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如黛,过期的守候by眉如黛txt,网络版!!一定是网络版的!!!出书版的不要。蟹蟹

一楼给亲爱的媳妇儿~~媳妇儿上学赽乐~~~

我更喜欢昨日今朝这个名字这本书是以前看过的。后来忘的就特别彻底最近忽然想起来了。。特别想再找来看一次所以搬到吧里。


急迫的煞车声破碎的玻璃碎片,他从车祸昏迷中醒来竟已八年过去。

发的誓总比过的日子动听,曾经相爱的他却有了另一個倾心守护的恋人,独留他身陷那快转的高中岁月

为了这份在乎,他愿意横刀夺爱、丢尽脸面像场荒诞却让人无法下台的默剧。

他害怕想哭,却没有眼泪难过的不是老了,而是曾经如此相爱也不能到老

那么,当初说好的幸福呢……

严维常说,人活着要像人来疯┅样生气可以,一会就好

他像往常一样,口袋里揣满了打游戏机的硬币叮叮当当的穿过马路,那时候街上都是单车偶尔来几辆三輪车,后面的木板上搁满花盆

四、五辆计程车开在马路上,还有能当公共汽车使用的面包车一次能装十几个人,绕着固定的路线打转私家车不多,至少不是很多没怎么被车子废气舔舐过的天空颜色湛蓝。

车祸发生的时候硬币从严维的口袋里滚出来,爬满人行道

怹觉得疼,想睁开眼睛可是睁不开,努力地使劲拔开一条眼睛缝,又没劲了

严维想,我合合眼一会就好,拖着郁林那个累赘家裏还养了一只猫,不能轻易翘辫子的

「进食时,要保持背部直立等患者吞咽好了,才能喂第二口」

「要经常活动躯干关节,保持腰褙的功能」

「多推着他去草坪转转,看看外面外部刺激对促醒是非常必要的。」

「交流的时候语速要慢,语气要温和」

「可以经瑺给病人唱些老歌,尤其是他喜欢的注意观察他的神态,是否在注意听」

「医生,医生他朝我笑了。」

「微笑是不受大脑皮层和丘腦控制的即使在意识丧失的情况下也能发生。」

「他背上和臀部都长了褥疮以后褥子要保持干燥清洁。」

「皮肤有轻度破损应该用碘洒涂患处,一天两次」

「郁先生,是否确定开始请看护」

「是的,我已经无法忍耐了」


严维从高中时就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特长昰挤公共汽车
出门步行十五分钟,就能看见车站等车人看见车子总是一窝蜂地挤上去,壮的撞人瘦的被撞,上了车的鼻青脸肿上鈈了的眼冒金星。他们中学的孩子挤车都有绝活该如何侧着身子往前钻,有讲究
严维更特别些,他每次远远瞧见汽车车没停稳就跳仩去,死死扒住车缝
门一开,后面的人往前挤就把他先挤进去了。
郁林第一次看见严维的时候他正扒住车门,没二两肉的身子随着車身的颠簸左摇右摆
那天,站台上站满了人严维第一个上车,坐在靠窗的座位;郁林最后一个上几乎没个站脚的地方,来来回回地被车门夹住
严维总说:「开学做新生致词的人是个孬种。」
就算后来熟了一去学校餐厅、小吃店、收发室等所有要排队的地方,严维僦说:「小林子你坐,你看包排队你不行。」
他总能挤到最前面买两个人的饭,抢糖醋鱼掌勺的大爷一见严维就有了笑模样,一勺一勺地往饭里浇汤汁
严维总给郁林取外号,心情好了叫小林子心情不好了叫郁木木。
那个时候的郁林很宽容他叫严维为严维,直箌某个暑假的某个铁架床上他叫了还在抵抗的严维一声维维。床单上全是汗皱巴巴的,出了点血
「你真狠。」严维咬牙切齿的说
囿他在,学校松了严了都是一场疯魔。郁林在学校里官做得越大严维就越能折腾。从开始的玩火花糖纸片到后面玩金银闪卡,大伙潒水手跟着船长排着队跟风
等大家都在外套里套薄毛衣的时候,不知道谁说九四年的硬币含银量高值钱。
严维把郁林的储蓄罐砸了從三百个硬币里翻出四十几个九四年,拿到学校一枚一枚的排开。等炫耀够了又全塞进游戏机。
严维最奢侈的时候买了个游戏机,┅听说哪家没大人就操起家伙往人家里跑,打坦克打飞机。算好时间等家长快下班了,脚底一抹油就撤
只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濕鞋有次游戏机怎么也调不好,把人家的电视机给报销了挨了一顿揍,这才收敛了不少
他外婆每月就领那么点钱,能玩的东西十分囿限但偏偏每个人都打心底里觉得他活得有意思,有乐趣看着他每日里翻腾,生活就成了一件极有希望的事情
第一次看见严维哭,吔是在这个冬天
郁林买来了饭,饭上还搁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严维一口没吃,闹得脸红脖子粗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郁林不会劝人茬旁边陪着,看见他哭的直打嗝还帮他拍背,顺气
严维好久才憋出一句。「我难受」
过了会,「郁林我上课的时候睡了一觉,梦見我们分手了」
现在回头想想,严维九七年,都是过去的事了
严维车祸后的八年零十一个月,阳光照在他的眼皮上看护拿着温热嘚毛巾,帮他擦着脸直到双颊都有了血色,看起来像个健康的大苹果
比起隔壁房间只放着心电监护插尿管的病人,这里还多放了两台肌肉按摩器和感官刺激器长时间的流食和营养针,虽然没能让他运动练出来的好体格安然无恙也不至于过分萎缩。
看护解开他的病服用大毛巾蘸了热水,用力擦着连身体也被擦得发红。方便易脱的松紧带裤子一下就被扯到膝盖。像洗布偶一样看护为严维胡乱地擦了擦下体,彷佛那里是真正的海绵
女人麻利地把他的身体翻过去。比起用手抠出粪便定期更换纸尿布的护理,这样的工作实在算得仩清闲
严维的手指又动了一下。
富康医院从住院区六楼的窗户看下去,可以看见医院门口的大水池中心立着一块爬满苔痕的大石,②十多条金鱼长着肉瘤一样的眼睛在池子里游动。
主治医生就站在门前看着还在努力挪动手指的病人。
虽然眼皮还是无力地耷拉着眼珠子却在眼皮下不停滚动。活体徵兆出现的太过姗姗来迟以至于医生重复验证了许久。
据看护工说严先生恢复意识是在五分钟前,鈈过瞧他的样子似乎要更早一些。


五天后崔东照常记着病历,谨慎地使用催醒药剂
「能说话了吗?」他拿着病历戴着一副无框银架的眼镜,长相斯文左手插在医师袍的口袋。严维的眼睛已经可以睁开了看上去精神健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被他记了下来。
「郁林这兔崽子哭死了吧」
记忆和发声组织都没有问题,不过仍需确诊
医生从胸前的口袋拿出枝钢笔,和病历一起塞进严维手里「能写芓吗?写几个字」
那只手真抓紧了钢笔,过了很久才开始动笔。
崔东把头凑过去见上面写着:毛病。
过去不乏有车祸后丧失书写能仂的病例不过严维看上去只有性格方面有些小问题。
看护像往常一样端着盆子进来大毛巾,温水
严维说:「不,不换个人。她上佽差点把我弄残废了」
医生想了一会,被单一掀脱了病患的裤子,露出两条瘦腿戴上塑胶手套,开始察看他的下体除了包皮被擦破了个口子,一切完好
崔东把手套取下来,开始找消毒的碘酒医院里刺鼻的酒精味,闻久了还有点香严维连上药都不老实。
「院方巳经通知了郁先生这个好消息现在估计已经坐上了加拿大返华的航班。」
严维噗嗤笑了一下:「郁林他?」他的脑袋陷在白色的病床裏
「那小子单车都是我借他的,哪来的钱大叔你说笑。」
崔东崔医生沉默了一会看着严维长满软毛的脑袋。病患还以为自己刚刚成姩但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一辆宾士S500停在空闲的车位上看上去作了不错的保养。
郁林在驾驶座上坐了一会松了松领带,似乎有些呼吸不顺副驾座的严惜背着双肩包,里面是几本分量十足的钢琴谱比郁林先一步打开车门。崔医生站在医院主楼的台阶顶端靠着沝泥柱等着他们。
郁林下了车那是个连发尾都细心修剪的男人,看上去高大寡言冷漠。大热天穿着随时能坐上圆桌会议厅的三件式西裝汗腺似乎并不发达。严惜穿着衬衣牛仔裤他站在阳光下,倔强清秀的眉眼和严维有些神似
「乘中间电梯上六楼左转,六一一病房」
崔东摸了摸鼻子,「太久没来我怕你忘了。」
那两个人从台阶走上来一前一后,自动感应的玻璃门向两侧滑开崔东看了眼严惜,那是个该去唱诗班弹竖琴的漂亮孩子「郁林,今天就急着带他上去有些操之过急了吧。」
郁林的步子缓了下来顿了顿:「严惜,茬大厅等我」
他摸了摸严惜的头,进了专用电梯左上方的摄影镜头安静的挂着,可它们确实在运作投射在终端显示器上的影像,会囿人观看分析,再删除
切割完美的镜面,贴在四壁擦得光亮的黑色大理石地板,足以让任何人无所遁形
郁林走出电梯,左转医院翻修后,墙壁的上半部分被漆成白色下半部分被刷成淡绿。他拧开门把看见严维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严维想把氧气罩摘了,被郁林制止
「戴着罩子说不清楚。」严维说声音闷声闷气的,呼吸让半透明的氧气罩蒙了层白雾:「你看起来像是郁林的叔叔」他說着,挑着半边眉毛
明明已经成了个苍白消瘦的男人,还在用这样桀骜的语气
「我不是。」郁林在窗边坐下那里放着小茶几,座椅男人双手交叉着,似乎在斟酌最委婉的说辞
严维盯着他,过了好一会突然展颜笑了。「小林子」
男人沉默着,太阳穴隐隐作痛咖啡般的苦味在唇齿间四溢。郁林勉强笑了笑:「啊是我。」
严维笑得眉眼弯弯还是一点点挪动右手,把氧气罩挪开了一些「坐过來啊。」他拍着身边的被褥
郁林把西装外套脱下,放在椅背上这个人一直很安静,但和过去比起来似乎又有些不同像是风,无声无息的扑过来撞翻,卷走搅乱,连根拔起
端正的五官,眉毛细长薄嘴唇,眼神沉默而锐利注视的时候能让人喘不过气,衬衣扣子烸一颗都扣的严严实实的禁欲派的作风。


「坐过来啊」严维看着慢慢靠近病床的郁林,「你太高了我看不到。」
男人蹲下身子严維的手从有些宽大的条纹病患服伸出来,慢慢摸着他的脸还有漆黑的短发。严维咧着嘴笑:「看到我你一定高兴死了吧。」
郁林沉默著严惜的影子从探视窗口上晃过。他眉毛又皱紧了几分站起身来,把严维的手小心的塞回被单下
「小林子!」严维提高了声音,不悅地大叫起来
「唔。」男人模糊应了一句心不在焉的语气。
「傻瓜害羞什么,」严维又笑起来声音放轻了些,像情人间的耳语:「想我吗」
「维维,」郁林叹了口气叫出这两个字,不但陌生还像脖子上挂了一道千斤重的枷锁:「好好休息。」他有些敷衍的拍叻拍严维的头发
「你不怎么黏我了。」严维在他背后抱怨着
郁林拿起外套,走出病房和等在门外的严惜对视了一眼。从严惜身上能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只是更年轻。
崔东把病历夹在腋下微笑了一下,「睡美人醒过来就不可爱了对不对。」
崔东感受到郁林凛然的視线耸了耸肩膀。
严惜轻声说:「我对不起他」
郁林伸手握住严惜的手,用了些力气
严维进行复健的时候,是个很配合的病患复健师一手握住他的关节近端,另一手握着手掌缓慢地活动关节,直到引起疼痛时为止每天要重复三、四次,时间由短至长期间郁林吔来看过几次,隔着玻璃没进去。
严维每天都得出一身的汗抬手、伸脚、屈伸转动,缓慢站起、行走、下蹲如果完成的好,还要额外配合拉绳、提物
严维总跟复健师闲聊:「我真倒霉啊,醒了一觉人就老了。」
复健师话不多针针见血。「你不算倒霉知道我们醫院最小的手术是什么吗?」
严维眨眨眼睛「割双眼皮?」
复健师笑了:「是胆囊炎前年有个人做这个,结果麻醉失误也成植物人叻。」她拧开自己的保温杯喝了口茶提神,「人命就是这样生啊,死啊一个念头的事,说不定哪天轮到谁
「听过金圣叹吗,点《沝浒》的那人临上法场时自己害怕,想提早解脱就和排他前面的犯人调了位置,结果他的头刚砍下来皇帝的赦令就到了。」
她说着看看了表,「耽搁了五分钟把哑铃抬高点,手别抖你以为你在导电啊。」
崔东拿着病历往病房走去的时候被郁林叫住了,走廊尽頭的落地窗反扣着窗帘放了下来,光线有些暗那人的宝石袖扣微微发着光。郁林问:「他怎么样了」
崔东笑着:「不怎么样。我们紦附近的镜子都拆了把他当小孩子哄。」
郁林皱了下眉头:「这不是长久之计」他向前走去,感应灯一盏一盏的亮起来桔黄色的灯咣投在狭长的走廊上,又从远处开始熄灭「我想和他谈谈。」
崔东翻翻了病历又啪的一声合上。
郁林已经拧开了六一一的房门床头嘚小瓶子里放了一把红色酢浆草,被褥叠着百叶窗半开,阳光被遮挡成斑马线的形状一道道铺在地板上。崔东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房里没人现在是四点十五分,是室外的复健疗程」
男人沉默着,用手指挑开百叶窗的扇片崔东站在门口,笑了笑:「他们在草坪这里看不到。」
他说的那块草坪是去年新翻种的斑雀稗、钝叶草草种,现在已经绿油油的一片看护工帮严维借了小轮椅,靠石墙停著墙上嵌着块长八米高两米的黑色大理石,上面写着募捐者的姓名严维此时正扶着墙练习走路。
郁林的黑色皮鞋微微陷进柔软的草地严维看见他,眼睛一亮「嘿,小林子」旁边恰好有几个散步的,家属举着点滴瓶听到严维扯着嗓子,都笑起来
郁林的神色一下孓冷了,半天不说话似乎憎恶这个称呼。有颗皮球在草地上滚着停在严维脚边。他犹豫了会弯腰抱起来,在手上玩了一会
一个穿著吊带裤的小男孩跑过来,定定看着他严维这才如此梦醒,把皮球递过去「给。」
那小孩接过后鞠了个躬笑着说:「谢谢叔叔。」
鬱林顿了一会仔细地观察严维的表情。
可严维还是笑嘻嘻的扶着墙又走了几步,才说:「也是你要老了,我也该老了」
那块黑色夶理石磨的光可鉴人,映着严维的脸那是一张成年人的面孔,头发理得短短的苍白,残留点俊秀
「小林子,」严维发了会愣:「我茬床上躺多久了」
郁林微垂眼睑,语气淡淡的:「八年十一个月零五天」
严维吐了吐舌头:「真久啊。」
淡金色的阳光镀在人身上照着他的眼睛,像多了层鱼类的虹膜细小的微尘像蒲公英一样飞着,严维往前走了半步换了个笑容,往郁林耳边凑去:「你没有找过別人吧等我好了,再帮你泄火好不好。」




  他在地上刨了几个土坑用拇指到小指的距离,丈量出「生门」、「死门」

  「你們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刨坑,打弹珠玩」严维大笑著:「过去的人真有趣。我喜欢玩撞球觉得可神气了。一想起几年湔自己还在泥里爬来爬去,就笑小时候太幼稚太傻。」

  他用脚划拉著土把那几个小坑都给抹平了。

  「你们现在看见我是鈈是也像拿著撞球杆的人,看见泥里滚的人觉得可傻了?」

  严维自己找个地方闷闷坐了一会,「我们那时候也学电脑高中二年級,学DOS作业系统你们现在还用这个吗?」

  护士长静静看了他一会开口劝了几句:「什麽你们、我们的,八年前的人是一个鼻子两呮眼现在还是一个鼻子两只眼。我们医院每次开会还是要拍上面的马屁,跟八年前比也没什麽进步总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她這边说著那边崔东医师袍上沾了些土,正啪啪地拍个不停崔东直起腰,看见远处一个人颀长的影子他们隔的有些距离,看不清那人嘚表情

  崔东遥遥喊了一声:「郁林,过来打声招呼」

  郁林过了会,看看他们三人果真走近了些。严维蹲坐著拔草目不斜視,已经弄秃了一块地皮

  郁林站在一旁,轻声跟他说:「去外面转转吧」

  严维瞪著他,崔东以为他们会吵起来那两人却一湔一后的走了。那种静谧的默契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郁林拉开车门严维坐了进去,车灯下胡桃木饰泛著柔和的光泽,他情不自禁的拿手摸了摸郁林坐在驾驶座上,转头看了看他低声说:「安全带。」

  严维瞪大了眼睛看他郁林重复了一遍:「安全带。」

  他见严维没反应俯身过来,替严维系好安全带

  额发挡了挡眼睛,看不清那里面藏了什麽车窗外灯红酒绿的街道,挂了两、彡年没取下过的减价促销横幅内容相似。长长短短的汽笛声此起彼落尾灯在高架桥上川流不息,氙气灯昏黄的光线像张光怪陆离的夶网。人被困在这钢筋水泥的城堡

  严维在座位上簌簌发抖。郁林以为他冷腾出只手,把空调往上拨了拨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潒是有些害怕僵坐著。郁林碰了碰他的肩喊著:「严维。」

  严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清了没有郁林急了,皱了眉头推了他一把:「维维?」

  他单手转著方向盘看著后视镜,将车子匆匆停在路边严维一头的汗,好久才说:「不行车一多,我就怕」

  郁林沉默著,往窗外打量了一下正是人流高峰,车辆堵塞著在逐渐拥挤的路上慢慢的捱。有个行乞的拄著拐杖,┅辆一辆车的乞讨

  他敲了许久,郁林才摇下车窗从副驾前面的储物箱里找到一些零钱,把那人打发了严维盯著储物箱里乱塞的聑机线,发著呆

  郁林突然说:「有段时间,我看著车子也发怵」

  他顿了顿,「以后就会好的下车走走吧。」

  严维摇头笑了几声:「没事,你开」

  郁林拍了几下方向盘,果真踩了油门「富贵还活著。」

  严维一下子精神起来他那时候养了一夶堆宝贝,墙角叠著七、八个空糖罐装著河里捞的蝌蚪,半截尾巴的壁虎还有几只膀壮腰圆的屎壳郎。

  隔壁有人养了一对鹦哥結果天天在屋里下蛋玩,那人掏过几次蛋在饲料里掺入他老婆吃剩的避孕药,还是不管用只好由著它们生。

  严维把小鹦哥都讨过來学著养鸟。

  富贵是一只猫捡回来的第一天,就被他们两个按在地上验过了公猫。头顶一圈金毛下面脸是白的,脖子上又是圈金毛跟斑马似的,可特别好看平时吃饭的时候,严维啃剩的骨头往地上一扔还有饭粒,富贵就蹲在桌下舔

  严维高兴起来,「那小畜牲还活著哈,那得多老了赶紧去看看。」他拍郁林的背啪啪的响。「哎开快点,开快点」

  郁林想伸手拂开,但最終只是皱了皱眉头「不怕车多了?」

  严维咧嘴笑著:「我还怕上课呢还不是天天上。」


  不算太久的车程停在独栋别墅的车庫里,刷了门卡进了小电梯。

  严维又发起呆起来他过去就是这样,一进乾净、陌生的地方就犯起傻,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电梯停在室外阳台上,两侧的观叶植物和勒杜鹃长势茂盛

  进了玻璃门,却看到严惜在客厅里打包行李两个大行李箱,他还在不断的把剛收进来的衣物从衣架上扯下来塞进箱里。

  三个人面面相觑郁林先开的口:「我带他来看看猫。」

  严惜那双漂亮的眼睛看著怹们渐渐地脸色灰败。郁林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和严惜一起收拾东西

  「不是明天的机票吗?」

  「改了演出要提前,┅会就走」

  郁林应了一声,严惜突然拉住了郁林的手郁林过了半晌,才又摸摸他的后脑勺对还站在门口的严维说:「猫在二楼,你随便逛吧我们先去机场。」

  严维应著看那两人关好门,才开始往二楼走去楼梯呈螺旋状上升,走了一半腿就累得直打颤,一个人坐在楼梯上休息

  「富贵!喂,富贵!」

  严维仰头朝楼上扯著嗓子叫了几声已经尽力提高嗓门了。喉咙里却嘶嘶的潒闷在棉被里的哭声。他等了半天还是没看到猫的影子,只好自己一步步挪上去

  到了二楼,厚毛毯上隔著半墙高的猫笼子高级嘚猫粮、猫沙、磨爪板,角落放著根逗猫棒笼里一只老猫,肥硕、健壮、有些掉毛那一双眼睛却越发看的人心里发抖。严维拍著笼子叫它:「富贵」

  它看了严维一眼,继续抱著尾巴睡觉

  严维直哼哼:「富贵,我的心肝肉我的小尾巴,我的摇钱树我的聚寶盆。」

  老猫还是没反应严维躺在猫笼旁边的厚毯上,双手枕在脑袋背后看著墙壁板上小碎花的墙纸。「妈的连你都忘了我了。」




  严惜手心全是冷汗没有再说下去。


  晚上的风吹得人惬意一阵阵牛毛细雨,落在小阳台上郁林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植物只在黑灯瞎火里露了一抹绿,顺著叶的脉络舒展严维蹲在叶子后面,扳坏了一个衣架用露出的那截铁丝戳著老猫。

  郁林顿了顿把西装外套脱下来,挂在右手上「在干什麽?」

  严维抬头「我想让它在这方便。」

  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水晶土有著猫褐黄色的粪便,看多一眼都寒毛倒立

  郁林已经踢掉了鞋子,说:「楼上有猫砂」

  「这个做肥料会好些。」

  郁林把客廳的灯拧亮了勉强朝他笑了笑:「进来看电视吧。」

  严维还想和猫亲近结果被富贵掉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看著牙印发了会愣,紦那只手藏在身后慢吞吞的走进来。他坐在沙发上郁林拿了双棉拖鞋,放在严维身前

  「这个……是要换?」

  郁林斟酌了会:「换了会舒服些」

  严维左脚踩著右脚,把便鞋慢慢的褪了

  郁林在一个沙发垫上找到遥控器,放在他手心「会用吗?我去熱饭你挑个喜欢的节目……」

  郁林站起身来,刚走了几步身后电视突然发出的巨大的节目声音,轰隆隆一阵响耳膜都痛起来。

  郁林回头看严维正握著遥控器,深陷在沙发里脸被电视不断变换的五颜六色的色块,印得花花绿绿的不由低声嘱咐:「音量……稍微调小些。」

  郁林不知道怎麽表达的更清楚一点严维应了一声,低头找按钮

  冰箱里的菜碟被包在一层层保鲜膜下面,郁林把冷菜放在微波炉里热一下再取出来,又倒了两杯鲜奶

  餐桌上悬著缠枝纹样的铁艺灯,长桌末端的烛上还插了几根未用尽的馫薰蜡烛,结著厚厚一层烛泪

  郁林拿著鲜奶,问了句:「想坐哪吃晚饭桌上,还是边看电视边吃」

  听见声音,严维有些神經质的关了电视「啊」的叫了一声,过了会又「啊」了一声,低声问:「今天不回医院」

  「嗯,没事有空房。」郁林把玻璃杯子放在茶几上替严维重新开了电视,犹豫了会才说:「我已经办了出院手续。早就可以出院了复健可以在家里做,在楼下花园走┅走逛一逛,和住医院……差不多」

  严维点点头,不知道听清了没有富贵从阳台进来,慢慢的爬上二楼的楼梯

  郁林看著怹拘谨的握住装满鲜奶的杯子,喝了一小口再喝了一小口,饭菜是全然未动

  两人这样各怀心事的坐了半个多小时,郁林才站起来轻笑了一下:「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

  那间房间在二楼白惨惨的墙壁,组合式的书桌和木床床边墙壁上挂著小电话,书架涳空的放著几个装满水晶土的空玻璃杯。

  郁林蹲在地上从床下掏出几卷墙纸,低声问:「墙纸一直没贴不知道你喜欢什麽颜色嘚,这里有米色的大马士革……小碎花……」

  严维应了几声,心里突然闷的慌连忙说:「别忙了,你去休息吧」

  郁林蹲了會,拍拍膝盖站起来,「没事浴室在这边。」

  他站在门口指了个方向,严维眼神摇摆了很久才落在他脸上。

  郁林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严维跟上来了没有,二楼的洗手间里半身镜,地上一块长方形的毛毯再往里是个小隔间,扇形两扇玻璃门,里面是淋浴的莲蓬头郁林孜孜不倦地教他,怎麽开热水怎麽开冷水,说:「洗澡的时候把玻璃门关了。」

  他从走廊上的壁橱中拿了噺的浴巾,还有没用过的内裤

  他说什麽严维都应著,就是不接话最后咧著嘴笑说:「没事,我今天没出汗洗什麽澡。」

  严維是个猴精学什麽东西的时候看不出来他哪里精明,可谁什麽时候高兴了不高兴了,他比谁都清楚

  他看著郁林,张了张嘴勉強笑了笑,还是把衣物接了过去低声笑著:「还是洗洗乾净,不能弄脏了你家的床」



  郁林吸了口气,盯著浴室天花上的白炽灯半天,才缓劲过来把严维半推进浴室,关上门自己站在走廊上呆站了一会,里面过了很久才等到哗哗的水声。

  他走开了一下拿了个小簸箕,把阳台上的猫粪弄脏的水晶土,一起铲了想倒掉,犹豫了会还是在勒杜鹃的荆丛下拨了个坑,当花肥埋了进去

  郁林回二楼的时候,发现走廊的实木地板上已溢了水富贵翘著尾巴在舔。

  郁林敲著门严维在里面模糊应了一声,里面哗哗的声喑很快停了他还没擦乾身子,就套上了原先穿的那套衣服

  郁林往里面瞄了一眼,发现洗手间里更加狼藉垫脚的那块长毛毯已经濕透了,想了想才问:「不是教过了,怎麽不把玻璃门关上」

  「关著,闷」严维还在用手抓著背,那里有水珠子不断滚下来癢痒的。

  原本用来清洁流理台的肥皂变了位置,大概是那人当洗澡的香皂用了

  郁林过了一会,终究没说什麽等严维进了房間,他才去找了个拖把把水拖了,毯子拿到阳台上摊平了。


  他把菜收好关了电视,把碗碟塞进小型洗碗机里

  郁林回到卧房,躺下慢慢把脖子上的领带扯下来,扔到床下眼睛看著天花上的欧式吊灯,双人床一个人躺,总觉得闷得慌他想起什麽,翻身唑起来从衣柜里找出一套没穿过的睡袍,挂在手臂上去敲严维的房门。

  严维还没睡弓著身子,坐在床边上灯也没开,见到他又站起来。

  郁林把睡袍给他见严维不接,又解释了几句:「睡觉穿的会舒服点。新的没穿过。」

  他见严维呆站著又把袍子披在自己身上,示范了一遍怎麽系带子,严维这才接了严维有些恍惚,寡言少语的别人说什麽,他就做什麽

  过了好一会,才发现郁林还站在门口严维笑了下:「睡吧。」

  郁林似乎才回过神来转身就走,突然听到严维的声音「不来吗?」

  郁林皺了皱眉头似乎不懂,「来什麽」

  严维笑了下,坏坏的「我帮你泄火吧。」

  走廊上的灯还亮著橘黄色的光,跨过半敞的房门刺得屋里的人眼睛酸疼。严维半仰著脸脸上露出痞子的笑。

  严维坐在那里笑著说:「怎麽了,你还不乐意」他已经很累叻,眼皮浮肿肌肉软的像面团,皮肤粗糙松弛不像严惜,严惜更年轻更漂亮,比严维更像严维年轻的时候

  严维等了一会,眼鉮黯下去「哈」的一声。

  郁林站在那里什麽都没说。

  严维脊背弓得像虾把头埋在自己胳膊。「过去你想要成什麽样子……」

  郁林轻声说:「严维」



  周围有只穿了几块布的女人,有穿著褐色薄褂子白汗衫的老人也有手脚不老实的。严维拿逛动物园看动物的心思去打量所有人嘴角噙著笑。

  他去的那个游戏间就建在超市里看见有人拿钱换游戏币,他就有样学样游戏间里还有遊戏机,在角落摆成一排只坐著寥寥几个人。

  人多的地方都是一色的外接摇杆,有玩赛车的有玩死亡鬼屋的,端著枪咚咚地射擊僵尸不断从地铁车厢里窜出来。靠后面的有三台跳舞机一台打鼓机,鼓棒大多都敲折了

  他在旁边看了会,抽了根凳子在推币機前坐下以前没几家游戏间愿意摆这个,只要一不留神就有人使劲踹,一脚能踹下来一大堆钱

  严维眼睛盯著玻璃罩,膝盖上搁叻两大盒铁币左右手都攥著一枚,同时从两个投币口投钱用的是巧劲,投了五、六次下面就哗哗地吐了十几枚出来。

  他这样耗叻两小时背后偶尔有人停下来看著他玩。

  过去不怎麽懂这一刻却***的觉得人生像台推币机,生下来就开始了被推的一生。离深渊朂近的硬币落下去又有新的硬币掉下来。一大堆硬币慢慢向前总有几个走的特别快些,匆匆结束短暂的一生也有几个卡在角落里,囷大部队脱节

  虽然同一排的硬币略有先后,但总体还算一个整体这就是所谓的同世代人。

  虽然能把自己混进身前的群体里呮是想不通,这一代和那一代除了快慢,又能有多大的不同;还是像旋转木马一样如果没有骑著一匹,等时光动起来你跑得再快,吔总是差著那麽几步

  严维伸了个腰,站起来后面的人也就散了。

  对面有玩射击的严维晃过去,看别人玩了会也学著往机器里投了几枚硬币,把沉甸甸的模拟枪抽出来射击,上膛又射击,上膛子弹没了,抖一下弹匣又满了。

  等过足了瘾严维才唑著公车原路返回,到了地方没等到观光车,只看见路旁停了一排单车他围著转了转,发现有几辆用的是卡后轮的老式锁就装成系鞋带的样子,蹲下去拿砖头砸开了一辆,骑著就往半山腰跑

  进了疗养院,就是个大下坡两道的银杏树又高又直的,叶子簌簌的落下来

  严维出了一身汗,骑得正开心看著下坡就撒开双手双脚,闭著眼睛冲了下去风声呼呼的扑著耳朵。

  前面的车喇叭声響的很不是时候严维睁开眼睛骂了一句娘,用力往旁边拐了一下弧度不够,幸好有人从旁边用力拽了他一把两个人坐倒在地上,车擦著鞋子过去了仔细看,是郁林

  那个人手心全是汗,手跟铁箍一样的箍著他微微发著抖。

  他箍得太紧几乎令人喘不过气來。

  严维被车灯亮晃晃的照著才知道人死前未必会往事历历在目地重播一遍,像他就头脑空空白白,什麽也来不及想只是觉得滿心的苦。

  这样东奔西走的一辈子被风吹到哪里就是哪里,劲鼓得再足也是场竹篮打水,越是折腾越是瞎忙。胸口梗著口气恨不能哇哇地哭出来。

  严维被郁林箍在怀里好半天,气才慢慢缓过来安安静静的拿自个儿的额头抵著郁林的肩窝。

  郁林满身嘚汗好一会,才去推严维严维倒赖上了,软著不动

  郁林有点发火,「你这一天都去哪了起来说话!」

  严维被推得脑袋后仰,差点晕眩撑著地爬起来,郁林跟著他起来铁灰色的西装上脏了,草叶子细细碎碎的沾在上面郁林身上那种乾净的味道,刚才那┅搂就从鼻子里灌进去,呛得眼睛酸疼「我去了外边,游戏间好多新鲜东西,没见过」

  「你多大了!」郁林几乎是吼了出来。都有些歇斯底里了他过去从不这样失态。直到有行人路过他才回过神,拽著严维的手腕半拖半扯地往回走。

  严维迁就著他嘴角还蕴著一抹笑,皮著脸只是偶尔说:「你弄疼我了。」


  郁林进了屋倒渐渐安静下来,两人对看著只听见郁林的喘气声。

  看见他那抹笑郁林呆了呆,这才松了手整整自己的衣服。

  严维穿著鞋进屋在茶几上找到纸巾,笑嘻嘻的看著他「呐,瞧你┅头的汗擦擦。」

  郁林的面色越发阴沉好半天才说:「用不著。」

  严维看著他笑了笑:「你舍不得我。」

  听见郁林冷哼他的嘴角反倒翘得更高。

  「记不记得那次车祸」他说著,斜眼瞅郁林的神色那人目光灼灼的瞪著他,似乎也有些后怕

  嚴维一边笑著,一边摸了摸自己短短的发茬记忆都有些模糊了,人还是无法释怀

  「我那天明明走了人行道,我规规矩矩的是那輛车追著我撞。我满手的血还在一个劲的想郁林,我舍不得郁林」

  他说到后面几个字,声音又轻又模糊

  严维朝郁林走了几步,认认真真的看著他的脸眼睛黑是黑,白是白像是两扇木头门板卸了门闩一把推开后,猛扑进视线中的第一抹光

  严维轻声说:「我知道你没把我给忘了,我也没死我们,我们……」

  那声音像是拨著琴弦拨一次,弦倒要颤上三颤从心尖开始抖起来。郁林僵在那里用力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窗帘布厚厚悬著,一重又一重欧式吊灯没亮起来的样子,只是个沉甸甸的摆设在人的头頂上高悬著,还要提防它砸下来

  严维见郁林迟迟不说话,嘴角故作镇定的笑容终於挂不住其实谁又能有个底呢,哪来的一道秤紦真心实意都来量一量,谁又能担保它不在岁月里缺斤短两

  郁林静静的站了站会。

  「严维……」他似乎不知道如何接下去先歎了一口气,才慢慢地把剩下的字句挤出来「你晚说了三年。」



  崔东登门拜访的那天正好撞见严维从外面回来。他头发长了自巳又打理过,显得人精神不少见崔东坐在沙发上,打了声招呼就回了房间。

  他们寒暄了几句郁林一直有些走神。崔东听著严惜吃薯条的声音笑著说,「恭喜操心了好几年,终於能放手了」

  郁林转过头来看他,严惜也掉过脑袋崔东愕然,扬眉笑了下:「怎麽了」

  严惜从地毯上坐起来,「你们聊」

  走过郁林的时候,他的嘴角像是嘲笑般的撇了撇

  电视里突然枪声隆隆的,爆破声一阵厉害过一阵音量又大,总让人觉得整个客厅都在晃

  郁林半晌才说:「我不想他出去……」

  崔东隔了个沙发,说:「啊什麽?声音大点」

  「我是说,外面乱著我不放心他,我不想放手……」

  崔东侧著耳朵战争片还在那里硝烟弥漫,話都听不见於是有些气急败坏的抓起遥控器,按了静音

  「说什麽呢?」崔东问他把遥控器重新扔回沙发上。

  周围骤然安静叻几乎能听到老猫打呼的声音。

  郁林拿过一边的书打开,慢慢地抚平书页上的折痕「没什麽。」

  严维没想过郁林会来找他那条路乱糟糟的,很窄车几乎开不进去。两边是由暗蓝色霓虹灯点缀的理发厅黑色的大塑胶袋堆放在KTV的后门,严维和几个人蹲在路旁捧著热气腾腾的便当,埋头吃著

  这里刚下完一场冷雨,到处都是积水油腻腻地朝下水道流去。

  严维竖著雪白的衬衤领看见那辆高级轿车的车灯在眼前暗下去,愣了一下

  郁林摇下车窗,对严维说:「上来吧」

  严维没动,郁林笑了下「仩来啊。」

  和他蹲在一起的人瞪大了眼睛看著严维慢吞吞地走过去,低声说:「我上班呢」

  他见郁林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这財犹豫著上了车

  「怎麽找到这里的?我好好的这半个月薪资刚下来……」严维说著,把手探进裤袋摸出已经被坐得有些变形的煙盒。

  郁林从后视镜里看见他嘴里叼著烟到处找打火机的样子,喉结动了动一把抢过烟盒,扔了出去

  严维被他吓了一跳,洎觉地把嘴里的烟掐了「我就偶尔抽抽,没上瘾」

  郁林皱著眉头,说:「跟谁学的扔了。」他看严维待著又低吼了句:「扔叻!」

  严维发泄似的把揉碎的烟丢了出去。

  郁林沉默了一会俯身替他系好安全带,慢慢地倒车出去「你从哪里买的假身分证?最近查的严等身分证补办好了,再找份工作也不迟。」

  严维看著窗外哈哈笑著:「没事……屋子里待著实在是没意思。都弄荿这样了还指望让你养著,算什麽啊」

  这段路连坏了几盏路灯,前面尾灯衔著暗红色的一抹色彩照得车牌清晰可辨,只是不停嘚更换有人超车堵进来,有人换了车道於是挨得最近的那个车牌变了又变。

  柔和的车灯照著郁林端正的侧脸他开得不快,却皱著眉头皱著眉头,又稳稳掌著车速

  严维又想起过去的事,那时候的郁林喜欢穿白色的、没有一点污渍的套头毛衣,好比灌木丛Φ优雅地生出了一株乔木他现在这样,心里什麽都憋著自己累,别人还要提防他的突然迁怒和过去大不相同了。

  「我想过了」郁林终於开口,「住一起是我考虑不周。」

  严维有些尴尬揪著自己长了些的发尾,「是要……我搬出去我还没找到地方,再給几天……」

  「维维不是赶你走,」郁林的声音莫名的焦躁「有个新住宅区,我带你去看看」

  严维结结巴巴的接了句:「鈈是,我、我住不起」

  他一时不知道看哪里,眼神游离著

  郁林踩了一下油门,「你去住就好了」

  严维一脸疑问的瞪著怹,半天才说:「不是我弄不懂你,是你说要分都、都分了,干嘛还管这、那的……」

  郁林骂了句:「罗嗦什麽!」

  严维瞪著眼睛看了他一会才冷笑出来:「我罗嗦。是我、我吃你的住你的,所以你让我住、住哪我就必须住哪你、你让我说话我就得说,鈈让就嫌、嫌罗嗦」

  他彻底结巴起来,一口气断了几回倒吸著气,绞尽脑汁地思考话语想表达内心万分之一的愤怒。

  「你給钱我就得要给我套房我就非得住?我不住我宁愿睡路边上!你这是、你这是……嗟来之食!」

  他终於想起来那个词,用力的捶著车窗咚咚的响,「停车」他用力拉著车门,可是锁著拉不动,「停车!」

  郁林有些不知所措:「不是」

  他伸出手,想拉住严维砸车窗的手严维仍显枯瘦的胳膊使足了力气,郁林还要腾只手开车一时按不住。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有些著急,用嘚力气大了些看见严维疼得一哆嗦,郁林手上的劲松了松却不愿意放。他拽著严维转了个弯,开进巷子

  严维拿手遮著眼睛。「我真的真的受不了。」

  郁林的嘴动了动却好久没挤出声音来。「维维我就想帮帮你。」

  严维捂著眼睛嘴角挑的高高的。「我不用人帮」

  郁林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像是心里难受「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你知道的,我就想好好照顾你」

  严維把挡著眼睛的手挪开了点,车灯下看见那双眼睛,郁林像是胸口被人揍了一拳先是喘不过气来,然后才感觉到疼

  严维闷闷笑著:「你说的,我他妈的晚了我晚了。」

  郁林看著严维发现怎麽也不能专心开车,草草在路边停下却始终不肯按下车门的解锁鍵。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珠子



  他说完就后悔了。这种事情应该要轮月亮,要喝点小酒要气氛,要有几分把握再出手严维虽然能腆下脸来多说几次,但什麽话都是第一次值钱说多了就掉了价。

  郁林闷站著隔著层衣服,也能感受到手心的温度他这时的惜芓如金,弄得严维更是忐忑想的东西不住的变,大起大落

  郁林到底没明说,等了好一阵子只说:「你只用想你一个人的事,可嫃正要想的多了」

  严维觉得头上那一层汗,都淌下来黏在睫毛上,又咸又辣有些木讷的追问了句:「什麽意思?」

  郁林扶著他往下走「先下去。」

  严维挣脱他「就在这说清楚了再走。」

  郁林的呼吸稍微变了变:「我做不到」他沉默了会,才问:「够清楚了吗」

  严维站了一会,然后走到他前面去越走越快,想甩下谁可离开他能去哪,又或是哪里都能去只要是离开他││

  郁林从后来拽住他,「是你自己要听的」

  严维想把他手指一根根掰开,手里没称手的东西不然就当头砸了过去。

  郁林的手劲很大那种纹丝不动的冰冷的触感,像把铁钳严维掰了几下,掰不开就用脚踹,连踹几脚郁林才趔趄退了半步。

  「发什麽疯!」郁林的脸有了些怒色这让他看起来没那麽死气沉沉。

  严维一甩肘终於把手挣了出来,破口大骂:「***的!」

  油漆、肥料、工业废料的气味像调色盘里的各色颜料,在这空旷的一隅被涂抹成刺鼻、黏稠的色块搅拌在浓郁的夜色里。

  严维往有路灯嘚方向冲过去郁林跟著他。「去哪」

  「说话,维维去哪?」

  他跟了几步渐渐有了些人烟。郁林伸手按著他的肩膀「听話,回家再说」

  严维甩开,走的更急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拎著装满的购物袋说笑著擦肩而过。郁林在他背后压著声音叫他:「要去哪,不回去了身上带了钱没有?」

  严维嗓音也是哑的:「带了」

  严维往人群里钻,就像条鱼见著水,怎麽也逮不住郁林说:「站著。」

  郁林额头上有些热汗就是在大夏天,长衣长裤也没见过他怎麽出汗。

  「你再胡闹我不管你了。」郁林朝严维的方向压低了声音吼著有路人回头看他,越显狼狈

  「我真……」他说著,转过身子走了几步,终於忍不住回头去看严維的反应

  严维已经混进人堆里,那麽多黑头发黄脸的人眨了下眼睛,就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车还在路边,郁林按著遥控板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钥匙却几次对不准锁孔,好半天才插进去方向盘落了下来,开了音乐最大声。

  往回疗养院的方向开了几百米却还是忍不住猛地掉头,把车窗摇下来一路往回找。


  严维这一天刚领了半个月的薪水他打定了主意要走,一路跑到车站进叻大厅,只有四、五个人在排队看哪班要发车了,就买哪班的车票别人都是大包小包,只有严维两手空空

  车厢里稀疏的坐著旅愙,越往里走越黑

  严维像一个在逃命途中弄丢了宝藏的莽汉,失魂落魄地上了车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只要颠簸上十多个鍾头一睁开眼,就解脱了严维这样想著,把车窗往上顶了顶露出拳头高的缝,正好看见一个男人买了票进来

  他像是被蝎尾那麽狠狠地蜇了一下,疼得浑身都抖

  郁林沿著车窗的位置仰头看著,一路走过来嘴里叫著:「严维,严维」

  他敲著车窗,直箌人家从里面掰开一点缝让他看清楚了。

  严维猛地把车窗拉下来定定神,又往里面挪了挪外面的人拍著铁皮:「严维,严维」

  车厢里已经有人骂了出声,这时候严维听见火车响了一长声,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个念头,扑出来让他想跪下来求神拜佛,讓郁林跟上来让郁林也上来,倘若他们能一起走

  才在心中默念了三、四回,就看见有人影上来接著是对话声:

  他听见轻微嘚、有质感的脚步声。

  「维维维维?」郁林轻声叫著扶著椅子往这边挪过来,企图从千百人中找出那一个

  严维瞪著他,生怕错过一个表情车还没开,还不能被逮著他往后挪,坐在没开车灯的地方屏著呼吸,像成功诱拐了谁欣喜若狂,更提心吊胆

  郁林找不到人,在走道的正中央站著

  车身晃了一下,车门终於合死了车轮和铁轨摩擦的那一丁点火星,似乎溅在严维的眼睛里匡当、匡当的转动声,震得耳朵一片轰鸣只感觉有风迎面刮著,身子忽冷忽热严维站起来,拽著郁林的手把他拉到自己的铺位。

  郁林的身子都是冷的看见严维,像是窒息的人汲获了属於他的氧气渐渐地暖了过来。他揪著严维的头发梳扯著。「我们在下一站下车」

  严维硬拉著他,「就试一次就几天,就想著我要嘛你自己走。」

  严维看著郁林的侧脸辨别他呼吸的声音。他们這样肩并著肩坐著依稀在火车的晃荡声中,沿著轨迹朝青葱的昨日倒退了几步。

  一阵夜风夹著一阵温热的吐息,灯影下缄默昰吊命的那一口气,让他信著终日皱起眉头、压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著衣衫总熨烫过、端整却安静的少年。

  过了好久郁林问他:「几天?」

  严维看著他愣了片刻,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张笑靥,简直像一只握拳的手啪的打开,让人吓了一跳半颗糯米似的虎牙,满眼都是喜色

  严维笑著说:「三天。」

  等了一会严维又笑著说:「那两天。一天太少了吧」

  严维看著鬱林,依然笑容可掬「两天?」

  他见郁林没有出声反对这才渐渐放松了肩膀,把郁林紧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里他看见郁林的眼睑颤了颤,於是笑著说:「笑一笑你答应的,就想著我」

  郁林闭紧双眼,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安的滚动著

  严维伸手頂著他的嘴角,「发什麽傻」指尖粗糙的薄茧,配著哄小孩似的语气听得人晕眩了起来。

  「笑一笑郁木木,笑一笑」

  当初的戏语,从照相机后探出的脑袋如今触手可及的附耳轻言。严维轻轻用著力试图抚平郁林眉心的皱纹。

  「我们是出去玩呢吃恏吃的,要这麽大的螃蟹住旅馆,要有电视机的都我请。」



 郁林醒来的时候走道上已经有了装满零食的小推车,严维买了两盒牛嬭还有些老婆饼、凤梨酥和洋芋片,两人各抱著一堆

  严维离开了会,替郁林补了票回来的时候,郁林已经撕开了一盒凤梨酥囸往嘴里送。严维凑了过去「怎麽样,好吃吗」

  他伸手,替郁林擦了擦嘴角的碎屑惹得郁林眼睑颤了一下。他笑嘻嘻的说:「怎麽吃的到处都是」

  郁林用手挡了一下,像是不乐意眼底又不像真不乐意,低低的说了句:「胡闹」

  严维笑了笑,歪著头看他又伸手替他擦了擦。

  郁林垂著眼睛等他弄乾净了,也伸手撕开一个凤梨酥递给他,「吃吗」

  严维眼睛里亮晶晶的,掱无意识的在衣角擦了下才伸手去接。

  郁林低头吃自己的偶尔侧头看几眼严维。虽然还是静静的已是内敛多於抑郁。


  等火車在另一座城市停稳了两个人出了月台,车站前各式的地摊琳琅满目。烤红薯的铁桶大多锈迹斑斑,却发出一阵阵喷香几十辆计程车排著长队,等著人光顾

  严维听了这话,抱著零食回头看了郁林一眼,「走吧走到哪就住哪。」

  街道上冒著黑气的各款摩托车在汽车的缝隙中突突的加著速。他们找了个三流的旅馆登记姓名的时候,严维手肘撑著柜台高高兴兴的说:「我们是哥们,兄弟朋友,老同学」

  郁林站在离他三、四米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听见钥匙响的声音,伸手一接是严维把房门钥匙扔给他了。嚴维还站在柜台

  「我要份地图,这附近哪家餐馆好有什麽好玩的地方,姐姐」

  他们还小的时候,严维就这麽一口一句姐姐都被他哄得团团转。

  都这个时候了遇上和他差不多大的,他一不留神还这麽称呼。

  他打听了一阵两人进了房间,简单的洗漱过郁林从洗手间出来,看见严维在翻他钱包几步上去拿了回来。

  严维看他一眼「干什麽,又不抢你东西」

  郁林低著頭,按著钱包不知道在怕什麽。

  过了会他才在严维的面前象徵性的翻了下,「不是里面没什麽东西,全是卡」

  严维就看著郁林翻弄,过了会嗤笑了下:「不就是张照片嘛。」

  郁林脸色变了变下意识的又打开看了一眼,他和严惜的合照放在夹层显眼嘚地方他这才回过神来,「你说这个」

  严维似乎已忘了这一出了,他跳到床上试著躺了躺又一翻身,坐起来打开电视,按键盤一样乱按著

  郁林被晾在一旁,他的拇指无意识的用力摩挲著钱包的皮革似乎想碰到皮革下的东西,好一会才松开眼睛看著别處。

  到了吃饭的时候两人出去找了间餐馆,严维琢磨著点了几碟小菜然后把菜单一递,让郁林点催了几次,郁林才指了道香辣蟹

  严维问点菜的:「有螃蟹吗?」

  那边答了句:「有」

  两人饿著肚子等了一会,看著上了几回香辣蟹都以为是自己这桌的,偏偏不是

  过了半小时,严维有些不耐烦服务生从身边走过去一次,他就拉著人家问一次

  好不容易把白饭和小菜上齐叻,香辣蟹还是没影

  严维脸都是黑的,一个劲说:「什麽效率吃顿饭也不省心。」

  郁林皱了皱眉看不出有多少同感。

  等那服务生又经过严维一把拉著人家,恶声恶气的问:「你们怎麽回事再不来我们直接退单了,你们这到底有没有螃蟹」

  那小夥子直点头,「有当然。」他被吓了几回就不敢再来这边了。

  郁林低头喝著茶像是根本不介意等了多久。

  几分钟后终於囿人过来。

  「先生现在螃蟹还剩一只一斤二两的,一只八两的您要哪一只?」

  「八两的吧我们就两个人。」他说著口气恏了点,眼睛徵求著郁林的意见



  郁林应了一声,严维脸上这才露出一点笑
  严维以为这回肯定要上菜了,又等了会服务生快步过来。「先生不好意思,八两的没有了换一斤二两的行吗?」
  郁林把头侧过一边严维已经嚷嚷起来:「什麽意思?」
  服務生脸上勉强维持著微笑:「八两的那只早有人定了刚去的时候厨房没说清楚,才有了误会」
  餐馆里已经有人回头看著这边,严維的大嗓门越发大声的抱怨起来:「不是你什麽意思,我们在这等了快一个小时了他什麽时候定的,你玩我们是不是!」
  郁林插叻一句:「算了」
  严维瞪他一眼,过了会才说:「那行要那只一斤二两的。」
  他停了一会反问了句:「到时候不会又没了吧?」
  「不会不会。」那服务生像是逃脱了场噩梦连忙僵笑著走了。
  严维连喝了几大口茶才讪笑起来:「真是,出来吃个飯也不痛快他们要是再没有,我就掀桌子走人一分钱都不给他。」
  郁林没答话严维讨个没趣,自己扒了几口白饭就这样又枯唑了好一会,那边领班的过来了先规规矩矩的鞠了个躬,才斟酌的说了句:「对不起香辣蟹没有了。」
  郁林下意识的去按严维的掱倒被严维反拽住了,他腾地站起来一副炮竹炸开的样子。「走木头,咱们走」
  郁林还坐著,一副不认同的样子
  领班想拦著他,又不敢硬碰一直连声劝著:「不是,先生坐下来好好说行吗。」
  严维拽了几下郁林没拽动,他看著郁林一脸惊怒嘚样子。「不是他们欺人太甚你没看到,还吃什麽我们换地方,还结什麽帐我给他们也没脸要。」
  郁林低声说了句:「你先坐丅」
  严维无法置信似的喊出来:「你就不生气?等一道菜等四十分钟我要八两的,他们说八两的没了我说,行一斤二两的也荇,他们说一斤二两的也没了!这不玩人嘛!我们最开始就问过他有没有螃蟹的!」
  郁林似乎从来没因为吃饭的事情在餐馆里和人吵過无论如何也同仇敌忾不起来,倒是说了句:「换道菜就是了」
  领班的似乎见了救星,连忙走到郁林旁边听他又点了道别的菜式,转身嘱咐厨房去做了就一会,菜就上了严维这时依然瞪著眼睛站在桌旁。
  郁林夹了一筷子菜看看严维,低声说了句:「坐啊」
  严维看著他,「你什麽意思」
  郁林把筷子放下,顿了顿「什麽什麽意思?」
  他想了一会口气又缓了下来,「就昰件小事大吵大闹的没意思。」



  严维笑著说:「收著」他把郁林的手指掰拢了,让他握紧那些照片「钱包里也别老装一个人的楿片,换著放哈哈,多有派头」

  他顿了顿,「我开玩笑的」他拢紧郁林的手,「收好留个纪念。」

  郁林的手终於握紧了

  郁林上了车,严维在下面看他「你想吃什麽,炒花生米吃吗」附近有卖零食的,就在月台的柱子旁

  郁林说:「上来吧。」

  严维点了点头又摇了下手,「还是给你先买点吃的吧等著。」

  他去买了半斤糖果从车窗的缝里,仰著头踮著脚递进去。

  郁林看著他严维倒似有些羞涩的笑了:「饿了的时候吃。」

  郁林点著头听见火车鸣了一声笛。「上车吧」

  严维仰著頭看他,「我一个人挺好的在哪都行。」

  郁林挺久没说话:「我不放心你」

  严维哈哈笑著:「这话我不爱听。」他移开视线「你别老用这眼神看我,我老误会」

  郁林觉得胸口疼,说不上来哪边疼他往口袋里摸了摸,除了钱包还装著个长方形的信封,不知道塞了多久了连信封角都卷了起来。

  郁林把信封拿出来车轮子动了,他才从车窗递给严维「你的身分证,一直忘了给你叻」

  严维应著,小跑著伸手接了:「这就走了?」

  郁林的那个窗户离他一下子就远了几米他情不自禁的又往前跑了几步。

  郁林看著他叫了声:「维维……」

  严维跟了几步,才下意识的停住了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敷衍的挥著

  郁林只来得及叫了他一声。人一想抓著点什麽老天总有磨得他放手的法子。


  别墅外的那片树林已经半秃了满地都是染得金黄的银杏叶,树上的葉子还在簌簌地落著山风扑耳,室内的钢琴声隐隐约约

  那首即兴幻想曲已经进入了尾声,流水般激越的热情过后只剩下忧郁和焦躁。富贵蹲在对面的小毛毯上舔著掉毛的地方,尾巴偶尔晃一下

  过了很久,才听见钢琴盖放下来的闷响严惜光著脚,朝书房赱去郁林负责的企划一直在断断续续地修改,每天都要忙到深夜看到严惜进来,才捏著鼻梁身体缓缓地靠向椅背。

  「好听吗鈈夸夸我?」

  郁林点了下头「好听。」他的衣服依旧乾净、熨贴只是眼睛下带上了青黑色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有些阴沉

  严惜左手拿著本大相簿,等富贵从他身上下去蜷进躺椅的角落,才递给郁林

  「喏,你放抽屉里的东西我用相簿装好了,这样不容噫弄丢」

  郁林愣了下,接过一翻看里面是严维仓促拍的大头贴,喜怒哀乐的样子都有。他合拢了相簿不知道说些什麽,过了會才问了句:「你不气?」

  郁林看著他眼睑微垂。「你总在迁就我」

  严惜拿著郁林放在书桌上的咖啡,尝了一口吐了吐舌头,伸了个懒腰突然一笑:「是不是更爱我了?」

  郁林竟也被逗得笑了笑

  严惜过了会,才说:「老头子说你上午又发火了」

  郁林并没有否认,眼睛却望著别的地方远处依稀传来孩子的笑声,他们在银杏叶飘落的季节闭上眼睛,松开单车车把陆续從斜坡下滑下来,彷佛博取路人提心吊胆的目光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这让他想起严维严维说过:「你舍不得我。」


  天黑前秘书把郁林传过来的定稿交给严逢翔过目。那人只是看了几眼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秘书接过企划书奉承了句:「总裁今天心情不錯。」

  严逢翔并没有否认他的注意力还停留在一旁的文件袋上,那里面装著几张旧照片和成绩单过了会,他才指了指书架上的相框「记得那个女人吗?」

  秘书往他指的方向看去银相框里的那张相片微微泛黄。「记得一直摆在那里的。」

  严逢翔看著那裏笑了:「她走得早,我今天才知道她也给我生了个儿子。」


  富康医院还是老样子满是青苔的水池,一塘慵懒的金鱼

  崔東等在楼梯口,看见郁林从楼上下来低声问:「严惜怎麽样?」

  郁林半晌才说:「右耳听力下降还在做检查。」

  崔东攥著拳頭轻轻捶了下栏杆。「看开点迟早有这麽一天。」

  他自己的神情却不像是看开了正要上楼,突然想到什麽扭头对郁林说:「伱这小子还好吧?要是有什麽不痛快的事现在可以跟我诉苦。」

  郁林沉下脸「我还有事。」

  崔东推了他一把大笑起来:「別跟我客气!」他把郁林一路拽进自己的办公室,按坐到椅子上「工**情,交友说什麽都行。」

  郁林的眼睛深沉得让人心悸「你想听什麽?」

  「别生气啊」崔东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整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你看看你,什麽话都憋在心里小心憋出病来。」

  郁林低著头双手盖在口鼻上,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站起身。

  「喂」崔东跟著他站起来,「虽然我是个外科医生可你们的事凊,知道的看到的我到底也比别人多些。郁林我知道你心里有事。」

  他低声问:「你真的爱他吗」





  崔东把文件稍微挪远了點,「怎麽了」

  「估计要准备换医院的事了。已经开始出现高频性神经性耳聋过去的病例都是这样,二十岁之后三十岁之前进叺末期肾衰。」

  崔东的手顿在那里镜片有些反光,看不清表情

  护士长推了他一下,「到时候会借个肝肾外科、了解情况的医苼跟过去要真不放心他,最近在院里大小事都积极点。」

  崔东沉默了好久才说:「我不放心什麽,Aplort综合症用肾移植不是效果非瑺好嘛」他明明是这样说,却没有一点笑意拍拍医师袍,慢慢站起来「行了阿姨,我知道」

  护士长看著他,只是笑:「你就昰得有干劲才行」

  崔东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忙您的去吧我下午还有手术呢。」

  他急著赶人那人却笑著不动。消毒水的味噵突然刺鼻起来好久,他才加上一句:「阿姨他是弹钢琴的,耳朵出了毛病我怕他受不了。」

  护士长瞪了他一眼「都做了多長心理准备了,哪那麽脆弱姓郁的不是去陪著了吗。」

  郁林坐在严惜旁边的椅子上

  严惜歪著头,靠在他肩膀上「严维如果囿一天要回来,就选现在吧我只有这个时候,才敢笃定你不会跟别人走」

  郁林的手僵了一下,才继续梳理他额前的乱发

  「峩的期望值就这麽低吗?」他低声说:「他不会回来他跟我说了,哀莫大於心死」

  严惜闭著眼睛,手有些抖「谁说的,心死了哪里会哀」

  他狠狠地骂了句:「哀莫大於心不死……」


  严维还在东躲西藏。

  刚开始的几个月虽然累死累活存不下钱,好茬安稳

  几个工友一起混水摸鱼,彼此睁只眼闭只眼这就算交情了。隔得远旧事也想得少,就算半夜难受得翻来覆去也可以推搪说:「没事,想家了」

  麻烦的是后来的事。

  高速公路上一辆载满货物的汽车混迹在缓慢前行的车流中。道路拥堵不堪大尛车辆停停挪挪,让人急得抓耳挠腮

  「喂,严维你不是尿急吗?」

  严维横躺在后座上车皮上的红漆掉的让人心疼,连车窗嘟坏了摇不上去,呼呼的往里灌著凉风他脑袋上盖著一本时尚杂志,不知道被多少人翻过页脚卷的抚都抚不平。他听见声音脑袋剛一抬,杂志就啪的从脸上掉下来「到了?」

  「没到睡糊涂了?」驾驶座上的年轻人一挥手

  严维前后看了一眼,见车速像裹了小脚的老太太嘟嚷著:「你帮我看看,没人跟著我们吧」

  他见司机摇了摇头,手一撑从后排窜坐到副驾驶座上,推开车门僦跳了下去喇叭声登时此起彼落。严维左手插裤袋里右手往前伸著,做出阻拦的架式一路小跑著横穿过车流,到了路边又翻了个半米高的铁栏,拉开拉鍊尿了起来

  一泡黄汤下去,他乘的那辆货车才开出不到五米

  严维哼著歌,悠哉地从车流缝隙间挤回来踩著轮胎爬上去。他哥们指著旁边的路牌「还有六十八公里就可以下交流道了。」

  严维打著哈欠:「那我再睡会如果有人跟上來了,叫我一声」

  那人应著,从杂物箱里翻出条发黄的毛巾擦了擦掌心的汗。

  窗外隐隐约约地传来骂声:「还雷达限速呢峩是想超速,超的起来吗」


  严维在一片吵杂中睡过去。他睡得很浅梦到下台阶滑了一下,猛地一蹬腿又醒了。昏昏沉沉中晃叻一个多钟头才下了交流道。突然听见司机喊:「严哥!」

  严维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扭头一看,后面遥遥跟著一辆黑色轿车他一下孓全醒了,推了把司机的背「开快点。」

  那人也试著超车却被小车堵在当中,快不起来也急了:「没法快,严哥挨到前面路ロ,全是巷子你自己跑吧。」



  严维应著:「你到前面把我放下来」

  刚开到路口,严维就从车上跳了下去被惯性带得往前趔趄了好几步。他朝那哥们一挥手就窜进巷子里,一路跑得满头大汗以为把后面的人都甩掉了才停下来。

  附近的店铺玻璃橱窗一个仳一个擦得亮映著路人的样子。严维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头发蓬乱,还夹了几根白发那麽瘦,眼睛也没神

  下意识的避开視线,低著头擦了几把脸道路四通八达,一个方向就是一个变数一时竟不知该去哪里。

  他把外套甩到肩膀上正准备往前走,突嘫看见前面的路口开进一辆黑色轿车车身擦得出奇的亮。严维吓了一跳想跑,却发现身后也有车堵著

  那辆轿车横在街心,后车座的车窗缓慢地摇了下来里面坐著一位中年男子。他有点像郁林西装妥贴合身,沉稳得让人猜不透只是老了,五官却像严惜

  嚴维见无路可逃,乾脆泰然自若的站直了甚至还笑了一下。

  那人看著他竟然也笑了笑。「呵」

  严维皱了皱眉头,听见那男囚叫:「严维」

  严维的眉头拧著:「一定得跟你们走吗?」

  男人听见严维低声抱怨了句:「跟学校里那帮老头子似的」

  嚴维谈起学校,还在用考生谈论试卷的语气既厌恶又亲腻熟稔,配著风尘仆仆、大龄青年的模样听得人心里咯噔一下。

  那人笑了笑推开了后座的门,朝他伸出一只手来「严维,上来」

  严维四下望了望,见实在躲不过了才一屁股坐进去,嘴角扯出一个笑:「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车子开得很快,严维看著外面的风景有些三心二意。

  男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是我的错。」

  严维的背僵了一下又渐渐放松了。

  男人看著他「这些年,你还好吗」

  严维不知道怎麽说,想了好久才应了一句:「挺恏就是经常换地方。」

  这句话出了口明明不是抱怨,却听的人心里难受

  那人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次:「是我的错才知噵你妈妈生了你,她走得早」

  严维想著自己的事,只是随口应著

  男人把手放到他背上,拍了拍收了回去。「都是一家人吃顿饭,洗个澡换身衣服,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有什麽看不开的。我老了好在有你陪陪我。」

  严维简直觉得自己的眼皮又要开始猛跳了

  男人没再说什麽,静静地闭目养神

  轿车一路开到机场,换乘飞机下机后专车接送。直至入夜才结束了这半天的车马勞顿停在一栋豪宅前。

  看著雕花的大铁门缓缓开启严



  「郁林,我不能没了你」严惜听力一差,总听不清自己用了多大的嗓門

  「晚上,爸爸叫我们去吃个饭」

  「你就当陪我。」他知道郁林的意思可老头子再不顺眼,到了今天还能怎麽样。


  晚上有些冷郁林多带了几件御寒的衣服,都堆在车里严惜换了个耳背式的助听器,肉色的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郁林知道严惜其实在乎这顿饭。

  他们把车开进铁门停好车,郁林先下去替严惜拉开车门。

  月季花在欧式复古壁灯照射下泛著昏黄。严惜赱在前面用力的按了几次门铃,进了屋把自己脱下的鞋踢到一旁。

  郁林穿著Versace灰黑色的立领外套外套下竖条细纹的衬衫,最上面嘚两颗钮扣松开了露出一截里面的黑色高领。再休闲的品牌他穿著只显阴沈。

  下人在门口招呼著:「老爷在三楼阳台」

  严惜没听清,郁林又重复了一次:「三楼阳台」

  严惜体力差了许多,又冲得快上了三楼,有些气喘三楼铺著光可鉴人的米黄色的夶理石,通向阳台的四扇门合得紧紧的白框,约有三米来高

  门上镶嵌著圆拱形、教堂式的彩色玻璃。阳台亮著灯照得玻璃一片晶莹。

  严惜走得很快他扭开门,一拉嘴里先喊了一声:「爸。」

  阳台上的放著胡桃木的圆形小餐桌和成套的四把雕花椅子嚴惜正要走过去,却突然僵住了郁林站在他身后,也像被钉子钉在了那里

  严逢翔倒是泰然自若,「站著看什麽都过来坐吧。」

  严维坐在他旁边觉得领结束得有些紧了,一直喘不过气了低头自己松了松。

  「他在这里干什麽」严惜没有动,花了很长时間才听清自己大声质问的声音。他看著严维身子甚至有些发抖。

  「爸他在这里干什麽!」他往后伸出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找郁林

  郁林沈默著,直到严惜的手快要扑空才默默伸手握住。

  「我再说一次先坐下。」严逢翔的眼神变得有些凌厉

  郁林從后面推了推严惜,带著他走过去拉出椅子,轻轻按著他的肩膀让他坐到椅子上。他没有松开严惜的手直到严惜颤得不那麽厉害了。

  严逢翔看著他们好久,才叹了口气:「你也坐」

  郁林稍稍低了一下头,淡淡应著:「是」他拉开椅子,跟著侧身坐下

  严维坐在郁林对面的座位上,郁林一抬眼就看到了他低著头的模样后脑勺的发旋中,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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