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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agile&by木原音濑
称不上精彩的策划案。有润色修改也就罢了,若是照搬以前那些司空见惯的策划,就毫无意义了。只看了第一页,心中就断定没戏,接下来怎么也提不起读下去的兴致。
正好这时,女社员端来了咖啡,大河内友巳就把手上的策划案扔到了桌上。即使像这种垃圾一般的策划,也必须得过目才行。叹着气拿起马克杯,传来的是腻味的廉价咖啡的香味。往身后转头,窗外的昏暗让人怀疑这是否真的才下午三点。
最近晴天极为少见。尽管六月属于梅雨时节,但阴雨天多到异常。即使如此,这个月还是有两个婚礼要去参加。地点在国外也就罢了,选择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举行婚礼,对于这些朋友的想法,大河内友己实在无法理解。
天色阴沉,但雨仍未落下来。没什么急事,今天就早点回家吧……这么想道,又再次拿起策划案。就在这个时候,
“喂,青池,你去哪?”
传来主任矶野急切的声音,大河内抬起头,发现青池朝着自己的桌子走过来。
严峻的表情,饱含露骨恨意的眼光紧盯着这边。为什么要摆出这么可怕的样子……大河内皱着眉歪头思索道,这时发现冲自己走过来的男人手里,正紧握着一把办公用的剪刀。紧张的气氛,剪刀,和可怕的视线,大河内感到背部传过一阵痉挛。
大脑内响起危险的警钟。身体听从了这本能的讯号,大河内慌忙站了起来。这时,男人朝自己冲了过来。大河内赶紧扔下手中的策划案,与从桌子右侧绕过来的男人相反的方向逃去。想逃往走廊而横穿办公室,却被坐在椅子上的职员挡住,没法提速。
“让……让开!!”
把挡路的社员粗暴地推开,眼前一瞬闪过女职员不愉快的表情,但大河内此刻眼中只看到近在眼前的门。就在手马上就要碰到门把的瞬间,后领被一把抓住,狠狠往后拉去。“嘎……”喉咙被勒住,无法呼吸的痛苦,让大河内不由发出了鸭子一般的声音。
“放……放手……”
被往后拽的过程中,身体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在地。这一瞬间,感觉到喉咙的束缚消失。抓住这一机会,大河内四肢着地往前爬去,而不幸这次是脚被拉住,一把往后被拽去。
男人坐到了自己的背上。就像被压住的乌龟一般,大河内徒劳地挥舞着手脚。为什么自己要遭到这种待遇,这么想着的同时,怒气一点点涌上心头。
大河内努力转头往上看去,此时,脸颊旁掠过一道银色的影子,“叮!”地在耳旁化为坚硬的声响。
“啊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扎入办公室地毯的不锈钢剪刀。脸颊阵阵刺痛,伸手一摸,一片血红。
“哇哇哇哇!!!!!!”
趴着的大河内发出惨叫。要被杀了,要被杀了……死亡这个字眼在脑内不停地回转。被抓住头发,强迫抬起头的大河内眼里,看到的是头发散乱,面如恶鬼般手举剪刀的青池。
“住手!别做傻事!!”
青池的右手不知被谁抓住,凶器掉到地板上。紧揪住头发的手指也离开了。
“啊……啊……”未从恐惧中逃离的大河内仍旧手护脑袋趴在地板上,一边呻吟一边发抖。
“放……放开我!”
青池怒吼着。但仍被众人拖着离开了大河内的背部。
“股长。股长。”
听到叫唤的大河内,慢慢地坐起身,恍惚地盯着地板时,被矶野抓住双肩使劲晃动。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意识渐渐恢复。开始断断续续地思考。大河内战战兢兢往后转头,看到的是青池被几个职员倒剪双臂压住,但仍像发疯的斗牛一般挣扎着。
“我要杀了你这混蛋!杀了你……”
锐利的目光紧盯着自己,口吐威胁话语的男人,实在无法与三十分钟前还在自己面前垂头服从的男人联想在一起。仿佛终于露出獠牙的野兽,只要一松开束缚就会朝自己扑过来。越看越害怕的大河内转开了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坐在地板的这副落魄样,大河内站起身。摔倒时撞到的腰阵阵作痛,被勒住的喉咙也仍留着异样感。想要整理一下歪掉的领子和领带,但是颤抖的手指怎么也不听话。
“矶野君,帮我叫一下警察。”
这个平时只要一吩咐就会立刻照办的男人,这次难得地犹豫着。
“诶……叫警察吗?”
“股长,不管怎样,这样也太……”
制止住矶野,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社员峰岸皱眉说道。于是,大河内如同外国人般举起双手摆出夸张的姿势。
“你想说我太过分?要是你们没拦住他,我就是重伤,说不定已经被杀死了。”
“你这种混蛋,就该死!!”
听到青池的怒吼声,大河内又是一阵颤抖。
“你给我适可而止。”
面对峰岸的斥责,青池的怒骂仍未停止。
“我和这家伙去外面谈话。”
被峰岸和几位职员拉住,野兽被拖往走廊而去。关住门后仍能听到回响的怒吼声,渐渐远去而变小至消失。
当办公室再次被沉默笼罩时,大河内感到全身都刺痒痒的。发现整个办公室,都停下手边的工作,有些还站着,都看着自己。待不下去的大河内,说了句“抱歉打扰到大家。请继续工作吧”,就匆匆逃离办公室到了走廊上。
到洗手间,对着镜子观察了一下脸。
剪刀划过留下的血痕,用沾湿的手帕擦拭后,伤口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还是能看到明显的横贯脸颊的伤痕。叹着气走出洗手间,正好碰到了那几个当时制止住青池的职员。
“股长,伤口没事吗?”
面对下属的关心,大河内暧昧地点点头,确认了一遍那群人当中没有那只疯狗的身影。
“让大家担心了不好意思。那个……青池现在在哪里?”
站在大河内对面的社员,似乎为难地低下了视线。
“在会议室。还处于兴奋状态中。峰岸前辈正在说服他。”
作为上司,不能放任青池不管,但一旦见面,感觉他又会疯狂地扑过来。犹豫着来到会议室门前,却举不起敲门的勇气。竖起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小声叹气,靠在会议室门对面的墙壁上,大河内开始回想青池这个男人。
老实的男人。比三十一岁的自己小四岁,除了个子高以外没有任何特征的男人。对待工作如同神经质般认真,往往能拿出出乎意料的完美成果。这股认真劲和锋芒毕露的才华,对大河内来说,皆是眼中钉。
无论说什么也不反驳不反抗,因此大河内对待青池极为苛刻。叱责他的时候是旁人的几倍,尽管知道他的才能却不给予他任何重要工作。遭遇这种对待的青池,从他随身携带胃药,几次因胃溃疡住院可以看出,这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但是未曾想他会是以这种方式爆发的男人。
和这种凶狠的男人,绝对没法再一起工作。这件事情一定要报告上司,让青池负全责……这么想着的同时,突然,会议室的门打开了。
因这突然事件大吃一惊的大河内,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出来的只有峰岸一人。
“啊,股长,您过来了啊。”
认出是大河内后,峰岸苦笑道。
“青池他……”
“还在里面,说是要再冷静一下。他是聪明人,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会有什么后果。但是……股长还是暂时不要和他见面比较好。”
即便如此,大河内也没有进去的勇气。
“这样的话……麻烦你,告诉他这次的事情他要承担处分,还有冷静下来后让他直接回家去。”
峰岸浅浅颔首,返回会议室。大河内也转身,走往办公室。脸颊上的伤口仍在阵阵刺痛。自己不打算原谅那个男人。一定要向和自己有交情的上司,好好强调一下这个男人的品行的残忍,报告这次事件。
听到雨声。抬起脸,走廊尽头嵌入式的窗户玻璃,由于突降的大雨,而渗透为灰色。
雨持续不断地下着。虽说是梅雨时节,这漫长的降雨让人联想到阴凉的夏天。夏天要是凉爽的话,也是件好事,但想到上下班的麻烦,就有些让人烦恼了。
与外面的大雨仿佛两个世界般,进入这家店后,只有在刚进门的客人肩膀上能看到外面世界的一丝踪影。流淌着爵士乐的店内,大河内拿起倒有冷酒的玻璃杯送到嘴边。如丝绸一般顺畅地滑过喉咙,而后水果的甜味在口腔内扩散,不愧是店主极力推荐的好酒。
应酬完grape公司的老总后,带着矶野来到这家远离繁华地带的安静酒吧。一方面是自己想来,另一方面也是对一天辛苦工作的部下的慰劳。
喜欢的酒的种类虽多,硬要说最喜欢什么的话,那就是日本酒。在这点上,收集了全国不少有名的吟酿酒,氛围优雅的这家酒吧,是大河内常来的极为中意的店。
在应酬方面,大河内和矶野都很受grape的上层青睐。要是在策划案上,和其它公司以实力决胜负的话,不用比都可以预见自己公司的惨败。正因为知道自己没有实力,所以才在应酬上下功夫,努力献媚以取得对方的青睐。
对于大河内这种露骨的做法,有些职员很是厌恶,但不管怎样,要是以实力决胜负,机会只会被其它公司抢走,这又有什么意义。
“都交给你啦。”还没有看任何一个策划案,对方就把工作给了大河内,不得不说他在这方面很有一手。事前调查grape高层的喜好,寻找豪华的餐馆,甚至准备好余兴节目,为了犒劳矶野,大河内几次劝酒。酒精度并不高的日本酒,两三杯下肚后,矶野的脸却一片通红。
“说起来,青池他……”
毫无预警地突然说起这个话题。心情不错的现在,实在不想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
“傍晚打电话到公司,听峰岸说的。他终于提出辞呈了啊。”
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是“终于”这个感情更强烈。青池辞职了,压在大河内心头多日的这块不快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从他袭击自己的那日开始已经一个星期,那男人一直未来公司。在公司里袭击自己……不对,是袭击上司的暴力行为已经报告了上层,即使他不提出辞呈,下场也只是被炒鱿鱼而已。
“我之前也想着他肯定会辞职吧。毕竟做出那种事情,再说现在流言也很厉害……”
矶野刻意未出说的部分。那就是青池是同性恋这个流言。自己泄露的一句话,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大河内也未曾料到。
歪头嘟囔着的矶野脸上,看不到一丝对于青池辞职的遗憾神色。同样做策划的青池辞职了,之后就是以矶野为中心。对手无言的败退,正合矶野的心意。
“是啊……”小声应和道,大河内一口干掉杯底仅剩的酒。
“青池是个自尊心太高的男人,又是个激情家。在公司这种社会组织里工作,他应该学会怎么控制自己。”
一手撑着脸颊,皱着眉以一脸难懂表情的矶野说道。
“股长对青池很严厉啊。事实上,他的策划案真的有那么糟糕吗?一直被股长否定,从来没被采用过。”
大河内微微缩起肩膀。
“他都已经辞职了,再说他也很可怜……但是他做的策划,老实说,就跟小学生作文没两样。”
这样啊……酒意未退的矶野垂下视线,
“其实,有一次,我看了青池被否定的策划案。视点很独特,新鲜……可以说非常有趣。”
大吃一惊。未曾想到青池竟然会把自己的策划案给同样是做策划的矶野看。作为竞争者,通常是不会把自己未得到上司采用的策划案给人看的。把自己策划中的文案给人看,万一这个主意被同事剽窃,抢先提交了上司,也不能有怨言。策划,谁抢先就是谁赢。因此即使有再好的主意,若是不能成型,被采用,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给你看了哪个策划?”
矶野歪头思考。
“应该是eniku的清凉饮料普利扎的策划案……”
听到eniku,大河内就想起来了。以十几和二十几岁的男女为对象推出的清凉饮料普利扎,青池作出了一个在因特网上推广的策划案。通常,饮料推广都是请些年轻漂亮的女优或者女歌手代言,做成电视广告。不管网络有多普及,只使用因特网来推广新产品,这还是前所未闻。
但是因特网有电视所没有的巨大优点。那就是不必成为节目的赞助商,付出巨额的广告费。青池作出的策划,是每日推出一种如同网络游戏一般的广告,而悬赏也是必须要看过广告才有参加的资格。乍看之下觉得很封闭,而实际上它紧紧抓住了人的深层心理,在不知不觉中巧妙煽动了人们的购买欲。
在读青池上交的“普利扎”的策划案时,大河内就因这崭新的想法而大为吃惊。大量的资料解说和调查,详细的销售方案,可说是近乎完美……而大河内以
“网络销售的宣传效果太低”这个理由否定了青池的策划案。
推出“普利扎”的eniku的销售推广科的科长最喜欢创新。要是把青池的策划给他,即使有一点风险,也完全可以得到到他的首肯。但即使如此,大河内仍不采用青池的方案。
“确实那个策划很有独特和创新性。但是饮料的电视广告是决定销售量的关键。而排除了这点的他的方案,怎么可能被采用。他要是做些更现实的策划,还可能被采用。但他对自己的作品抱有的自尊心太高,根本不听我的意见。”
矶野认同地点头。看到对自己的话语毫不怀疑的部下,大河内心底暗笑。
“因为对他有期待才会格外严厉。但是他一点也不理解反而怀疑我苛刻待他,对我怀恨到竟然作出那种事情。真是让我失望啊。”
大概是认同了这个说法,之后矶野再也未提起青池这个名字。
过了午夜十二点后,微醉的矶野开始频繁看表,在意时间。于是送走明日还有工作的部下,大河内一人留在了店里。
知道大河内并不需要谈话对象的老板,只在杯子空的时候和他打声招呼,其它时候都放他默默一人。单纯地享受着清酒的美味,大河内陷入思索中。
青池达郎……想到今后再也不用见到那个男人,心里就无比放松。被袭击后,就一直害怕再见到那个男人。因此他的默默离去,正中自己的下怀。
对矶野说青池的策划案只有小学生水平,但事实上,他交给自己的策划,包括eniku的那个清凉饮料,都是相当优秀,完美到令人害怕的策划案。矶野连他的边都沾不上。作为策划师,青池的能力近乎天才。读取市场,探索方向,他不只是提出一个主意,所有细枝末节,甚至模拟出了销售结果。
之所以这样苛待青池,大概是因为他的杰出才能以及他是植田重视的部下,这个关系吧。……只是想起植田这个名字,就感觉胸部一阵不舒服。比自己大一岁,尽管大学的水平比自己的要低一个档次,但是在领导能力方面和人脉方面都相当出色的一个男人。
一直到去年为止,大河内所在的浅井宣传企划株式会社的宣传策划课里面还有分别由植田和大河内做主任指挥的两个策划小组。但是,去年九月,委托公司宣传的女性内衣应该由哪个小组负责,由于这个产生摩擦,最终决定,双方各立一个策划案,从中采用好的。
这次的策划成功了,不用说,胜利的小组的主任就是下任股长的不二人选。
因此,大河内绝不可能退让。十月,两个小组各自提出策划案,被采用的是大河内的小组。从策划案的内容好坏来看,完全是植田的那一个更优秀。但最终胜利的是大河内。
在决定胜负前结果就已经被定了。当植田深夜仍在公司埋头研究策划时,大河内正由科长和部长带着去参加公司上层的酒会。因为和社长出身同一个大学,大河内得到青睐,当场就被任命为股长。
对这结果不满的植田直接去找上层交涉,反而遭到冷视,失去了在领导眼中的好印象。成为股长的大河内可以随意使唤植田,但是对自己抱有反感的植田根本不听自己的话。大河内也有一招,尽是使唤植田去做复印资料和打打数据这类工作,即使一些微小的错误也不放过,想要以此为理由报告上层让现任主任的植田降级。
但是,大河内当上股长不到两个月,植田就被竞争对手的宣传策划公司挖角而走。因此,他领导的小组也自然解体。有两人追随植田而辞职。其它人都被分配到公司的其它各个部门。而青池是唯一一个,植田剩下的部下中,申请进到大河内部门的人。
知道青池是特别受植田器重的部下,而没有好印象的大河内发现,青池是一个不会反驳不会反抗的老实男人后,想着也不会太碍眼,就放他进了自己的小组。
但是入得了植田这个实力主义者眼的,怎么会是庸才。第一次看青池提出的策划案时,对着如此优秀的策划,大河内第一次无话可说。
总之先收着……以这种理由先收下了青池的策划案。那之后,又收到几次青池提交的,让人无法挑刺的完美的企划案。实力,才能超群的这个老实男人,会不会成为威胁到自己位置的存在呢……越来越有危机感的大河内。
说起大河内这个男人,在进入公司不到一个月,他就明白了这里不是适合自己的地方。没有任何联想能力。在策划公司却没有策划能力,这可以说是致命伤。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辞职。对于业务年年增长,很有前景的公司,大河内还是很有依恋。
但是,不能作出优秀策划案的人,想要升到公司上层,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大河内是一个很有应酬手段的男人,被人传说没有他拿不下的案子。既然没有策划能力,就只有笼络讨好上级,对于大河内来说,这是很自然的想法。
但是,对植田来说,像这种只有嘴上功夫没有实力的男人竟然升级,是一件无法容忍的事情。因此大河内在众人面前也遭过他的奚落。尽管面子上,他装作大方笑笑打发过去了,其实底下恨到肠子都快青了。但这些烦人的人际关系都已经成为过去。讨厌的植田,和威胁自己的青池,都不在了。
回过神来,发现店内只剩下稀稀落落几个客人。看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明天又要开始工作,没有喝酒的功夫。苦笑着结完帐,一边叹息着,大河内站起身。
走在通向外面的楼梯上,就听到了传来的雨声。一点也未有减弱的趋势,车子轮胎席卷雨水呼啸而去的声音也是未曾停断。
要是平时,这条大路的周边,都是醉倒的上班族。而不知是否大雨的原因,几乎不见人影。
在这种大雨的日子里,就格外得想抽烟。但是知道自己的包里没有香烟,难耐的大河内只能靠啃手指甲来压抑。学生时代的他是个老烟枪,一天能抽五包烟。但是,工作的时候,一下子就把它戒了。因为即使在商界,禁烟也是趋势所向。
有一辆空车的出租车过来。撑着伞的大河内扬起右手。一坐进车里,就开始滔滔不绝的司机让他很是郁闷,于是说完目的地后,就故意装作睡着的样子。
下了出租车,雨点还是强力敲击着柏油路面。小跑着进入公寓的入口,用淋湿的手在邮箱里摸索,找到一封邮件。在电梯里翻面一看,原来是常去的服装店寄来的问候信。伴随轻微的震动,确认七楼的按钮灯灭了后,大河内走出电梯。通往房间的走廊,因为少了一个灯泡而显得微暗。本以为没人,未料电梯左侧的楼梯上有个人影。大吃一惊的大河内停下脚步。从模糊的身影来看应该是个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喝醉了,坐在楼梯上垂着头。
把邮件夹在腋下,寻找钥匙的时候,察觉到渐渐向自己逼近的脚步声。那个坐在楼梯上的男人正缓缓朝自己走来。昏暗的走廊看不清男人的脸,但在这种深夜时间莫名出现的不知身份的男人,让人感觉无比恐怖,大河内慌忙打开门锁,窜进屋内。
就在这瞬间,大河内被突如其来的猛力袭击,绊到了走廊和玄关的落差,胸部重重撞到了木地板上。而公文包飞到了走廊的另一头。
“好痛……”
忍不住小声叫痛的大河内,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茫然地抬起脸,看到的是映在走廊上那个男人的上半身的浓重阴影。门被关上,发出一声巨响。借助走廊灯光看到的影子也消失于黑暗中。能感觉到人的存在,但是什么都看不见。
一片寂静中,只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声。在这里的绝对是那个坐在楼梯上的男人。那家伙一定是强盗,埋伏在那等待夜归的猎物。胡乱反抗的话,只会招致杀身之祸。死亡的恐怖在这瞬间冰冷地抓住了大河内的心脏。尽管过去对自己的腕力很有自信。但是和这个男人打斗的话,受伤的恐怕会是自己吧。两手渗出了冷汗。颤抖的大河内向玄关方向跪下,对着陌生男人恳求道:
“你……你要多少钱都行。别伤害我就好。”
低沉的笑声在玄关响起。突然,转变为拳头敲打墙壁的砰砰声。不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惊恐的大河内抱头蜷缩成一团。
啪得一声,周围突然一片明亮。惨白的日光灯下,屋里陷入异常的寂静中。大河内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一开始映入眼帘的是黑色的运动鞋,牛仔裤,和深绿色的T恤衫。吸了吸鼻涕,大河内最终看到的冲着自己微笑的端正脸孔,赫然就是昨天就已经被公司辞退的那个男人--青池达郎。
“好久不见。”
在全身都散发着可怕气息的男人的压迫下,大河内费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应和“啊……”
“今天……啊,不对,已经是昨天了,我向公司提交了辞呈。虽然您肯定已经知道了。但是给股长您添了这么多麻烦,想着必须和您赔个不是,所以直接来了这儿。另外还有很多事情想和您好好说呢,能不能让我打扰一会儿呢。”
尊敬客气的语调,但是相比在凌晨两点闯入别人家中的行为,显得十分异常。
“……那个,不好意思让你特地过来一趟。”
装作整理乱发,难掩动摇之态的大河内,却假装平常心说道。其实想要大声地怒骂这个男人,狠狠把他从房间里踢出去。但是想到触了对方逆鳞会有什么后果就恐怖到不敢动弹。这个男人一旦爆发什么都干得出来。手持剪刀恶鬼般的青池的形象,再度浮上大河内的脑海。
“你难得过来一趟,但是抱歉今天已经很晚了。而且我明天还有工作。所以,我们下次找个机会再谈吧。”
青池带着仿佛遗憾的表情垂下视线。绝对不能指责对方在这种时间来访有多么缺乏常识,一定要温和,温和……在心里,大河内不断这般说服自己。
“我一直在等着股长,从黄昏等到现在。只要一会儿就可以,请您抽出一点时间可以吗。”
一边寻找着拒绝的借口,大河内随口说道“啊,但是……”。这个时候,男人突然用拳头重重地敲打墙壁。巨大的声响,吓得大河内又是一阵颤抖。
“我知道这样会给您添麻烦但还是来了。所以,请不要拒绝,抽出一点时间可以吗。”
到了这个时候,大河内终于明白了,他用的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其实就是命令,是不容许拒绝的。明白了这点后,再也没有借口可以逃避,万一触怒了这个男人,遭到怎样的暴力对待,都不会有人来救自己。
“是,是啊。既然特地过来,请,请进吧。”
尽管害怕尽管厌恶,大河内还是用颤抖的声音邀请男人进屋。“那就打扰了”,这么说道,青池毫无歉意地穿着运动鞋就踏上了地毯。脱鞋这种再清楚不过的常识,男人却刻意装作遗忘。从这可以窥见他心底压抑的对大河内的愤怒。
沾满泥水的运动鞋踩过高价的地毯,青池以不符合客人身份的,傲慢的态度,在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地扫视了一遍屋里。
“您住的地方真不错啊。”
“谢谢……”
听到是赞美,大河内下意识地道谢。
“能住这么好的公寓,真让人羡慕哪。除了卧室和客厅,肯定还有两三间客房吧。但一个人肯定太大了吧,您有打算和别人一块住吗?”
“要是这样就好了,但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
尽是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异常的对话。但是突然紧张起来的大河内,没法再呆立在一个地方,开始在青池沙发对面焦躁地走来走去。
“对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视线被捕捉住。紧盯着自己毫无笑意的严峻目光,大河内如同被蛇盯住的青蛙般无法动弹。
“不用张罗。请坐下吧。”
听从命令,在青池对面的一人沙发座上,大河内以异常僵硬的姿势坐下。
“股长您今年应该是三十一岁了吧。但却是空有职称和年龄,毫无能力的笨蛋。我不是想批评无能的人。因为不管谁都有自己所无能为力的部分。但是,我断定您将来也是一个无能的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因为您的努力都花在怎么拍上级马屁啊。”
尽管用的是敬语,但明显是在嘲讽大河内。青池弓起背,手肘撑膝交叉双手。
“已经辞职的植田先生说过。大河内就是个寄生虫,最大的本事就是讨别人欢心。被别人这样评价,您怎么想?”
对话中断,沉默来临。青池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大河内低着头思索该怎样回答。否定的话会触怒他,肯定也只会糟来嘲笑。但比起触怒,还是宁可忍受被嘲笑。
“确实是那样的吧。”
不知是否满意于这个回答,觉得可笑般,青池嗤嗤笑道:
“在你这种废物底下工作,我竟然忍耐了半年之久。好歹你也是个上司。我提交的几十份策划案,即使被你以那些毫无道理的借口退回来时,我也按照你说的那般修改。但即便如此,还是被你否定,仅仅因为那是‘我’做的策划。被采用的都是你疼爱的矶野的那些毫无新意的策划。”
青池叹了口气,拨了下前发。
“我也真是个笨蛋,总觉得有一天自己会受到重用而努力着。股长你瞟了一眼,就说不用而抛一旁的策划,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时间在上面?我不是天才,这些策划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这都是我花了大量时间调查分析出来的。即使在孩子群中流行的纸牌游戏的动漫人物都特意去调查了一番……这些事情现在都无所谓了,毕竟是因为自己喜欢才去做的。但是你竟然把我的策划透露给矶野,这实在让我大受打击。”
仿佛是想起了当时的事情,青池按住了腹部。
“怎么也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受到这样的对待。越想越不甘心,一个晚上就导致了胃穿孔。”
内疚的同时,回想起,那个时候,矶野因为新推出的女式手表,想不出策划而苦恼。眼看期限快到,看不下去的大河内就剽窃了青池前几天提交但是被他给否定的策划,以日常聊天的形式,把青池的方案详细得都泄露给了矶野。走投无路的矶野立刻按照大河内说的,写出了策划案……这份策划广受公司内和外部的好评,手表的销售情况也极为顺利。
相似到这个程度,青池肯定会来找自己理论吧,一直担心着的大河内,发现那个老实男人一直没来找自己算帐。尝到这一次甜头后,大河内又接连干了几次这样的勾当,把否定掉的青池的方案,泄露给矶野。
“接连发生几次后,我总算明白了。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不会得到你重用的。所以我把策划直接提交给了科长。我的策划内定被采用,要在下次会议上讨论。但是在这么重要的会议上,前晚我通宵做好的策划,你竟然撒谎说‘青池没交任何资料给我’。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吗。‘讨论的结果是不予采用’,后来我从科长那知道了真正的理由。回到家后我哭了,因为怎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当时,知道青池不通过自己直接把策划交给了科长这件事时,遭遇这个逆来顺受老实男人的第一次反抗,大河内的感觉,就像是被自己养熟的狗咬了一般愤怒。所以几乎已经内定被采用的策划,他还是耍手段让它成了空,而毫无罪恶感。
“那时候也是因为胃溃疡进了医院。但是我还是忍下了。因为我相信自己的才能,决心总有一天要让你也尝尝苦头。……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
青池突然停顿了一会儿。
“工作也就算了。我的私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大河内在一次很偶然的情况下,知道了青池的性癖。在粉碎了青池的成功的那个晚上,因为应酬而晚归的大河内,在市中心的小路上,偶然看到了两个抱在一起的男人。夜晚的大街上,常有烂醉的男人开玩笑和同性接吻。但是,为了避人耳目躲在暗处接吻的这两个男人,飘荡的却是与之截然不同的煽情的氛围。
难以理解会喜欢同性这种心理,大河内因为厌恶而皱起眉。看看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场所接吻的两个男人的背影,大河内一边在心底暗暗讽刺“真是道德败坏的家伙”,打算走开……突然觉得这背影很是熟悉再次回头。未料,令他瞠目结舌的是,这两人竟然都是自己认识的人。
那两人,是部下青池和与自己同期的会计科的小菅。一开始以为是开玩笑吧,但两人的拥抱和接吻漫长到让人无法误会。而且小菅还用腰摩擦青池明显在诱惑,青池也用手猥琐地几次来回抚摸小菅的腰部。大河内可没有兴致继续欣赏这种男同性恋的亲热场景,所以趁着两人没注意就离开了。
知道了青池的性癖,一开始只是惊奇,但是之后好好思考了一番,觉得说不定可以利用。虽说这是私人问题,但社会上总有不理解这种性向的人。若是被公司的人知道了他的性癖,说不定青池会遭众人疏离,最后被孤立呢。
大河内这么期待着,故意在人前暴露了青池的这个秘密。这天的上午,因为青池发错了传真,有个普通住户打来了投诉电话。通常发完传真,都要打电话向对方确认。但那天青池因为有矶野的宣传秀要帮忙,异常忙碌,而一时忘记了。微小的错误,何况传错的也不是什么重要资料,但是大河内以此为理由,特地把青池叫到桌前来教训。
“幸亏传错的只是份确认书而已,要是什么重要资料的话,你怎么和客户解释。今天是有人来投诉才知道发错了,万一没有呢。这边以为发了,而客户什么都没收到。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们可能失去一位重要的客户!”
故意把后果夸大。但对于自己犯的错误,青池没有辩驳只是低头承认。斥责青池时,大河内必定用周围人听不到的小音量。因为,他把青池叫到桌前来教训的理由,往往都是一些琐碎地只要一句提醒就行的内容。大河内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么点小事情,根本就没有必要把青池叫过来教训一顿。为了不让周围人知道,他才故意放小音量。再三重复这种麻烦的行为,比起斥责,大河内想要达到的目的是,给众人留下青池是一个反复出错,无能的男人这样的一个印象。
仿佛鸡蛋里挑骨头的说教,漫长的忍耐之后,青池最后说了一句“对不起”,终于被解放。长时间忍受着这般挑剔,已经疲惫不堪地准备回座位的青池,突然又被叫住。又来了,以这种表情回头的青池,以用牙缝里挤出来般的声音说道:“还有什么事?”
“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关系。前些天,我在街上见到你了。”
这又怎么了,以这种眼神微微疑惑地看着大河内的青池。
“你在角落里和一个男人抱在一起。”
故意大声地说出口。坐在大河内附近的几个职员,一下都转过头来,青池的脸如同当头被冰水浇下般霎时惨白。在办公室这个水池里扔下一个小石子,接下要要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波纹扩散了。
“性取向是个人自由,在这方面我也没有偏见。但是,希望你不要沉溺于感情而耽误工作。而且,在那种公共场所亲热,作为一个社会人是不是该反省一下呢。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也要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是社会道德了。”
大河内叹了口气,用手指轻弹了一下手里的策划案。
“不过,喜欢上男人的你,恐怕已经不知道什么叫社会道德了。啊,算了。你回去工作吧。”
如同赶狗一般挥挥手。但是青池仍然站在大河内桌前一动不动。
“不是说了让你回去工作吗。要偷懒到什么时候。”
因眼前这个障碍物感到心烦而催促道。被牙齿紧咬出呈现出紫色的嘴唇终于缓缓开启。
“你没有侮辱我的权利。为什么要在大家面前,这样贬低我。”
男人难得地反驳了。大河内微微缩起肩膀。
“别误会。我可没有贬低你的意思。要是有这种感觉,那也是因为你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道德的,可耻的吧。”
“我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是不道德的,也不觉得是可耻的。之所以没有告诉别人,包括你,是因为我知道现在这个社会还不理解。”
眼前认真反驳的男人,让人无比厌烦,明明是自己开的头,大河内却用卷成筒状的资料敲打着桌面道:
“这种话题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快回去工作。这里是公司。想拿工资的话,就别在这里说什么个人意见,好好回去干活。”
“提起和工作无关的话题的人,是股长你。”
一步也不退让的青池,大河内烦到从椅子上站起来。
“随你便。我可有很多工作要做。不奉陪了。”
一靠近他,看起来强势的青池却犹豫地往后退了一步。大河内拍了拍这个高个子男人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
“你知道吗?连狗都不会和同性交配。”
交代女职员去复印,回头发现青池还是呆站在自己桌前。大河内回到座位,打开抽屉。因为想起今天还有一份新人提交的策划案要过目。
闲言碎语突增的办公室,大河内故意装作未看见。毫无疑问话题是刚才自己暴露的青池的性癖。
而流言的主人公青池虽然回到了座位,却只是垂着头,没有任何工作的迹象。
青池手拿剪刀袭击自己,就是在那之后的三十分钟。那时的恐怖场景再次清晰浮上眼前。此时的青池,郁郁地喃喃道: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我要为了你这种人弄坏了胃不算,辛苦提交的策划全部被你否定,连我个人的性取向都被你在众人面前奚落。连那么喜欢的工作都不得不辞职。这究竟是为什么?!”
仍旧低着头的大河内偷偷看了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自己明天还有工作,不能再陪着青池听他说怨言。与其说是想道歉,不如说是更想逃离这种状况。于是大河内两手撑在茶几上,低下头。
“一直以来真的非常抱歉。虽然我知道这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事情。但是请允许我表达自己的歉意,你要多少才能消怒呢。”
“歉意……”
青池重复道。
“今天我就汇五十万到你的银行账户。这样你能原谅我吗?”
等不到期待的答复,觉得纳闷的大河内抬起脸,看到的是,充满轻蔑的冰冷眼神。
“真的好不可思议。只是这样看着而已,就会想杀了你。要怎么样才能抑制住这种冲动呢。”
仿佛是投向自己的询问。淡然的口吻更让人察觉其中的杀意,而感觉毛骨悚然。对着想杀死自己的男人,能回答什么呢。除了恳求请住手之外……
“我想撒尿。”
沉重的话题跳转,青池突然说出了这句话。大河内如同弹簧一般跳起来,指了指客厅的入口处。
“厕所在那往右转马上就是了。请便。”
对面的男人缓慢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不可以在这吗?”
大河内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里是客厅不是厕所。他没法理解青池为什么要这么说。
“可以还是不行?”
口气越来越危险。触怒了他就惨了,这个男人刚刚还在说想杀了自己,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还是顺他的意比较好。
“那个……请吧。”
大河内小声回应道。青池踩着肮脏的球鞋跳上茶几 ,如皇帝般站定。
“股长请坐到沙发上。”
如同被钉子钉住般,大河内坐在沙发上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眼前的青池拉下牛仔裤拉链,用右手从内裤里掏出性.器,难道……他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随着哗地一声水声,从细缝中喷薄而出的东西。大河内慌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被“不许动”一声强硬的声音喝止,只能抱头蹲在那。温热的液体,带着强烈的氨水臭味。“这不是现实,不是现实,不是现实。”不管怎样说服自己,但灌入头发,脖子,渗透西装弄湿了背部的温热液体,无一不在残酷地告诉自己,现实是,青池正把尿撒自己身上。
“啊。好舒服。谢谢了。”
还不忘道谢,青池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坦然地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大河内坐在一人座的沙发位子上,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由握紧,被恶臭和屈辱感包围着,茫然得看着从发端掉落的金黄色的水滴。怎么也想不到,到了这个年龄,竟然被人从头顶撒尿。
“果然很臭啊。”
明明是自己如同狗一般到处乱撒尿,青池反而皱起眉头摆出一副不愉快的脸孔。
“你去洗个澡怎么样?”
这是一个看似建议的命令。大河内也不想总是陷在这种惨状中,迟钝地站起身。青池也跟着自己来到了浴室。在意身后男人的视线,大河内迟迟不敢脱下淋湿的西装。
“能让我一个人吗?”
畏缩地提要求,青池却微笑地说道:“我帮你冲背哦。”
看到青池不打算退出去,青池只有脱下衣服。比全裸的大河内还要抢先拿到莲蓬头的青池,飞快地拧开了水龙头,没有调节温度,就冲着大河内浇下去。
被雨水淋湿冻僵的身体,接着是尿,最后又是冰冷的淋浴。体温被不断夺走,大河内蜷缩在浴室的角落里,大幅度地颤抖着。
“住……住手……”
冰冷的淋浴没有停止的迹象,大河内抱着肩膀更是缩成一团。
“冷……好冷……求求你……饶了我吧”
不管怎么哀求,都不见水停止。因为水流而扭曲的视线里,看到的是男人浮上嘴边的浅笑。男人正在享受眼前这番场景。大河内紧咬住冻成紫色的嘴唇。明明不是寒冷的季节,却冻成这样的自己真是悲惨。眼泪刚一流出眼眶,就被流水冲刷消失。
让大河内好好享受了一番冷水浴后,青池说道:“出来吧。”终于可以披上浴袍的大河内,因为骨子里传来的寒意,还是一阵阵得发抖。
“有件事想拜托股长。”
一边满足得欣赏着大河内的惨状,青池突然提道。不知道他又会提什么要求,害怕的大河内背部一颤。
“我可以饲养你吗?”
吐出这种常识难以理解的话语的男人,耸着肩膀笑了。
“不要用这种快哭出来的表情看我嘛。我会负起责任,住进来每天照顾你的。”
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的提议。这个男人的神经肯定是不正常了。住进来,仿佛预示了悲惨的前景,也就说今天这般的行为,今后可能每天都会重复。
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就是命令,没有说no的余地。假如拒绝的话,这个男人会怎么做呢。是坦率地让步,还是会怒起伤害自己呢。会不会再抓自己去淋一次冷水浴。大河内越想越害怕。
“不巧今天没有带项圈和锁等狗狗用的道具,就用这个代替一下吧。”
青池靠近大河内,解开了他身上的浴袍的带子。然后用白色细长的带子缓缓系上大河内的脖子。会被勒住的预感和恐惧,让大河内含泪剧烈颤抖起来。
把带子一端系住,微笑着的男人,扒下大河内的浴袍,命令道:“四肢着地趴下。”
“狗不穿衣服,也不用两只脚走路,对不对?”
明明是脱离常识的事情,青池却用理所当然的口吻说道。
自己在客厅里撒的尿却仿佛不能忍受那种臭味般,青池冷着脸关上客厅的门,用浴袍带子牵着四肢着地的大河内进入卧室,穿着脏球鞋就跳上床躺下。
而大河内则全裸地蜷缩在卧室一角的垫子上,恨恨地盯着黑色鞋子弄脏的鞋尖部分。
“自从那天被你这般嘲讽之后,我一直都睡不着。即使想睡,眼前就会浮现股长的脸……”
俯卧在床上,用单手撑住脸颊,青池俯视着蜷在地板上的大河内,状似愉悦地说道。
“想着即使成为杀人犯也无所谓,一定要杀了你。但是想到这会给家人和朋友带来的耻辱和影响,最终还是放弃了。不过,其实只要不被别人知道是我做的不就行了吗。所以,我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案。譬如说在公司的咖啡室,往你的杯子上涂氰酸之类。你知道吗。其实氰酸比想象中要容易到手得多。”
在十点和三点的休息时间,女职员帮自己冲好端来的咖啡,自己向来都是毫不在意地喝下,想到里面可能存在致命的杀机,大河内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但是氰酸的话,你在众人面前猝死,第一个被怀疑的肯定是我,那这个方案就毫无意义了。所以我又想不如让你失踪。即使杀了你只要没被人发现尸体,他们只会认为你失踪了,警察也就不会立案调查。比如说,在你从公司回来的路上,趁没人的时候把你绑架到车上,装入大袋子里带回家。然后在浴室分尸。用事先准备好的锯子把骨头锯断,用菜刀把肉一片片削下来,再用锤子把手指和脸都敲烂,让人无法分辨。接下来,把变成肉片和骨头的你,在规定的垃圾日扔掉就行了。至于碎末和内脏,扔到海里也无所谓。说不定还是不错的鱼饲料。”
想象自己还活着就被青池分解的场面,大河内禁不住簌簌发抖。
“没有去公司上班之后,我每晚出去喝酒。一个人的话,就满脑袋想着怎么杀了你,感觉自己越变越奇怪。不管睡着还是醒着,脑海里都会出现你这张脸,心烦气躁到不行。所以抓到一个朋友,就和他们说预想的杀人计划。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能杀了你一样,心情就会变好。但是,你知道朋友怎么说我吗。他们说‘住手’,不是说‘开玩笑吧’,而是让我住手。”
言语中断。男人的指尖向自己靠近。被这个触到就会死一般,大河内以悲怆的表情,微微往后退。
“害怕吗?还是说因为冷。你在发抖哦。”
刚刚才听完自己被谋杀分尸的故事,有哪个人会不恐惧。让心脏停止跳动般的恶魔的笑声,在头顶响起。
“真是愉快哪。总是劈头训斥我的你,竟然全裸地在我脚底发抖。恐惧真是一种有趣的东西。你害怕我吧。所以被从头顶撒尿,光着身子牵来扯去,竟然一句抱怨都没有。”
蜷缩成小小一团的大河内留下了眼泪。在酒吧里和矶野喝酒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回家后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事情。更糟糕的是,还不知道这个地狱的终点在哪里。
“一开始还以为你会抵抗。没想到你原来这么胆小听话。这样的话,我要给你看件有趣的东西哦。把头抬起来。”
虽然讨厌把自己满是眼泪的脸露给男人看,但这是“命令”。不敢违背男人的大河内,用手背擦了擦脸,慢慢抬起头。一开始靠得太近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等到明白那是什么后,大河内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发出悲鸣声。
“啊……啊……”
青池狠狠拽了一把浴袍带,把哭嚷着后退的男人给拉了回来。
“太吵了。给我安静点。”
为了止住叫声,大河内用两手捂住嘴。但是,还是有“唔……唔……”的喘气声从喉咙深处泄露出来。
“虽然有点小,但不错吧。是从朋友那要来的。本来想着你要是反抗的话就派上用场。不过你现在这样子,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手枪这种东西,大河内只在电视连续剧里见过。这也是只能在电视剧里出现的东西。
“对了。我给股长出个题目吧。”
青池手握着枪,兴高采烈地提议道:
“我倒数五秒,一定要答出来哦。”
“等……等等……”
“有两只大象的食物是哪个?”
一说完题目,青池就开始倒数。大脑中如暴风雨过境一般混乱,大河内连这个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来,急得流下眼泪。
“不知……我不知道……”
“二,一……”
倒数结束,青池咧嘴一笑,用枪抵住大河内的额头,大声道:“BANG!”
“呀啊啊啊啊……”
大河内尖叫着仰面倒下,像翻不了身的独角仙一般,挣扎挥舞着四肢。
“哈哈哈哈哈……”痛快的笑声响彻房间,青池在床上捧腹大笑着翻滚。
终于大河内反应过来,把手放到额头上一摸,没有血。自己没有被枪击。只是因为声音而认定自己被枪击闹出了这么一出丑剧。
“真是……你真是太有趣了。”
连抬手擦去因恐惧流下的眼泪也做不到,大河内只是茫然地,听着恶魔嘲讽的话语。
不作声地蜷缩成一团。寂静的屋里只听得到时钟的滴答滴答声。开着亮眼的日光灯的屋内,时时刻刻被恐惧感折磨着的大河内,已经失去了准确的时间概念,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几个小时一般漫长。
雨声连绵不断。马上就是六点了,而外头仍是一片昏暗。大概五点半的时候,青池终于沉入了睡眠。但是之前,仿佛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几次摇头试图赶走睡魔。但在床头靠了几分钟后,就见他软绵绵地滑到床垫上,没有再动。
大河内压住呼吸声,静静地等待青池陷入沉睡。睡眠中规律的呼吸声传来,想着应该没事了,站起身的瞬间,青池突然咕哝着什么转了个身,吓得大河内立刻蹲回垫子,抱住头。但,规律的呼吸声再度传来。悄悄抬起头,大河内远远窥视着青池的睡脸。
在这种时候,急救车的声音远远传来。不知道是不是附近发生了什么,急救车的警告音清晰地在屋里回响。想着这下完了,他肯定要被吵醒了。但是如此扰人的噪音,青池竟然连眼睑也没有颤动一下。
确信青池陷入沉睡,大河内开始行动。绑住脖子的浴袍带的另一端,已经从因睡眠而无力的男人手里滑落,掉落在地。
大河内像虫子一样趴在地上向着卧室门口爬去。门板轻微的吱嘎声,就让他心惊胆战。一点点努力,终于打开了门,允许一个男人通过的宽度。爬到走廊上,同样静静关上门。大河内极力轻手轻脚地穿过客厅,走到脱衣间,为了遮盖赤裸的身体,捡起地上的浴袍穿上。然后再一步步慎重地走过走廊,终于到达了玄关。把脚伸进微湿的皮鞋内时,身体里一直紧绷着的弦啪一下断了。
用力得打开玄关的大门。仿佛是为了发泄一直以来积存在心里的恐惧感,大河内大喊着飞速跑过走廊,冲下楼梯,只穿着一件浴袍,一头扎入黎明的大雨中。
对这个穿着一身湿透的浴袍闯入派出所的男人,警察感到惊讶不已。
而且大河内因为逃入了最近的派出所而感到安心,见到警察就精疲力竭地蹲了下来,还露骨地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没事吧??”
“那……那个……那……”
连话也没法好好说完整。因为他的口齿不清,警官还怀疑他是不是智力有问题。
换上干净的衣服,手捧着温热的咖啡,大河内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也能够冷静地进行对话。
“……也就是说,对你怀有恨意的部下持枪威胁你是吧。”
在位于派出所内部,充满烟臭味的小房间里,大河内对着比自己还年轻的警官,用细细的声音回答:“是的。”
“那那个男人还有可能在你的公寓?”
“不清楚。我逃出来的时候他还睡着。但是现在……不清楚。”
最终,大河内由两位警官陪同着返回公寓。要是青池还拿枪睡着的话,就会被当场逮捕。大河内在心中祈祷着这一幕实现。
穿着从警察那借来的衣服,撑着伞向着公寓走去。附近JR(日本铁路)的站前出现了一大堆的伞。啊,已经七点半了,正是上班族和学生混杂的交通高峰期。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场景,大河内却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尽管身边有两位警官保护,知道自己是安全的,但是仍然无法消除对青池的恐惧。
留大河内在门口,两位警官进入了屋内。然后没过十分钟就出来,说道:“里面没人。”
大河内被催促着进到屋里,里面和自己逃出去之前一模一样,只有青池的身影消失了。由于警官问道有没有遗失物品,大河内检查了一下银行存折和贵重物品,但是没有物品遗失。
“只有客厅留下的尿液,和走廊和床上留下的脚印,说他有持枪只是你的证言而已。像现在这种情况,没有有力证据的话,我们很难立案。”
听了警察的话,大河内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不能立案,也就说青池不会被警察逮捕。不被逮捕的话,这个男人迟早还会寻找机会袭击自己。
“拜托你们想想办法。这样下去,我真的会被杀死!”
纠缠着一再恳请,尽管警官也一脸同情地表示“实在没有办法”,但这丝毫不能消除大河内心中的不安。
“我们今后会注意在这周围增加巡逻次数。另外再去找这个持枪的男人谈话,之后再和你联系。”
尽管记下青池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后,就潇洒地回去了。看着警察制服消失于玄关,被留下的大河内关上门,再小心地挂上了防盗链。
寂静的屋内,喀嗒一声,有什么东西作响。手还挂在门把手上,大河内身子一震飞快地转头。没有人的踪影,看来只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喀嗒,又是一声传来。刚才警察已经检查过了屋内的角角落落,但是万一那个男人还屏气藏在屋里的某个角落里呢。
又是一声。大河内再也无法忍耐,打开锁准备出去外面。但是着急的手指颤抖着,怎么也无法顺利取下防盗链。在这期间,那喀嗒声仍旧规律地作响。
防盗链取下的瞬间,大河内的脑袋突然冷静了下来。放任玄关的门开着,一边确认环境,大河内蹑手蹑脚地穿过走廊,向着声音的发源地客厅走去。用颤抖着手指打开客厅的门,立刻,大河内感到一阵风吹过脸颊。喀嗒,喀嗒……窗子打开着,百叶窗随着吹来的风摇摆,撞击着墙壁。刚才警察在搜查屋内时,自己因为忍受不住恶臭打开了窗户。而自己竟然完全忘记了这一点。大河内脱力地在地板上坐了下来。眼泪从眼角留下,他再次认识到自己原来有多紧张。
等平静下来,回到玄关关上门。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多,虽说是迟到但是还能去上班。但是大河内不想出门,于是以“身体不舒服,要去医院”的理由,联系了公司。一直疼爱自己的上司,没有一句抱怨就让自己休了年假。
大河内把客厅里散发着恶臭的一人座沙发和地毯都扔到了风吹雨打的阳台。一边想着为什么自己要做这种事情而悲惨不已,却也只能擦地板。
打扫虽然很悲惨,但是看到青池留下的脚印心里又是一阵厌恶。所以擦干净了走廊上的泥脚印,再把卧室沾有鞋印的床单换掉,这下终于又回到了自己从前的房间。
在浴室里淋浴时,突然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在这被迫浇冷水的场景,背部一阵颤栗。但是现在,冲刷着身体的是温暖的热水。仿佛要换一层皮肤般,大河内一遍又一遍地清洗,直到确认身上没有留下一滴青池的排泄物为止。
用新的浴袍包裹住身体,吹干头发后进入卧室。钻入被子后,紧张了一晚的身体,禁不住袭来的睡意,大河内陷入了沉睡。
下午三点,大河内被警察打来的电话吵醒了。陪着自己的两位警察之后马上去了青池的住址,但是青池三天前已经换了住址,连房东也不知道他的新住址在哪。
大河内以绝望的心情挂了电话。几乎同时,窗外下起了大雨,猛烈地敲打着玻璃窗,吓得大河内一阵阵颤抖。早上才稍微变弱了一些,这会儿又下起来了。仿佛是在预告着大河内的悲惨前景一般。心情郁闷的大河内,用毯子盖住脑袋,缩成一团。
扔在阳台的沙发和地毯,恐怕因为这场雨而全毁了。不过那是迟早要扔掉的无用的东西。要是不扔的话,就会一再地想起为什么它们不能再用的理由。
会计科的小菅是个很不起眼的男人。因为是同期所以才勉强记住了他的名字和脸,不然的话,像这种男人绝不会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听说工作能力不怎样,在这个公司的会计科就已经明摆着断了这个男人的前途。过了三十岁,基本就能看清楚每个男人的前途。是作为一只工蜂结束一生,还是成为支配许多任务蜂的一方。毫无疑问,小菅只是个作为工蜂结束悲惨一生的小人物而已。
午休,突然被叫到无人使用的会议室,皮肤白皙矮小的男人在大河内面前,不可思议般地歪着脑袋。
“找我有什么事情?”
特地把别人叫来,不劝对方坐下,大河内就直接地问道:
“你和青池达郎在交往吧。”
小菅睁大眼睛露出吃惊的表情。 “你突然说什么啊。”
否定的回答,但是声音里细微的颤抖出卖了他。并且,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另一只手的无名指,那里有一枚象征已婚的戒指闪着光芒。面对装傻的男人,大河内不耐烦地拍桌道:
“别隐瞒了!已婚了还和男人搞什么同性恋,但我现在没空拷问你的道德观。我要知道的是青池在哪。他搬家了,不知道新住址在哪。你作为他的情人肯定知道吧。”
小菅仍旧低头沉默着。经历五分钟心焦的等待后,他终于抬起头,用怀疑的眼光盯着大河内,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当初你们俩还在路口不知羞耻地接吻!”
与咬牙切齿怒吼的大河内形成鲜明对比,小菅却用毫不慌张的冷静的声音回应道:
“现在这个时代,连小学生都会接吻。为什么我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他都已经离开公司了。”
头脑里又闪现出青池的暴行。对了。不必什么都老老实实说出来。意识到这点后,大河内用诱哄般地声音说道:
“虽然不能详细说,但是他有可能犯了什么案。警察现在正在找他……这件事可不好办哪。”
如此严肃的话题,小菅却突然笑了起来。被一直以来蔑视的男人看扁了一般,大河内觉得很不愉快。
“有,有什么可笑的!”
小菅用指尖擦去眼角渗出的眼泪。
“要说犯案,不会是指青池往你头上淋尿这件事吧。”
为什么要小菅会知道。看着脸色青白失去话语的大河内,小菅仿佛觉得很有趣,眯着眼睛笑道:
“昨天,青池在店里说的哦。在恨到想亲手杀死的男人头上,淋了一泡尿。他还炫耀说,那感觉真是太爽了,比做爱还要有快感。”
这个平庸的男人突然摇身一变,拉过会议室的椅子,堂而皇之地坐下。充满自信的这个奇异生物真的是小菅吗。
“他会做到这种程度,我也没想到。不过也难怪,你对这个老实的男人做了这么多过分的事情,最后只是脸受了一点伤而已,就闹出什么伤害事件来逼着公司开除他。最近一碰到他,听到的全是你的话题,他好几次都说到要杀了你。”
“难道你支持这种疯子?”
小菅漫不经心地笑道:
“支持倒谈不上……但是遭到这么过分的对待,无论谁都会想做些什么报复的吧。”
为了抑制住想狠狠揍眼前这个男人两拳的冲动,大河内两手紧握成拳。这种说法,仿佛自己的遭遇根本就是咎由自取。之前的痛苦,屈辱和恐怖,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实在太过分了。
“我要回去了。午休也快结束了。”
小菅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下会议室的钟,没等这边回应,就自顾自站起身向外走去。大河内慌忙叫住了他,小菅以一脸不耐烦的表情回过头。
“即使你不知道青池在哪,起码把和他关系亲密的人的联系方式告诉我。”
小菅飘开视线,歪头思索。
“我和青池并没有在交往。虽然在气氛不错的情况下,有和他接吻过,但只能算是脸熟的程度吧。所以他的交友关系,我一点也不清楚。其实他是个蛮严谨的男人,只和固定对象上床。加上现在是无业状态,要是搬了家的话,更是是找不到他了。”
大河内一直坚信着只要问小菅就能知道青池的行踪。如今,小菅离去时关门的声音,让他陷入了黑暗的绝望中。无从得知青池的行踪。警察也不能逮捕他。这个持有手枪的男人,随时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河内不由预感,自己的前途是一片晦涩的暗淡。
稍微过了午休时间,大河内回去继续工作。在回办公室的走廊半途上,就听到了策划营业科办公室内传来的说话声和吵闹声。
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在议论什么呢,大河内疑惑着推开门,刚才还和炸了锅似的吵闹声突然停了下来。而且整个办公室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若是平时这般被人关注的话肯定会在意。而现在的大河内脑袋里满是青池的事情,相较之下,这些奇妙的目光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是等自己回到桌前在椅子上坐下了,关注的目光仍然没有停止。难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很奇怪吗。大河内用手指整理了一下袖口和衣领,但是外表上并没有什么邋遢的地方值得如此关注啊。
大河内如常打开日程表,确认下午的预约。原本下午三点有个预约是和rupo公司的负责人见面。但是前天接到对方的电话要求更改见面时间,究竟是提早还是推迟三十分钟,大河内怎么也回想不起来。
“矶野君。”
呼唤自己一直疼爱的部下。换成平时,都是飞一般小跑到自己身边的部下,今天却异常磨磨蹭蹭以有些别扭的姿势靠过来。
“下午和rupo公司的预约……”
这边已经开始说话,对方的视线却仍是游移不定,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在听。尽管有些恼怒矶野的不认真态度,但是大河内已经失去了发火的力气,所以也就没有提醒他。预约的时间推后了三十分钟,加上路上的移动时间,一小时后动身即可。话一结束,矶野慌忙想回办公桌,
却被大河内叫住。
“为什么刚才那么吵闹?”
不敢与大河内对上目光的矶野,只是“嗯……那个……”作出犹豫不定的回答。
“你们在说什么话题?”
矶野没有立刻回答。小心翼翼地几次窥探大河内的脸色,终于开口道:
“邮件……中午办公室里的所有人都收到了一封垃圾邮件。看了之后大家就开始……”
原来只是因为封垃圾邮件而已,稍微有些失望,但是那些集中到自己身上的露骨的视线,又是为什么。而且矶野今天异常的疏远的态度也有些让人怀疑。
疑问没有得到解决,但是继续深究下去,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大河内叹着气打开电脑。首先,检查了下首次合作的鞋子厂商的宣传事宜的日程,然后终于打开了邮箱。三封新邮件。两封是公司内部的商务邮件。而另外一封则是陌生的邮件地址发来的。恐怕这就是那封让办公室议论纷纷的垃圾邮件吧。打算删除而移动鼠标对准了删除指示,大河内突然停下了动作。
一封垃圾邮件,让大家的态度变得这么古怪。自己也不由得想看看这邮件里到底写了什么。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大河内打开了这封不知身份的邮件。多半是女性的裸体之类下流的内容吧,大河内这般猜想。
图片没添加在附件里,而是直接跳了出来。粗糙的画面一点点变得清晰。肤色逐渐明显,出现了一个人的形状。啊,果然是黄色图片,大河内这么想道,图像突然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大河内以几乎要吞下屏幕般的姿势紧盯着电脑,禁不住咕嘟往下咽了口口水。电脑屏幕上显现的是个男人的裸体。全身都被细绳紧紧绑住的男人,阴茎却赫然勃起着,明显就是享受那种嗜好的人种。
大河内的手紧握住鼠标,全身簌簌发抖。黄色图片也就算了,但是那个男人的脸的部位却被替换成了自己的脸。到现在,大河内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时众人的目光会集中到自己身上。因为ps的技术低劣,所以在脖子的连接处可以明显看出图片被p的痕迹,这点还算安慰,但不管怎么说,这个恶作剧也太过分了。
大河内神经质地,几次点击鼠标,删除了这封碍眼的邮件。只是发给自己也就算了,但是把它发给整个办公室的那个背后黑手…………大河内只能想到一个人。
最后知道公司所有人都收到了那封恶意邮件,大河内还被上司给叫了去。工作结束后,硬是拉上辩解自己还有工作的矶野,大河内又来到了固定的酒吧。今天果然又是个雨天。雾一般细密的雨丝,让大河内只是愈加地心烦气躁。大口大口地灌着酒,对着被迫取消与女朋友的约会而有些臭脸的矶野,大河内趁着酒意抱怨道:
“会发那种邮件给整个公司的只可能是青池。我是受害者。但是上面的那些人还教训我说'这样的事情再发生的话,可能会成为公司的问题,以后要注意和下属的关系。‘我还道歉了。但是为什么我要因为青池做的事而道歉。太岂有此理了。”
酒吧老板有些为难地看着这位大声的常客。平时的他不会这样喝酒,因为他也清楚这是不好的酒客的行为。但是只有今天,他连这些表面功夫也没有心情做。为了寻求安慰而硬拽了矶野过来,但是男人只是适当地应和一下根本没有认真听自己说话。他似乎认为这只是醉汉的胡话而已。这种冷淡的态度,今天也格外地让大河内心寒。
但是,没有必要伤心。自己也只是利用矶野而已。因为他一直很听话,水平也马马虎虎,就选择了培养他。像矶野这个水平的策划,满大街都是。要是哪天觉得碍眼,随时都可以换掉。在公司里面,说到底,人际关系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
“部长说了让我注意点。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男人在哪里,这让我怎么注意。”
突然回想起中午见过的小菅的脸。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知道青池在哪。没有道德的男人……
“那个男人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那种可恶的邮件可能还会寄来。回去公寓的话,也许那个男人就守在门前,然后想尽办法折磨自己。这个地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种折磨神经的恶作剧,难道要一直持续到青池的气消了为止。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自己会失去周围所有人的信赖。
不想回公寓。但是即使说了害怕一个人回家,像他这样一个大男人,有谁会护送他回去呢。恐惧与烦闷交互,大河内只能借酒浇愁。渐渐酒意涌上,不知何时意识突然中断。
感受到轻微的震动,大河内从舒适的睡眠中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往门町的方向。这个人住在子伍目站的附近的sateraitu公寓。要找不到的话,就叫醒他好了。”
把自己像行李一样扔进出租车的人是矶野。大概是认定自己醉死了,连告别时的招呼都省略了。大河内有些空虚地盯着矶野因为扔掉累赘而一脸轻松的表情。不过这难受,也只是持续了睁开眼的那几秒钟。
在司机的用力摇晃下睁开双眼,已经到了公寓门前。付款后,脚一踩到外面的地面,发出啪的一声水声。冰冷的雨点,接触到因为醉意而火热的脸颊上很是舒适。于是大河内仰脸慢慢走在雨中。进了公寓的大门,雨点消失之后,沿着脖子渗到背部深处的冰冷雨水,让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自那之后一直害怕不已的公寓,突然变得一点也不可怕了。就连青池也不算什么。想来的话就来吧。大河内握紧双拳进入战斗意识。那个男人被公司开除了。也就说“败给了”自己。而自己是“胜利”的一方。这种丧家犬,再怎么吼叫,又有什么可怕。
靠着电梯的墙面,大河内开始慢慢地左右晃动。仿佛被放在摇篮里一般,淡淡的悬浮感由于突然的停止而中断。强烈的呕吐感涌上来的同时,电梯门缓缓打开。大河内以踉跄的脚步奔出电梯,跑近楼梯一角就忍不住吐了。没有顾忌公共道德的余裕,因为怎么也无法忍耐。
吐干净后,压抑在胸口的不快感也消了些。转移视线离开呕吐物,想着总之先进房间,大河内抬脚走向通向房间的走廊。但是不听话的双脚没有向前移动,反而交缠在一起,大河内狠狠地摔了一跤。冲击过后几秒,痛觉才袭来,之后才响起呻吟声。脸颊接触到的微带湿润的水泥地板,传来潮湿的泥土味和雨声。本应寒冷的水泥地却感觉很是温暖,连站起来也嫌麻烦,大河内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这般过了多久,大河内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人拉起。
“矶野……”
大概是把自己粗暴地塞进出租车,心有不安,部下最终又跑回来照顾自己了吧。由于有人在身边的安心感,大河内趴在别人的背上再次闭上了双眼。
“钥匙在哪里?”
站在门前矶野问道
“钱包……里面……”
矶野在包里摸索着,拿出了钥匙。开门后,打开了走廊的灯。不适应耀眼的灯光,大河内紧闭上了双眼,这时男人命令道:“把鞋子脱了。”大河内乖乖脱下鞋子,再次被背了起来。
被横放到客厅的沙发上,领带被松开,衬衫的扣子也被解开。摆脱衣服拘束的舒畅感,让大河内的身体彻底放松下来。若是平时的话,肯定就这般陷入沉睡。但是,这次却由于寒冷,怎么也无法如愿。几次差点睡着,就是一个喷嚏。吸吸鼻子,抱紧肩膀,摩擦着身体寻求热量,大河内渐渐清醒过来。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为什么自己光着身体,没穿任何衣服。隐约记得有人帮自己脱过衣服,但是又不确定。想着想着,脑袋开始作痛,总之,先找衣服穿上……这么想道,大河内从沙发上站起身。
这个瞬间,从脑袋到喉咙这块突然传来沉甸甸的拉力,发出哗啦一阵声响。抬手摸了下脖子周围,摸到的是坚硬而冰冷的铁块,仿佛是一个颈圈。而且,上头还连着链子。为了确定这链子固定在哪而用力拽了一下,厨房门前的餐桌摇晃着发出咯嗒咯嗒的声音。
为什么自己脖子上会有这种东西,还被锁在桌子脚上,想不明白的大河内陷入恐慌中。把手指伸进项圈和脖子间的缝隙里用力,项圈没有松动的迹象,反而是咽喉被弄得作痛。链子看起来又粗又结实,只是用拉的话不可能断。更何况,链子的一端在桌腿上绕了好几圈,最后还用一个荷包锁固定住。
连锁都用上,这种决绝的做法,不由让大河内更加害怕。为什么要像狗一样对待自己。狗……浮上脑海的这个单词,让大河内突然想起了什么。前天夜里,青池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我可以饲养你吗?”他说道。现在不就是他所说的这种状况吗。心里涌起不祥的预感。把倒在走廊的自己背到房间的男人,究竟是谁?之前一直以为是矶野,但真的是他吗?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只有这种可能,因为怎么想,矶野也没有理由这样报复。
总之先把这个东西解开。抱着这个念头,大河内在客厅的餐具柜里寻找工具。找到的是不锈钢的剪刀,但这怎么看也不是链子的对手。大河内用它砸链子,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尝试着。但是,剪刀的刀锋缺了口,关键的链子却毫无损伤。死命地扯链子直到手心变得通红,因为用力而疲倦,大河内往旁边一看,黑色的电视机屏幕如镜子般映着自己的身影。全裸戴着项圈被链子锁住的自己,看起来十分异常。
突然走廊传来嗒嗒的脚步声。大河内的身体如触电一般变得僵硬,一动也不敢动。等到门缓缓打开,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脸,大河内不由小声发出悲鸣,逃到了沙发的背面。
“因为听到声音,所以过来看看情况。本来以为你会一直睡到天亮呢。怎么样,现在的心情?”
越来越逼近的声音,大河内不由蹲下用手捂住了耳朵。
“为什么要躲到那种地方去。听说你在找我,不是应该很想见我吗。”
沙发弹簧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声。
“不要躲在那种角落里。出来吧。”
伴随着从头顶传来的这句话,脖子被突然往前拉去。链子上传来的强大拉力,大河内想要反抗,但最终因为忍不住咽喉的疼痛,从沙发背后被拖了出来。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胆小啊。说起来,那封邮件看了没?很有趣吧。那是朋友替我做的哦。虽然可以做到真实到看不出ps的痕迹,不过这只是个小小玩笑而已。”
因为这个小小的玩笑,自己落到被上司叫去训话的下场。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上衣,一身黑衣微笑着的青池,在大河内眼里,如同来自地狱的黑暗使者。
“再给你看些有趣的东西吧。”
青池从衬衫口袋拿出一张长方形的纸片。
“用快照相机拍的。这个才是真货啊。”
照片上戴着项圈和链子的大河内张开大腿沉睡着。大河内疯了一般朝青池扑过去,抢过照片,神经质地撕扯着,直到照片变成一堆看不出内容的细末为止。而青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真是条喜欢恶作剧的小狗啊。”
叹着气,青池伸手到胸前,从口袋里又掏出了一张同样角度的照片。可惜,这次,大河内没能抢到手。因为青池往后退了一步。大河内再往前,青池继续后退。不过,大河内再怎么追赶,也只能到门前为止,再往前,就因为链子的长度而无法动弹。在眼前如诱饵般挥舞着的照片,大河内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而这般戏弄自己的青池,看起来十分愉快。
“用数码相机也拍了。不过为了比较用了快照相机,没想到用去了一堆胶卷。不只是整体照,局部照也有哦。想看吗?”
这么说道而被拿出来的,是性器的特写快照。只拍有阴囊和阴茎的奇异照片。只是这样的话,根本看不出是谁的照片。但是照片上拍的,是大河内的微型尺寸的阴囊和细短还带假性包皮的阴茎。
“另外,还照了平时基本见不到的部位哦。一定很有兴趣吧。”
伴随着愉悦的口吻被摆到眼前的照片,大河内一时没看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褶皱的部分是淡淡的粉色。很漂亮哦。”
无法相信有人会神经到拍那种部位。
“扔了!赶紧把那种照片扔了!”
而无视大河内的要求,青池反而用下流的手势抚摸照片上浅粉色的部位。仿佛自己的那个部位真的被人摸了一般,大河内不由地缩了一下肛门,然后心里涌起一阵恶心。
“朋友里面有个人最喜欢收藏圈外人的这种照片。要是卖给他的话还可以小赚一笔。他把这些收藏在网上收费公开呢。”
虽说是局部,但想到如此肮脏的部位在网上流传,被不知道何处的某人观赏着,大河内感到无比厌恶。
“要不就把戴着项圈的股长的照片,写上姓名地址在网上公开吧。股长的话,一定有很多男人想上你,蜂拥而至哦。”
大河内双手扯住项圈,流着泪吼道:
“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你的做法太肮脏了。要是一个正直的人,才不会……”
笑容突然消失,带着严肃的表情,青池逼近过来。害怕的大河内渐渐往后退。青池以缓慢的动作捡起链子,然后一口气狠狠地拉过来。
怀疑脖子都要被拉断了,大河内往前倒去。之后,背上被重重地一脚踩住。胸部被压迫导致呼吸困难,大河内短促地喘着气。
“不懂家教的野狗。看来需要好好管教。”
“我不是狗……”
头发被拽住,脑袋被迫抬起。一瞬间青池狞笑的脸映入眼帘,而下一步,脸朝着地板被狠狠撞去。之后,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两三次。比起疼痛,占据脑袋的反而是对此暴行的吃惊,大河内都忘记了张嘴喊疼。
“狗不会说人话。应该汪才对!”
感觉到手指松开了头发的同时,男人命令道:
“好。蹲下!”
“蹲下!”
严厉的声音再次传入耳内。但是大河内仿佛没有听到命令,只是抬起身体抱住膝盖蜷缩着。头发再次被抓住,被迫抬起脸。额头上顶住了一个坚硬的东西。确认到那闪着黑光的是什么玩意儿,大河内发出惨叫。
“你有见过脑浆吗?”
大河内把枪重重顶到大河内头上,以仿佛谈论明天天气一般的淡然语调说道。
“做医生的朋友告诉我。脑浆的触感和豆腐一样。要是我扣下这个扳机的话,股长的脑袋就会像豆腐一样爆开,四处乱溅吧。”
青池的手指伸到了扳机上。死亡的恐怖笼罩而下。身体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大河内只是满脸泪水地紧盯着眼前的光景。
枪渐渐远去。青池的手指也松开了。精疲力竭的大河内垂下头。
“那么,蹲下!”
反抗的念头被连根拔起,自尊这种东西也早已抛弃,大河内立刻遵从命令在地板上歪着坐下。
“这是狗蹲下的动作吗?”
被不满地抱怨,却想不起来该怎么做,摆了几次姿势,最终以坐在地板上的姿势,竖起腿张开露出股间,正面两手着地。青池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下面是伸手。”
大河内以恐惧的眼神,盯着眼前青池伸出的手。发着抖犹豫地伸出手,胆怯地把它覆到了青池手上。
“真是个乖孩子。下面是拜拜的动作哦。”
印象当中似乎没有狗的这个动作,大河内停止了行动。青池的目光仿佛在催促一般紧盯着自己。焦虑中,额头渐渐渗出冷汗。凭借模糊的记忆,大河内在狗的蹲坐基础上,两手垂下,上下晃动身体。
“感觉不错。就这样继续。”
青池朝屋外走去,不多时归来,手里拿着个相机。难道他想把这个样子的自己拍入照片。想立刻停止动作,但是一旦停止肯定会找来男人的责骂。若只是责骂还算了,男人的腰带上还别着那把黑黝黝的手枪。若是轻举妄动惹怒了他……
感觉无比窝囊的大河内,一边流泪一遍继续着拜拜的动作。照相机的闪光灯不断亮起。等到青池说停的时候,大河内脱力地蹲下。
“都是些好很不错的照片哦。下次就把这些读取到电脑里传给公司的所有人吧。他们肯定会想原来股长的爱好是这个啊。”
捡起地板上散布的照片,青池满意地微笑着。
“拜托了。只有这件事情千万不要做。”
话一出口,肩膀就被踹了一脚而往后倒去。
“不是说了狗只会汪嘛。”
青池往相片上亲了一口,带着微微的笑意俯视大河内。
“不过,我可以重新考虑一下哦。就看股长的态度如何了。”
对着蹲坐的大河内,青池弯下膝盖。
“股长答应,晚上做我的狗,乖乖听话的话,我可以保证你白天的生活哦。白天让你去公司,也不会发让你困扰的邮件。”
闪着光的手枪仿佛在逼迫着回答。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有拒绝的权利吗。大河内颤抖着点头。但是心中仍然有一丝希望残存。现在先全部答应下来让他放心,之后找到机会就去报警。要是对自己的恶作剧算不上的犯罪的话,违法持枪的罪肯定足以让他被捕。
“啊啊,对了。事前要提醒你一下。要是报警的话,你自己的前途也就被你毁了哦。不只是寄裸体照片到公司,到时,你的照片会附带地址在网上公开。公司或者家里每天都会都会接到无数H的电话和邮件哦。我即使被逮捕,肯定马上就出来了。到那时,我可饶不了你。”
不只是裸体,仿佛连自己心中的想法都被暴露出来。
“你要觉得无所谓的话,想怎么做都可以哦。”
最后的这句话,伴随着紧盯的视线传来。仿佛被蛇给锁定的青蛙一般,大河内颤抖着,无法作声。
天快亮时,男人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是因何引起的。发现的时候,男人已经软软地倒在床上,拍打他、揪他,都没有反应。
“他死了。”
青池达郎想。到底还是把这个男人——大河内友巳杀了。心里并不惊讶。因为青池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把这个男人杀掉。
奶油色的床单上渗着点点血迹。躺在那里的……自己发泄情绪尽情折磨后的身体上,淤青还有抓伤的痕迹历历在目。
忽然想到,自己想做的就是这些吗。不,不是的。面前是自己寻不见出口的感情所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啊,既然已经死了……这下真的归我所有了。轻轻地碰了碰自己之前还紧抓住不放并来回拖拽的头发,温柔地抚摸着。这只手没有被挥开,也没有让那个人露出不快的表情。无论做了什么,那沉睡一般的表情都只是存在于此而已。
那个人对男人没有兴趣这件事,没过多久就知道了。即便如此还是喜欢他……所以想协助他。不仅不想为大河内添麻烦,而且还觉得,要是他能把自己当得力助手来用就好了。这种形式的关系,自己应该满足了才对。
但这个男人并不领自己的情。即使顺从地随他安排,也被他无视。为“下次一定要”而努力,这打从一开始就是错误,反而更让他厌恶。
“想要协助他”这么一个微薄的愿望,不觉间成了“一定要得到他认同”的执念。青池有自信,比起大河内重用的策划矶野,自己更能干。无论再怎么努力也只得到蛮不讲理的对待,以压力的形式积蓄起来,渐渐转化为憎恨。
好恨这个男人。可是如今……对这个横躺在眼前已经死去的男人,自己的感情里交织着温柔和悲伤,十分复杂。知道他性格恶劣而且滑头,但即使明知如此,自己仍然喜欢这个男人。
“友巳。”
青池低声唤道。早就想这样叫一次他的名字了。青池来回徒劳地爱抚着死去的躯壳,被手指抚过唇瓣时感受到的呼吸吓了一跳。
摸摸无力的手腕,仍然有脉搏。他没有死。青池被猛地从独自陶醉的海洋中拉回现实。这个男人会再次醒来。然后会怎么样呢?会用充满憎恨的眼神瞪着自己吗?还是会用极端畏惧的眼神,含着泪,只在口头上乞求说“原谅我”?
白皙的脖子上,一条狗项圈格外显眼。把项圈往下撸,双手掐住脖子紧贴下巴的部位。只要继续用力绞紧,这个男人就会死。死去反而更可爱,更温柔。现在可以不受任何人阻拦,把他据为己有。如常春藤般缠绕在白皙的脖子上,自己的手指用了力气。大河内的下巴微微动了动,双唇微启。
“叮咚~”
门铃声唤回了青池的神志。全身唰的一下冒出令人厌烦的冷汗。门铃又被按响了两三次。青池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走向玄关。
“……您好。”
“啊,早上好!送货上门。”
送货员充满朝气的声音。打开门,身穿蓝色制服的送货员笑容满面地送上一个纸箱。
送件人是大河内的母亲,物品名是食品。青池把纸箱往玄关旁边一放,走到起居室沙发上坐下,用手抱住头。没法回卧室去。双手轻微颤抖,下次很可能真的会杀了他。
呆了一会儿,汗水从额头潸然而下。拉着窗帘,气温仍然渐渐上升。暑气让头脑变得愈发不正常。打开窗户,温热的风吹了进来。
日光很是强烈,但天空中飘着不少云。青池俯视着外面,树影深浓,汽车喇叭声时断时续,蝉声听来有些遥远。
灼烧般的日光就像要把脑浆都煮沸了一样,青池回到背阴处。因为口渴,青池走进起居室旁的厨房,看看冰箱里,只有啤酒,便拿出一罐,回到起居室沙发上。
喝完它就出去吧。青池对自己命令道。不能再和这个男人纠缠下去了。即使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除了憎恨和恐怖。
紧握着啤酒罐,恍惚了多久呢?晒到脚边的日光突然消失,整个房间也开始变得昏暗。不知不觉中云已经完全遮住了天空,旋即传来了雨声。唰啦一声,温热的雨浸湿了整个世界。
雨,还有伞。透明的伞……青池想起四年前,和大河内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青池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就职的公司,在第二年破产了。想找下一个上班的地方,却怎么也找不到条件合适的公司,只好一边打工一边继续求职。大学时的前辈得知之后,说认识一家公司,便把“浅井宣传企划”介绍给了青池。那时候浅井的规模还不大,很缺人手,就不顾招聘程序,直接聘用了青池。
青池被分配到的企划营业课一共有十二个人,其中就有大河内友巳。企划营业课分为两组,各自按组长的名字,称为“植田组”和“大河内组”。负责教导青池的人是植田的部下,青池便自动编入“植田组”,无关个人意志。
青池的欢迎会在就职那天晚上,于一家还算不错的居酒屋举行。上司植田人很爽快,令人觉得这么一来应该会很顺利。欢迎会开始一个小时后,当大家都喝得七七八八时,有个男人迟到了,这才赶到居酒屋。那人是大河内。
“抱歉来晚了。”
那个人刚一进门,全场的气氛为之一变。小小的头,长相端正,灿烂的笑容。明明是男人,却光彩照人,有种身上闪闪发光的错觉。雨滴从那个人深灰色西装的肩上还有头发上不停往下滴。
“突然有个应酬,实在是脱不开身。”
那个人一边对干事说着,一边在空位上坐下。
“大河内。”
听到植田的声音,那个人回过头。原来他叫大河内……青池在心中喃喃。来到公司后不久,青池就被植田带着对在场的人依次问候了一遍。但因为外出或是出差,有好几个人不在。
“他是今天晚上的主角,企划营业课的新成员,青池达郎。”
“还请多多指教”,青池低下头。大河内也微微一笑,说“请多指教”。
“我是大河内。有任何不明白的地方,就直接问吧。”
“谢谢。”
交谈于是告一段落。立刻失去对自己的关心,大河内开始和旁边的男人谈笑。青池一边静静地喝酒,一边偷偷地观察他。看起来很清爽,笑容很好看,西装合身,是个冷静成熟的男人。
怕露骨地看他会引他起疑,但就算把视线转开,马上又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他是自己非常喜欢的那种类型。要是在那种店里遇到,肯定会马上搭讪。但这里不是同好聚集的地方,再怎么喜欢的男人,若是直人就没有希望了。对这一点再清楚不过,却忍不住恋恋不舍地看个不停,除了超乎寻常地有了好感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就算有些年长也无所谓。想对那样的男人撒娇,想让他撒娇,让他在自己身下喘息、哭泣。
……晚上九点多,欢迎会结束了。有人意犹未尽,还想去别的店喝酒,但绝大部分人都打算回家了。
“你要回家了?”
青池刚走到居酒屋所在的大楼的过道,植田出声问道。
“我可能坐出租车吧。门町离电车车站有点远。”
植田转向背后。
“对了大河内,你不是也住门町吗?”
那个人打着透明的雨伞,从正在谈笑的人群中回过头。
“你和青池同一个方向,如果坐出租车的话,能不能一起回去?”
“好啊。”
大河内脱离小群体走了过来,看到青池,微微一笑。
“你住在门町的什么地方?”
当大河内在身边站定,青池有些紧张。从他身上传来了男用香水的清爽的味道。
“四丁目那边。”
“我在二丁目。好近啊。有空过来玩吧。”
虽然知道只是客套,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很高兴。计程车来了,两个人坐了进去。车门刚关上,大河内亲切的表情立刻变了。深深地坐到座位上,很是疲惫地长出一口气。
虽然气氛有些不好开口询问,青池仍然若无其事地搭话,因为很想了解身边这个人。
“您累了吗?”
“可能吧”,大河内并没有否认。
“昨天还有前天都有应酬。没办法,都是工作的一部分。”
说着,大河内撩起前发。青池于是发现,这个人侧脸也很漂亮。
“你多大了?”
大河内突然问。
“啊,二十四岁。”
“哦……以前做过什么工作?”
“游戏公司的企划销售。”
“为什么辞职?”
再就职的经过已经在欢迎会刚开始的时候讲过一遍,但那时大河内不在。
“公司倒闭了。”
大河内的眼睛略微睁大。
“哦?还真是可惜。”
这份同情,感觉好像只停留在口头上。他也许是个冷酷的人……青池想,但没往心里去。初次见面,还不甚了解的人的不幸,应该没什么可共鸣的吧。
“你好像很受欢迎。”
大河内表情没变,随意地说道。
“我说,你好像很受欢迎。”
青池羞得背上一下子烧得滚烫。“啊,不是……”支吾着,大河内噗哧笑了出来。
“你啊,真是可爱。”
用漫不经心的话戏弄完青池,大河内闭起眼睛。车内一片沉默。如果他困了,出声叫他似乎不太好。对面的车或是街边店铺的光线偶尔照出大河内的侧脸,看起来有些苍白。
大概是睡熟了,低垂的头毫无防备地摇晃着,搭在了青池的肩上。失去力气的人,毫无防备的重量……酒气还有甜甜的发蜡味道骚扰着青池的鼻孔。
在大约短短的十分钟,甜蜜酥麻的时间里,青池幻想着自己和身旁的男人上床的场面。妄想中,男人温柔地引导并包容青池,狂乱地扭动身体。
刹车的振动惊醒了大河内。发现自己靠在青池的肩膀上,大河内用手遮住嘴打了个小哈欠,满不在乎地说了句“抱歉”,有种已经惯于得到原谅的优雅的感觉。
车开到门町的二丁目,大河内在便利店前叫住了计程车。
“给,车费。”
递来的是一张万圆大钞。开到四丁目车费也只有四千日圆左右,实在太多了。
“不需要这么多。啊,给您找钱。”
青池拿出钱包,大河内苦笑。
“这种事就别那么死心眼嘛。今天是欢迎会,所以特殊一回。以后再均摊吧。”
大河内轻轻拍了拍青池的肩膀,下了车,背影帅气英挺。虽然个子不算高,但姿势很正,走路的样子也很漂亮。计程车开动后,青池仍然注视着那个背影不放,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那个人,真好……想着,青池低垂的视线中出现一把透明的伞,那个人忘掉的东西。像是便利店或是车站会卖的那种,只在雨天出现的廉价雨伞。
青池拿着伞回到公寓。就算还给他,他大概也会说不用吧。但有了这把伞,也许就能挑起话题跟他说话。
以直人为对象谈恋爱实在很莽撞,但难得遇上这么理想的男人。只是说说话,熟络一些,暗自憧憬就行了吧……青池用力握紧了伞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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