把状态外的K推开，然后恢复冷静，看着那个男人。
11号看了一眼地上横躺着的教授的尸体，调侃地吹了声口哨：“真可怕的攻击力。这样我可有些没底了，说不定赢不了你呢，C-921号。”
“我有自己的名字。”K不情不愿地放开王源，然后皱着眉看着11号：“我叫K。”
“好的，K。”11号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题，然后转向王源：“你们的亲密关系显而易见，118号，这真是太遗憾了。我半个小时前还以为你会和我站在同一边。”
“站在你那边干嘛？我可构不成战斗力。”王源嘲讽地看了他一眼：“你差点把他害死第一次，现在还想再杀一次吗？人类的野心和欲望真是可怕。”
“亲爱的118号，也许你不是那种意义上的战斗力，但你是牵制K最有利的砝码，不是吗？”11号暧昧地笑了：“我可不相信这只可怜的大猫会伸出爪子攻击你。你可是他最宝贝的东西了。”
王源的脸红了一阵，然后哼道：“我想这和你没关系，先生。”
K用审视一般的目光看了看11号，然后抽了抽鼻子，冷声道：“你身上的味道真令人讨厌。”
“那真是太遗憾了。”11号笑着道：“我保证这会是你这辈子闻到的最后一次了。”
说完，他侧身往旁边让开一步。接着空气开始变化，一股凶猛的野兽的气息从他身后蔓延出来，K脸色一沉，本能地把王源挡在身后。
“对了，118号，刚才说到的那个好消息我还没告诉你呢。”11号好像突然恍然大悟一般合掌道：“由于一点小插曲，我决定放弃移植手术了，三天太长了，我可爱的帮手们又被关在了另一边，你又不肯帮我……”
“所以我直接用注射的方法改造了你的邻居，虽然成功率低了一些，但是至少他没那么痛苦了。”11号微笑道：“这真是太棒了，对吧？”
王源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背后缓缓爬出来的，一边痛苦嚎叫着一边翻滚着的狼，不由自主地拉住了K身上的白大褂。
“K……”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抖：“……那是住在我们隔壁的……”
K抿着嘴看着地上半人半狼的生物，然后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的人类味道几乎没有了，王源。这是个失败品。”
K说着，便慢慢走向前去。王源看到他的颈后浮现出黄黑相间的花纹，手的形状开始发生改变，最后变成了锋利的爪子；他柔顺的黑发中间立起一对灵活的耳朵，尾椎附近伸出一条粗壮的尾巴。
“别杀他！”王源大声地喊。
“杀了他。”11号慢条斯理地说。
K眼中的光冷淡了一点，他几乎是生理性地开始厌恶对面那个一头金发，神志不清的半成品。王源竟然担心他！他的人类竟然担心别的生物！K想到这里就爪子发痒，他想冲上去把对方撕成碎片！
可他的人类偏偏大声地告诉他说不能杀掉他！
K的眼神愈发冷了，他索性脱掉了身上的衣服，伏地重新变成了身长近两米的巨大老虎。斑斓巨虎朝着对面晃晃悠悠站起来的狼长啸一声，接着便扑了过去，用一只爪子将他按倒在地。
11号的神色未变，目光却暗了下来：“果然没有成功吗？40%的机率还是太低了……”
那人已经支撑不住剧烈作用的狼的基因，彻底地变成了一头成年体型的狼。虽然体型不小，却还是被老虎的重量压得几欲吐血，他以动物的声音嗥叫几声，突然痛苦地呻吟道：“救、救救我……”
K不为所动，张开大口就想咬下去，那边王源像疯了一般吼道：“K！！别杀人！！”
K的动作一僵，片刻之后朝王源大吼道：“为什么！！他明明也不是人！！”
啪啪啪，三声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11号适时开始鼓掌，动作浮夸而可笑：“感人至深，感人至深。118号，你真是个重感情的人。为了这个人你甘愿被关在这里工作这么多天，为了这个人你冲撞我的意思，现在你又为了这个人错失了打败我的最好时机……真是了不起啊。”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因为震惊而愣在原地的老虎。
王源被他曲解含义的说辞惊呆了，他睁大了眼睛斥道：“你胡说什么？！”
K用前肢狠狠把半死不活的狼踢远，然后仰天咆哮了一声，双眼赤红地质问道：“你是为了他才不回家的吗？你为了他不理我吗？你不想杀掉他是因为你喜欢他吗？”
他的声音因揪心的痛苦而无比嘶哑，王源顿时慌了，他上前一步，说道：“K，你在想什么？那个人不过是我的邻居！”
“为什么要袒护他？刚刚你明明没有袒护那个兽化人！就因为——就因为他原本是人类吗？”K嘶吼道：“人和兽化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11号嘲讽地看着陷入争执两人，然后俯下身去揪起狼的尾巴，往他体内重新注射了什么东西。本来还保有一丝神智的狼挣扎了几下，眼中不甘心的求生欲最终还是熄灭了。11号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失败品，喃喃道：“这可可惜了。”
如果成功的话，兽化人将拥有人类的意识，进化的智商和力量，他们能在人形和动物形态直接迅速切换。最初开始人体匹配实验的时候，他的大脑里被植入了可控的芯片，如果他保有神智的话，他就可以直接被操纵着战斗。
可是实验失败了。11号不着痕迹地捏扁了手上的针筒。刚刚注射进去的是最基础的狂躁剂，虽然不会提高兽化人本身的攻击力，但是没有神智的动物将会更大范围的暴走。目前看来，11号已经不打算把C-22号考虑在“人类”的范围里，而是打算直接将失败品的价值最大化，利用暴走的兽化人拖住K，然后逃出这里。
对他来说最好的结果是双方同归于尽，然后他将打开房门，把外面手无缚鸡之力的知情者杀掉，伪造成兽化人暴走的假象，接着通报中央局申请停掉人造人开发，接着按计划开展人造人的清洗活动——
11号神经质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身体逐渐开始变化的狼。他的瞳孔本来充满着人类的痛苦，此时却已经被暴躁的狼性填满。刚刚被老虎所伤的恐惧随着人类的意识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因血腥味而高昂起的战斗意识。
他浑身的毛紧贴在躯体上，伏下耳朵，四肢紧抓着地面，喉咙里翻滚着压低的吼声，那是一副标准的攻击姿态。11号在他清醒过来之前就迅速地离开了他的视线，于是这头狼的愤怒的眼中只剩下刚刚伤害过他的那头老虎。
而此时，因为恼怒而暴躁不已的K对身后几乎毫不设防，他一心一意地将挣扎着的人类圈在自己的身下，然后一边舔着他一边说着斗气一般的威胁话语。
“你不许护着别人，我护着你不是为了让你有精力护着别人的！”K喘着粗气说：“我受不了了，我要带你离开这里——到没有别的人类，只有我的地方去。”
“我才不去！你清醒一点，K！”被粗糙的舌头上下舔了个遍，身上单薄的白衣服被黏答答的口水打湿，衣服下皮肤的颜色隐隐约约地透了出来，王源恼羞成怒地喊道：“天啊，你别把你的口水糊到我身上来！”
K愤怒道：“你是我的人类，你不能拒绝我！”
“我现在拒绝你，你这个没长大的孩子！幼稚鬼！”王源推开他再次凑过来的脑袋，说：“你再这样我就不要你了！”
K的动作一顿，王源也跟着一愣。接着王源看见那张凶神恶煞的老虎顿时垮下了脸，异常委屈地耷拉下了耳朵，爪子也收了回来，圆圆的猫眼亮晶晶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你总算说出来了。”K上气不接下气地突然哽咽了一声：“你就是不想要我了。”
“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从我二十斤之后就开始不喜欢我了！”K，一只身长两米的，成年的大老虎，蹲在原地嚎啕大哭道：“你以前嫌我胖！现在你嫌我是个人造人！王源，你是不是早就想扔掉我了？”
刚刚还张牙舞爪的凶手现在居然自顾自地蹲在受害人面前一边哭一边控诉，受害者兼家长的王源看上去好像比K本人更加头疼。
明明都有两米长了，为什么本质还是个说哭就哭的孩子啊！
王源终究是于心不忍，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伸手去摸摸K毛茸茸的脑袋：“别哭了，K，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K以非常低沉的声音抽泣着，显得有点滑稽，但是王源就是控制不住地心软。
“你以前就很可爱，现在也很帅——是真的，擦擦鼻涕。别用那么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我，K。”王源站起来，比蹲坐着的K稍微高了一点。这个姿势非常适合拥抱，于是王源伸出手臂，抱住了眼前这个非常非常不安的大个子。
“K，我没有不喜欢你。”王源说：“除了我死去的老爸老妈，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K乱七八糟的大哭声戛然而止，隔了一会儿，王源听见他闷闷地问：“……真的？”
王源亲亲他的额头：“真的。”
就是这个时候，背后窥伺已久的狼如同离弦的箭一般飞快地窜了过来。K背对着他，什么也看不到，反倒是站起来的王源一眼看到了他失控的动作和可怕的杀意。此时再提醒K已经来不及了，王源不做多想，第一反应便是跨出来挡在了K的前面。
那头狼的挑衅地怒吼了一声，此时K才从刚才的对话中清醒过来，当他用最快速度转过头时，却只看见了近在咫尺的猛兽的尖牙！面对大型的猛兽，人类从内心深处就是充满惧怕的，王源还不太清楚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挡在前面，但他那一瞬间明白了他不想让K死在这里。
我救过他一次，就能保护他第二次！
也许是上帝眷顾，在进行攻击的那一瞬间，狼的眼睛里映出了王源狼狈的，血迹斑斑灰尘扑扑的脸。他人类的意识挣扎着刺痛了暴躁的脑海：那是118号！住在我隔壁的那个亚洲的小美人！天啊，我为什么要攻击他？
这一瞬的犹豫使攻击的力道减弱了一些，但王源还是被他尖利的爪子深深划破了皮肤，他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拍到了几米远的地方，重重地跌落在地，接着大量的血顿时涌了出来，弄脏了他本来就不怎么干净的白大褂。
“王源！”K和那头狼对峙着，心却吊在嗓子眼。他的人类又受伤了，为了他而受伤了。天啊，他流了好多血！！他差点就想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可是眼下那头伤害了王源的狼却还咆哮着在眼前踱着步子。
杀了他！K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雾，视线里的一切都急速地染上了红色。
他竟敢打伤他的人类！
王源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爬起来，刚好看见K一巴掌把那头狼拍到了墙上，他回想起刚才与狼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他感觉38号金毛的意识还存在在那个暴走的野兽的脑海里。
可是这个时候出声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那头狼爬起来，K就再次助跑朝他奔去。他下手毫不心软，第二次的攻击便含住了狼的背部，将他狠狠地摔在了对面的墙上。那狼的身体也结实，惨叫了一声之后，背后的墙壁竟然开始出现了裂痕。
K还想上前给他最后一击，王源终于找到了机会叫住他：“K，别杀他，他还没有失去神智！”
K有点暴躁，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他虽然也是皮毛凌乱，浑身是伤，但那股天生的王者气息不散，傲慢地蹲在原地，斜着眼看着那头撞在墙上的狼。
“金毛。”这个时候王源终于勉强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地朝狼的那边走：“金毛，我知道你在的。”
那头狼的耳朵抖了抖，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王源没敢走近，远远地看他的眼睛，然后再用他的编号喊道：“38号，你缓过来了吗？”
那头狼轻轻地打了个喷嚏，然后从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人类的声音：“嘿，118，别叫我38号。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编号。”
王源笑了：“我猜你成功了，金毛。”
“哦，金毛。”灰色的狼慢慢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呲牙咧嘴地抱怨道：“我现在连引以为傲的金发都没有了。”
刚才那一阵冲击似乎格外强烈，虽然看不出明显的伤口，但金毛吐了一大口血出来。所幸的是，挣扎之后他还能站起来。王源松了口气，然后他听见那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非常愧疚地说：“谢谢你叫醒我，然后，非常抱歉，我刚刚打伤了你——我刚才实在是控制不住了。”
“所以你被我打了也是活该。”K异常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出于对猛兽之王的本能恐惧，金毛缩了缩脖子，舔舔伤口，嘟囔道：“118，你男朋友可真护短，我的肋骨起码被他揍断了三根。我对天发誓我可没对你出过手。”
“别装死了，刚才那一下根本不能要你的命。”K呲牙，压低声音发出恐吓：“关键是，你还想对他出什么手？”
金毛极其果断地摇头否认，显得不太像狼，倒像条宠物狗。
王源忍不住笑出声，但是笑了几声之后却开始头晕。K看他不对劲，迅速跑过去支起他几乎跌倒的身体，有点慌乱道：“王源？”
王源扶着他站起来，虚弱地笑道：“我没事……”
K转头，对着金毛骂道：“该死，你爪子没毒吧？？”
金毛指天发誓：“我保证没有。”话虽如此，但他的表情还是严肃了起来：“但不管怎么说，他确实有些失血严重。去年的他的体检报告说他血小板有点不足，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出事的。”
“这里有人能治好他吗？”
“这里的医生不过是个下九流的货色罢了。”金毛翻了个白眼，“你先帮他止血吧，我可不敢碰他了。”
K涨红了脸：“……我不会。”
金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裹绷带你也不会？”
“够了，你们现在对我最大的帮助就是闭嘴。”王源实在被他们闹得头疼，自己爬起来，在旁边的桌子上找了点酒精，忍着痛消了毒，接着撕下袖子包扎在伤口上。
“好了。”王源缓缓吐了一口气，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我要带你走。”K重新变成高大的人类，捡起衣服披在身上：“我不觉得你能留在这儿。”
王源苦笑道：“得了吧，我能去哪儿？”他挥了挥受伤的手臂，那伤口还在缓慢地滴着血。“走出这里就全是辐射，我没法一辈子穿着防护服生活在外面。”
“但你们不能呆在这里了。”金毛接话道：“虽然我现在很清醒，但是很遗憾，被抓过来的第一天，那个白痴就往我脑袋里移植了一块芯片——我不确定他能不能控制我。我恐怕是可以的。”
王源敛去脸上的苦笑，认真地问：“你说真的？”
“他刚才以为我彻底失控了，所以把我当做弃子扔在了这边。”金毛的表情充满了担忧：“刚刚开始我就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另一边的墙壁那边好像飘过来一些血腥气——他杀了人，他还会回来的。”
“不是错觉，我也闻到了。”K笃定地说。
王源的脸色顿时变得非常不好：“那边是正在休息的其他研究人员——那个疯子！”
金毛附和道：“他确实是个疯子。”
“我猜不久以后他就会带着所有警备人员跑过来。恐怕还会哭着捏造事实，说是我们干的。”王源说：“他最擅长演戏了。”
“他会抓走你吗，王源？”K问。
“他会直接杀掉我们。”王源按着额头：“刚才就不应该给他跑出去的机会！”
“如果他来了，我先去拖住他。”金毛沉声道：“我没法变成人形，我确实是个失败品。他会发现的，我拖不了他太久，所以你们要尽快想办法逃出去。”
“你要一个人留下来？”王源骂道：“你脑子出问题了吗？！”
“我可不想最后被他利用，然后神智不清地杀掉你们两个！”金毛反骂道：“收起你的同情心，118！虽然我很高兴你为我想了这么多，但是现在我们都没有退路了！”
“就算你死了我也逃不出去！K能在外面生活但我不能！他带我出去我也只会耽误他逃跑——我只是个受伤的普通人！没有必要牺牲一个人去去做毫无意义的事情。”王源道：“我不走。”
然后他有些眷恋地看向K：“你快逃吧。你能逃出去，我知道的。”
“我不走！”K伸出手，猛地把王源拉进怀里，明明在用人的声线说话却好像带着困兽的嘶吼声：“你要和他在一起，然后赶我走吗？”
王源使劲敲了一下他不知道在脑补什么的脑袋，然后骂道：“你动脑子想想，K，这里只有你能活着逃出去！……金毛的决定我改变不了了，但我自己清楚我应该选择什么。”
“你扔下我，选择去死吗！？”K红着眼睛抓紧王源的肩膀喊道：“我不同意！”
“我不论选择哪边都是必死无疑。”王源被他喊得跟着红了眼睛：“我不是要扔下你，你明白吗，K？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可是只有这样能救你了。”
“我把你从手心的那么大一点，养到现在这么大。”王源抽着鼻子，摸了摸K的脸：“时间过得可真快，你一下子就变得这么大了。——别抓着我了，放手。逃出去把，K，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我就要拉着你。”K无赖一般环着他不放，然后用自己脏兮兮的袖口给他的人类擦眼泪：“我那里也不去。”
“你难道要跟着我一起死吗！”王源红着眼睛拍开他的手：“你长这么大到底长没长智商？”
“……打断你们我很抱歉，但是——”金毛突然开口道：“你口袋里是不是藏了一管兔子的基因？”
“……是的。”王源迟疑地点点头。
“……最后一搏，如果你把这当做最后一搏的话，你要不要试一试这40%的机率？”
王源怔了怔，然后费力地从口袋里拿出那针管，虽然表面变得脏兮兮的，但里面的液体确实是封存完好的。
“兔子和猛兽不一样，他们的能力不具有攻击性，融合的成功率其实会高一些。”金毛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底：“再不济，你就算和我一样变不回去，脑子里也不会有那个该死的芯片——你还是自由的。”
K握着王源的肩，焦急地问：“是真的吗？不会有危险吗？”
“死亡率有20%……”
“没得选了，小美人。”金毛劝他：“有人在朝这边走了。”
“20%……”听见这个数字，K的反应好像比王源更剧烈一些，他的表情青一阵白一阵，他身侧的拳头捏紧了又放开，最终还是说：“……我尊重你的决定。”
王源捏紧了注射器。
金毛对他们点点头，然后说：“祝你们平安。我过去了。”——
他把蓬松的尾巴一卷，如同一头真正的狼一般跃上桌子，打开机关，然后轻巧地跳进了对面那个尸横遍野的实验室。实验室另一边的铁壁被11号打开了一半，此时不远处的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警卫们，在这边！暴走、暴走的兽化人在这边！”
辨别出这是假装惊慌的11号，金毛沉下了脸色，然后仰着头发出了一声真正的狼的嗥叫。那叫声悲怆而决绝，好像是在宣战，又好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金毛！！”王源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出来的，他差点想扔掉注射器往那边跑过去，但K死死地拦住了他。
“别辜负他的好心！”K大声地制止王源的动作：“别浪费他争取的时间！”
“我来自北美洲，本名是阿尔&史密斯。”王源听见那一头传来狼的声音：“请记住我的名字吧，作为交换，我一定会杀掉那个人的，王源！”
“阿尔！”王源声嘶力竭地叫，叫的不是机械的编号，而是他真正意义上的人类的名字。这样的呼声好像带着直击灵魂的力量，脱口而出的一瞬间便能给战士无上的勇气。
“让这种监狱一样的地方见鬼去吧！”那个勇敢冲上去的男人含着泪喊道。
最后的最后，那位来自孤胆英雄的国度的年轻人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放下了吊儿郎当，而是像真正的野兽，真正的英雄一般扑向了敌人。
狼嚎四起，爪子撕裂肉体的爆裂音和热兵器出膛的呼啸交织成交战的序曲，而此时王源因为注射了动物基因而进入短暂的昏迷。在人体本身的抗体抗争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本能地颤抖着，尽管他在无意识地控制着，但是抑制不住的痛苦呻吟还是从他紧闭的双唇中溢出来。
他的浑身都在抽搐着，手臂上的伤口一刻不停地流着血。那浓稠的鲜血好像打翻的颜料一般淌满了一地，地狱一般的景象跟他受难的呻吟如同高速运转的电锯刺进K的心脏。
K抱着王源坐在地上，慌张得像个毫无依靠的可怜孩子，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地抱着他，冷汗浸透了身上的衣服。
“你千万不能有事。”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无能为力，K只能将额头用力抵在王源同样汗如雨下的额上，不知道在向谁祈祷着。
一分钟之后，那边奋战的孤狼发出了最后一声壮丽的长啸，嘈杂的叫喊声安静了一秒，接着，冷酷而密集的脚步声又不知疲倦地哒哒而来。
两分钟后，K惊讶地发现怀着的王源一边抽搐着，身体一边开始快速地缩小，很快地，K的手臂环不住他了，他只好改用双手捧着他。
三分钟后王源的头顶淹没在他落下的白大褂里，整个身体被大小没有发生变化的衣服掩埋了起来，K手忙脚乱地拨开凌乱地散了一地的衣服裤子。
在警卫跑进来的前一分钟，K傻傻地看着面前的衣服堆。
他在地上的衣服堆里找到了一只非常小的兔子。
那是一只真正的兔子，雪白的皮毛，垂着的长耳朵，红色的眼睛好像饱满欲滴的成熟石榴——他变得只有K的手掌那么大了。
这一瞬间时间好像倒回到了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一个人站着，背脊宽阔，而另一个瑟缩在角落，用力地抬头看向更高的地方——唯一变了的是，这一次他们的角色对调了。
高大的男人笨拙但是迅速地捧起比自己小了许多的兔子，然后小心的放进怀里，飞快地站起来，毫不犹豫地冲向另一边的紧锁的门。他用比人类坚韧许多的身体撞开了门，在追兵的骂声中抱着自己心爱的人类冲向外面的世界。
“K，你变得好大。”王源用兔子的三瓣嘴笨拙地说。
“你醒了？”K脚下不停，但是目光异常欣喜地看向那只非常迷你的兔子：“你的伤口没事了吧？”
王源把自己的小白腿伸出来看看，然后回答那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嗯，愈合了。”
“太好了。”K红着脸，根本不敢看王源。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你真可爱。”
王源的兔子脸上明显出现了呆滞的表情，接着他猛地立起了耳朵，一个扎子把头埋进了爪子里。
“谁教你的这种话！”体型小了很多的监护人丧失了大部分底气，为了挽回自己的颜面，他赌气道：“你停下，我要变回人了。”
追兵在后，但是仍被甩开了一段不远的距离，K听话地把怀里的白团子放到地上，变化之后地上却出现了一个长着垂耳朵的男人。
还是裸体。
K噗地一声喷了点鼻血出来，然后他忍不住伸手去抓了抓王源尾椎附近的那个毛茸茸的白毛球，被碰到之后王源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然后他在天花板上撞了头。
“把你的衣服脱给我！”王源羞愤地揉着自己的脑袋，脑后的长耳朵蔫了吧唧地搭着，却怎么也收不回去。
K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外套脱下来，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王源裹上它，遮住了白得晃人的皮肤和修长诱人的线条。
在空气中遛鸟的K隐隐有点抬头趋势。
王源裹着破旧地外衣，满脸通红地骂道：“你用人体裸奔个什么劲？发情要紧还是逃命要紧？”
K这才伏地变成斑斓的大虎，任由王源坐到他身上。
“抓好了，我要跑了。”他提醒。
王源于是抱着他的脖子，赤裸的身体紧紧地贴着K的后背：“我抓好了，你跑吧。”
“……”K有点难以启齿地道：“你也不要挨得那么紧……”
王源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快跑！就你事多！”
看起来他的人类已经成功渡过了危险时期，变得比平时还要活蹦乱跳，真是可喜可贺。
K带着他跑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跑过秩序混乱的生活区，跑过人仰马翻的警卫群，一路朝远方跑去。这是C区第九实验区数百年来的第一次混乱场面，这个看似严丝合缝不容侵犯的壁垒从内部竟然如此容易被瓦解。
剩余的人类惊惶逃窜，仓库被打开，食物被哄抢一空。带领警卫队的11号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藏起来了，或许是逃了，又或许是被38号——被阿尔杀掉了。整个第九区的电流系统瘫痪，控制台失灵，部分区域开始起火。长时间不满的纯体力劳动者趁此机会烧杀抢夺，他们经过之处，人类被压抑在牢笼里的本性被混乱所牵引出来，笼罩了整个第九区。
人们自顾不暇地推搡哄抢着，却在看到神灵一般的巨虎的那一瞬间害怕地朝后退去。
而他们两人却脚步不停地朝着没人敢去的，荒无人烟的，自由的，壁垒之外的世界狂奔而去。
“我们能出去吗？”王源伏在K后背的皮毛里，眼睛被高速刮过的风吹得发疼。
“能。”K沉稳的声音隔着他宽阔的后边传过来，好像直接回荡在王源的脑海里。
“你抱紧我，我带你跳出去。”
失去电力支撑和电脑操纵的壁垒形同虚设，猛虎狂奔着穿过最后一道封闭的门，从阶梯出直接凌空跃起。兽化人后肢发达的力量使得他跃得异常地高，然后他背着王源在没有电的铁栅栏上再次借力，生生地踩弯了这道最强大的防御工事，然后高高地落在墙外的树上。
一切动作停止之后，半兽化的王源终于有空闲睁开自己红色的眼睛。
“我们出来了，王源。”K把他放下了，然后变回人类的样子，赤裸着身躯，张开手抱住王源，在他的长耳朵之间蹭了蹭。
“逃……出来了？”王源不可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那片安静的建筑，喃喃：“……我竟然从里面逃出来了。”
眼前的建筑通体洁白，从视野里一直延伸到天边。从眼前的九号区开始，一直到最遥远的一号区，这人工建造的巨大城池好像没有尽头一般，它存在于眼前，存在于遥不可及的远方，也存在于举手投足沾染的每一寸空气里。
浑身的皮肤在死气沉沉的空气里日渐衰老，直到冲破围栏的一刹那，王源才真正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每一寸张开的毛孔——他们都在欣喜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王源几乎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手臂上的伤痕还在隐隐作痛，但他却毫不在意。王源转过身，抓住K的肩膀，然后在他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大口。
K极度震惊地捂着脸，结巴道：“王、王源？”
王源非常灿烂地对他扬起一个笑脸：“谢谢你，K。”
也许他最想说的三个字不是这个，但是剩下的感情要等他们一起度过余下的冒险之后才能一一用文字细数出来。
“走吧。”王源对K说。
原本的人类现在轻得如同兔子，他轻巧地从这枝树枝的尖端跃起，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另一棵树上。
他们无声地并排朝着荒原的另一头走去，肩并着肩义无反顾。
步履匆匆的旅人们没有发现，刚刚他们站立过的那段树枝上，尖端已经隐隐冒出了青翠欲滴的，新生的嫩芽。
-以下都是我的废话感慨碎碎念&不想看的可以跳过(????)??-
《第九区》全篇5w字，到此正文完结，感谢大家对我诈尸的一路捧场~能被收录进夏秋令真的太有意义了，谢谢夏秋令给我这个磨练的机会，这篇也算是我对自己文风的一个新的挑战吧/(/&/o/ω/o/&/)/
从日常风里跳出来之后发现自己意外地还是能写点正剧风的格局稍大一点的文，这种风格的挑战性更大也更锻炼人。当然啦这次尝试过后，今后也会继续努力写出不一样但是吸引人的故事。
PS&这种剧情紧凑的文太费脑细胞了，花了几天基本上一气呵成吧不然思路就断了，塑造原创角色【特别是反派】太难了，修改BUG也异常痛苦，那段时间反复看这篇看到自己都不想看了【再见】
抱怨结束，会开始《神的随波逐流》的更新，这篇也不会太长！有时间的话我会下海写小老虎x小兔子的肉的！新的脑洞也在构思，希望能再写一个长篇~
感谢一直以来的阅读！
嘿伙计们，我们的小老虎x小美人今天又准时报到了！
在这个全封闭的实验室里工作的第48个小时，实验进度89%。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墙壁附近开了几扇可怜的排气扇，即使室内的温度和湿度被计算机完美地操控着，但实验室里的空气还是几近凝滞。这不仅仅是因为体感上的空气不流通，更多的是因为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沉闷而焦躁的，这种情绪感染了气氛。
在11号接近暴戾的威胁和极富诱惑力的游说之下，所有人都被半强迫地留了下来。糖和鞭子的方法虽然巧妙，但是仍旧无法把强征来的苦力变成忠心不二的奴仆。因此，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实验真的是迫在眉睫，否则他们不会冒着被研究员敷衍或者背叛的风险，把这么多不知情的人卷入其中。
王源现在的立场十分被动。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担任文职的研究人员，几乎是手无缚鸡之力，而且两两之间没有任何交谈的机会，没有交流就没有计划，没有的计划的话根本无法逃出这个地方；而那位11号助手的角色就像监工一样，他一直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巡视，让人根本无法背着他动什么手脚。
王源不确定他是否具有攻击性，因为就男人的体型来说，助手也不算是一个强壮的人，但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和气场都令人望而却步，没有确切的把握王源实在是不敢贸然上前。
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却不在这里。王源最担心地是，被困在这里的时间慢慢变长，虽然并不担心K 的生存问题，但是他的行动却完全无法预测。他害怕再这样拖下去，在自己实验成功逃出这里之前，K会被C区的其他人发现。别的普通人还好说，可如果被那个教授发现了……
全局都指向对己方不利的状态，但是无论如何，他不能放弃。王源很清楚，即使实验结束，那位教授也不可能会这么轻易放这里的所有人走，毕竟在场的所有人都是知情者，而这个半人造人实验却并没有经过中央区的批准！
也许他们想用这个新的兽化人顶替原来计划上的那个家兔实验——或者直接通报到中央区，说前一次实验失败了，这个新的兽化人才是C区的最终作品。他们是单纯的疯狂的科学家吗？还是说他们想利用这个速成的新的力量图谋些什么？
他们……教授和助手，他们真的是同一战线的吗？
等等，那个教授无疑是一个成功的人造兽化人，但是那个助手表现出来的对人造生物的厌恶是什么？！他如果如此讨厌人造人，那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跟着一个人造人工作？！那个教授知情吗？如果他不知道这个助手的真面目的话，那在他之上，这个可怕的11号究竟想做些什么？！
联想之后，冷汗顿生。王源颤抖着手伸进口袋里拿手帕，想擦一下额前滴落下的汗水，却摸到了几天前他偷偷藏起来的，被随手扔在桌子上的那管被半途放弃的家兔基因的半成品。王源根本不确定这个东西能干什么，但好歹研究了这么久，他舍不得就这样丢掉它——反正11号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眼下的实验中了，他再也没有心思来管这个被放弃的半成品。
所有的事情混乱地塞在他脑子里，但他迟迟想不出来最聪明的下一步应该是怎样的，然而眼下看来，最有保障的方法是投入到实验中然后尽可能地提高人类意识的存活率，尽量保证金毛在实验中活下来。
单个人类的力量是多么的渺小啊，无力改变事实，也无法插手整件事，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竟然是成为帮凶……
王源苦笑了一下，然后抬头朝不远处的11号说：“C-22号发育体征正常，智力测试正常。”
“很好。”助手走过来拿起桌面上的数据，然后微笑道：“118号，你果然很听话。看上去没有耍小聪明动什么手脚。”
“我可没那个闲工夫，先生。”王源并不看他。
“移植实验明天可以开始了。”提高了音量对着整个房间里的人说：“按计划，移植实验将持续三天。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了，等一下我会把今天的晚饭发下来，今天早点休息。”
其余的人走出放置试验体的里间，到外面稍作休息，11号却走到王源面前，压低声音朝他道：“今天教授会来，你可要小心点，小美人。”
王源无视他句尾的调侃，猛地把手上的数据拍向桌子，大声道：“移植实验？！为什么还要坚持移植实验？移植实验的疼痛感我们是做过测试的不是吗？”
他铁青着脸指向奄奄一息的笼中的人类，然后咬牙切齿道：“先生，我不认为这个半死的人能撑过移植实验！为什么不采用第二种方案？提取C-22的DNA，先进行融合的准备，再进行血液注射……”
“成功率太低了。”助手云淡风轻地说：“这种原始的方法连兔子都改造不了，别说狼的基因了。”
王源用力攥住口袋里被藏起来的家兔基因，一字一顿地说：“成功率是40%，先生！”
“移植手术的成功率是60%！118号。”助手说：“你是研究员，别因为同情心而质疑数据！手术成功才是对那个人类最大的恩惠，你还理解不了我的思想吗？”
“恕我直言，先生。”王源仍然坚持道：“他现在太虚弱了，因为前几天你们的匹配实验和肉体强度实验，他现在的状况太糟糕了！现在看来他是挺不过手术的，即使挺了过去，他的意识将会远远弱于C-22号！你想让c-22的意识成为主导吗！”
“这有什么关系？”助手奇怪地看了看他：“我要的是自然人类的身体，可不是38号那颗榆木脑瓜。”
“——你简直不可理喻！”王源赤红着眼睛脱下脏兮兮的白大褂，摔在桌子上道：“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先生，我现在要回去了，我不奉陪了，告辞！”
“你可跑不掉——”助手按住他的手，将他从桌子后边拖了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帮他把衣服披上，笑着道：“何必这样大动肝火呢？比起这个，教授现在来了，你也许可以跟他谈谈。”
用力挣脱不开对方的手，王源只能喘着气反击道：“11号，那位教授可是个人造人，你不可能听命于他……”
“嘘……”11号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道：“这种话可不能在他面前乱说，教授会生我的气的。那样的话可不太好办。……唔，不过你也可以试着跟他说‘你的助手别有目的！’，我觉得他也许会停下来听一听的，如果你能说出我究竟有什么企图的话。”
“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这个就恕我不奉告了，亲爱的。”那惨白的脸上浮现出阴森的笑容，“但我知道，知道一切之后你会帮我的。”
“11号。”那位身材细长，面容阴冷的教授黑着脸走进来，他的步速极快，而且行走线路异常奇怪，乍一看真的如同游走的蛇。还没看清楚他的动作，11号就被他扇了一巴掌。他没有松开抓住王源的手，只是捂着脸扯着王源朝后退了一步。
“教授。”他非常快速地切换回了平时的状态，恭敬道：“非常抱歉，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平时这个教授一定会先刁难王源一番，可是此时他竟然连正眼都没有瞧王源一眼，只是盯着旁边的助手，眼神里是异常冰冷的神色。
“我问你。”王源听见这个高傲的男人用他从未听过的声音，尖锐地，大声地质问道：“我让你处理C-21号的时候，你确实弄死它了，是吗？！”
“是的教授，我保证。”11号肿着半边脸冷静地回答：“我打破了试管把它扔进垃圾堆里了，它确实应该是被垃圾粉碎机粉碎了才对。”
王源心道：C-21号的那只猫吗？
“你没有看着它死掉就离开了，是吗？”
“……是的。”11号努力辩解道：“可是他不可能活下来——”
教授从他外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只成年体型的大猫，然后掐它可怜的脖子，提到11号面前，再次用他那双蛇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的助手，质问道：“这是我在实验室外围发现的，你解释一下，这是什么？”
那只可怜的猫只在他手上微弱地挣扎了一下，接着被卡住了脖子，好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看向这边气若游丝地“喵”了一声。
11号的脸唰地白了。
但是片刻之后他发现了更加不对劲的事。
他手上还死死攥着王源的手，那个手腕从刚才就一直在颤抖，抖得11号都快握不住了。他奇怪地看了王源一眼，只见王源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只被掐着脖子的猫，脸上的显出死人一般的灰白色，他嘴唇上唯一的一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压抑的青筋血管从额上开始蔓延到细瘦的脖子上，他浑身都在抑制不住地抖着，如果没人拽着，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原地跌坐下去了。
11号微微地眯了眯眼，好像在突然想到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亚裔在这里？”那教授破口大骂道：“这只亚裔的猫也好，这个亚裔的人也好，都应该滚出这里！11号，你数一下，从那个时候到现在，你究竟犯了多少错，你还指望我原谅你吗！”
“你放下他！！”王源猛地使力，想挣开11号的手冲上去把那只可怜的猫抢下来，但那助手好像早有防备，硬生生地把他拖了回来。
“放开他的脖子，你这个畜生！！”
王源像耗尽了浑身的力气一般挣扎着伸手，却被那位教授饶有兴致地拦下了。
“这是你的猫？”他问。
那只可怜的猫微微睁开一点眼睛，王源清楚地看到了他琥珀色的眼睛。
是K！这一定是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从一只年轻老虎变回猫的样子，但那身熟悉的米黄色的花纹跟K小时候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把他还给我！”王源哑着嗓子喊道：“你这个人造的恶魔——！！”
“这可真遗憾。”那教授表情不变，甚至有些微妙的快意：“我手上的这只猫，也是你所说的‘人造的恶魔’。”
王源的表情好像被冻住了。
这个时候那位助手在他耳边小声道：“看清楚了，118号，那可不是你的宠物猫。站在对面的两个人……都是兽化人。”
王源瞪大了眼睛。
K在教授的手里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看见了从王源眼里滚出来的眼泪。
“不可能……”他含糊地说：“K不会是兽化人……他是我的猫。”
“我也不想承认这个小东西是兽化人，这样羸弱的东西，有色血统的东西，应该在出生前就被处理掉的。”教授提着K的脖子晃了晃，K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叫声。
“不——！！”王源奋力地朝前扑过去，尖声道：“放开他！！”
“你这样可真有趣。”教授感叹道：“这让我想起了十多年前我最爱的一次经历……”他漫不经心地把K抛起来，然后接住，接着回忆道：“中央区对亚裔平民窟的大清扫——噢，抱歉，你应该不清楚这些事吧，年轻的老鼠。”
“……”王源突然沉默起来。
“本来ABC三个区域是同一个整体，是十多年前的大瘟疫才使得这样分割的局面出现。当然，我认为这是中央区这么多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将高等的人群与低等人群分隔开来。”教授挠了挠K的头，王源看见他的猫好像是非常害怕一般低下了头。
“为了多数高贵人种的存活，封锁清洗疾病发生率最高的平民窟当然是最完美的选择。”教授低语道：“那真是无上的、至高的、美妙的体验！你知道吗，蝼蚁在临死前的挣扎，在火光中消失殆尽的肮脏的有色人的气味——”
他舔了舔嘴：“他们脸上绝望的样子，真是和你现在一模一样，118号。”
王源感觉自己的心脏已经超过了负荷，他只能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浑浊的空气，然后看着面前那个男人笑着掐着K的脖子，轻柔地抚摸着它的头。王源眼花缭乱，他感觉自己再次掉进了这十余年紧紧缠着他不放的那个噩梦，掉进了那场大火。冷血动物游走在家里的地板上，他咬死了毫无防备的父亲，绞死了无力挣扎的母亲，然后在他晕过去的前一秒向这边游走过来，再变回了人的样子，当着王源的面把房间反锁，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扑面而来的火光之上，接着又开始一次噩梦的循环。
“是你……是你……”他的浑身颤抖地重复道：“凶手是你……我早该知道了……”
11号嗤笑着道：“太棒了，118号，真相大白。可怜的孩子，我想你应该站到我这边来。”
教授眉头一皱，问道：“11号，你这是什么意思？”
11号欠了欠身，反手按下桌上的暗门开关，接着实验室和这个房间中间的门彻底落下，正在休息的其他研究员被隔绝在了外面。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对峙的人，一只奄奄一息的猫，一个未完成的试验体，一个濒死的人类。
11号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事已至此，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教授。”
他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继续道：“人造人先生，恐怕您回不到中央区，也回不到权利中心了。”
“你想干什么？”兽化人的眼神立刻冷下来，声音也比平时低沉许多倍：“你觉得你有跟我作对的能力吗？作为一个普通人类。”
11号啧了一声：“这就是人造人最让人讨厌的地方了，傲慢自大，因为一点点力量就自视甚高，看谁都是低人一等。”
“不好意思，可这确实是事实。”
“攻击力了得，但观察力极低，野心居然但毫无智商。”11号叹了口气，“蛇的脑子又占了身体重量的百分之多少呢？这也是没法改变的事，毕竟你只是个人造出来的东西，后天的学习对你这种人来说根本就是对牛弹琴。对吧，118号？”
王源根本没有看向他，只是脑子一片混乱地看着奄奄一息的K。
怎么回事？为什么K变成了这样？那个教授——那个刽子手没有发现K是老虎吗？……K是C-921号吗？可是他不是猫，是老虎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11号想做什么？他想杀掉教授吗？当然……我也想杀掉这个杀人凶手，但是……但是K还在他手上啊！
“把我的猫……还给我。”王源无意识地喃喃道。
11号皱眉提醒道：“我说过了，那可不是单纯的猫。对面站着的两个人都是兽化人，是你和我的敌人，不是吗？”
“敌……人……”王源重复道。
K是兽化人……他是敌人吗？
“118号，你憎恨着这个男人，是吧？”11号指向教授，他的脸上情绪起伏，隐隐的蛇的鳞片已经开始浮现出来，那是他即将兽化的征兆。
“我……恨他……他杀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那么你就到我这边来，我们马上为C-22号做手术，接着，我们就可以杀掉他们了。”11号语调轻柔地在他耳边说：“118号，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们？”王源顿时清醒过来。
“‘他们’——全体人造人，他们都是自然人类进化的阻碍。”11号张开手臂道：“妨碍人类主导的一切东西，都是我们的敌人！”
教授嘲讽地笑道：“蝼蚁的狂妄自大。”
说话间，他的下肢突然变成了粗而长的蛇尾，那尾巴泛着青黑的冷光，细而密的鳞片仿佛钢铁一般坚硬，还没等人看清就接着朝这边飞快地扫了过来。11号迅速侧身闪了开来，王源却浑浑噩噩地被拦腰击中了。
那蛇尾有王源的腰那么粗，狠狠地击中人体之后，王源闷哼了一声，眼前发黑，嘴巴里涌上一口鲜血。教授冷笑地看着他狼狈地按住腰部，接着支撑不住，当场摔倒在地。
王源的头一阵阵地疼，他看见11号背过身去操纵着C-21的管理面板，看见教授用坚实的尾巴拍打着地面，他看见了教授手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的，他的那只猫。
他一定被吓呆了，天啊，看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王源冲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教授皱着眉道：“你笑什么？”
话音刚落，他手上的那只垂死的猫突然挣开了他，异常灵巧地着落在旁边。
他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看起来比正常时候大了接近一倍，他琥珀色的圆润瞳孔变得接近线型，显得凶狠可怕。他再次一跃，跳到了王源面前，挡住那个刚刚遭受到攻击的人，对着教授发出异常尖锐的警告声。
“明明是只猫，胆子还不小。”半人半蛇的兽化人嘲弄道：“不知道你哪里来的力气挣脱我，是护主心切吗？护主的猫还真是少见，那么，祝你们两位愉快地上路吧。”
“哈哈哈……”王源按着身侧，把刚刚嘴里涌出的血狠狠吐在地上：“太遗憾了，我家的这只可不是猫。”
K顿了顿，然后转过身来，伸出舌头舔了舔王源的另一只手。
接着他重新调整好姿势，然后面对着身高接近两米的，半兽化的敌人。
接着，他身上的皮毛纹路开始发生变化，骨骼咔嚓咔嚓地摩擦，生长；肌肉组织在皮下涌动，重组，四肢渐渐伸长，尾巴下垂——最后的最后，他变成了一只成年的，肌肉矫健的老虎。
他抖了抖胡须，朝着冷血的爬行动物发出了一声包含恐吓意义的，惊天动地的虎啸。
那警告的声音甚至震动了房间里的空气，其危险性可想而知。教授铁青着脸往后面退了一些，做出了严密的守备姿势：“这只老虎……这是怎么回事？！”
11号一边键入着数据一边吹了声口哨：“居然是这样的猛兽，你的宠物吗，118号？”
“你竟敢打他！”那只老虎压低声音咆哮道：“你竟然敢动我的人类！我要宰了你！！”
王源傻在原地：“天啊……K会说话。”
11号中肯地道：“兽化人都会说话。”
王源惊慌失措道：“天啊，我养的老虎会说话！！？”
K发达的后肢蹬地之后，身形矫健地以非常快的速度窜了出去。蛇的动态视力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能力，但即使是他出色的动态视力加上优秀的移动速度，也只能堪堪避开K的第一次攻击而已。
“这是怎么回事？！11号，C-921应该只是一只猫！！这一定出问题了！！”
“虽然从刚刚开始我就不是你的助手了，但是教授，这可能只是C区的保守的傻蛋们犯下的一个最初的错误而已。”
K的动作有力而迅猛，在野外的训练强度极高，再加上他本身的天赋，老虎的本性，几个回合之后已经渐渐占了上风。
王源的眼睛根本跟不上他们快速的动作，他看见刚才那个高高在上的教授已经白着脸渐渐落在下风，K虽然牢牢占据着上风，但是已经被教授的尾巴击中了几次。尝过那种攻击的王源根本不敢想象再次这样几次接下重击会是多么的痛，但K好像是没事一般，一次次地咆哮着扑上去，尖利的爪牙划过蟒蛇柔软的腹部，留下淌血的伤痕。
教授实在维持不住人形，彻头彻尾地将全身都变成了蟒蛇的样子。
正面的攻击赢不了，他选择用蛇身绞住对手，再慢慢收紧以杀死对方。毕竟缺乏实战经验，K踉踉跄跄地收了攻势，堪堪躲过了几次，最后却被对方的尾巴绊倒在地，王源吓得喊出声来，但教授的速度显然更快，他迅速地把尾巴盘上来，围着K的身体绕了几圈，然后开始收紧。
K痛苦地咆哮了一声，王源被他吓得几乎哭出声来：“K！！”
他奋力从地上爬起来，忍着腰部几乎断裂的痛，含着眼泪往那边走：“K！！”
被他撕心裂肺的喊声吓住，K比他更慌乱地喊道：“别过来！！”
这好像是两个人语言相通之后的第一次对话，话音落了之后两个人刚刚好对上对方焦急的眼神，接着双方都愣住了。性命攸关的K不合时宜地红了脸，接着他迅速地在敌人的包裹里变成了小了好几圈的人形，蛇形的教授措手不及地被他逃了出去。
这是K第一次冲动地在王源面前变成人的样子，虽然是在战斗中，但是他竟然还有空闲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王源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不远处那个一米八的大高个，对方一头亚洲人的黑色头发，线条分明的脸，宽阔的肩膀和充满张力的肌肉，明显的腹肌，修长的腿，这些都让王源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我……还算好看吗？”把敌人搁在一边，刚刚成年不久的年轻老虎有点不好意思地搔了搔泛红的脸颊，琥珀色的桃花眼有点期待地看向他认定的人类。
王源被他的桃花眼闹了个大红脸，大吼道：“变成了人了就赶紧把衣服裤子穿上啊你这个熊孩子！！”
但K终究没时间好好穿上衣服，恼羞成怒的蛇再次露出泛着光的尖牙游走过来。但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所有雄性求偶时的本性，K突然表现得比平时训练时强了许多。不可否认的是，雄性激素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教授也许是在最后的时刻拼了命，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他柔软的要害暴露在老虎的攻击范围里，但他毫不在乎地继续咬向老虎的脖子，似乎是放弃了防守想要一击致命。
王源喊道：“小心，K！他这回拼命了！”
K的眼神一凛，在蛇的毒牙刺进他身体的前十秒，他把最强力最尖锐的牙刺进了蛇的七寸，大型猛兽的咬合力几乎是立刻咬穿了蛇的身体。腰一样粗的蛇连挣扎都没有就软了下来，数米长的尸体一动不动地横在了地上。
K丝毫不放松警惕地慢慢放开他的要害，直到动物死亡的气息蔓延上来，他才松了一口气，疲惫地松了口。
“K。”王源松了口气，想走过去，却被K威严地叫住了：“王源，你别过来。”
这声“王源”让王源傻在了原地。他不知道K是什么知道这个名字的，也许是偷偷翻了自己的书或者笔记，但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十几年来，第一次有人用这个名字喊他。
于是他真的就停在了那里。
老虎慢慢踱着步子走过来，停在他身侧，用脑袋蹭了蹭他，然后温柔地问：“你吓到了吗，王源？”
K的声音本来对他来说应该很陌生才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却熟悉得让人想哭。
王源蹲下来，满脸泪水地用自己的额头抵住K毛茸茸的大脑袋，然后带着可怜巴巴地哭腔，用力地伸手环抱住K的脖子，哭道：“K，你真的吓死我了。”
K被他的动作吓僵在了原地。王源把头埋在他的毛里，用非常非常用力地姿势抱着他，然后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着，熟悉的泪水味道弥漫在鼻尖，让他心疼又心动。
“你……你哭什么？”
他拿王源的眼泪最没办法了。
“那条蛇，是杀了我家里人的凶手。”王源哽咽道：“他是我十几年的噩梦。”
K安慰地拱了拱他。
“谢谢你，K。”王源抽了抽鼻子，“我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可是你为什么会被他抓住？”
“还不是因为你总是不回来！”K愤怒道：“我等了你很久，可你总是不回来！你还不许我出来找你吗？”
“啊，抱歉……”一时间还不太适应会回嘴的K，王源傻乎乎地看着老虎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人类的通用语，觉得实在有些奇妙。
“老虎和人形都太显眼了，所以我变成了猫的样子出来找你，但是刚好碰见了那条蛇。”K说：“我记得你说你和他是一起工作的，所以就索性被他抓住，省的我到处找你。我又不太认识路。真是麻烦死了，人类这种东西。”
王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哦，我的意思是除了你。”K补充道：“你是特别的。”
王源被他说得有点脸红，于是放开他站直了身子。
K有点懊恼，因为这个角度他不得不仰望王源：“你站起来干嘛？”
“别废话！人类总是站着的。”王源嘟囔道。
K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也变成了长手长脚的人类。他的人类形态几乎比王源高了一个头，但他好像一点一不适应两脚站立，摇摇晃晃地差点倒下。
王源手忙脚乱地扶住他，然后被K非常自然地揽进怀里。
被一个又高又帅又强壮的裸体男人理直气壮地揽住——这件事对王源的冲击实在是有点大，他重新推开K，“停停停——”
K不满地挑着眉毛，显然对于被推开这件事情非常不满：“你推开我了？”
王源红着脸差点把舌头咬掉：“不不不不是……你抱着我干什么？”
K眯着眼逼近他：“我小时候你也常常抱着我。有什么不对吗？”
王源把双臂交叉在身前，慌乱道：“不对！”
K突然有点委屈：“——可是我都已经变成人类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
王源不敢看他：“总之，你先把衣服穿上！！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K瘪了瘪嘴，把地上的教授的白大褂捡起来披在身上，然后朝王源张开双臂：“现在可以了吗？”
王源看了一眼他依旧大大咧咧溜在空中的大鸟，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把目光着落在安全的地方，然后摸索着帮他把扣子扣上。做完这一切他终于放松了肩膀，接着又K扑了个满怀。
“……K？”被坚实地包裹住，K身上的味道充盈在鼻尖，那种安全感让王源放松了下来。
K死死地抱着这个人类，然后在他颈窝里胡乱蹭着，试图把自己的味道染上去。他高挺的鼻尖蹭过敏感的皮肤，热气喷在脖颈附近，浑身的燥热好像都被他点燃了。王源被他的动作闹得脸红，死命按着他乱动的脑袋说道：“熊孩子你乱闻什么呢？？”
K的动作一僵，梗了半晌才道：“我比你高了。我不是孩子。”
王源红着脸道：“可你……可你按道理来说才1岁多……！你咬我脖子干嘛？谁教你的这些东西？”
“动物本性。”K含着王源细瘦的脖子，含含糊糊地道：“领地标记。”
虽然全文根本没有H但是我总觉得卡在这里有一种卡肉的罪恶感……。
来了来了我来了
刷过身份验证之后，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那只身长超过一米的大猫无声无息地从床上跃下来，走过来绕着他的小腿嗅了一圈。王源赶紧把门关上，放下手中的饭和肉，朝床边走。
K久久地徘徊在他脚边，王源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了？”
K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猛然从地上跃起，直起上半身把他扑倒在床上。王源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K已经张大了嘴朝他脖子这边凑过来。
软乎乎含过他手指的乳牙已经在不久前松动掉落，新生的牙齿尖锐而有力，仿佛灭绝已久的野生动物。K焦躁不安地耸动着鼻子，试图嗅出王源身上混杂的令他不悦的味道，他喷洒在王源颈间的吐息带着灼热而解释不清的情绪，锋利的爪子强硬地抵在人类的身畔，用力得好像快要钩破床单。
从没预料这种意想之外的情况，王源只能本能地用手护住了头，大声呵斥道：“K！”
K猛地一个激灵，眼神里的暴躁稍稍褪去，清澈许多的蓝色瞳孔里映出王源克制不住的颤抖的肩膀。
他似乎是疑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锋利的爪子，呆了好一会儿，接着大惊失色地从人类的上方撤走，拼命而且迅速地跳下了床，把自己用力地塞进最里面的一个小角落。
那个阴暗的角落显然是太小了，他就算努力把尾巴盘起来，他还是那么的大。
王源感受到身体上方那只庞然大物的消失，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喘了一口气，慢慢地揉着肩坐起来。
他们推搡间发出的声响也许是太大了，这时门外传来非常着急的敲门声。
K仍然蜷缩着不动，但他试图朝低矮的床下钻。
直到他成功地找到了死角，把自己藏好，王源才慢慢地走下床，打开房门上的一小扇通风窗口。
隔壁编号38的，那个满头金毛的家伙用力地把他耀眼的眼睛凑过来：“118号，你这边发生什么了？从你住进来到现在从没有那样吵过，我差点按警报了。”
“谢天谢地你没有按下去。”王源叹了口气：“我刚才只是从床上摔下来了。”
“……天啊，你在床上做了些什么，能从那里翻下来？”金毛一脸的不可思议。
“空中自行车。”王源伸手想关掉那个只能露出眼睛的通风口：“你知道的，一种非常传统的——瘦腿运动。”
“看看你的长腿——不，你一定是在开玩笑，小美人。”金毛有些严肃：“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只肯打开通风窗口？你受伤了？”
面对着这个老是口头调戏并且热心过头的邻居，王源实在是有些头疼。
他把门小小地打开一条缝，露出半个身子。
“看吧。我是真的——”
“天啊，你肩膀上的衣服怎么破了？？”
王源的太阳穴一跳，有点想把角落里的那只大猫揪出来打一顿。
“不，这是……”
“谁对你出手了？！”金毛克制不住地差点大叫起来：“天啊，是哪个混蛋……”
王源提溜着他的衣领把他揪下来，凑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金毛，我说过我没事。这衣服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
“……金毛？”他捕捉到了一个陌生的词，不过这显然没有干扰到他的注意力：“哦不，这不可能是意外！我知道了，今天打饭窗口的那个大高个！该死，我忘记他的编号了……总是，他一直想干——我的意思是，他一直想追求你。用某种不太光彩的手段。”
“谢谢你的提醒，金毛先生。”王源觉得那位背锅的男士有些可怜，于是解释道：“但这和他没有关系，事实上，他今天还帮我留了一些肉干。”
金毛被“肉干”这个久违的词惊呆了：“上帝啊……他可真是个好人。”
“是的，你也是个好人。”王源顺利地发出好人卡，然后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砰地关上了门。
勉强糊弄过一根筋的邻居，王源终于舒了一口气，回身对付房间里那个更加敏感且更加难搞的大型动物。
“嘿，那边的捣蛋鬼。”他坐回床上，朝死角里说：“你不能这样一辈子躲着我。”
K纹丝不动。
“或者我只能抱歉地选择扔掉……”
K如临大敌地飞快窜出来，然后老老实实地趴坐在他面前，用爪子捂住脸。
这时王源才再一次找到机会去观察一下这只与他朝夕相处的“小猫”。
K——也许并不是一只猫。
他身上原本鹅黄色的细绒毛日渐脱落，斑驳美丽的花纹逐渐出现在他的背上，四肢上。K正缩在角落里，他蓝色的眼睛透过收回爪子的肉垫，将惶恐的目光传递过来。
猫科动物幼年特有的蓝色的眼睛！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王源觉得是自己太严厉了，他觉得K有些可怜。
“听着，K。”王源按了按太阳穴。“虽然我很想听你的解释，但是很可惜你不会说话。”
K继续捂着脸。
“但我知道你很聪明，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对吗？”
K迟疑地点点头。
“刚刚你为什么做那样的事？”
K耸了耸鼻子，努力地打了一个喷嚏。
“……是因为……味道？”王源问：“我身上有什么让你不舒服的味道吗？”
K有些激动起来，他连着打了很多喷嚏，最后举起爪子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王源不太清楚是谁的味道给了他这样的刺激——大概是因为那个教授，或者饭厅那个过分热情的黑人吧。
于是他通情达理地向K招招手，他试探地凑过来，把爪子轻轻搭在王源的膝盖上。他温顺地收起了锋利的指甲，以示对刚刚任性行为的歉意。
感受了一下他爪子上软软的肉垫，王源舒服地眯了眯眼，挠挠他的下巴，说：“好了，吃东西吧。”
K低头咬住一块肉，厚实的口感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抬头看了看王源，对方把眼神从书本上移开，安抚地笑了笑，算是回应他的眼神。
K有点晃神了。
浸泡在营养液里日复一日的昏睡和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实验仿佛就是前一天的事，被遗弃在垃圾场，拖着最后一口气求救也仿佛只是上一秒的事，他有点不敢相信，现在他竟然能够窝在安全干净的地方，和一个普通人类分享同一份食物。
还是一个这样的，这样的让他喜欢的人类。
K舔了舔爪子。
他喜欢那个人身上的温度，喜欢他干净宽大的白大褂，喜欢他软和的被子，喜欢他整整齐齐的书，喜欢他指尖酒精味儿——那是K从前最厌恶的味道。
K迫不及待地想要长大，他从心底深处想要长大。
他想变得更强，更大，更有力气。
他想变成人类那样，有灵活的手指和修长的四肢，能够轻易地从背后包裹住另一个人。
他想说话，他想跟那个人类说话。
但他不想被看成麻烦，不想被看成威胁，他害怕被丢掉，更害怕被那个人类丢掉。
K清楚地记得那个编号为11的白人男子脸上扭曲的笑容。
他记得他从怯懦突然变得病态的眼神，他记得他在敲破玻璃扔掉自己之前最后的那句话。
“去死吧，人造的废物。”那个人轻声说。
K霎时间炸起了浑身的毛。
而今天他的人类身上有一点那个渣滓的味道！
那味道实在是太过微弱，微弱得和一个异常普通路人的气息没什么区别，但K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那个人在第九区！而且就在他的人类身边潜伏着，也许还是一副无害的样子，但他终究是一个无法形容的疯子！
他的人类可是人造人项目的研究员！谁也不知道那个极度厌恶人造人的疯子会不会把研究员一起赶尽杀绝！
要快点处理这件事才行。
“K，你怎么了？”王源看向突然绷紧的K，有些疑惑地问道：“饭不好吃吗？”
K猛然收回可怕的眼神，温顺地偏了偏头。
“没事就别老是一惊一乍的。”王源用书敲敲他的头，换来一手背的口水。
K抬头看王源手上拿着的那本书，他勉强能认出书名，《人造人基础》。
厚重的书挡住了王源的脸，看不分明他的表情。
K突然有些不太确定，他的人类是否真的认同人造人——起码他看起来很讨厌兽化人。
K有点不安。
他正处于利于储存能量的幼年期猫科形态，距离他脱离幼年期拥有化人能力还有一段不短的时间——而问题是他的人类自始至终把他当做一只长得有点快的，一只能听懂人话的猫，仅仅如此。
如果他知道了我是一只老虎，他会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我是人造人，他会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我是他最厌恶的兽化人，他会怎么办？
K有点害怕他脸上出现不悦的表情。如果那个人表现出任何一点厌恶的话，K觉得自己可能会马上暴走然后疯掉。
更别说……如果他打算不要自己了。
K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王源奇怪地摸摸他的额头。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
K竖直着的耳朵服帖地倒下去，他贪心地任由人类的手在毛发间摩挲。
“好，是我错怪你了，你真是很精神。”王源把他嘴角的饭粒摘下来扔掉，有点无奈。
K想，我不能失去他。首先，我绝不能让他发现我的秘密。
王源转身，留下一个有点单薄的背影。
这时，K想，我得保护他，就像他庇护过我那样。
“中午好，118号。”拘谨的白人男子紧张地站着，细瘦的双腿干巴巴地戳在地面上，索然无味地照应着他胸口挂着的11号号牌。
王源抬眼看了一下面前的男人。
他记得这个人应该是教授的助手，总是唯唯诺诺，不太爱讲话。
摸不清状况，于是王源礼貌地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噢，我不是想做什么！”对方有些局促地解释：“我就是想问一问，中午打扫的事情是否让你为难了……请你不要介意，因为教授他总是这样。”
王源轻轻地“啊”了一声，然后说：“那个我不介意的，谢谢您。”
11号有些羞涩地笑了一下，然后试图搭话道：“啊，你也在负责胚胎的研究项目吗？进行到哪一步了？”
意义不明的攀谈终于进行到了相对熟悉的话题，王源逐渐放松下来，道：“只是基础营养液的调配而已。才刚刚起步呢。”
“人造人项目很有趣吧？”他的嗓音突然尖了一些，但一声咳嗽之后很快恢复了正常，“那种，制造生命，掌握一切的感觉。”
“可能如此吧，但对我来说这只是我的工作，仅此而已。”王源漠不关心地低下头，往表格上填了一个数据。
11号微微有些瞳孔放大。
“你的意思是说，人造人……”
“助手先生。”王源显然不想在这个敏感问题上做过多的纠缠，于是他截住话头说：“既然实验室要求我们做这样的事，我就不会有异议，我会负责好自己的工作的。”
他停了停，补充道：“一旦被制造出来，那就是一条生命，我毫无疑问地，会对它一视同仁并且负责到底。”
11号点点头，似乎是有些尴尬地离开了。
而当他走出王源视线的一瞬间，他的表情纠结了起来。青年把“一视同仁”这个词喃喃默念了好几遍，然后突然双目赤红地小声道：“……不对。不对，‘一视同仁’是错的，那样的垃圾不配与自然生命比肩，应该全部被抹杀——有这种可笑想法的人类，也应该被抹杀！”
转角后他远远看到了教授的背影。他杀意浓重的表情瞬间定格了，半晌，他换上一副唯唯诺诺的表情，微微弓着腰，朝那边走去。
“教授！”他喊。
毒蛇一般阴冷的男人神色不快地转过头来，呵斥道：“你到闲逛哪里去了？现在马上跟我去看922号的初培结果。这次的细胞活性非常惊人，也许过不了几年新的人造人就能发育完全——未来的最佳方案是，直接为它物色一个人类宿体。”
11号脸上的欣喜与好奇毫无破绽：“直接找人类宿体吗？不做幼体培育？”
“幼体培育的成本太高了。”教授顿了顿，道：“接下来的半年内，我们有的是时间在C区找到一个强壮的身体。”
教授重新背过身去，没有看见11号眼睛里因“人类宿体”而陡然变化的神色。
……以自然人类的身体作为器皿，却能得到人造人的力量。这听起来倒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也许在灭绝所有人造人之外，我还能有点别的收获……比如改造人类。
即使教授是人造人，他的想法也总是让人这么血脉贲张。
11号仔细地稳住呼吸，然后垂着眼睛道：“我想也是这样。我们的时间非常充裕，教授。”
也许是为了展现自己的仁慈，名义上的中央特派员——实际上的C区新统治者，编号为8的年轻教授，突然有一天宣布了新的规则。
他的脸出现在走廊的每一处显示屏上，王源穿着那身白色的袍子，端着速溶的人造咖啡站在走廊上，抬头冷眼看着男人一张一合的嘴。
“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近年来外部的环境有所改善。”广播屏幕里的教授冰冷地说：“所以中央决定，将一月一度的休息日改为一周一次，并且开放辐射较弱的时间段，也就是早上6点到10点，以及晚上6点至10点，作为外出放风的时间。”
“试着去认识这个世界吧，朋友们。”他怜悯地笑了笑。
关上广播，他转头看见那个没用的助手担忧的眼神。
“教授，我不明白……”
“听好，利用放风的时间观察清楚，我们迫切需要一个适合的人类容器。”他截断了助手的话：“我们的进程是高度保密的，不要试图透露给实验室的普通人，明白了吗？”
“是的，教授。可是如果突然把长期关押在黑暗里的‘老鼠’放出去，会不会……”助手欲言又止。
要知道，人类对自由的渴望是非常可怕的。
“不会。”教授漫不经心地把玩起袖口：“你对墙壁之外的世界还抱着幻想吗，11号？外面的世界可没什么能指望的。”
11号的男子垂下眼睫，试图遮住晦暗的神色，“没有，教授。我并没有抱着幻想。”
“那就好。”教授点头道：“我去C-22那边看看，你负责联络保卫处，加强周边的巡逻——放风就从这周礼拜天开始。”
对于王源来说，这个改变无关痛痒。他对围墙里的世界毫无留恋，对外面的世界也没有兴趣，比起自由，他更想继续呆在这边，一步一步地往上走，一点点地找到当年血洗他全家的真相，抹杀那个满身鳞片的兽化人的凶手——就像他曾经毫不留情地杀死的那个鲁莽的犬科兽化人一样。
刚才在屏幕上宣读新规则的，那位新来的教授，他带着天生的种族歧视，而对人造人项目抱有异样的热枕。王源不得不怀疑他，但仅仅是怀疑而已。
也许这不是错觉——跟那位教授擦肩而过之后，K总是会表现出异常的愤怒和焦躁，王源觉得这也许是动物对兽化人的一种特殊反应。
王源胡思乱想了好一会儿，端着的咖啡彻彻底底地凉掉了。他摇了摇头，把凉掉的液体倒进实验室的水槽里，然后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继续工作去了。
“听说了吗，118号。”晚上遇到隔壁聒噪邻居的时候，王源不出意外地被他拦了下来。
一头乱糟糟金发的男人姿势潇洒地靠在门上，“明天的放风可以到外面去。”
“不过是走到建筑物外面去而已，你激动什么？”王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能翻出外面的那层带高压电的栅栏吗？”
“你太没趣了，小美人。”金毛长叹一口气：“关了这么久，你都不想出去看看吗？”
“我对辐射没有兴趣——即使是减弱了的辐射。”王源刷过身份验证，打开了自己的房门。黑暗中好像闪过了一双很亮的眼睛，王源担心隔壁金毛的男人冒冒失失地闯过来，于是匆匆结束了话题关上了门。
“嗨，K。”王源小声地跟大猫打招呼：“今天你老实待着了吗？”
K肃穆地点点头，于是王源挠了挠他的下巴。
从这个月开始，王源工作时间总是会背一个很大的包，没有别的作用，就是为了给K带吃的。
不久以前，王源牺牲了自己的一个全新洗脸盆给K当饭盆——听起来很夸张，但是K好像确实需要吃这么多。
王源盯着埋头苦吃的K看了半天，然后伸手比了比。
一只身长快接近一米八的大猫——也许是因为辐射而变异的大猫，正蹲在他脚下呼噜呼噜地吃着饭。
“这个礼拜天我可能要意思一下，出个门。”王源对他说：“从这周开始，每周都会有一次放风。第一周我得去看看情况。”
K抖了抖耳朵。
“如果你能代替我出去就行了。”王源有点咬牙切齿：“你不觉得你应该好好运动一下吗？”
——被嫌弃了。
K有点懊恼。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超重，但那是他必须摄入的营养。如果王源能从实验室带回浓缩营养试剂，那确实是再好不过，但是问题是——那并不好吃。
K觉得自己已经被这个人类养娇气了。
他需要一些力量性的训练，这将有益于身体健康，也会让他变得更强一些。
听上去，周日的时候，建筑物内的人都会外出，K觉得他可以试试，要不从门口出去，或者从垃圾倾倒的那个管道想办法出去。
K有点洁癖，所以他想尽可能从门口溜出去。
他努力地构想着锻炼计划表，不觉地停下了嘴里的动作。
王源奇怪地看了看他：“你怎么不吃了？”
K用爪子把盆子推远了一点。
“K，我刚刚没有打击你的意思。”王源有点头疼：“你这样……很可爱。减肥这种事，对动物来说有点残忍……”
K烦躁地挠挠自己：万一化形的时候变成很胖的人，被这个人类嫌弃怎么办？人类可真麻烦，说着不在意，其实是在意的。
算了，我得顺着他。
K有点宠溺地看了一眼王源，惹得对方猛地打了个寒颤。
“你刚刚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养了他这么久，王源已经可以轻松地辨别K眼神里的简单意思，他觉得K刚刚的眼神有一种人看着宠物的感觉。
K翘着尾巴跑掉了。
礼拜天，放风日。
晚饭过后的人群显得有些慵懒，王源站在队伍末尾处打了个哈欠。教授戴着面罩站在最前面，编号11的青年面色憔悴地跟在一旁。
金毛锲而不舍地黏在王源旁边，一边异常兴奋地向四周张望。
近百年来，大气层的削弱变成人类心知肚明但心照不宣的灾难。缺失保护的的地球早已承受不住太阳灼热的射线，植物成批枯死，动物逐渐灭绝，天空不再呈现透彻的蓝色，而是一种亚健康的昏黄色。
没有经过净化系统进化的空气里好像有些令人不快的杂质，但好在太阳已经半落，辐射骤减，身上穿着防护服，也并没有那么难受。
王源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监狱里的劳改犯，一天的工作结束了还要被强制安排到户外做这样毫无意义的运动。他被分到一个软乎乎没有弹力的排球，往地下砸了也弹不起来。
金毛跳脱地抢过一个质量不错的篮球，原地运了几下便和一群精力旺盛的年轻人玩到了一起。
那位教授只在外面站立了一会儿，就马上转身走进建筑物的荫蔽里，只剩下他的助手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某种记录仪。
王源兴趣缺缺地拍了一会儿皮球便眯着眼睛看向那边。
他注意到了那个助手不太令人愉快的视线——那视线是停留在他的邻居身上的。
王源皱起了眉。
他觉得那位白人助手的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但对方好像是察觉了他的视线，转头朝他局促地笑了笑——俨然那个王源熟悉的，畏手畏脚的11号。
王源移开了视线。
K竖起耳朵贴近了四周的空气，只能听见关不紧的水龙头里滴落下来的水声，断断续续的滴答声有气无力地四散在空旷的周围，一丝生气也没有。
看来生活区的人都已经离开这栋封闭的建筑了。爪上厚实的肉垫隐匿了最后一点脚步声，K耸了耸湿润的鼻尖，用前额试探性地顶了顶房间的门。
该死，果然是指纹锁吗。
K对着实验区过度严密的保护措施腹诽了一阵，然后用一种异常一言难尽的表情回头看了看房间角落里那个投放垃圾的管道。
他记得就在三个小时前，王源才把一盘吃剩了的合成物垃圾倒了进去……风水轮流转，现在居然轮到他跳进去了。
踱步过去，K谨慎地抖动着胡须测量了一下洞口的大小。接着他有些为难起来，毕竟作为一只大型猫科动物，他已经茁壮地成长为合格（其实有点偏胖）体格的年轻捕猎者，这个对于人类来说都有些吃力的洞口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K眯着眼睛，最后仿佛是下了异常大的决心，他在原地蹲坐了下来。数十秒后，他柔软皮毛下的肌肉组织开始以一种奇异的方式涌动、分离、重组。
当他再一次睁开那对蓝色的眼睛之后，他已经从一只半人高的动物变成了一个非常年轻的男性人类。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变化太花能量，K在原地迟疑了一秒，才想起来他应该学着王源的样子，先照一照镜子。
转过头去面向镜子的一瞬间，K僵住了。
——这也太年轻了吧？！
他确信，当王源对着镜子洗漱的时候，他甚至需要微微弯下腰来才能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全貌，王源还不止一次地向他抱怨过这个寒酸的设施……然而此时，K只能保持着一脸的凝重，盯着镜子里唯一能看到的自己的那张惊慌失措的圆脸蛋……
我的人类形态，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高？！
K觉得此事真是大事不妙。他纠结着眉头，不满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镜子里那一对湛蓝的眼睛上。
——猫科动物只会在幼年时期显现出这样的蓝瞳。
K像是舒了口气，在“成年的我只有一米五”和“吃了这么多居然还是幼年期”里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不得不用“我还没长大”来安慰自己。他心里有些没底，因为就算是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这样的状态要保持多久。就算他的内心呼号着要长大长大，但是生理上的成长却不是他能控制的。
K面无表情地往通道里钻。
事已至此，就算必须通过垃圾处理管道，他也要想办法到外面去。外面的辐射虽然会对人类产生剧烈的伤害，但对兽化人来说却是加速成长的绝佳修炼之地。不知道研究所附近是否还有练习捕猎的机会，K现在迫切地想激发出兽性深处的战斗本能。
新的兽化人造人计划已经重新展开了，新的怪物会在什么时候诞生，他会在什么时候成长完成？他会有什么样的力量，那种程度的智慧，他会听命于谁？他觉醒后是否会察觉到自己，研究所是否会抹杀自己，王源是否会受到牵连？这一切的一切都无从预测。
K只是本能地嗅到了危险，而那危险的味道会随着计划的深入而越发难以控制。
以防万一，眼下最优的选择就是提升自己，这样才能在祸患到来之时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王源对兽化人这个群体的抗拒能减少一些，K也许会在他面前变回人类的样子。
他直觉地厌恶这个全封闭的高度纪律性的研究所，如果不是因为建筑物之外的辐射，他甚至想掳走王源从这里逃出去——谁知道这座堡垒会不会在将来的某天变成与世隔绝的坟墓呢？
但是现在他做不到。首先他无法确定外部的辐射是否有所减弱，是否会影响到人类，其次，他现在实在是太过于弱小，连溜出研究所都只能偷偷摸摸地走垃圾输送的管道。
带着蓦然腾升起来的自我否定，K沿着恶臭难当的管道内壁快速下滑，几乎是瞬间就到了最底层的垃圾处理间。不知这究竟是人类的自尊还是可悲，即使是到了眼下的落魄时代，也没有几人愿意在垃圾堆里工作，所以这个肮脏简陋的垃圾处理房间几乎是机械化全自动的操作模式。
K抬头看了看，只有房间的一角装有一个老式的摄像头，但他还无法确认它是否仍旧在工作。年幼人类的身体实在是碍手碍脚，而且失去了皮毛的保护，K总觉得有些凉飕飕的不安全。他几乎是没有犹豫地重新变回了动物的形态。动物形态下的K在视觉、嗅觉、速度、力量诸多方面都远远优于人类，他重新朝那个摄像头看去——没有红外线的影子，应该是早已处于年久失修，无人管理的状态。
于是他轻松地踱步过去，在垃圾分类的流水线里跳跃着，最后，他卸掉了角落里的一个已经损毁了的破旧排气扇，异常敏捷地钻了出去。
傍晚的太阳在带着高压电的铁栅栏那头落下，血色的余晖尽职尽责地照射在K抖动的胡须上。他喘了一口气，一边观察着摄像头的死角，一边紧紧地贴着墙根挪动着步子。
不远处传来人类活动的声音，K判断那是王源所说的，C区新的掌权者制定的“放风日活动”。虽然K很想看看他的人类跑动起来的样子，但是现在明显不是和人类碰面的好机会。
他看了看十几米远的那一头，高度大概有三四米的高压电栅栏。
那是一个无论是人类还是老虎都无法跳过去的高度。
——但K觉得自己能跳过去。
他的后腿蹬着地面，肌肉开始蓄力。
接着，他以风一般的速度从原地蹿起，贴着墙加速跑了一小段距离，接着他突然侧身，爪子死死地抓住墙面，速度丝毫不减地踩着垂直的墙壁跑着。在转动的摄像头离开他身侧的那一瞬间，他猛地一跳，从离地接近两米的墙壁开始蓄力，后腿用力地蹬了一下墙壁，身体如同闪电一般从栅栏上方跃了出去。
接着，他轻巧地落到栅栏外数米远的一棵枯木上，踩得枯枝哗啦啦地响了一阵。
K警惕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建筑物的方向，直到他确定没有人发现他的出逃为止。
非常远的那一头的空地上，被迫出来放风的人类们三三两两地再次进入了建筑物。即使隔着这样遥远的距离，他也能清楚地看见王源——他的人类，套着比他自己大了许多的白色大褂，没有表情地走进门里。
虽然他现在是没有表情的样子，但是K清楚这一点，当他回到房间关上门以后，他就会脱下身上那套千篇一律的医用大褂，然后勾着嘴角，用非常柔和的语调叫他“K”，接着他骨节分明的手会肆无忌惮地伸过来，捋顺自己全身的柔软的毛。
K颇有些自得眯了眯眼睛。
虽然只是离开他几个小时，K的内心深处也充满了忧郁的依依不舍。也许这在某种程度上算是对王源的雏鸟情节，但K确定这份异常的执着不仅仅是这样单纯的东西。他留恋地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坚决地背过身去，从树上轻巧地跃了下去，背影迅速地消失在干枯而茂盛的杂草之中。
通过刚才无惊无险的出逃，K已经初步确定这个人类自建的牢笼确实只能困住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K完全可以隐匿在夜色中，遵循本能进行成年之前的锻炼。直到那形同虚设的守备迎来一天之中最薄弱的十二点换班，他便可以借着黑夜的庇护重新溜回去——只要小心避开王源口中的那唯一一个兽化人，他完全可以顺着通风管道重新回去。
所幸那个兽化人并非属于猫科犬科，嗅觉也没有灵敏到哪里去。K暗自庆幸着，因为他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垃圾堆了。
放风结束，夜幕降临。
当K迎着夜风开始生命中的第一次放肆的狂奔之时，他不知情的可怜的饲主正提着一整包的食物，脸色苍白地站在空荡的房间门口。
他的大猫，那只叫做“K”的大猫，在他出门的这段短暂的时间里，从他的房间里蒸发了。
他没有伸出舌头去偷喝水龙头里滴落的水，也没有偷偷地溜上王源的床，他没有躲在门背后，也没有乖乖地蹲在角落里。
——他不见了。
他不见了。
难道是被实验室的人——被编号为8的那个傲慢的教授发现了？还是——制止住自己混乱的联想，王源哆嗦着嘴唇，试图装作镇定地直接走进房间，他低着头，用稍长的黑发遮住自己的脸，祈祷着自己的失态不要被旁边开门的邻居发现。
但他显而易见的颤抖明显暴露了他不同寻常的失态，且无可避免地引起了邻居的好奇。
“118号，你怎么了？”
神经大条的男人伸手去扳王源的肩膀。
接近崩溃边缘的王源猛然推开他，失措的眼睛和对方对视了一秒。看见邻居呆滞的眼睛，王源混乱的大脑对着他尖叫道“糟糕，你被发现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补救，只能胡乱地道了一声带着鼻音的晚安，再逃一般地把自己关进了房门里。
背靠着门的王源如同濒死的金鱼一边急促地喘着气，他提着食物的手失去了力气，挣扎着抬起来覆盖在发疼的眼睛上。
房门外，金发的男人被他湿漉漉的发红的眼睛震在了原地。
半晌，没长什么神经的这位邻居喃喃道：“该死。他哭的样子真好看。”
不要方&这个我已经写完了所以会规律地放出来
又名&从小养到大的猫崽子想扑倒我怎么办在线等急
#宇宙级别的架空注意
#有点不可控的轻微翻译腔……
#根本没有任何科学道理大家就当是在看故事
715玩嗨了之后终于想起来把这个放上来了，因为我太努力了写得太长所以分几部分发吧！这几天就发完，大家有书的走过路过点个赞，没书的将就看一下【doge】
夜深露重，气压低到压得人喘不过气。生活区微弱的灯逐渐亮了起来，研究所的灯从北到南逐渐熄灭，大门重新落了锁，森然耸立的围栏重新通上了高压电，探射灯歪着头，一遍又一遍地巡视着禁地的边境。
“工作时间结束，请立刻停止实验活动回到宿舍区，重复一遍……”
王源松了一口气，关掉实验台上刺眼的白灯，费力地摘下沾满试剂的手套。长时间的工作让他的手僵直到麻木，工作结束前的最后一个小时里，他几乎拿不稳一个空试管。
同一间实验室的同事甚至连交谈也没有，沉默地各自走了出去。王源有点累，扶着门框稍微站了一会儿，头晕目眩的症状却仍然没有完全消除。
高大强壮的白人巡逻提着高压的警棍走过，在他面前稍微停了一会儿，瞥了一眼他宽大白大褂下清瘦的骨架，嗤笑一声，轻佻地伸手扯住他，弯腰翻开他胸前的名牌，吹了声口哨：“编号118？亚洲的小美人儿，这么晚了为什么还不回集体宿舍？想留下来继续做点什么‘实验’吗？——和我？”
对方锋利的指甲几乎要穿透他身上单薄的衣服刺进肉里，王源吃痛，抬头瞥见他淡色的瞳孔，忽然脸色一白，站直了身体隔开那只轻佻的手，颔首道：“谢谢您的关心，我会马上离开。”
反手迅速关掉实验室的灯，王源把偷来的一小管半成品的试剂藏回袖子里，快步地朝走廊深处走去。
“明明只是个下等的研究员罢了，跑得还真快。”下流的笑声低低地传来，“差一点就能吃到了。”
王源脚步不停，只是在黑暗里暗暗咬住了下唇。
该死的上等人。
百年之前也许没有人想得到，所谓的平等和自由会被人类自己亲手毁灭。百年之后的世界资源匮乏，太空计划接二连三失败，苟延残喘的人类抱紧手中仅剩的资源如同疯狗一边撕咬着一切竞争者，能源枯竭，水源紧缺，辐射强烈，其他的物种濒临灭绝。这里是大陆最为先进最为安全的堡垒，也是最为黑暗的“监狱”——C区九号实验区。
这里的主宰是掌握科研核心的北陆白种人的其中一支，苟延残喘着的是被当做奴隶压榨着的其他人种。王源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是怎么挣扎才得以从地狱一般的底层爬出来的，但是可笑的是不论你如何优秀，这样的世界总是会以各种理由磨去你的锋芒——只是因为你的出身，血统，或者只是因为你的头发是让他们讨厌的黑色。
走出实验区之后骚扰就开始成倍增加。亚洲人普遍身材纤细，再加上研究所的封闭不见天日，所以他们总是苍白诱人的。九号实验区的亚洲人少之又少，被素质低下又饥渴的男人调戏也是常有的事。
再说了，这里的食物供应通常跟不上成年体力劳动者的消耗，所以无趣的男人总是很多。
被口头调戏，被吹口哨和摸大腿已经是家常便饭，而王源总是靠着一张冷漠没有表情的脸逼退更进一步的骚扰。
“小麻雀，今天回来得很晚嘛。”隔壁房间金发的男人拨了一下很久没洗的头发，靠着门朝着王源笑，“是因为今天碰到什么‘好事’了吗？我可是从123号那里听说你们那片的巡逻长官非常中意你呢。”
王源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嘿！嘿！嘿！”男人惊讶道：“宝贝儿，你今天可真火辣。”
“别招惹我们实验室的小鸟了，你这个搬砖头的鬼佬！”红发的监工的等级似乎稍微高一些，于是他肆无忌惮地朝金发男人的卧室扔了个水杯。
“嘿，别搞这种歧视好吗！”金发的男人接住飞来的水杯，耸肩道：“脑力劳动者又怎么样？还不是跟我们这样的下等体力工作者住在一块儿。”
“这就是‘平等’。”他朝王源吹了个口哨：“是吧，118号？”
王源的背影顿了顿，然后他头也不回地打开了自己卧室门，砰地关上了它。
金发的男人顿觉有些尴尬，自己打圆场地比划道：“他今天可能脾气不太好——你知道的，他总是这样。”
红发的监工耸肩：“你知道的，实验室那一片的高等巡逻一直都是个下流货——噢我并不是在说你不下流。”
金发的男人抗议道：“我发誓我不会胡乱出手。”
“但我想你刚才戳中他的痛处了。”红发男人叹气：“他今天也许又不会吃晚餐了。”
单人间窄小而阴暗，天花板上的大灯由于太过刺眼而从没被使用过，只有桌上一盏极小的节能灯发出微弱的亮光。王源躺在冰凉坚硬的床上，无视临近单人间里传来的聒噪，然后从袖口里拿出那一小管透明的试剂。
学名“KY-029”号的试剂半成品，一般被叫做“兽化狂躁抑制剂”，是C区九号实验区一直组织研究的试剂。
这是一个只在研究人员中间流行的词语，也是个约定俗成的禁词。王源从小就在高度封闭的保护区里长大，但像他这样平民乃至下等阶级的人，也从没听说过或者见过这种叫做“兽化”的症状。他敢肯定，住在他隔壁的两个嘴炮笨蛋一定半点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他内心深处坚定地觉得，这就是将平等的人类再次分级的重要凭证之一。
进入实验室之后他开始慢慢接触到这种特殊的症状——或者说进化特征。由于某种待研究的契机，人类会从幼年期开始基因异变，成年之后会迅速表现出兽化的症状，有的人是毛发旺盛，有的人瞳孔形状会改变，有人的犬牙会变长。不仅仅是外貌的变化，兽化的人类会或多或少地表现出逻辑思维和体力、敏捷方面的优势。
如同野兽一般的力量加上人类的诡谲，这就是上等人隐藏的秘密。
比如总是负责实验室附近巡逻的那个上等人——淡色的瞳孔，淡色的头发，尖锐得不正常的指甲，微笑时露出来的牙齿……王源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那是个兽化的人。
仔细想想，一个占地面积接近一个中级城市的研究所，为什么要只有这一个研究“KY-029”的实验室被单独隔离？为什么只有这里这么戒备森严？为什么不可一世的“上等人”会甘愿在一个实验室做一个巡逻人员？
这里真的只研究狂躁抑制剂吗？
王源其实是有一点一点窥破真相的激动的，但是这远远不是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因为他还处在太过底层的地方，基础的工作不过是按照比例配各种试剂半成品，他还没有具体接触到“狂躁症”的具体症状，也没有接触到这样的患者，这样根本不可能从中找到“上等人”的弱点。
他沉默了一会儿，坐起来，把试剂放进抽屉深处的暗格，标好号，然后关上抽屉。
做完这一切，他平复好心情，把门重新打开，对着门外探头探脑的金发男子笑道：“去吃晚饭吗？你可以请我吃集体食堂的B套餐。”
A区，中央实验室。
核心项目的实验室里永远没有“休息”这个概念，直至深夜都有人不断地在各种设备之间穿梭。
“发育得不错的狼型，这个可以推进培育室了。”
“该死，这只老鼠是快死了吗？撤下去直接处理掉。”
“这是什么？一只猫？……亚裔的试验品？”男人凑近看了看透明水槽下面写着“亚裔”的标签，拿笔的手顿了顿，皱眉问道：“这个项目是哪个区域负责的？”
“编号C-921，是C区九号实验室的项目。”
“这种瘦骨嶙峋的试验品是怎么通过总部检验的？”男人把暴躁的表情勉强藏在文质彬彬的脸后边，但瞥见他后颈渐渐浮出的蛇鳞，助手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
“我们不需要这种无用的，弱小的，血统低贱的东西！”他低声咆哮道：“编号C-921……生命体征微弱成这样……”
“教授，在A区，我们无权‘处理’还有着生命体征的试验品……”
男人烦躁地啧了一声，弯下腰再次确认了一遍水槽里的状况：“……该死的弱小。看一眼都会脏了眼睛的亚裔！……取消营养供应，把他扔回C区吧——别让C区的垃圾发现他。”
“您是指……”
“我说，秘密地，把他扔回去。也就是杀掉他。请别让我再说第二遍，我亲爱的助手。”男人斜眼看了他一眼，眼神如蛇一般阴冷。
助手瑟缩了一下，应道：“我明白，教授。”
王源敏锐地感觉到今天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顶头上司，编号99号的那个男人今天已经第三次失手打翻了试剂。
整个实验室都压抑得说不出话，连门口不断巡逻的守卫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从门口经过的次数也变少了。
在第四次打翻试剂之后，编号99的实验员终于放下了手上的动作，少见地向整个实验室开口道：“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得不通知正在进行C-921号试验品研究的人——这项研究被中央研究室取消了。”
王源并没有听懂，但他发现有少数几个人皱了皱眉，面露不快。
“C-921怎么了？”
99号道：“据说——是夭折了。”
王源心里一沉：……这是个活的东西？
四周有些负责这个项目的人有些躁动，王源甚至能听到少见的抱怨：“开什么玩笑！九号实验室八年的研究，已经培育成了幼体完全态，夭折是不可能的……所以说A区那些人，啧。”
八年？幼体完全态？
王源不动声色。
“好了。”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