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夜城聊天室女人一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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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目录 第一章 燃烧的银镯
“孩子,自打你生在这个杨家,烙上这个名字开始,你的一生就将会一无所有,姥姥也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但你一个人却一定要记得保护你自己。”
“名字……?”
手腕上一阵滚烫把我的思绪从搭错线的脑海中拉了回来,转眼看向面前这堆燃烧着的黄纸,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陈述现在的局面。
这是银行,眼前这堆烧着的黄纸是柜台外面的人存的‘钱’。而现在这一大沓子钱,居然烧起来了!没错,它烧起来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现在脑袋里真的是一团浆糊,一切的起源怕是要从眼前这个客户说起了。
黄纸烧着前十分钟——
同往常一样,一到月底银行就总是门可罗雀,这个疯狂的十月也不例外。幻想着明天睁开眼睛就是十一月的我,就这样傻傻的坐在柜台里,准备一如既往的消磨掉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一个上午都是那样百无聊赖,柜台里换班轮岗过后,同事们都躺在屏风后面的折叠床休息去了,于是十来平米的房间内就只剩下我一个人醒着。
整个房间被一个个玻璃窗密闭着,只能听到空调的‘呼呼’声。
中午银行的业务变少,整个银行的格外静了下来,些许困意阵阵涌上我的心头,我不禁大大的打了个哈欠,贪婪的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清脆的水滴声在我耳际边响了起来。
对,这只怕是一切万恶的开端,这个本来不应该听到的水滴声。
咕吱咕噜嗒哒嗒
声音不断凝聚落下,不禁让我从刚开始的毫不在意中转醒,我下意识的心里猛跳了一下,几乎出于本能的环顾四周寻找其这让我有点焦虑的水声来。
银行柜内的密封效果异常好,别说是水滴声了,只要对讲器不开,论是外面如何喧嚣,也很难传进来。
四周干净异常,除了没有消失的水滴声,整个柜内我都没有看到裸露在外的水迹。渐渐的我只觉得整个空间里有种不明的压抑感,仿佛让我有些窒息。那水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拥有着某种魔力,固执的在密闭的空间里拼命的回响。
就像时钟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我胡乱的触碰着面前桌上的种种物件试图分散自己的高度紧张的注意力,一个不经意间的,我不小心碰翻了藏在电脑后面的‘特百惠’塑料水杯。
水滴声猛地被水杯中一阵激荡终止了那么一瞬,但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随之又开始伊始往复。
‘是杯盖上蒸汽凝结成的水滴在杯体里点滴落的声音’?
将倒在侧桌上温热的杯子拿到手中把玩着,我有些松了口气一般的放下来忐忑的心,看着眼前这个笨笨的杯子,我有些哭笑不得。水蒸气凝结,这显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也是太胆小了,竟被这声音唬得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的我回望了一眼隔间,心想着还好是休息的时间,如若不然,怕是一个下午都要被同事们笑话了。
只是根本没有结束,我转头打算丢开手中的杯子时,杯子里的水让我再无法将目光从它面前移开。
‘滴答、滴答’的水滴不断的从杯盖顶端落入杯中,仿佛隔着不可透视的塑料杯盖,整个杯子似一个无底深渊,有源源输送水滴不停地穿越落入杯中。我抱着和方才一样的侥幸心理,继续注视水杯,试图看破其中的伎俩,再次证明是自己吓唬自己。
只可惜时间点滴过去,而我的心越悬越高,最后我心中再次一颤,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般的将杯子扔了出去。
杯盖上的水滴在这不短的时间里,一滴一滴匀速的滴落,竟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
‘一定是幻觉!’
我‘哐当’一下的坐倒在自己的位置上,拼命的安抚有些慌张的思绪。
‘不就是个杯子吗?逆天还不是个杯子?’
我拍了拍胸口,压制着自己胡乱跳跃的心脏,起身又将滚落一旁的杯子捡了起来。再一看,哪里还有方才的水滴?
果然又是自己在吓自己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疑神疑鬼的真是有些脑残了。想到这里,我又一次看向隔间,想再确认自己的糗态没有被同事看到。只不过这次,我没有得到回应,因为原本在那边躺着休息的同事们,一个也看不到了。
‘嘭!’的一声,还没等我从人都哪里去了的疑惑中回过神来,柜台前玻璃挡板上便出现了一张紧贴着橱窗的脸,与玻璃挤压在一起的面孔高度扭曲着,两只手更是紧跟着拍打着橱窗,像极了溺毙前水中的挣扎。
这人疯了吧?是没吃药吗?!
偏偏是大家都不见了的时候,他冒了出来,简直就是‘见了鬼了’!
我慌张的打量着这个几乎想要把防弹玻璃拍碎的人,虽看不出年纪,我却可以通过自己的工作桌剧烈的震动感受到意外大的力气。
他身上是一件规格类同于民国初年的白大褂,稀稀落落的衣料上还能看到出仓促赶制的针脚,浑然倒是一件古董嘛!
棉线节节寸断,满是暗红色的胶漆和脓黄色的污渍;至于那张脸以及裸露在外的皮肤,此时正呈现出一种青灰色,他紧紧挤在玻璃上的脸已经揉成了一团烂泥,只剩下那对圆鼓鼓的眼珠正直直的对着我,灰白色的眼白翻动着不知道是想从我身上找些什么。
‘哗啦!’一声,我的手因为颤抖不小心打翻了一旁的印台,数十个印章一齐打翻在地,原本本不大的躁动在这个出奇安静的时候竟噪的耳朵都有些嗡嗡作响。
我天旋地暗的慌了神,那人方才还只剩下眼白的瞳子竟旋出了一对充血的瞳孔,正为着刚才的噪声发着青光的恶狠狠地盯着我!
我忙得捂住自己的嘴,试图将呼之欲出的尖叫声咽回去。这真的是人吗?那眼睛分明就是……‘怎么办?怎么办!’我忙低下头去假装翻看自己的传票,小心地用余光观察着他的动静。
还是赶紧打发他走为上,可这下我的喉咙竟说不出半个字。好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喉咙,全身也跟着像是堕入了冰窖。
越来越冷,心里不住的颤抖着,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为什么会是红色的,为什么会感觉在那双眼睛里自己仿佛暴露在风雪之中。
这么逼真真的只是整人而已吗?你倒是说话啊?
扮的这么逼真,真的不是您的错,可是您这样跑出来吓人就是您的不是了。
我假装环顾的样子,又不由得目光向着他乱发中的颈项望去,那上面居然还勒着一根麻绳。这装扮,按照书上写的应该是前世作孽太深,在鬼界服役的鬼。
现在的节目不是都有五分钱的特效么,犯得着亲力亲为吗?
我强迫着自己认定眼前只是整人的套路,鼓起勇气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打算勇敢的面对眼前这惨不忍睹的状况。毕竟这样耗下去也不是办法,整个大堂居然一个人都没有,若真的因为得罪了眼前的客户被投诉,那我这个季度的努力就白费了。
“先生?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随着我的话音从钞槽传出,又顺着呼呼的风声灌入阵阵回响。那人的敲击声也猝的一下停了下来。
一片静的连空调风声都能听得清的悄然,让我不得不再次下意识思考自己是不是撞邪了,风箱的声音一阵聒噪,让我心中不由烦躁的猜测起来,难道这真的是鬼?
我摇了摇头,如今大千社会无奇不有,但是鬼这种四维度、五维度的科幻形象还是不会无聊到跑到银行这种地方来的,我一定是最近悬疑看多了,胡思乱想了。
‘呼啦、呼啦’一阵风从身后吹起一阵纸片翻动的声音。
‘等等,空调是什么时候开的?就算是空调,柜内密闭的空间里哪里来的风啊!风就算了,哪里来的纸啊!’顺着纸片的声音我看向它的发源地,再次傻了眼,钞槽上的一沓钱映入我的眼帘。
钞槽里的钱,随着风轻轻的翻动着它轻薄的身体,这可不是毛爷爷!是一沓黄纸铜钱啊!青天白日存黄纸,不得好死啊!
‘做得太过火了吧!’我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微微有些涨红。
就算是整人也要有个限度吧,这不是摆明了诅咒别人吗?
我不打算再与他对峙下去,心中只打算由他在这胡闹,埋头便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归置整齐,转过身去企图往柜台内的隔间里躲一躲。
只是,就当我走入隔间的瞬间,监控上的屏幕却叫我吓了一跳。
监控上,我脚边的几张折叠床上同事们都还在熟睡;可现实里,依旧是这几张折叠床,可人却没有一个……
我惊慌的调动着监控的开关,想着只是机器故障导致的情景。可时间正常,所有的显示也正常,我甚至还看到其中一个同事迷糊起身喝水的情景。
那现在我又在哪里?莫非是与他们不同的世界?
书上说,这就好比鬼打墙,此时的我身体还在现实之中,灵魂却在人与鬼的夹缝里,我若是不达到挡住我的鬼的目的,他便不会放我走。
我僵硬的调转身体,走回柜台。埋头又将归置整齐的办公用品重新放回原处。若真的是鬼打墙,那眼下我不给眼前这个家伙办业务,我就出不去。看他的样子,应该也只是要存这些冥纸,或许存了一切便会变回原样了。
可这该怎么录入呢?汇率是多少呢?这铜钱在鬼界值多少钱呢!?
我吞了口唾沫,感觉这是这辈子遇到最大的难题一样。大口呼吸了好几次,总算把提在嗓子眼上的心脏咽回肚子里。
我心一横,索性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就是存个钱嘛,我给他多存大不了自己在贴点钱进去就好了。’
就这样想着,我小心的将那一槽子的冥钱撸到柜台上来。
意外又一次发生了,手中的银镯不知道何时变得火红,一个不经意间镯边刮过冥钱的边角。只听嗖的一下,手镯与冥钱之间的火花将一大沓纸钱毫不留情的烧了起来。
望着这一大丛火苗,我的心咯噔一下掉在了地上。
‘完了……这下全完了……’我的整个世界都塌了,今天一定是我的世界末日!
一抖手,我吓得连滚带爬的倒在地上,死死地抓住手中滚烫的银镯,姥姥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之中。
不论自己是否一无所有,银镯都会保护自己。
回忆结束——
如果这句话不是迷信,那眼前这堆冥纸是对我的威胁?所以银镯点燃它来保护我?
‘啪啪!啪啪!轰!啪啪!’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外面的鬼见冥钱被烧着,竟暴躁了起来,他一个劲的用他的脑袋撞着沉重的玻璃挡板,发出一阵阵沉闷且血肉模糊的声音,一大片的血渍在玻璃上涂抹开来,浓稠浑浊带着浓厚腐烂气味的黄浆。
我顾不得再多看一眼,立刻转过身去试图从隔间逃离银行。只是这次,原本空空如也的房间里,不知何时映现出一个个模糊的身影,一瘸一拐的向着我走来。
前有猛鬼后有追兵,这真的是我亲身经历过最惊悚的场面了。眼前一片青绿色的灵体妄图绊住我,我跌跌撞撞的躲闪着,用椅子挡住他们的抓挠,艰难的向着安全门的方向走去。
不想运气这一次居然半点没有庇佑我的意思,距离安全门还有几步的地方,我竟被折叠床狠狠地绊了一跤,还没等我立刻从疼痛中爬起来,面前一双折断耷拉在一起的长腿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一个被挖掉双眼的女人,双脚被从脚踝的关节撕裂,坑坑洼洼的血肉接缝中可以清晰的看到腐烂发白的骨骼,满是污渍泥垢的高跟鞋上溅起一滩又一滩从她脑壳中掉落的黄浆,几缕头发也不知何时沾上了些许,滴在我的脸上。
“啊……!”无视着那一阵恶心的腥臭,我嗦的一下蜷起身体往一旁的铁皮柜角落躲去。
尖叫过后,我似乎释放了些许的惊吓。这下到冷静了些许,周围都密布着青灰色的灵体,却唯独只有这个女人是实实在在的尸体,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莫非……借尸还魂?
若说银行与银行相连,那我现在必然是在鬼界的银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被挖去双眼,却穿着类似于制服的衣服。她被砍掉双腿,敲烂脑袋到底是因为什么?
莫非这就是让我堕入这里的原因?她才是那个把我拖离现实世界的鬼?
‘咔、咔……’一顿一顿的高跟鞋脚步声从我身边的铁皮柜侧不断靠近,眼看着就要离开我躲藏的夹缝的时候。
‘啪嗒!’一声,一滩黄浆再次打在我的脚边,这女人正伸出她那两只弯折一百八十度的手掌朝我的脖子伸来。
“滚开!”好像破釜沉舟一般,我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冲向安全门,一个转身将自己牢牢地抵在门的另一边。
我大口喘息着,平抚着自己乱跳的心脏,设想着自己必然已经逃过一劫。没错,眼前的第二隔间是我异常熟悉的原样,没有灵体,更没有腐尸……只是……
脚下一阵粘软,浓稠的粘液沾着脚尖发出滋滋的声响,几双干枯的手骨从粘液中伸出来抓住我的脚,好像想把我同房里的那个女人一样撕裂。
我死死的抓住门把手,喊不出一声来,空荡荡的隔间异常安静,像是整个世界就剩下这些一般。我顾不得哭,只是痴往似的试图借力使一些劲反抗一下这些拖拽我的枯骨,可我的手却不争气的气力尽失。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拽入那一摊粘液之中的时候,‘嘭’的一声,第二道安全门被猛地撞开来,一个黑影从安全门的另一端外闯了进来,打断抓住我脚踝的枯骨,将我拽入一片光明的门外去。
章节目录 第二章 路雪岚与路雪枫
是一座偌大的宅院,雪白的西洋楼下是一片雨打晶莹的百合花海……
是梦。我仰头看着不断落雨的天空,雨滴从自己的身体打落到映着灰蒙蒙天空的地面,一晃眼前方西洋楼下突兀的两人影堆叠在了一起。
滢……滢儿……
滢儿,杨……滢儿……
朦胧中一缕柔光打在了眼皮之上,恍若阴雨天终于放晴的那一米阳光,温暖柔软。迷糊中,我习惯一样的翻了个身把自己埋在熟悉的软枕之中,暖暖的肥皂香与淡淡的百合花味在鼻息中乱窜,好像之前的那场劫难只是一场噩梦。
呃?噩梦!?
我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一个翻身直直的坐了起来,眼前柔和的灯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竟华丽丽的随处都似要放出光彩一般。
手轻轻摩挲着身下的床垫,简单的席梦思上还驮着一床厚厚的鸭绒,柔软的蚕丝被面上是雪白的雪丝提花。家里从来不算富裕,可我触手便识出这是苏绣,这样朴素的纹理加上这样精细的织法,现如今价值哪怕连城,都是可遇不可求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会肯把这样贵重的东西用在自己的身上?
为何那么熟悉,又为何那么陌生?明明床上是这么温暖的被褥和床垫,而我自己却打心里的害怕与恐惧?
我胆怯的拢了拢罩在身上的蚕丝被,隔着实木洋床外罩着的纱帐环顾四周,床头方才的那抹身影突然从雪一样的纱帐外探出一双手来将我的手牢牢抓住。
“醒了?”是实在的男音,不过全无成年变音的磁性,倒有些年幼的清脆。
循声看向身旁床边的人影,黑影看的不甚真切,记忆却与昏迷前的人影重叠。就是他打开安全门把我从银行里带出来的吗?那他为什么救自己呢?
心中满是疑问,可我却不知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开口,仿佛整个房间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在时刻阻止我说出一个字。
“不会说话?莫非你是个哑巴?”
纱帐外的耻笑让我一下子对帐外人的印象下跌了几分,我赌气似得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不能如愿出声,几次往复反倒是喉咙愈发疼痛,只能闭嘴作罢,老实的垂首不作回应。
见我不语,纱帐外隐约一阵轻笑,随后一纸茶宣并着一盏文墨顺着他松开的手递了进来。还未等我疑问,茶宣上刚劲有力的字体便表明了来意。
“不想说话就写,这里是路家,我叫路雪岚。”
我拿过架在青玉笔架上的紫竹鼠须,随性的在云砚上描着他的名字,意外的顺手和舒畅让我将先前的紧张神经一扫而空。
“路家?”
有些生硬的小篆紧接着他字与字之间的间隙写着,若没有这一出,只怕我早就忘记我还会写小篆这回事了。
“对,你昏倒了,所以只能把你带回来。”
昏倒了吗?回忆最后停留在因为拖拽而生疼的手腕上,似乎这个叫路雪岚的人并没有在骗自己。可他会闯进去救自己,又是否意味着他也能看得到那些东西呢?
“你不害怕,那些”
还未等我写完,他便立刻从帘外夺过宣纸,大笔一挥解答了我全部的疑问。
“我只是看到一个笨蛋在包围圈里可怜得紧,所以就捡了回来!”
看着茶宣上的字像是倾注了他满满的嘲笑一样,狠狠地给了我沉重的一击。确实,现在回想起来,自己被吓得毫无反抗真的有够笨的。
几字调笑让我放松了不少,虽未细细推敲其中含带的更多意思,我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闪般想到了什么,猛地乍起挑开纱帐的我冲着他开口询问道:“你说包围圈,你都看得到?那那些都是……”
纱帐外的那张脸如我所想的一样,是个未满十六岁的男孩子,整齐的衬衣套上了一件浅卡其色的修身马甲上别着一枚天平领针,整身上下一派贵气。简单的短发下一张白净的脸显出一片稚嫩天真,是一种从未经历过风霜,从小随心所欲的样子。只不过那双如皓月当空的双眼中像是藏着一种怀念与怜惜。
真的是在看我吗……
他到底是谁,为什么救自己,为什么对那些鬼怪表现出这么司空见惯的态度,路家又是什么地方?是不是我自己方才的遭遇有关?
没有给我时间去追究去一一发掘,不远处的红木房门外,另一个人毫不避讳的走入房间,他带着一张习惯性挂在脸上的淡笑,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目光看向我,对着路雪岚问话。
“雪岚,她醒了?”
声音甚是沉稳,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与温柔,那种成熟男人才特有的低沉声音透着宛如舒伯特《天鹅之歌》的感觉,是一种可以循着去探索人世间感动的声音,好像让身旁的一切都静了下来,包括我的心。
我痴痴地看向门前这个人,隐约听见路雪岚淡淡的不屑声,只见他转身站起来身面对来者,毫不留情的挡住了我的目光。
“哥……你,呃,你来啦。”
声音好像有些不情愿,难道是不想让我见到这个人?
我收回自己犯花痴且一度膨胀的好奇心,静静的依着床头小心地坐好。始终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似乎在害怕自己贸然开口,宣兵夺主定有些不礼貌。余光不由自主的看向立在那里的路雪岚与另一个人,我的大脑一瞬间被刷白。只是看着那双干净的休闲皮鞋从与路雪岚重叠的身影中移至通明的方向,几步之中已然渡到自己的面前来。
“杨小姐,实在抱歉,舍弟不懂事,让你受惊了。”
那声音如前一样令人安心,余音在脑海中激起阵阵涟漪,就好像脑海中故意开辟了一片空白的位置,只是为了收录他的这一切。我有些不明关窍的彷徨,怯生生的看向他靠近自己的脸。
他们是兄弟,可并不是那么相像……?
仿佛对我抬头的动作有些意外,来者温润的面庞晃出一丝微愣,随即立刻换上了云开雾散的笑,可就算是这样演示,依然不妨碍我从他眼中读出我根本无法理解的忧伤,那双如黑钻石一样洗透的瞳子撇去伤痛又似还柳暗花明的藏着些期待与担忧,扭转之余还有些欣喜与安慰。
复杂的情绪旋转让我不由有些视觉疲劳,强烈的困意就在这个时候从脑海中倾泻而下,直逼我的双眼。我顾不得恍恍惚惚的平衡感,试图在再次失去意识之前捕捉更多一些的信息。
“你……是谁……”
慌乱间,我的身体一阵摇晃,竟找不到支撑的一把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袖,眼看着与他的胸膛忽近忽远,我竟有些害怕扑到在他怀中,心中不禁暗叫不妙,本能的使劲朝着他的手臂一推,下意识的调整了自己的重心试图往床上倒去。
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的瞬间,身体被逆向的拽回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去。那是淡淡的百合花香,温热而又柔软,宽大而又安全……
“你可能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路雪……”
最后的记忆,只剩下漆黑世界和久久回荡在耳边的话,这短短的一天里发生的事真的让我自己都觉得脑袋不够用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 现界银行一天的开端
(这是写着本书的本意,就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了解真实的银行)
一阵鸽子扑唦翅膀拍打窗面的声音把我从黑暗的世界里打回现实,我抬起手臂遮挡住鸽子翅膀下漏出的点点日光,试图还想要再睡一会,却又猛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一切,惊觉的坐了起来。
简洁的单身公寓里是熟悉的书桌与帆布简易的衣柜,床头那盏一直带在身边跟着我一个家又一个家搬迁的实木台灯让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
一头栽倒在略有些硬的床上,我如同松了一口气一样的放松和自在了起来。毕竟自己还在现实社会,没有像先前醒来那样在一个陌生而又华丽的环境之中。奢靡与华丽总归不适合自己,能够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有一席之地,我自觉已经很满足了。
看了看墙上老实巴交的挂钟,时间才刚刚七点过五分,用力的伸了个懒腰,一跃爬起来推开早已透亮的窗户,迎着吹进房间的清风,我大口的呼吸起十一月第一天微凉的空气。
真的,还在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
莫名的感悟让我从爽朗的心情中奇异的跌入一个谷底,仿佛这句话贯穿了自己的整个灵魂,又像是真的有轮回,而我也曾经比现在更渴望活在当下。
默然沉静了好一会儿,我突然觉得经过昨天的劫难自己好像忧人自扰一样的多情了起来,一扫脸上的阴霾,我跃下了床铺。虽然银行正式上班时间是朝九晚五,可我们这些小兰领们到岗的时间其实都要早好些。
忙碌的工前准备在柜台内慢条斯理的开展着,自从银行将送钞的业务外包给押运机构后,每天都要在等待押运车前来这件事情耗费不少的时间。毕竟人家是私人机构,是为整个城市的所有银行服务,运送的时间就和收发快递一样,全看心情。
也就因为这样,每日的工前盘点也和公交车的进站时间一样,也全看心情。
依照银行界规定的双人操作规定,站在银行门前,双人开门、双人接钞、双人开柜、双人复核,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这板上钉钉的规定,就好比婚姻一样,彼此双方势必要共同承担事务背后的责任。
我从进入操作间后便沉默着的做着自己的工作,脑海中却全然没有把眼前的工作放在心上,胡思乱想的无非是昨天发生的一切,若昨天的事情都是梦,那我又是如何回到家的呢?
莫非是自己走回去的?再不来是救护车送回去的?
到底在自己陷入幻境的时候,现实的身体在做些什么呢?若是自己已经回家了倒还好,可问题自己明明当时就还在上班,难道自己先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难怪这么累,是自己一夜漫长梦晕了。
一夜过去,脑袋里竟已经将昨日种种忘却大半,只剩下睁眼闭眼之间的零星片段,越是刻意追逐,到头来换来的却是越加无法止住的头疼。我直了直身子,抬起头来望向玻璃窗外的大堂,又继续放眼看向大门外的街道,试图借着行外的林荫道缓解下视觉上的疲惫。
车水马龙的飞驰搅的我目光不住的一顿乱扫,最后落在街对面一个人影身上,他那双黑钻石般闪亮的瞳子,此时正远远的看着我。
那目光是一种难以用言语表达的深刻,恍若越过瞳孔中的深潭直逼灵魂深处。如一块坚冰重重的砸入心房,一阵响彻内心的震撼后一丝阴霾不知从何处窜出,让我企图仓皇逃离那一哄而上的茫然感。
我猛地避开那与我相撞的一线目光,却又情不自禁的抬起眼睫偷偷打量起他的全身,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会给自己这样的感觉。
几番闪烁,眼中断断续续的图像被连贯起来,拼凑出的他倒浑然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如烟雨江南,总是温柔,却又有些冰凉。只是他那一身深邃黑的夹克却平添了些许阴郁,总给人一种历经沧桑的距离感。
远远的,他突然浩然一笑,仿佛察觉到了我目光的停留,让我一瞬间脑海一团重影混乱,眼前一道道幻影闪过,如飞花遁影终究看不清半点。
昨天的梦就已经够诡异了,今天又突然给我那样复杂的感觉的人;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幻想症,真是中邪了?
我慌忙收回目光的分散注意力似得在行内一通乱转,直到撞上投以关切目光的同事顾曼,我才回神停了下来,向着顾曼报以安心的微笑。我转头继续把目光集中在桌面上的几张预约函上。
看着外面大堂的客户越来越多,有的也渐渐的露出了焦急不耐的表情,顾曼连忙埋头继续盘点着尾箱里的钞票。要知道,柜内的钞票哪怕有分毫不对,都无法正式开始办理业务。我也晃了晃脑袋,试图暂且将方才的一系列问题和那个男子抛之脑后,赶快完成工前,好为这些客户办理业务。
一阵秋风扫落叶,大堂再一次回归往日的门可罗雀,我垂首拨弄着计算器上的数字,又开始推敲起昨天发生的种种。
想了好久我还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看向玻璃窗外的顾曼试探似得问道:“昨天……”
“你居然还好意思问呀?你不声不响的昏了过去,主管都快吓出一身冷汗来了。”果不其然,顾曼刻意的惊叫着,仿佛先前一直沉默不语都是在忍着,这下终于得以释放。
小心地瞄了一眼坐在最角落查看工前报表的文主管,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压低声音问道:“那后来呢?”
“大家都看你呼吸正常,也没有发烧,只当你太累了就直接送你回去拉。你一点也不记得啦?看来你真的是平时太累了。”许是只当我断片了,顾曼很不在意的说完便转身继续忙自己的事去,抛下我一人在柜台内独坐沉思。
我只是昏倒了?那一切都是在我熟睡后发生的咯?
也就是说,问题还是回到了或许是梦,亦或许真的是鬼打墙?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大堂响了起来,一只大皮包砰的一声稳当当的放在了柜台的台面上,那双眼睛立刻让我会意,是早上的那个黑夹克男子。
看着他从皮包里倒出一大袋百元大钞,我不自觉的傻了眼,这一堆又一堆的钱少说也有五十万之数,每把钞票双面过钞的时间为十秒钟,五十万也就是五百秒钟,不排除其中卡钞等突发情况的话,我至少有十分钟要对着这海量的钞票一直数、一直数。
想到这里,我心中不禁有些犯懒的叹了口气,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我温和地告诫道:“先生,下次办理业务的时候,麻烦现在前台表明来意并取号好吗?”
对,若不是他自己跑来我柜台前面,我也不用认栽一样的接下这单赔本生意,这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常来行里办业务的人,钱存进了数据只怕也是其他支行的,对自己毫无效益可言。
眼前的人似乎对我的话有些意外,但是倒很快的理解了似的,仅仅只是眯着眼睛淡淡一笑,温和而又谦虚的回答道:“是吗?真不好意思,以后我一定会注意的。”
换做其他人只怕早就不高兴的白我一眼或是装作没听见罢?‘唉……看在你这么礼貌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给你存吧。’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思索着或许这次真的遇上了传说中的绅士贵族。不过很快的我也就打消了自己的幻想,默然接过他丢入钞槽的钞票,再不言语。毕竟自己绝对与他不会有什么关联,没准儿一辈子也不过就是这样草草一顾。
身份证紧接着被递了进来,‘路……雪……枫?’好生熟悉的名字,像在哪里听过?我习惯性的抬头扫了一眼坐在面前的他,不经意间的又一次与他那双摄魂的眼睛相撞与他的目光。
心在目光对撞的瞬间狠狠地慢了半拍,一阵由内而发的燥热迅速漫上脸颊。我慌乱之间转脸看向电脑,糊里糊涂的输入数据来掩饰自己的窘态。余光有意无意的继续看向他,这次他的目光倒是没有再与我撞上,他只是注视着点钞机上滚动的数字,眼中透出一丝漠然,就好像那些数字只是数字与他毫无关联一样。
真的是来存钱的吗?
我朝着电脑噜了噜嘴,心里默默嘀咕着,几个回车键过去后,利索的将桌案上的所有票据一一规叠双手递了出去。
“实在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还有其他业务要办吗?”
双手交叠着将票据递到眼前,那双微凉的手指寻常的触到了我的指尖,触觉之间的一个激灵,险些让我掉了手中的票据。
他似乎察觉到我那一瞬间的小动作,嘴角微微一扬,倒显出一种心满意足般的表情。“嗯……没有了,麻烦你了。”他简单的接过我手里的单据,往自己的皮包里一扔,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又立刻打住了。
“那已经办好了,请收好您的证件,请慢走。”礼貌性的对答后,我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电脑,再不多想,要知道世间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或者偶遇呢。
银行什么人不多,就是有钱人最多,这样的人放在银行之外相遇我或许还有可能冒些粉红色泡泡,但这毕竟是银行,来这里的人都只是办业务而已。
浑浑噩噩的一天平淡无味的过去,接近傍晚,我简单的收拾了自己的尾箱,便匆忙起身准备回家。昨天虽然按照顾曼的说法我几乎睡了大半天,可梦里那么一波三折,我现在只想赶紧回家真真正正好好洗个澡、睡一觉。
只是我虽然这么想着,上天到底没能让我如愿。
我大步走出银行大门,还没迈出下一步便见方才存钱的那个男子背靠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平静颇有深意的看着我。
见我也看向他,他很自然的双唇一抿,投以微笑。那笑容淡淡的,却让我脑袋里一阵粉红泡泡膨胀,导致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有些刻意的向他多看了几眼。
“走吧,上车。”真的和电视一样,对方清爽温和的声音伴随着他上前拉住我的手响起。
“唉?”我瞪大了眼睛,试图挣脱他的手,顿时吓得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么突然的绑架。
‘剧情是不是进展的太快,我认识你吗?你要带我去哪里?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不会真的遇到霸道总裁了吧?难道我这么平凡的命运就在这一次邂逅之中改命啦?书本里的剧情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我真的该烧香拜佛祭祖宗了。’脑海中一顿脑洞大开的幻想窜了出来,我竟一点都没有往危险的方向去多想。
心中另一个我不停的咒骂着自己的天真心态,现实里却依旧在挣扎着试图从他紧抓住我手腕的手中挣脱出来。
“我,你或许不认识,我弟弟你一定还记得,他叫路雪岚。走吧,上车。”可他根本不打算说的太细,死拉硬拽的就要将我推到车里去。
路雪岚……昨天的真的不是做梦?脑袋中的粉红泡泡因为他的话一阵破裂,真的有路雪岚,那么就意味着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看到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我就这样被他硬推入车中,还没等我反抗他便一道略冷的目光直直射入我的眼中,将我要说出的话与即将起身的动作硬生生的扼杀在萌芽状态。那种强势的压制让我的心一阵乱跳,甚至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拼命的安抚自己的,脑海中昨日的情景努力拼凑。
眼前这个人是路雪岚的哥哥,路雪岚会救自己,或许他不会太为难自己才对。他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好好把昨天的事情一探究竟。到底自己为什么会遇上这样的事情,到底手中的银镯为何会将那些冥纸点燃,这其中究竟到底又有些什么样的渊源。我是不是也可以在这次好好问个清楚。
路雪枫见我沉思的样子不禁脸上闪着一丝不容易捕捉的笑意,似乎了然我不会再吵闹,很自然的关上了我身旁的车门,转为坐进了驾驶座上。
入座的瞬间,他的目光再次与我戒备的目光相撞。他似乎对我的警惕满不在乎的噗嗤一笑,转而坐好自顾自的系上了安全带。
“放心,你想知道的或许今晚我都能为你解答,你只安心的跟我回去即可。”温和的笑容从后视镜中投影到我的眼前,话语说的异常可靠,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熟悉感觉。就好像他说的那样,回去即可,让我有一种错觉,眼下坐上了他的车,要去的目的地就是自己的家……
章节目录 第四章 鬼界银行
林荫道上斑驳的树影透过车窗打在我的眼睛里,车已经在这条道上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飞梭似得光影,不觉有些许倦意。这辆陌生的轿车到底通向哪里我始终不得而知,可这一路下来我却渐渐淡忘了害怕,取而代之的是出奇的安然。
身后柔软的皮质坐垫让我不禁一阵犯懒,昏昏沉沉间,周遭便一片扭曲,光阴的斑白慢慢化为浓墨晕开。再一看,我已坐在一张阴沉木的太师椅上。
身旁阵阵阴风袭来,卷起阵阵碎纸的沙沙声。我不明其中的起身环顾着周围的一切。不大的房间里堆满了一个又一个实木镂金边的箱子。
方格间错的木窗将房间分割成两个部分,站在窗内可以清晰的看到窗外那一边紧闭的红木门扉,左右两幅对联倒是醒目异常,‘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福祸,来此善哉。’宽厚的笔法把隶书的蚕头燕尾挥洒淋漓,虽一时间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但这应该也算是这里的主人留下的名作吧。
“小丫头,喜欢老夫的字么?”身后一个和蔼沉稳的声音响起,我闻声回头,还未礼貌的回答,便被眼前的高墙之上的巨额牌匾唬得再无话可说。
书写着的‘鬼界钱庄’四个大字的匾额漆上了浓厚的墨绿色,让那赤金的行草显得威严无比,闪耀异常。
我双手紧紧的握在一起,试图让我在人前表现的更镇定一些。方才我还在车上,现下的一切必然只是我的梦,绝不会是自己误入了什么奇门遁甲,在同一辆车上的路雪枫也绝对不会让自己误入这样的地方。
对于路雪枫这个人人品如何,我心中总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总觉得他绝对不会害自己。
“小丫头,老夫活了千年,你若是害怕大可以表露出来,不用故作压制。”眼前的老者毫不见外的摆了摆手,自顾自的坐在了方才我坐着的太师椅上,话语中透出一股不可忤逆的气势,让我端正的站在一旁再不敢多言。
老者见我不说话,也德高望重一般的不语起来。时间点滴过去,慢慢的我从惊恐中回归自然,小心抬起眼睫悄悄的打量起他来,瞧着他的目光似也在打量着我,又好像穿透我的看向我内心的更深处,那种目光里充满了对过去的回忆,大有一种语重心长的味道。
按照老者所说的,他已经活了千年,那时候该是北宋年间,那时候还没有钱庄这一说吧?瞅着这老人的衣着倒像是明朝的味道,中正的青黑褂子实木的洋拐杖和挂在衣襟上的金丝眼镜,有这些舶来品大概在那个年代必然是非富即贵。
“晚辈不才,让前辈见笑了。”秉着一副尊重长辈的心态,我微微欠身循着古代的礼仪的套路向他行礼。他这样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和我唠嗑,必是此地的主人了,那我若想从这里出去,也势必要让他满意才行吧?
只听他手中的拐棍往地上那么清脆一杵,他已然撵着胡须意味深长的说道:“杨小姐抬举老夫了,或许在某些方面你比老夫更有见解些。”
话语间,透着一种追究与责备。我忙抬起头来谦卑道:“前辈过誉了,我一介女流哪里登得了大雅之堂。”若换作现实社会,我绝对只当他在调侃我,可眼前的毕竟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僵尸,那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没准我在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得罪了他。
‘横竖都是得罪,我还想那么多干嘛?’
想罢,我忙规避了一切正确礼貌的做法,将双手一摊胡乱的摆弄起来,试图赶紧让老人抓住点什么错处,好让他直接摊牌。
“嗯?唉……也罢,老夫年纪大了不免碎嘴,杨小姐随我来即可。”老人仿佛瞧出了我的意图,并没有立刻计较我的失礼,只是落寞的收回眼中那种叙旧的,颓然起身向着偏门的侧厅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我不假思索的跟了上去。可即使是跟着,我还是老实的遵守礼仪,与他保持着三步开外的距离。
回廊里的几幅发黄的画卷吸引了我的眼球,其中也包括了刚刚擦身而过的《富春山居图》。这画在现实世界里可是赝品无数,只不知道这一幅是真是假了。
“如你所见,这里便是鬼界银行,丫头可知道鬼界银行师出何处?”沉稳的声音从前方缓缓而来,像极了古时候老师提问学生的味道,这老人家从前必然是个德高望重的大家长。
“人界有银行是因为人们对财产的管理有所需求,鬼界亦然,晚辈想着势必也是因此。”有求便有供,这是亘古不变的存在了。我一脸正色的沉思着,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见老人听罢脚下的步子不禁停顿了片刻,随即又继续向前走了起来。
也不知道我的答案到底对不对他的胃口,眼前渐渐开朗起来,一个空荡的房间用透明的玻璃分割成好几层,里面堆满了白花花的纸张,遥遥一看,竟全是一个模样的冥钞。
“不愧是选中的孩子,终归是老夫有眼光些。丫头,这鬼界银行运营数千年,如今却遇上了欲将其连根拔起的灾难。”不知何时老人已经闪身到更高的楼层上冲着我俯看起来,他话一出口,我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莫非真的要和故事书里一样,这老人家要交给我一个拯救世界的任务?
不会那么巧吧?
仰头间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些失礼,我连忙低下头去,怯生生的回答道:“晚辈不明白前辈的意思,还望前辈明示……”
“唉……该从何说起呢?若从头来过时间有太长了些。就这么说吧,老夫乃是这鬼界银行的掌印,路崇光。你可以叫我路伯伯。”不知是不是我的做法越来越让他感觉顺心,他竟然一改沉稳的面目倒像个老顽童一般的笑了起来。
我不禁汗颜,连忙低头哈腰的陪笑道:“是……”
“这鬼界银行所作所为与人间银行如出一辙,钱币也是由相关的钱监统一制作。如你所想,有求便有供,假‘币也自然是有的。”
假‘币?莫非这就是我这两天接连不断奇遇的原因所在?可冥币在人间就有数万种,有点假‘币也不为过才对。
“人间印刷的冥币千千万,假‘币也不为过。所以鬼界对冥币的汇兑也是有一定概率的。说实话,假‘币多来源于人界,鬼界无法干涉,只是要紧的在于这个汇率。”路崇光不紧不慢的总算让我觉得他说到了点子上。这个关键让我先前的疑问豁然开朗,也瞬间明白了他召唤我来到银行的原因。
涉及到钱财管理的问题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想到找银行人员解决。只是鬼界银行的事情找上我这么一个人界银行的小不点,若传出去,岂不是鬼界要笑话我是没有砣的秤了?
再者,我也不懂这些,早早推脱好让他放我回到人界才是上策。
“晚辈只怕很难担当这样的重任,路伯伯这样抬举我,只怕……”只还未等我说完,一张丝质的卷轴便顺着高楼飘然而下落在了我的手里。
题头被虚卷的卷面遮掩住,可书面上自己的名字却很直接的映入了我的眼帘。
‘若冥界有召,妾身杨滢儿必然义不容辞……’妾身……杨滢儿……!?
等等,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要紧的剧情,什么时候我开始自称自己为妾身了,我如今才二十二岁,至今未婚才对呀。
这一定是马有失蹄,人有同名!
“此乃鬼界契约,老夫并未找错人……”路崇光的声音彻底把我的猜测打碎,我将手中的卷轴狠狠一抓,说不清心理究竟是什么滋味,总之很不好受。
我从来都觉得天命于我自己毫无关联,自己不过就是沧海一粟,无需神明庇佑或者抛弃,可为何偏偏自己的命运在路崇光口中全然付诸于一纸契约上。
眼中不由有些微热,我长吸一口气,有些感叹的悻然怨道:“路伯伯可以和我解释这一纸契约的来源吗?”
“天机不可泄露,老夫破例让你窥视这契约一角已是格外开恩,如今乃是这一纸契约实施之时,你必须听老夫统领揭开鬼界银行假‘币泛滥的谜团,到功成之时便是你解脱之日。”
手中攥紧的卷轴一瞬间消失在手中,再抬头看去路崇光面目竟不知何时狰狞起来,严肃不可忤逆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震响,震得我两耳生疼。我吓得蹲下身捂住双耳,眼前满地的冥纸飞的满眼皆是,让我不知道该尖叫还是该呐喊。
渐渐高台上路崇光的身影与他斑白的头发一同旋飞消逝而去,整栋楼的冥纸仿佛更加失控了一般的密密麻麻的向我倾泻而下。正当我起身几欲往回廊跑去的时候,空中一个声音紧张而急促的响了起来。
“滢儿……滢儿醒醒!滢儿!”
一个恍惚,身后的冥纸好似放慢了速度,紧跟着融入了周遭的墙壁,又是一阵环境的扭曲,灰白的背景又一次扭曲成一片墨黑。眼前一个灰影乍现,我顾不得许多虚空一抓,模糊间一张眉眼紧蹙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我正紧紧的抓住他的手。
是路雪枫……
“你没事吧?”见我醒来,他仿佛卸下了所有的重担一般,脸色轻松了许多。温和的话语与我贴的异常近,近的连急促的呼吸都清晰可辨。
我看着他凑得如此近的一张脸,顿时哑口无言,连忙别过脸去。他也似乎反应了过来,慌手慌脚的松开了他的手,几步退到了车门外。
我见他与我拉开距离,谨慎的走出车门,走到他身边。顺着火光通明的方向看去,墨绿色的花园里,数盏地灯照亮了那栋似曾相识的雪白建筑。那便是今天的目的地吗?
“到了,这里便是路家……”一旁的路雪枫抬头眉头紧锁的看向建筑,清了清喉咙,温和清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维。
这就是路家,路家?
口中小心的呢喃着,这两个字,心中不觉有些陌生与胆怯,方才梦里的事情暂时不能乱说出去,至于契约和眼前这栋建筑的疑问,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章节目录 第五章 熟悉的饭局
我仅仅只是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面前这栋白色的洋房,身旁的路雪枫似有些踌躇,好像忌惮什么似得半句话也无。
一声闷雷搅乱了我与他之间的沉寂,点滴雨水打落在我的脸颊上,我痴痴地移开久久注视路宅的目光,投向阴雨隐隐雷闪的天空。
这雨下的恍若梦中,一阵阵雷霆轰鸣,空气也有些沉闷,恐怕倾盆大雨马上就会降临。我看了看一旁的路雪枫,他只是负手一旁也不言语,也不做任何主张,似乎就等我开口。
远远的一个白影出现在路宅的大门前,似乎是路雪岚,他赶集似得撑起一把白色的大伞,又忙接过旁边人递上的一把黑伞匆匆便往这边跑了过来。
“哥哥,要下雨了,怎么还在这里!”他只顾着急匆匆的走到路雪枫跟前,全然不看我。似乎打心里的与眼前这个所谓的兄长特别要好,倒不似那日第一次见到他俩面对面样子。
一阵询问后,他大概察觉到路雪枫的目光凝重,回身才发现了一旁的我。手中的伞胡乱向着路雪枫一推,像遮挡路雪枫一样的一个箭步挡在了我和他之间。
“啊,你,你来拉!”他只尴尬一笑,眼中藏着的还是我看不懂得顾虑。
“嗯……”要探究的事情太多了,一件接着一件,我只是愣愣的应着,心中生出些许不耐。
到底上天要怎么对待我,瞒着我那么多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走了,马上就要下雨了!”一旁的路雪枫对路雪岚的一系列动作并没有做任何回应,只一把夺过路雪岚手中的白伞,大步率先走向路宅,只留下我与路雪岚面面相觑。
我看向路雪岚,投以询问的目光。想着在这里把自己的疑问问个究竟,只可惜,我刚要开口,雨滴便叮咚落下,转瞬间倾盆大雨砸了下来。
路雪岚也不生分,忙支起手中的黑伞,一把直接将我拉入怀中。只是这黑伞仿佛是宅里的人特意给路雪枫准备的,远比白伞小了半圈有余。狭小的庇荫里,他只紧紧拉着我,任我怎么执拗都不肯放手。
走在最前面的路雪枫许是听到了我执拗挣扎的动静回过头来,见我与路雪岚纠缠在一起,脸竟一阵闪烁,由最开始的涨红,刷的一下惨白了起来。灼灼的目光随之直逼向我与路雪岚,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路雪岚却提前悟懂了一般,猛地松开了对我的束缚。
我也被路雪枫的目光惊住,一个激灵退到伞外。雨霎那间将我单薄的衣衫一并淋湿,我瞧着眼前两个因为我举动异常惊讶的人,也不知道往前还是往后,将顺着雨水散落下来的长发忙撩至耳后,双手抱住自己的双臂,生怕再被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抓住。
距离最远的路雪枫此刻竟比近前的路雪岚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疾步冲到我的面前,将我拉入他白伞的遮挡范围内。
“滢儿,你做什么!这么大的雨,你疯了吗!”冲动的怒吼让我一下分不清自己和他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那双黑钻石般的瞳子里竟溢出了血红的火光,是在生气吗?只是淋雨而已,他这样是不是有点过激了?
我似乎从未向他提起过我的名字,他到底是从何而知的呢?为何这样的亲昵这么熟悉,就好像似曾相识。
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好不真切,仿佛回到了更远的从前。依旧是这座宅子前,眼前的人还是他,只是那面孔由显青涩,倒不似如今般成熟。
“滢儿,你要去哪里!你这是疯魔了吗?”……依旧也是这般的吼叫。
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怒吼,这样的记忆到底从何而来。
“不用你……管……”无意识的一句话脱口而出,我还未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于失礼,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手中的伞闻声微微一阵晃动,再一看他,眼瞳中已挤满了不解与埋怨。他似乎极力抓紧伞柄,好不让伞因为他微微的震惊掉落。莫非是怕再淋着我?我怯生生的抬起头来,想要掩盖住眼中的惊慌失措,却难掩内心不知从何生出的担心。
感情最后还是比理智先行,我有些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他手中的伞柄,接过他手中的伞。
我与他的目光再一次交汇,恍惚间只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与他。我痴痴地看着他眼中映出我的样子,在透过我被映出的眼睛里看到的他,就好像陷入了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永远在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里循环。
就在我有些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伞上积累的雨珠突然被狠狠地尽数撞碎,路雪岚就在这电光火石时,插入我与他之间,再一次挡住了我和他目光的对接。
“哥哥!”
他的叫唤里充满了告诫,绕开他的身影,我看到了路雪枫眼中的一丝无奈。是被做弟弟的告诫,所以才有些不自在吗?那路雪岚到底在戒备什么呢?
“她淋湿了,在这样呆着,怕她身体撑不住的!”此时,路雪岚似乎失了那天救我以后的嘲笑与潇洒,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起来。
至于他们话后还有什么深刻的交流,我没有在细听,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将他们彻底置身世外。
我也不知道自己脑海里到底想了些什么,恍惚间其实什么也没想,就是一片片的空白。也不知道我们三人到底站在雨中多久,我只知道淋透的脊背渐渐冰凉,一个激灵,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冷了吧,我们回家去!”这一声声躁动总算将两人梦中惊醒,路雪枫一把推开路雪岚赶到我的面前一把拉住了我紧握住双臂的手,口吻沉稳可靠,透着说不出的忧伤。
回家去?何处是家呢?
十岁那年,我便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葬生火海;十三岁那年,一直多病的姥姥也终于在一个寒冬里离开了自己。临终前,姥姥的话不禁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好孩子,自打你生在这个杨家,烙上这个名字开始,你的一生就将会一无所有,姥姥也注定不能一直陪着你,但你一个人却一定要记得保护你自己。”
我一定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记得姥姥曾说杨滢儿这个名字是母亲自己想的,取滢,字清澈;水流回旋,轮回不变的寓意。这样好的字眼,为什么会说我烙上它便会一无所有,这名字到底藏着什么样内幕在其中,难道也和路家有关?
所以他们才在我还没提起过自己的名字时,知道我的名字?
我木然的抬起头来看向路雪枫,看着他那紧锁的眉头和满目的顾虑阴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样不见外的话?好想问,内心却总是有一种克制,让我和上次一样不愿开口。
这座被称作路宅的华厦,让我打心里觉得是个囚牢,雪白的墙壁只会让我更无法忽视它背后的阴影与黑暗。我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房子有半分瓜葛,为什么他们似拼命的要把我和这栋建筑拉扯在一起。
“为什么……”喉咙间浑浊的声音,总算透了出来,但也仅仅只是这三个字,后面的千言万语我再也无力诉说了。
“天晚了,留在这里吃饭吧?吃了饭我便送你回去。”路雪枫的目光因为我的询问微微有些凝滞,话音也跟着我一般浑浊。手指被更攥紧了些许,竟有些生疼,我费尽的试图拔出手来,却怎么都不能如愿。
“主人,二少爷,晚饭都已经备好许久了,都快别杵在这里了。”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在距离我们不远处响了起来。
寻声看去,我心中猛地一震温暖,意外的将内心的一片恐惧都尽数冲散。是个老人,斑白的头发和那张慈爱的脸,甚是憨厚可亲,该是这路宅的老管家罢?
“路伯,带杨小姐进屋,我和雪岚随后就来。”许是感觉到我心情好了很多,路雪枫看向老人,似乎察觉出老人给我的感觉,忙含笑将我推给老人。
路伯憨笑着渡到我面前,从路雪枫手中接过我的手,晃眼间我竟恍惚看到老人镜框的玻璃被一层淡淡的水雾罩住,又立刻被冰雨驱散,也是一种感念缅怀的味道。
饭桌上,路雪岚与路雪枫两人只是折角坐着,从坐下用餐开始便两人彼此无话,一阵僵局下来,桌上就只剩下刀叉触碰瓷盘的声音。
酥脆的外壳在叉子下被分离,清淡的香气扑鼻而来,让我一瞬间忘记了自己身在让自己恐惧的路宅,食指大动起来。
“杨小姐喜欢吃鳕鱼吧?宅中已经许久不做鳕鱼,只是煎香撒些许海盐,也不知道杨小姐吃不吃得惯。”一旁侍酒的路伯满眼欣慰的与我小声交谈道。
我虽一人生活的久,不常吃这样的西餐,但是却异常钟爱香煎鳕鱼,我只一味吃着到底没把路伯那大有深意的话往心里去。
许久不做,这次却做了,大概是巧合吧?这算是今天最走运的事情了。
余光小心地扫过眼前的另外两个人,路雪岚只是以为的埋头切着牛肉,路雪枫则也发现我在端详,温和的看了我一眼,又将目光集中在他的盘子上。
只有路伯,与我说完话后,还是那样欣慰的看着这张桌子,像是许久没见过这样吃饭的场面了。
鳕鱼的味道似乎唤醒了我方才深藏的片段,似乎从前我也曾坐在这张桌子上,面前依旧是路雪枫,身旁依旧是路雪岚。
记忆中仿佛站在远处静静的看着眼前四人的场景,场景里的我没有此时的胆怯,很轻松的拿着叉子吃着盘子里的鳕鱼,一个不经意间,我瞥见场景中的我,小腹微微拢起,是我怀孕了吗?
绝对不可能,这绝对不是我,那到底这是谁……
场景慢慢的推动着,再一看,那个女子竟笑着看向路雪岚,拿出自己手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嘴角的肉汁。作罢,三人相视一笑,一旁的路伯依旧如现在那样笑着。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会为什么眼前这三个人有这样的过往却毫无岁月划过的痕迹。
轰的一声,场景迅速转化,我眼前已不知何时窜出了宅子外的场景,是和方才一样的瓢泼大雨,而路雪岚则面对着我站在宅子大门前,他瞠目结舌的看着宅外台阶下的两个重叠的人影。从我的角度上看,背影像极了路雪枫,而他脚下则是一摊血泊。
血红的颜色,刺眼夺目,那怀中阴影里几缕长发垂纶,莫非是刚刚场景中的女子失了孩子!
我不由一惊,失手碰翻了一旁的酒杯,路雪枫与路雪岚也闻声停下了用餐。
“姐姐!!”一旁的路雪岚瞅着我煞白的脸忙站了起来,丝毫不顾手撑住的盘子一下翻到在地,肉汁整盘打翻在了他洁白的衬衣上。
“杨小姐,这是怎么了?”
三人齐齐的围了上来,让我有些不适应的受宠若惊。
“是我不好,没事,路伯放心即可。”我回神向路伯安慰一笑,连忙摆了摆手说完,看向路雪岚。
衣服上的肉汁已经侵了进去,唯独那么一点粘在脸上倒让平时不苟言笑的路雪岚有些幼稚的味道。
我嘴角不觉勾起一抹不自觉的淡笑,眼前的景象像极了方才脑海中闪过的情景。
就在这时,身体一阵不听使唤的动了起来,就好像发自内心的操纵,让我不由自主的拿起一旁的手帕,往他脸上轻轻一贴,沾掉了他脸上的肉汁。
放手的瞬间我手中的手帕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再看想身旁的人,又是我预料中的一片震惊。
我刚刚做的,好像确实有点逾越了。
“我只是不由自主的……”我忙丢开手中的手帕,低下头去向路伯投以救援的目光。
方才路雪岚那声姐姐叫的好生熟悉,只是当时一阵混乱让我直接抛之脑后。而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估计也是眼前场景闪烁时的幻听吧,唐突去问恐怕要闹笑话的。
“没事了,吃饭吧。”一直看着不语的路雪枫,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见路伯也不好说话,他颓然散掉眼中期待的目光,继续低头吃起来。
一顿这样突然的饭局,叫我好似经历了一场浩劫。路雪枫与路伯饭后各自忙碌,只留下我一人独自在客厅中等候。
窗前,我独自看着窗外烟雨的百合花园,幻想着雨后天晴便是一片花海了。
没有让我独自太久,一件外套很自然的搭在了我的身上。
他何时走到我身后,我竟没有一丝察觉。
是路雪枫……
“天色已晚,我该回去了……”我回身看向他,看着他阴郁的瞳中透出我迷茫的目光。我本来信心满满的要来这里盘问一切,可到头来脑海里多出了太多事,让我无从问起,更无心再在这里寻任何答案。
既然如此,我还不如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怕我的心不知何时飞到别处去。
“那,我送你。”声音带着些失落,却意外的爽快。
告别了路雪岚与路伯,我与他独自撑着伞走在去往停车场的小路上。彼此不语,只一路上听着雨打百合的声音。
“今天,雪岚很高兴。”
“是吗,那样就好了。”我木讷的应着,没有察觉出这句话与我有什么直接的关联。
“从小他便是我一手带大,这个家里的女人屈指可数。对他而言,有一个女子这样对他,是一种意外的幸福。”
“是吗?路先生的妻子今天怎么没路面?”听到他谈论宅子中的女子,我恍然忆起影像中的画面,确实这路宅里有一个女子。
仿佛说到了他的伤心处,路雪枫一阵长叹,幽幽的看向远方,驻足说道:“妻子常年不再这路宅中,这里让她厌恶,让她恐惧。”
“抱歉……”心中不由一阵失落,果然,他确实有妻子。
我忙摇了摇头,自己在想些什么。
头回相见我居然抱着那样的思想,会想要做这个路宅里的女主人。我真的是傻了,明明这个地方让我打心里的不愿靠近。
“如果可以,欢迎你能常来,雪岚很喜欢你。”
“路先生说笑了,那样岂不叨扰了?”这样宅子里的大少爷,喜欢谁不过是看着新鲜。喜欢,二字谈何容易,我还是不要和这样的家族扯上关系。
一阵风吹起飘洒的雨珠,冰凉的雨水一下窜入我的颈项。一阵寒噤,我手指一缩失手掉了手中的伞,路雪枫眼疾手快的将我拉入他的伞下。他有惊无险似的看着我,刷的一下,我体内一股高温涌入脑中。
“我也希望,你能来……”
我避嫌似得立刻捡起掉在地上的伞,可手却被他紧紧拉住,我只疑惑的看着他,心想着他既有妻室,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莫非他是个到处留情的人么……
章节目录 第六章 新娘花轿
我静静的依着窗目送路雪枫的车子远去,看着他的车灯一点点融入如墨的黑夜中,引擎的喧嚣归于深夜的平静,可我的心此刻却如浮萍一样漂浮不定。
先前在路家的种种到底与我自身又有什么关系呢?
方才在停车场上相拥的一瞬间,竟猛地恍入脑海中,让我不禁遐想万千。我是被他的温柔迷住了吗?我收回远去的目光,松了一口气一样将体内压制已久的一股莫名宣泄而出。
心中是满满说不出的忧虑,是我已在这片刻学会了多愁善感?真希望这一切就此告终吧。
我本以为可以安然入梦,不想此时脑海却清醒非常,只觉身体在睡着,而灵魂已不知何时被抽离。眼前自己躺在床上的身影渐渐被迷雾掩盖,伴随着一阵熟悉的水滴声,迷雾又如水纹般晕开,一条青灰色的石板路已然清晰的展现在我眼前。
远远的,我便看到尽头的墨绿牌匾,赤金的色调在其中勾勒出明显的四个大字‘鬼界钱庄’,左右依旧是那幅对联。
‘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祸福,来此善哉。’
是那天在路雪枫车上睡着时梦见的楼阁,里面遇到的那个人好像叫路崇光?
莫不是又是路家人?
‘嘭、嘭、嘭’几声沉闷的鸣鼓声打断了我的思量,两步开外的石板上几丛青烟袅袅而聚,浑然凝结成了一乘八抬轿撵。
青黑色的华盖幔帐与漆成青灰色的轿木与整个石板路融为一体,若不是看着在眼前凝聚,还真有些看不真切。
‘这是要我坐上去的意思么?’
心中一阵忐忑,回想起当时梦里看见的那一纸契约,我到底有些一无所知的恐惧。
难道我这个从来不把命运当回事的新青年,要对着这样一纸契约认命?而且还是在这种虚无缥缈的鬼界认命?
心中一阵反抗的怒骂被轰响的脑海又一次炸出一片空白,全身的骨骼伴随着爆炸的轰鸣颤抖的叫嚣着,一股莫名的力量鬼使神差的将我推搡入轿撵之中。
还没等我身体的疼痛消退,轿撵外便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仿佛是围着我所在的轿撵打转似的,我狐疑的挑开轿帘企图一看究竟,竟没想到,帘外一张灰白的脸,正死死地堵在帘口。
我慌乱的丢掉手中的轿帘,嘭的一声整个脊背抵在狭小的轿底。
仅仅那么一瞬间,那张被剜去双目的脸,已经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
空空的眼眶中是如黑洞一般的深渊,两鬓间凌乱的头发弯成两环珠髻,歪歪的缀着几束枯萎的鲜花珠钗。
这莫非是过去殉葬的丫鬟?好生可怜,竟为了不让她逃走生生挖去她的眼睛。所以她才久久不愿意离去,滞留鬼界么……
风再次挑起轿帘,那丫鬟的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帘口退去。可也并没有让我好过太多,因为那根本不是一具尸体,打一开始就只剩下一个头颅悬浮在轿帘之外!
‘这究竟是什么呀……我必须赶快离开这里才行!’摩挲着座椅上粗制棉布的刺感,我有些不知该如何决断的思索着,想起自己是在梦中,不由狠狠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
一阵神经的刺痛直捣心脏,我一面心中暗自责备自己狠心掐得如此重,一面忍住泪水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隐隐看到了挂在墙上的挂钟,就在我满心欢喜自己走出梦境的时候,眼泪拭去再一看自己依旧在青黑色的轿撵之中。
轻微的摇动让我察觉到轿撵在道路之上跑起来,速度出奇的迅速,更像飞起来一样。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一次透过掀起的窗帘看向外面,撇下一旁漂浮的人头,眼前的景色如飞梭窜动,两侧密密麻麻的青灰色身影如一张展开的缎布连绵不休,一片跟着一片的向着钱庄方向走去。
恍惚间,那一片一片的身影在瞳孔中聚焦,速度慢了下来。
轿撵似乎渐渐走入人潮拥挤的路段。
又是一阵摇晃,震动异常,仿佛整个轿子置身高空,眼前昏天暗地的旋动着。哐当一声,轿撵应声落地。
我颓然的扶着一旁的轿墙,隐忍着‘晕轿’的胃酸翻腾。耳边一直鸣声躁动,隐约听去,竟是小女孩喜庆的唱词声:
新嫁娘、新嫁娘、汴京路家的新嫁娘……
晕眩之间,竟看见一身已经发白的红装装点着一个憨笑的喜娘,正挑开轿帘欲迎我下轿。喜娘斑白的头发对应着苍白的笑脸,诡异而又异常熟悉,更重要的是她的那双眼睛,也是两个黝黑的凹槽。
身体不听使唤的伸出手去,试图搭着喜娘的手走出轿门,伸手的分秒漫长遮不住我打心里的恐惧哆嗦。
可哪怕我的心不停地对着身体发出毫无作用的终止令,得到的却只是‘噗通噗通’飞快的心跳声。
正当指尖几乎要接触到喜娘枯槁的手掌时,一阵狂风大作,解救我似得叫嚣着卷入我的轿中。
呼呼的风声硬是将我垂在身后的长发毫无遗漏的吹乱,我顾不得在惊恐这又一次的突如其来,收回手来死死抓住轿内的扶手,紧闭着双眼不希望在看到任何恐惧的东西。
没过多久,风声在我耳边总算平息,狂风的消失后身体也逐渐回暖。我这才大着胆子再一次睁开自己的眼睛,没有喜娘,也没有丫鬟的头颅,更没有两旁游离的青灰色身影……
这轿子周围十步开外,只剩下我一人独坐轿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怯生生的挑起轿帘,我偷偷的瞄着缝隙外的世界。
视线里还是那条青灰色的石板路,只是此时我已到了路的尽头,金丝楠木的门槛就在轿前三步之外,被房梁上盈盈的磷火灯笼照出纹路细致的金色线条。
‘方才的景象又是自己的脑洞在作祟?’我抬起手来揉一揉自己的太阳穴好缓解刚才神经剧烈紧张带来的疼痛。
从前并不怎么头疼,似乎是从那一次看见路雪枫以后,头疼便紧跟着一阵又一阵的灵异事件接踵而来,更经常出现幻觉,到底是不是这个路家在作祟呢?
手边冰凉的质感在抬手间扑面而来,雪白的丝绸光辉不禁映入我的眼帘。我忙一个寒噤的摊开手来,险些叫出了声。
身上已经不知何时换上了一身雪白的窄袖衫裙,这是北宋年间流行的款式。我上下不断的打量着,希望从这层叠的绸缎里找出些许证明是幻觉的破绽,只是顺着腰间那环白玉坠压摆一路看回双手,竟瞅着臂间的天蚕丝褙子格外熟悉。
又是苏绣,又是这样朴素的纹理加上精细的提花织法,织功里带出来的纯色提花工艺,是换做如今千金索取,也可遇不可求的美缎。
一定是我在做梦,可是这也绝对不是一般的梦……
诡异的事情一件一件发生在我身上,虽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直接的伤害,可也足以让我胆战心惊。
身上这套精贵的裙衫当真没给我带来一丝温暖,现下我只敢缩在这一乘轿撵之中,只敢占据脚下这分毫见方的领地,去防守,去躲藏。
紧张安抚着急于颤抖得跳起来的双腿,我咬紧嘴唇,好制止双唇不停哆嗦的声响,努力的让自己的脑筋转的快速一些,至少回忆点什么,至少记起点可以让我能够解释眼前这一切的什么也好。
我紧紧的抱住自己的双臂,左手紧紧的握住右手腕上的银镯。祈求它能给我些力量。触手间的灼热,让我脑海一顿清醒,眼前闪过路崇光那张严肃不可亵渎的脸,他曾说过他是北宋年间的人……
‘莫非这身衣服,这一系列的景象都是路崇光在作祟?他第一次与我碰面的时候也不过是交代我处理鬼界假‘币一事,到底没有害我,或许这里的一切都不敢奈我何……?’
思索着,似乎觉得心里的话有些道理。
我大胆的拎起裙摆打起轿帘走出轿子。还没等我直身抬头仰望头顶上的匾额,门槛内的阴沉木大门便吱啦一声露出一个缝来,袅袅的烟雾带着浓厚的檀香与丁香混合的气息,冷冷的吹过我的发间,脚下不由再一次微微的一颤。
真的好诡异呀……
章节目录 第七章 第一夜
大门好生熟悉,似乎我曾经不止一次推开过一般。我只顾寻着记忆忘记了刚才还在自嘲的诡异气氛,伸出手去轻轻的推开虚掩的门。
拉长的影子顺利的打在房内光线找不到的地方,不远处便是袅袅青烟源头那张有过一面之缘的太师椅。它此时正透过门外打进来的青绿色光辉,闪闪的发着同样青绿色的线条光辉。
“杨小姐千年来总是这么准时,总是给老夫意外的惊喜啊。”
是路崇光,即使那张脸被阴影遮挡,他那打头便是毫无掩饰的反话,让我的心不由忐忑是恭维还是实话,我目光游移着希望找到些能够物件证明时间的多少,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只塔香在不远的香案上静静燃烧,似乎是燃了有一会了。
“晚辈来迟了,还望前辈莫要见怪。”
“也罢,既来了,便开始工作吧?”路崇光闻声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将手中的账本重重往案台上一扔,便起身示意将座下的座位让与我。
“前辈稍等,晚辈还有些许疑问希望前辈能够如实解答……如若不然……哎呀……”眼看着他马上要消失在回廊,我连忙穿过挡在面前的实木橱窗试图追上他,可还没等我走两步,一阵风便把我狠狠逼退,怂恿似的将我按倒在太师椅上。
我被这莫名的突袭唬了一大跳,想要连忙爬起来逃离,却发现除了身后路崇光消失的回廊在无路可走。眼前一个又一个狰狞的面孔堵在了实木橱窗外,案台是一本本账本也陆续飞舞起来,一一落在一个个人影面前。
“丫头,钱庄事务千头万绪,老夫就动动筋骨,再教一教你罢!”一种莫名的压力在一起狠狠地压在了我的双肩上,一支细长的紫竹羊毫摇摇晃晃的从桌案上飘到我的面前,账本被一一翻阅,一阵冥纸刷刷作响的翻滚声,几个橱窗中的黄纸一阵飞扬。
账本的纸张旋飞,漫天的黄纸随着手起笔落也一顿蜂拥灌入身后的回廊。鬼界银行的存储就是这样完成的吗?
“‘钱体方圆,自有乾坤;人避福祸,来此善哉!’丫头,可知其意?”无视我惊恐的样子,路崇光的声音忽近忽远的在耳边飘荡着。
可我哪里有心情去思考他所谓的文言文,眼下我连账本上的字迹都无心辨认,更别说理解这样精简的对子了。撇下全身的不听使唤,我闭上眼睛大喊道:“恕晚辈冒昧,晚辈脑海一片混沌,实在不知道前辈要求解出何意!”
奇迹总算出现了,闭眼的瞬间,我模糊听见桌案上数本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身体也在闭眼的瞬间停止了自动。
“丫头,睁开眼睛好好看着。这鬼界钱庄千年来的管家可不曾像如今你这般冒冒失失。”一双冰冷的爪子还没等我高兴片刻,便死死的扣住我的头颅,伴随着路崇光有些责备的口吻,那指尖锋利的撑开我的眼皮,让周遭的账本与笔杆再次回复自动。
这一切都是由我的视觉掌控?
我要再试试!
我猛地挣脱路崇光的手,再次把眼睛狠狠闭上。
不出所料,账本与笔杆掉落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几乎欢呼起来,似乎这是我在这短暂时间里获得最直接的自由。
“你这丫头,若再不听教诲,老夫便把你打入地狱十九层,让你在现世永世长眠!”大概是察觉到我探知到视觉的能力,路崇光收起了方才的严厉,口气中透出些许对孙辈的无奈。话语间虽然听不出是真是假,但是我还是选择老老实实的睁开眼睛让工作恢复正常。
‘地狱十九层呐!若是真下去了我可不要变成植物人,既然工作可以自己掌控,而不是被人全然操纵,还不如现在讨好这老头,让他心甘情愿的放我回去。’
心中有了决定,目标也开朗了许多。我开始慢慢的从自己的恐惧中走出来,迎击眼前这一片橱窗外的‘丧尸’!
“俗话说,人在世上,福祸难料。如何避祸迎福,丫头可懂?”
“人有天命,自有运转,人之吉运不可度量。”心情好了,也就有空和他闲聊起来,卸下了自己的包袱,也有心思和他讨论这些什么高深的乱七八糟的问题。
“三才为何?天地人也,缺一不可。丫头追寻天地之命,又可知人之无可限量?正因为人欲所以才有了此间存在。”许是我说的如路崇光所预料,他早就料到我有这样的答案。口气转而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仿佛再说很久以前的过往一样,带着些叹息与伤感。
瞬间,路崇光的身影已悄然落在我的身前。描金墨黑的长衫随着灌入回廊的风呼呼作响,反倒显得他的身形更加单薄,被衣袍填充的背影微曲似有些疲惫。
就好像曾经,很久前的曾经,他也曾这般站在我的面前……
“人之所欲,无非花钱消灾,鬼乃是人身幻灭的留存,自然也存在鬼的。他们无非想要来世为人,在人间再一次掌握自己的福祸。”
身影化作青烟消散,他这是已经教会我了么?
烟雾淡淡的吹熄,倒像是他最后的寥寥数语全然尽是叹息。人欲啊,连身死都再纠缠着人的灵魂;轮回不止,人欲也永远不会有终结……
路崇光的离去,似乎收走了我身上先前的压制与束缚,我已经能够松开手中的笔杆起身行动了。
因为先前在银行遭遇存冥币的事件,如今神志清醒,我开始有闲心关心起当时探寻的问题了——这冥币汇率为何?如何记账?
我径直走到堆成高山时不时被随意抽取几本账本的书山边上,挡住一本正欲掉落在书山之上的账本,直接翻看起来。
粗糙的行草记录着几斤几两的金银铜数字,一本账便是一个人数百辈子的鬼界存款,数百年来支取的次数寥寥无几,可这存款的进账却异常巨大,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就在我专注翻看的时候,手中的账本活生生的挣扎起来,一股莫名的力气硬是将我拽到一个橱窗边上。
‘嘭’的一声,我用手死死地撑住几乎要迎面撞上的橱窗,咫尺的距离让我遇橱窗外满手捧着黄纸银锡的人影面面相觑。
包括他在内,周围数个人影都不由的颤了一下,整齐更有些本能的向后面退了一大步。他们身后随之响起一阵躁动,乱七八糟的锁链声乒乓作响。那一排方才整齐排列的长队,仅因为我这唐突的一撞,如多罗米骨牌一样齐齐倒地,瞬间‘满地尽是黄金甲’!
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这一跌撞,竟让橱窗外的青色雾气被搅散,一个个身披青黑色囚衣,手脚上还拴着沉重的青铜锁链。
一滩混乱之中,扶眼珠子的扶眼珠,插断肢的插断肢甚至还有因为摔倒连肠子都翻出来的家伙正一手抱紧怀中的冥币,另一只手在满地混黄色的浊液中将一圈又一圈的肠子撸进自己空荡荡的肚子中。
众鬼只是默然垂首收拾着自己,时不时发出一阵阵凄凉的喊声,全然没有半点因为遭遇可悲的喧哗。更甚的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死死的抱住自己怀中的黄纸。
这就是人欲落入鬼界的模样么?
我愣神的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方才他们那一个后退是在畏惧我吗?可为什么要畏惧我?
手中紧揣着的账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出了我的手心,稳稳地落在了橱窗口边,橱窗外人再不看我,木讷的上前了几步,把怀中揣的皱巴巴的银锡黄纸倾囊倒在橱窗的槽口中。
眼前的景物一动,倒是让我抓回了自己游离的神魂。我乍一眼看向眼前这鬼,倒不似鬼电影里那样凶恶的样子。
就拿眼前这只和他身旁的那只相比吧?
较身旁那个,这只头发虽然蓬乱却还算松散,没有污垢与渍泥。面色青白不邋遢,除了翻白的眼珠慎人之外,倒不异于常人。身上的囚衣看上去也是新崭崭的模样,大概是个新鬼吧……
我噗嗤一笑,竟突然觉得这样对比找茬甚是有趣。可老天压根就看不顺眼我高兴,还没容我再细细继续打量他,账目已然登记完毕。
只见这鬼身上的衣料人皮迅速龟裂,哗啦一声迸出一地的血肉碎块,溅在积灰密实的橱窗上。
‘这……这!这到底是什么呀!’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橱窗外的迷雾又再次弥漫开来,没等我从咋舌中恢复过来,下一只鬼又渡到橱窗前,将怀中的一沓金券扔了进来。
嗯?等等,除了黄纸银锡,居然还有金券?这来头可不小呀……啧啧啧!
我看着金光闪闪的金券,竟喜新厌旧的把先前的恐惧抛之脑后,又开始打量起这只丢金券的鬼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金券在风中翻滚着,视线之中,一抹淡金色的光晕映入眼帘。
30%、40%、50%……100%……
这数字是怎么来的呀?有什么作用么?
看着飞速递增的数字,我的目光习惯性的移向桌面上呼啦啦翻页的账本。
银行总说账实相符,且应用实物碰账面。既有数字,当然给对比账目上的变化啦?
可还没给我机会看到记账的那一页,‘啪’的一声,账本便重重的被合了起来。又一本账本接替了它方才的位置……
‘这也太快了吧!’
章节目录 第八章 酆都不夜城
账本入账的速度应接不暇,笔墨的书写竟快过如今新时代的电脑计算机。
一阵火热的好奇心在这高效率的工作节奏下被迅速冷却,我很快便产生了视觉上的疲惫。
一切都这么有条不紊,哪里有需要我插手?
心中莫名的一阵懊恼与失落,我索然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只是睁大眼睛木讷的保持着整个钱庄的自动,全然像一尊雕像。
但没想到的是,百无聊赖的倦意上袭,眼皮越来越沉重,再后来……
猛地一声轰响吓得我硬是从宽大的太师椅上一个前倾跳了出去,几个踉跄,我侧倒在地上仅仅用左手撑住了地面顶住了自己完全失衡的身体。
‘咔呲’只听见左手腕关节细碎的关节错位声,我的脸瞬间皱成一张苦瓜脸。
看来上班工作真的不可以偷懒,是会遭天谴的。这样一摔就关节错位,可算是折磨我了。
我松了松自己紧绷的身体,颓然跪坐在光滑的地板上,像小猫似可怜巴巴的看着扭伤的手腕。方才乏味的不悦化作心烦意乱的怒火,促使我狠狠地抬起头来看向太师椅。
路崇光不知道何时已经端坐在那里,颇为鄙视的看着我。
他拈了拈胡须,随意的招来一本账本翻了几页,隐去嘴角的嘲笑说道:“这一天倒是无功无过的过去了,丫头!”
穿着莫名其妙的衣着,还糊里糊涂的扭伤了手,我自然也顾不得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有些任性的答道:“我做完了,可以放我回去了吗?”
要我为了查假‘币流通而在这里天天发呆,打死我我都不愿意!
“哼哼,小丫头,阴阳轮回,想要回去,自然要遵循定数。你且四处走走,时辰一到也必然就顺遂了。”路崇光似乎瞧出我手腕受伤的模样,也不在多和我浪费时间,淡淡的话语悠悠而至,再一看他又化作一阵青烟消失在回廊之后。
就在我准备爬起来去追逐青烟的时候,脚下的青石地板突然震动起来。
石板间清脆的碰撞时,好似要崩塌一般,一瞬间整个钱庄乾坤颠倒起来。
我忙忍住疼痛死死勾住太师椅的一角,好在这一阵混乱中躲过一劫。震动与挪移到底没有坚持太久,就在我快要松开够住椅子的手时,一切又安然的化为风平浪静。
‘轰隆隆……’椅子伴随着又一轮轻微的震动移开,一轮暗梯显露在太师椅方才摆放的位置。
清爽的风从暗梯里徐徐吹出,还带些许湿润的青草味道。
只是这暗梯幽深,一眼望不到头,更看不到是否有尽头。倒让我一下子踌躇又好奇起来。
‘到底下不下去呢?既有风那一定有出风口……既然要回去,何必在这里坐以待毙?’我移过钱庄里的一盏煤油灯,小心地拎起裙摆缓缓地沿着湿滑的石壁走下台阶,谨慎的走入狭小的行道里。
沿途,一盏盏早已熄灭的有灯被我一一引燃。远处热闹的声音越来越近,让我都有些无暇在回头看先前点燃的灯盏是否熄灭。
我只一味的先前赶路,只一味的去追逐那风、那声音、那能够丢开灯盏的光明。
终于,尽头的一扇石门在我距离三步之远是洞开。
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繁华古街,街头巷尾叫卖不断,一片繁荣贞观的盛景。
“糖葫芦、糯米糕、茯苓梨膏糖勒……”
“南北百宝,便宜清货,归途漫漫,捏来防身咯……”
迎面便是一栋红木琉璃青瓦三层木楼,红木在橙色温暖的灯笼群中烘出浓厚的木质香气,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檀华驿。
楼上一个个隔间透出举杯共欢的长影,歌舞妖娆也伴随琵琶玉碎不断。
是一家酒楼?
对面比它爱半个头的另一栋清漆建筑也毫不逊色,菱形的竖字招牌随风发出叮咚声响。漂亮的楷书写着‘梳雨茶斋’四个大字。
是一家茶铺?
两栋建筑之间,露天的小桌整齐装点,不少人起身离去时丢下几个金闪闪,座位又马上被坐满。
我傻傻的愣在门前,愣是没有回过神来,鬼界竟是这样的?这若是说出去,谁信呀?
鼻息间一抹熟悉的香气,沁入心脾的窜了过来。
不是檀华驿的檀香,也不是茶斋的茶香……
是什么呢?我吸了吸鼻子,好更清晰的嗅到那气味。手中的油灯在这繁华如昼的街市根本毫无用处,我索性撩开,腾出两只手来,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绕过檀华驿在往里走,各种各样,人模鬼样的身影比比皆是。
有穿着旗袍的断头女,用一条长丝巾牵强的遮住她脖子上撕裂的伤口;那边一蹦一蹦穿着白色囚服用裤腰带牵着下半身遛狗似的男子,一看就是过去旧时代被腰斩的罪人;还有一堆在天上追逐的飞头,他们的身体在街道更远处穷追不舍着。
‘呛、咚呛呛呛……’
我本来还目不转睛的看着各色人群,一阵锣鼓声急促的响了起来,寻声看去,一个老者正站在高大的红漆戏台上,一旁一只小猴正听话的瞧着锣,不一会儿台下便挤满了人。
“谢各位赏脸,今儿,老朽给大伙讲个故事可好?”
“好!好!”
“话说呀,北宋年间最大的商会路家,有个路家主……”
还有百步的距离,我好奇的紧跟着跑了过去,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很多年没有这样搭着戏台说书说故事了,这会儿又可以过一把瘾了吧。
“要说这路家主呀,家族百年从商家大业大,看上了汴京绫锦大户杨家的女孩儿。那女孩儿呀面庞如雪,长发如绸,可就是不爱说话。”
“唉唉唉!老头儿,这故事你瞎编的吧,前儿你还说民国时候有一个经商大户有个路家主,人家也看上了扬州织造大户的女孩儿呢?怎么又出来一个了?”还没说几句,下面便有人起哄起来。
被一语揭穿,台上的老人一下子便涨红了脸,好似找不到台阶下一般的支支吾吾起来。
一阵嘘声不断,几个果子从台下投了上去,砰的一声打在了小猴拎着的铜锣上。
猴子被声音惊住,立刻窜到了老人的怀中。老人看着围着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嘴唇微微开合了几下,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色。
正想走,台上的猴子竟窜了过来抢我脚边的果子吃。它只是蹲着吃果也不看我,更不怕我,仿佛是对人司空见惯一般。
我也蹲下身去,趴在膝盖上看着它鼓囔囔的腮帮子。
‘居然可以这么贴近这样的小动物,这可比现实里逛动物园有趣多了。’
“咕噜”看着看着,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空空的戏台这细微的声音都显得异常清楚,引得一旁几桌人看着我的窘态不由讪笑起来。
瞧着那些人的嘴脸,我的脸不由猛地涨红起来,恨不得挖个坑赶紧也把自己给埋了进去。
“姑娘留步……留步呀!”就在我忙起身想要跑的时候,身后戏台上老人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回头看去,老人已经抱起了方才吃果子的猴子,朝着我微笑的招了招手。
一身旧唐装和和圆帽,配上他略有些矮胖的身材,俨然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爷爷模样,让我一点也兴不起害怕的意思。
很自然的,我径直走了过去,走到一半却半步也在挪不动。
因为,就在刚才,老人见我上前,欣然下台的时候。我一个不经意间的意外地发现这老人与那小猴根本就是一张薄薄的纸片。
原来这里真的是‘卧虎藏龙’啊……
“老爷爷,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努力的摆出一副看不出害怕的笑脸来,希望不要让老人家看到在难过,可最终还是没能做好。老人看我尴尬的笑脸,也只是抿了抿嘴没有为难我的样子。
老人从头到脚的将我打量了一番,慈祥的笑道:“姑娘的衣着是北宋年纪的上等料呀,听最近的魂灵儿们说,如今人们都穿衣裤,已不穿这种样式的裙衫了。姑娘还是活生生的人,为何还穿这个?”
“这……老爷爷,可闻到香味?”
这么直接的问起我从哪里来,这老人真是比我还不避讳,可这也确实问倒了我。我挠了挠头,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我这突然穿身上的衣裙,索性立刻话锋一转。将话题转移到先前闻到的香味上,这戏台周围现在也满是那清心的香味。
“噢,这是著名的凝香子。是那边‘拐角巷子醉月楼’的招牌香料。”老人似乎也会意了我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附合似的解答了我的疑问。
“姑娘饿了带个果子吃罢,在这里野菜与蔬果都是活人可以食用的……”可能是看出我急于赶去那里的样子,他怀中的猴子立刻掏出一个野果递了过来。
“啊这……怎么好意思呢?”嘴上说着,肚子正不停的叫嚣着,我不要脸的一面谦虚另一只手悄咪咪的接过猴子手里的野果。
‘太丢人了,吃完我就死了算了,呜呜呜呜,真的饿了。’顺利的将野果握在手里,我的心里是一阵热泪盈眶,人在他乡,真的身不由己呀。
“姑娘若是觉得不好意思,不如……”老人看出了我的心思,抬起手来向台子指了过去。
顺着方向看去,一只立式的麦克不知何时摆在了戏台的右上角上。
这是要我唱歌?老爷爷,不可以倚老卖老呀!这么欺负孩子,你祖宗老人,各处香火真的知道吗?
“这……拿着果子我还是不吃了……给小猴填肚子吧,今天他敲锣可吓着了。”根本不打算在思考,我忙把手中的果子塞回小猴怀里。这要上去唱歌,那不是丢人丢到家啦,不干!我绝对不干!
“姑娘不用着急,只是欠着一首,若他日你想唱的时候,便可以来唱。这麦许久没人配得上了,老朽却独独觉得,姑娘定定合适。”老人只是依旧憨笑着,摆了摆手,让我将果子收回去,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带着小猴走回戏台去。
看到他转过身去,我连忙也掉头往拐角那边的醉月楼赶去。
真不敢看,这老伯伯到底死前发生了些什么,整个后背竟被生生的剥掉,留下面皮那部分血淋淋的空壳。
章节目录 第九章 拐角巷子醉月楼
头顶上巨大的花梨木牌匾上未经漆染,七个大字让我顿时傻了眼。
拐、角、巷、子、醉、月、楼……
就叫这名字呀,你不是拐角巷子里面的醉月楼呀?
看着眼前门庭若市的模样,我满心里一片羊驼过境的景象,这楼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有这么稀奇古怪的品味,取出这样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名字来。
虽然满心里是对这个老板的不以为然,可是当我踏入楼内第一步,我便立刻对这个人有了全然的改观。
外面实木结构的建筑内竟然是一片水晶世界,各个柜子里是厚厚的玻璃门阻挡着,显得格外阴冷,可整个走道里却被最深处鼓出的热气熏得暖洋洋的。
月华……青桑……古树梅……
风絮子……百合香……凝香子……
凝香子……为什么味道和我之前闻到的不一样。
“这位可爱的小姐,有什么需要鄙人服务的吗?”我驻足在贴有凝香子标签的玻璃橱柜前久久不动,一个尽显女态妩媚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店内的客人众多,却只听到她来询问我,必然是我在这里站的太久了。我忙回过身来,想要答复她,却不想眼前的人,让我一下子失态大叫起来。
紫金色绣着百花蝴蝶侧身的窄袖长旗袍配了一条浅粉色的披肩,一头细密的卷发蓬松的搭在右肩上。嘴角的一颗黑痣和那抹艳红色的唇搭在一起简直是美极了,唉?等等,哪里好像不对,这喉结是怎么回事?这是个男人!?
“你……你……!!是男的!”我好不礼貌的用手直直的指着他,只感觉舌头都快要绕成一个结一样。
听见我锐利刺耳的尖叫声,他眯着眼睛客气的笑着,但仅仅,只是仅仅额前凸起了一点点青筋,即使那小疙瘩微微的在跳动,也丝毫没有减损他对着我的微笑。
他耸了耸自己开着高叉的细腰宽胯,露出一双深紫色的十厘米高跟绑带鞋来。一把金片扇往嘴边一挡,娇恼道:“小姐,鄙人是男的,如假包换。请问有什么需要鄙人为您服务的吗?”
真的要给他的服务态度点二百五十个赞。不过他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呀,是人是鬼,是这里的老板还是这里的小二?
“我……呃,我只是随便看看。”即便是好奇,我还是心里有些担心他这样娘娘腔若计较起来,会和我当场撕起来。
于是我忙摆了摆手,企图打发他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熟悉的香味飘了过来,不是凝香子的味道。
是另外一种清淡混着些许丁香的气息……
恍惚间,我的目光游移到香味散发的方向。身体像着了魔似得,不顾他的阻拦径直推开店铺尽头的木栏杆,往楼梯上走。
“这位小姐,您不能进去!小姐?”
越来越近了,丁香的气味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不断浓郁的百合香味……是什么样的香粉会有这样的前后调……
要知道香水的的前后调是通过挥发的速度产生的,而醉月楼的产品一眼望去皆是古代常用的香粉胭脂,不应该会有这样的效果。
这到底是什么呢……我几次三番麻木的挣脱他的阻拦,眼看着马上就要走到香气弥漫的那扇门。面上突然被一股柔软尽覆——那紫金色的旗袍这一次硬是将我挡在了他的胸前。
猛地醒了过来,只觉得脸庞柔软至极,密不透风。我本能的抬起手去紧接着在那柔软上狠狠地抓了两抓。
“小姐,这里不能去,这是本店的镇店,若要往前走给是……vip才行。”他百般嫌弃一般的把我推开,好似看着色狼一样嗔怒的看着我,双手更是把自己的胸部遮的严严实实的,好似生怕我在扑上去一般。
胸部?是真的胸部吗?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呀?
我是色狼吗?我不过本能的去抓了抓,谁会想到一个男人还有这样丰满的胸部嘛?心里一阵疑惑,我还是很识趣的走下楼去,他紧跟在我后面,好像生怕一个不留神我又溜上去一样。
一楼下面的铺面不知怎的,人渐渐少了许多,莫非就是刚才他为了拦住我而没招呼好其他客人的缘故?
“呃,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间注意力全在那香味上面。所以……额,请问你家的凝香子怎么卖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尴尬的指了指左手边玻璃橱柜里的凝香子。既然犯了错多少花点钱来弥补一下吧,至少不会留下太差的印象。
“小姐真有眼光,这凝香子可是本店的上品。平日里那是十个金券都不一定能求得二两的,瞧着小姐您面熟,许是和本店有几辈子的缘分呐,就给小姐打个折扣吧。三个金券一两如何,用来洗脸洗手,睡前护肤,熏衣染被是再好不过的了。”
“额……金券……这……”金券,金券,我心里一阵念叨,一时间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就是那个比铜钱纸和银锡更高档的那个?
我上下打量着自己白的一尘不染的裙衫,抖了抖丝光靓丽的裙摆,期盼着先前在钱庄里会不会夹带了一张出来。但很不幸的是,我这根本就是妄想;不论现实还是鬼界,拿走银行的钱简直是做梦。
我这一身白裙里怎么翻也翻不出半毛钱来。
他好似看出了我没钱,脸色逐渐的冷了下来,金片扇啪的一下展开再次挡住了他的嘴唇,冰冷带着些轻蔑的目光冷冷的扫向我的全身,好像即使不用言语打发我,也可以让我羞愧的抱头鼠窜。
确实不假,我垂下头去,用手绞着自己腰间的白玉压摆,实在不知道此时该怎么解释下去。楼梯上一阵节奏轻慢的脚步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冷战,面前的这双深紫色高跟鞋立马掉头迎了上去。让我心中不禁解脱,忙转过身去想趁机离开。
“滢儿?”身后熟悉的声音温和的唤了一声,透出些不可思议的惊讶气息。
叫的是我么?我停住了几乎要跑起来的脚步,忙回过头去看。
章节目录 第十章 地缚灵伸出的影蔓
身后的人,扶着上行楼梯前的实木扶手,顿足站在那里。
身上整齐的黑色西装胸前兜着一条浅绿色的百合刺绣丝巾,一只天平嵌宝的胸针在领口闪烁着细微的光彩,整身上下格外工整贵气,全然是崭新的一般。
不过那双眼睛倒是熟悉的不要不要的了,那双如黑曜石一般青黑透亮的双瞳,那里面如深渊之水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模样,让我永远都铭记于心。
是路雪枫。
只见他顿了顿,再不犹豫的一箭步跨到我的身边来,在我身侧小声的命令道:“叫我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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