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设每公顷的地新长的草够x现在仓库草够5头牛吃20天,则可得5=(11-x)10,6=(12-x)14,不能这样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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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三块草地,面积分别为5,6和8公顷.草地上的草一样厚,而且长得一样快.第一块草地可供11头牛吃10天,第二块草地可供12头牛吃14天.问:第三块草地可供19头牛吃多少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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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求出5,6,8的最小公倍数,5×6×8=240,因为5公顷草地可供11头牛吃10天,120÷5=24,所以120公顷草地可供11×24=264(头)牛吃10天,因为6公顷草地可供12头牛吃14天,120÷6=20,所以120公顷草地可供12×20=240(头)牛吃14天.又因为120÷8=15,问题变为:120公顷草地可供19×15=285(头)牛吃几天?因为草地面积相同,可忽略具体公顷数,所以原题可变为:“一块匀速生长的草地,可供264头牛吃10天,或供240头牛吃14天,那么可供285头牛吃几天?”设1头牛1天吃的草为1份,每天新长出的草有:(240×14-264×10)÷(14-10)=180(份),草地原有草(264-180)×10=840(份),可供285头牛吃;因为1头牛1天吃的草为1份,所以840÷(285-180)=8(天).所以,第三块草地可供19头牛吃8天,设每头牛每天的吃草量为1,则每公顷10天的总草量为:11×10÷5=22;每公顷14天的总草量为:12×14÷6=28;那么每公顷每天的新生长草量为(28-22)÷(14-10)=1.5;每公顷原有草量为:22-1.5×10=7;那么8公顷原有草量为:7×8=56;8公顷每天新长草量为:8×1.5=12;设第三块草地可供19头牛吃x天,则19头牛x天共吃了19x的草,8公顷x天共有草量为:12x+56,所以12x+56=19x,& 19x-12x=56,&&&&&&7x=56,&&&&&& x=8,答:第三块草地可供19头牛吃8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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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题意先将三块草地的面积统一起来,变为典型的牛吃草的基本类型的题目,只要求出每天新长出的草以及草地原有草,就可以求出答案.
本题考点:
牛吃草问题.
考点点评:
解答此题的关键是将三块草地的面积统一起来,将复杂的题变为简单的基本类型的题目进行解答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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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级奥数题
1、11头牛10天可吃完5公顷草地上的草。12头牛14天可吃完6公顷草地上的草。问:8公顷草地可供19头牛吃多少天?(假设每块草地每天牧草长得一样快)
2、甲乙两位学生自学同样的时间,若甲每天增加自学时间半小时,乙则减少自学时间半小时,则乙6天的自学时间等...
我有更好的答案
解答关键是先求出每公顷地原有的草和每天每公顷地新长出的草。 假设1头牛1天吃草量为“1”。 根据“11头牛10天可吃完5公顷草地上的草”可以分别求出:①5公顷地的草和10天中新长出的草量共11×10=110;②每公顷地原有的草及10天中新长出的草量11×10÷5=22。 根据“12头牛14天可以吃完6公顷全部牧草”可以求出每公顷地中原有草及14天新长出的划量12×14÷6=28。 再次求出每公顷草地中每天新长出的草量 (28-22)÷(14-10)=1.5 最后求出8公顷地可供19牛吃的天数 (22-1.5×10)×8÷(19-1.5×8)=8 (天) 解:11×10÷5=22 (12×14÷6-22)÷(14-10) =6÷4 =1.5 (22-1.5×10)×8÷(19-1.5×8) =7×8÷7 =8 (天) 答:8公顷草地可供19头牛吃8天。 2.设原定学x, x+0.5=(x-0.5)*6,5x=3.5,x=0.7(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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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会通过消息、邮箱等方式尽快将举报结果通知您。那条叫“鱼肚子”的狗,怎么说呢,用当地的话说是有点儿二货,就是,谁招呼它它都会慢慢慢慢过来,但它又鬼精,你想抓住它又不那么容易,你这边一有动静,它就会一呲牙,往旁边猛地一窜然后一溜烟跑开。鱼肚子是条杂种狗,毛色白之中有一块一块黄,跑起来后腿有点瘸,仔细看,其实是用三条腿跑,有一条后腿从不着地。我们待的村子里现在已经没狗,饥饿促使人们见狗就打,狗肉是一种美味,其实狗肉最好的吃法就是煮个稀巴烂,然后蘸大蒜泥吃,狗下水切碎了煮一大锅,临吃的时候也要放大量的蒜,大蒜是越多越好,放在石臼里捣个稀巴烂,大蒜这东西捣烂了吃和用刀切碎吃起来是两回事。煮得稀烂的狗肉蘸蒜泥味道真好。我们来村子已经一年多了,日子艰苦且没什么可吃。刘庭玉对我说,看见没看见那条狗?看它那两个屁股蛋上的肉?我说看见了,还不够塞牙缝,我说我不但看见了,而且知道是打井队那边的狗。“操!他们养狗做什么?”刘庭玉说看着怪让人眼馋!我说你想抓它就得跟它建立建立感情。刘庭玉说“那怎么建立?”“我说你见过钓鱼没?”刘庭玉说钓什么鱼?我说钓鱼都得下点鱼饵,你想抓住这条小狗还不下点钓饵?刘庭玉说我拿什么钓,我都吃不饱!又没什么荤腥,总不能把鸡巴割了喂它!
“操,留着也没用!”我对刘庭玉说。
“掉过身!撅过来!妈的!”刘庭玉笑着说。
“那不。”我指指不远处,公社的那头母驴正立在那里东张西望。
打井队是地质队下来的那么七八个人,他们总是在这里打打,再到那里打打,日子就过去了。他们和村民们的想法其实一样,都想打出口好井,什么是好井,好井就是特别能出水的井,但我们那一带好像地下都没有水了,打井队的人说地下水早让挖煤矿给挖坏了,本来该着是井里的水都流到更深的地底下去了。天这么热,远远近近都是白晃晃的太阳,都六月多了,地里还是稀稀拉拉那么几颗苗,要是再不下雨那几颗苗都要存不住。打井队那七八个人还弄了个食堂,他们那边一开食堂,村子里的插队生就更觉得日子过的艰苦,打井队的小眼儿差不多隔一两天就要去买一回菜,打井队有一辆车,很破的130,车虽然破,但还能开来开去,我和刘庭玉坐过两回车去县城洗澡,屁股差点儿都给颠掉,因为坐车,所以很快就跟小眼儿熟了。其实打井队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只不过主食上比我们富足一些,小眼儿告诉我们凡是出来打井的就可以多吃十五斤粮!只这一点,对人们有多么大的诱惑!说到蔬菜,也就那么几样,圆白菜、山药蛋、胡萝卜,再就是粉条子,是那种干红薯粉,吃的时候用水泡开。打井队的油像是要比我们这边多一些,炒菜的时候也舍得放,一大勺“哗”地浇到锅里,不够,再一大勺,油大菜就香,小眼儿做菜,山药蛋还要先削皮,削完皮切成大块儿,让我和刘庭玉吃一惊的是山药块居然先过油,用油炸过再烩菜。小眼儿说其实山药也不吃油,炸完山药你再看看锅里,原来多少油现在还差不多是多少。小眼儿还说你看着我像是舍得放油,其实我心里有数,每顿饭六个人的油加起来就那么多,让我多放一滴我都不敢!做饭的时候那条鱼肚子就总是跟在小眼的后边献媚,不停地打转儿,不停地摇尾巴,或者就蹲在门口拿两只眼勾小眼儿,就像看情人的样子。有一次,刘庭玉告诉我一个秘密,就是他那天看到小眼儿去房后边拉屎,他在那里拉,鱼肚子在旁边蹲着。刘庭玉说信不信由你,小眼儿拉完屎就把个屁股摆给鱼肚子要鱼肚子舔。刘庭玉说鱼肚子连小眼的屁股都舔你还不打消你那念头?刘庭玉说这么条舔屁眼儿的狗就是打死了肉也不会香!我说眼不见就行!是狗还有不吃屎的?刘庭玉说问题是鱼肚是在吃小眼儿的屎!恶心不恶心?我一想,果然就恶心开了。但我还是希望能把和鱼肚儿的关系搞好,叫它过来它就过来,叫它走开它就走开,然后才可以打它的主意,我实在是想吃肉,我已经很长时间没吃到过肉了。刘庭玉说再不打主意就可能没机会了,听说打井队过了国庆节就走,这地方看样子是没水了。
我和鱼肚子的关系渐渐好了起来,它后来慢慢信任我是因为我吃饭的时候总会给它从碗里弄点儿吃的,虽然我吃不饱,但我还是要喂它点什么。鱼肚子什么都吃,只要是碗里的东西。小眼儿那次告诉我鱼肚子也够可怜,它是让人给打怕了,上次不知是什么人想把它打了吃,打得浑身的皮都烂了,可还是让它给逃了一命,只不过有一条后腿永远不行了。小眼儿这么一说我才知道鱼肚子为什么总是用三条腿跑。
“你们总是打一个洞换一个地方。”我对小眼儿说,还养条狗做什么?
“迟早它还不是人们的一碗菜!”小眼儿说,然后就说起狗肉怎么怎么吃,既不能炒,又不能清炖,也不能包他妈的饺子和包子,只能煮稀巴烂吃。说到后来,小眼儿连连咽唾沫,咽的声音之大都能让人听见,“咕冬”一声,“咕冬”又一声,说到最后,“咕冬”又一声,这一声结束后,小眼儿又总结了一下,说瘦狗根本就不能吃,太骚不说,一张皮包一把骨头还腥得很!小眼儿说狗一定要养肥了吃,但现在想把一条狗养肥太不容易,主要是没吃的,其实不但是狗,羊也是要吃肥羊,鸡也要养肥了吃,凡是长肉的都要吃肥的,肥的就要比瘦的好。小眼儿说话的时候鱼肚子就扒在那里,两只眼一眨一眨听,鱼肚子爬在那里的样子就像是一个打扫汽车用的大掸子。我用眼睛把鱼肚子从头到尾细细揣摸了一遍,眼睛的作用有时候和手一样,知道狗身上哪块地方有肉,哪块地方没肉,或者是哪块地方光骨头,我用眼睛把鱼肚子揣摸了一下,觉得鱼肚子的身上基本都是骨头,绝对没有多少肉。小眼儿说你别看,别打它的主意,它太瘦,村子里的狗会逮地里的田鼠,它不会。我说村里现在哪还有条狗?小眼儿笑着说那还不是你们的功劳?我说我可从不打狗的主意。小眼儿说你刚才看鱼肚子的眼神里就有一把刀!你眼里有杀气!我笑了笑,把身子坐直,把脸搓搓,让自己放松,从心里佩服起小眼儿来。我递给他一支烟,问他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小眼儿两眼顿时暗淡下来,叹口气说早死了,同月同天同时死的。我说那就巧了,有同年死的,也有同月死的,同年同天同月同时就少了。我想往深里问一问,看看小眼儿的脸便把嘴收住。后来还是打井队的另一个人告诉我小眼的父母出身不好,还没等轮到他们交待问题,他们就双双赶到别一个世界去了。
我开玩笑说那你们还敢让这样一个人给你们做饭?
打井队的这个人就说凡是打井队的谁都别嫌谁,出身没有好的,但是最苦的还是小眼儿,所以他养三条腿的鱼肚子是有道理的,你信不信?他晚上睡觉都让鱼肚子睡在他旁边。我说狗身上有跳蚤。这个人说小眼儿还嫌跳蚤?就怕跳蚤嫌他!我说你们这井,到处打来打去,到底打出过一口没有?打井队的这个人就笑话我,说要是每次都能打一口那还有什么意思?完成任务回城更坏!吃粮就一下子少十五斤!他这么一说我就不再问,心里很酸,互相又点一支烟,好半天没话。忽然想,自己的日子现在还不如打井队,比人家少十五斤粮,书是白念了。
我和鱼肚子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家里老保姆的儿子悄悄来了一趟,我们在村头见面。我是吃老保姆的奶长大的,家里一出事,老保姆就回了老家,我知道她想我,她让儿子来,我其实和他也没有多少话说,站在那里互相看,让我高兴的是他给我留下了一个小口袋,他是背着人把那个鼓鼓的小口袋给我的,小口袋里是晒干的红薯干儿,我当下口水就出来了,我马上放一块在嘴里就嚼,腮帮子马上就又酸又疼,我们屋后有一排烂闲房,闲房里放着一口白茬棺材,是队长他爹的寿材,棺材里基本没什么内容,但人们还是不愿去那个地方,人是怕棺材的,那玩意没人会喜欢。我做贼样偷偷把小口袋放在了棺材里边。想起来就装着去后边解手拿几块吃。刘庭玉那天说你那嘴里总“咕叽咕叽”鸡巴什么?我说我是在练舌头,舌头这几天有点疼。刘庭玉说那还用练?你张开嘴我给你来一下子马上就好!说完笑嘻嘻往后一跳。刘庭玉是远近闻名的能说黄话。他家里以前是开布庄的,连他都认识布,他看看我身上那件洗得淡得不能再淡的人字卡其布军装,马上就能告诉我是几经几纬。我说天地之大你真是给浪费了!刘庭玉说你是不是拿我开玩笑?这算鸡巴什么?刘庭玉说他爸根本就不用看,闭着眼只用手摸就会说出几经几纬。我说吹牛呢吧?你去跟牛商量商量!刘庭玉说跟你说也是白说,操!咱们到河里去洗鞋怎么样?我说这几天河里连水都没有了,刘庭玉说他知道哪块儿地方还有水,可以洗一下鞋,还可以洗一个澡,“把手巾带上。”我说哪块儿?刘庭玉说北边那块大卧牛石下边。我和刘庭玉去了,走到跟前,可不是眼前一亮,真是一泓水,清而且好像是不见底。我不由的赞叹起来,觉得这泓水太有诗意,但又想不出哪句诗,小时候背过的诗只记着一句:“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想了半天,刘庭玉说你别臭斯文了,“咱们洗吧,再想它也是水,又变不成香油!”我俩儿都把衣服脱了,互相看看下边,想起上次,都笑了一下。扶着大石头往水里下的时候刘庭玉忽然一声惊叫,猛地往后一跳。我也看见了,也一跳,头皮一麻,跟在他后边抱起衣服就跑,水边有一条大蛇,正团在那里,肉乎乎的一团。我和刘庭玉跑出了老远,刘庭玉忽然停住,说咱们是不是傻X?我说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是不是想把蛇赶走,还是想让它咬鸡巴一口?我天生怕蛇。刘庭玉说还说你不是傻X!你看那条蛇大不大?我说小不了。刘庭玉又说你看它身上不都是肉?我说我没吃过蛇肉。刘庭玉说没做过的事情太多,“女人你X过没?你敢说给你一个你不X?”我和刘庭玉就又赶回到那块大卧牛石,那条蛇居然还在,还懒懒团在那里,这条蛇真是大,我注意它身子的某个部位特别的鼓特别的粗。剥皮的时候,刘庭玉说这条蛇该不是一条病蛇,“是不是长了瘤子?这地方怎么这么粗?”刘庭玉用一根树枝把蛇肚子豁开的时候,一只花冠子大鸟从蛇肚子里掉了出来。刘庭玉说咱们要是早下手也许这只花冠子不会死,也许还会一下子飞起来。我怕蛇,也恶心那股子腥味,我坐在一边,看着刘庭玉把蛇皮剥了,在水里把蛇洗了,马上是粉白粉白的一条,我说刘庭玉你想做什么!刘庭玉说你还不知道我想做什么?刘庭玉又说花冠子身上肉也不少,你看这两条腿,你看这胸脯!刘庭玉又在水里收拾花冠子,把毛都薅了,一边收拾一边说他家过年吃山鸡馅儿饺子的事,我说我都没见过山鸡。刘庭玉笑着说你恐怕就只见过你自己的鸡。我说当然还有狗的鸡,咱们洗澡什么时候不是一澡堂狗的鸡。刘庭玉说他输了,怎么就忘了澡堂的事。刘庭玉继续说他们家吃山鸡馅儿饺子的事,说只用胸脯这地方的两块肉,和羊肉剁在一起,味道是特别的香。我说怎么个香,是不是比放了香油还香?刘庭玉忽然长叹一口气,说这话怎么说?我说香就是香,怎么个香?还真不好说。刘庭玉说中国字就是不好解释,你给我说说“舒服”这两个字是怎么回事?是身上哪块地方的事?我一想,还真是不好说。刘庭玉说吃过是一回事,没吃过是一回事,你想说的事只能跟做过的人说。我说你吃过蛇肉没有?刘庭玉说他只知道广东人吃蛇肉,自己还从没吃过,但所有的肉都差不多,把腥味儿去了香味就出来了。刘庭玉用手量了一下那一顺儿已经空洞无物的蛇皮,大叫一声,“好家伙!这家伙有两米长!”我和刘庭玉走出去好远,刘庭玉又要往回走,我说你还回去干什么,要这条是母的,待会儿那公的回来找它老婆怎么办?刘庭玉说那蛇皮也是好东西,我得拿回去,给鱼肚子开开荤,建立建立感情!
天黑后好久我们才去了小眼儿那里,我事先已经从后边的闲房棺材里取了红薯干,进门的时候鱼肚子正在门口处爬着,我把一块红薯干塞给它,它激动的“鸣”了一声,马上跑远了,再也叫不出声来,我知道它的嘴是给占住了,刘庭玉以为小眼儿不知道自己手里是什么,把手里白晃晃的一条抖了两三下,小眼儿马上叫了出来,“好家伙,蛇!”刘庭玉说敢不敢吃。小眼儿说是我吃它又不是它吃我那又什么不敢!刘庭玉说会不会做?小眼儿说是谁剥的皮?剥这么干净?这家伙剁了就跟鸡脖子一样?就当炖鸡还不行?小眼儿又叫了一声,花冠子那一小握肉又让他兴奋了一下。小眼儿说又是蛇又是鸡,这在广东菜里叫“龙凤斗”,刘庭玉和我同时笑了起来,小眼儿转过神来,说看错了看错了,鸡没这么小,是鸟吧?鸟又没这么大?刘庭玉说你马上做起来就是,管他娘是鸡是鸟,“人饿了看什么都是肉!”小眼儿说这东西没酒恐怕不行,做出来腥哩叭叽到时候也不好吃,也浪费东西。刘庭玉就像是变戏法,从袖口里慢慢退出一个小扁瓶,玻璃小扁瓶。我说:“你还有这货?”刘庭玉说这也是他忍得住才放到今天,原想是一块儿喝一口,又吩咐小眼儿酒少放点儿就行,去去腥就行,“要不就没就菜的了。”我把红薯干拿出来,刘庭玉马上塞一块在嘴里,“鸣鸣鸣鸣、鸣鸣鸣鸣”说,“这也是少见的好东西!只是不知道你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我说你猜?刘庭玉说你的东西我猜什么?小眼儿嘴里也塞了一块儿,忙他的去了,只听一屋子刀响。刘庭玉说你好不好小点声,惊了别人够谁吃?小眼儿马上把手上的劲收摄了几分,刀变得轻起轻落,白晃晃的蛇即刻给切成了一小段儿一小段儿,弄完蛇,小眼儿又把花冠子拼成三块儿,小眼儿一边拼一边说到时候一人一块儿也不用争抢。又转身,葱找了一把儿,姜却没有,又找了花椒和八角。小眼儿倒问我和刘庭玉:“还放什么?”刘许玉说他要先睡会儿,养好了精神再吃这龙凤斗,“有什么你就放什么。”我不睡,我看小眼儿做事,我说有鸡巴放不放?刘庭玉说那就是“棒打龙凤”了。三个人一起发了一阵笑。小眼儿把锅烧热了,油接着下去,“吃”的一声。小眼儿说这是我的那份儿油,我说油都在你手里掌着还不都是你的油?小眼儿说人们都有眼,嘴上不说还不会看。又“吃”的一下,“多放点吧,好不容易有今天。”小眼说,又把葱投下去,屋里马上是“哗”的一声。刘庭玉忙一欠身,说你弄这么大声音是不是想让他们都过来会餐?小眼儿把八角和花椒投进去,也不敢用炒菜的铲子,只用筷子在锅里忙,然后把蛇肉一下子投进去,又“哗”的一声,接着是“噼噼波波”。“火真好!”小眼儿说厨子就盼个好火,忙把锅盖上,又马上打开,酒,“哗、哗、哗、哗、”地烹进去,刘庭玉马上说多了多了,待会儿想喝就没了。小眼儿张着两手,手里又是酱油瓶,他说你俩儿见识多,蛇肉不能放酱油吧?刘庭玉说我只知道吃,哪知道做?再说我家也没吃过蛇,广东才吃蛇。小眼手一低,锅里“嚓”的一声长响。小眼儿说多倒点儿也能祛祛腥。刘庭玉不再睡,盘腿在炕上,说按说蛇肉就是龙肉,今年没下一点点雨,咱们这是吃龙肉,把龙肉吃了就更没雨了。我说刘庭玉你别胡好不好!我虽然不信这些但你也别这么说。小眼儿说你们在什么地方逮这么大条蛇?刘庭玉说河边那块大石头下。小眼儿说打井队见天在外边转还没见过几条蛇。我说蛇可能也吃不上什么东西?刘庭玉说你这是瞎说了吧?它连天上飞的都能吃到嘴里还说它没吃的。小眼儿说蛇吃东西只要一吸,鸟在天上飞,它仰起脖子只要对准了一吸。我说瞎说吧,能不能把天上的飞机吸下来?刘庭玉就笑了起来,说哪还要导弹做什么。这时锅里已响成一片,香气也渐渐出来。小眼儿忽然说关了灯吧?刘庭玉说反正也吃不到鼻子里。关了灯,屋里给灶火照得即刻活了起来,屋子里好像到处都在动。这时门外有动静,我吓了一跳,刘庭玉也吓了一跳,一下坐起来。
小眼儿说是狗。放进来,果真是狗。
“家伙闻见香了。”小眼儿又说。
小眼儿把锅盖一下掀起来,果然香。
刘庭玉算算,说四个月了没吃肉,都不知道肉是什么味儿。
小眼儿出去绕了一遭,说,“放心吃,没人。”
蛇肉其实也说不上香到哪里去,只是那花冠子的腿香。酒不多,我和刘庭玉还有小眼儿都撮了嘴一点一点对付,像喝毒药乐果。倒是鱼肚子比我们兴奋,满地上“鸣鸣鸣鸣”转来转去啃骨头,但那哪是啃,我们吐到地上的骨头都给鱼肚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一星一点骨头碴。“这可好,你都不用扫,狗嘴就是扫帚!”刘庭玉说我可是要解决一下了,有没有纸?我说我也要去。刘庭玉忽然笑了,说其实咱们都不用用纸,我看看小眼儿,也笑。我下了地,又叫一声:“来,鱼肚子!”拉屎这事有时候好像也会传染,小眼儿说也要去,便也跟着,还抬手从墙上撕了纸,三个人到了后边,树底下,迎着风把距离拉开,都蹲了,小眼儿一边揉纸一边说国庆节快到了,国庆节到了我们就该走了。我接了纸,刘庭玉那边也接了纸,刘庭玉说你们下一站去哪儿?小眼儿说这回是要去黑石所。刘庭玉说我知道黑石所,那地方都是黑石头。刘庭玉才蹲了一下又立起身,说从小就习惯了,总是先洒尿后拉屎,分开进行,不洒完尿就没法儿拉。刘庭玉站在那里,身子抖了一下,“哗哗”的声音响过,重新又蹲下来,说长辈从小就告诉他晚上洒尿就不能朝着北边,怕把北斗给用尿灌了,一辈子翻不过身。我说,那你刚才还朝北?刘庭玉长叹一声,说这辈子运气已经坏透了,累个死不说,吃也吃不饱,翻一下也许好运气就来了。我说,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便蹲在那里把劲使下去,但连一点点尿意都没有。这时候又有了动静,是鱼肚子过来了。
刘庭玉在暗里笑了一下,对小眼儿说,“瞧,它帮忙来了。”
小眼儿小声说,“回去!”
鱼肚子站住,掉回身子,一摇一摇,远了。
我蹲在那里把脸放膝盖上,平远处,有颗大星。
鱼肚子的记性就是好,也可能它从来都没吃过那么好的东西,往后的日子只要一喊它就会过来。我和刘庭玉又去了几次河边的那块大石头,下边的水明显浅了许多,但每次去都没有什么收获,好像是世界上就只有那么一条蛇。刘庭玉说蛇肉真像他妈鸡肉,我说对,感觉真是像在吃鸡脖子。刘庭玉忽然想起来了,问我那天晚上那张蛇皮呢?是不是鱼肚子给吃了?我说我也忘了。刘庭玉长叹一声说其实蛇皮也肯定很好吃。我说起码不可能炖吧?刘庭玉说你是个傻X,那怎么炖?以刘庭玉的想法是应该像拌凉菜一样拌着吃,若干年后我去福州,朋友楚楚请我吃饭,上来的一盘菜我一开始以为是拌海带丝,吃一口又分明不对,问一声,楚楚说是蛇皮。我当即想吐。
我忽然也想起我们那天的蛇皮,可能是忘了给鱼肚子了。
国庆节一过天就要冷了,打井队要走了,我和刘庭没事总去和小眼儿坐着说话,小眼儿告诉我是机器先走,人后走。刘庭玉说当然没有人先走机器再走的事,机器又没长腿,还不是废话。打井队走之前发生了几件事,一是打井队那边居然吃了一顿炸油饼,小眼儿悄悄给我和刘庭玉拿了两张,说黑石所又不远,你们有功夫就过去看看我,也算认识一场。刘庭玉说你要是炸油饼就喊我去。小眼儿就笑,说还是我这个人从小苦惯了,过日子知道节省,给他们省下些油,要不哪有油饼吃。打井队那边拆架子,装箱子,村子里的人们在周围看,都木木的,就这么乱了两天,我们也远远看着,听见鱼肚子在叫,兴奋地在叫,好像遇到了什么喜事。那个高高的井架子最后拆,拆下后天就黑了,要走,也是明天或者是后天。我对刘庭玉说,“时候到了。”刘庭玉这家伙还装傻,说什么时候到了?我说再不办就怕没机会了?刘庭玉说你要办什么?我说你今天听到什么了?就那天,我们听到了鱼肚子猛地几声尖叫,叫声很怕人,很凄厉,叫声像一根线,叫着叫着就远了,然后,不叫了。
刘庭玉说你打算怎么办?那家伙鬼精!
我说我都准备好了,我留了两个窝头。
刘庭玉从口袋里也掏出两个,说这就是鱼饵。
我说到时候怎么办?找口锅煮了?
刘庭玉说不能那么办,鱼肚子浑身没那么多肉,不能让人发现。
我说那能怎么办?小眼儿行不行?让他给做行不行?
刘庭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个包儿,包里是八角和一些花椒,还有干辣角。刘庭玉又从另外那个口袋里掏出那个扁扁的酒瓶子,我说好家伙你还有?刘庭玉说不是酒,酒能是这颜色?我才知道是酱油。刘庭玉说他想好了,把鱼肚子搞到手后还要从地里弄些大葱,大葱是越多越好,“最好能填鱼肚子一肚子。”刘庭玉说不但要把葱填到鱼肚子的肚子里,还要把所有调料都填到它肚子里去。刘庭玉说我这么说你明白了没有?我拍一下腿,说你是不是想烧着吃?刘庭玉说你家伙太聪明了!我说不是我聪明,你上次不是这么烧过黄鼠?刘庭玉说黄鼠和狗能一样?狗应该往肚子里抹大酱,最少抹半盆大酱!我说去什么地方弄大酱?刘庭玉长叹一声说没有粮食还做什么大酱?满村子现在都找不到一点大酱。我说你准备在什么地方做?你又得剥皮,又得处理下水?还不得挖个坑?还得拣柴禾?刘庭玉说柴禾倒不必多,说狗肉不能烤熟,要焖熟。我说那可难,去哪找锅?
“你真是傻X。”刘庭玉说你就不知道在土坑里焖。
刘庭玉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挖坑,在坑里点火烧一会,火要灭的时候把狗放进去再把坑用土埋严实,过半把个钟头一条狗保证熟的稀巴烂。。
我说咱们找鱼肚子去吧,“这家伙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刘庭玉说:“要不,把小眼儿也叫上吧,往后咱们也好去去黑石所。”
我说行“,鱼肚子再瘦咱们两个也吃不了。”
“他来了就省得我动手了。”刘庭玉说狗肉最腥。
“要不,晚上。”我说小眼儿那地方挺不错,关了门在他那里做。
刘庭玉说煮狗肉的味儿太冲,人都有鼻子。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过了土堆,看到小眼儿了,正站在那里望着远处发呆。我和刘庭玉站在土堆上,然后又蹲下来,让风从后边吹着挺舒服,我俩看着他。小眼儿说你们俩下来,鱼肚子这家伙怎么就不见了?从早上就不见了?我说现在是二八月?小眼儿说二八月?狗都饿得没了发情的意思还二八月?再说它跟谁去发情,村里的狗早都变成了大粪,它又不能跟羊去发情。刘庭玉笑了一下:狗干羊?是马戏!小眼儿也笑,说听说黑石所那边野兔子多。你有没有枪?刘庭玉说。小眼儿说他哥有,但是给没收了,说那边可能要打仗,民间的枪都要上缴。我想半天,还是不明白,打仗给人们发枪才是,怎么反而把枪都没收了。刘庭玉说国家的事,谁让这里靠苏联近。
“鱼肚子呢?”小眼儿两眼不知往什么地方看,说,“这家伙命真大!”
“口琴吹得挺好。”刘庭玉说谁的口琴。
小眼儿说那玩意谁不会吹。
刘庭玉说我那口琴可惜换了烧饼了,“两个烧饼。”
“胆子真大,还敢吹《莫斯科的晚上》。”刘庭玉说。
小眼儿说离北京这么远,“天高皇帝远。”
光说话没什么意思,我和刘庭玉去找鱼肚子,能看着的地方我们不喊,看不着的地方我就喊那么一两声:“鱼肚——鱼肚——”地里的庄稼收拾的差不多了,高粱都给砍了头,玉米也失去了往日的精神,它们的腰间没了货,像是一下子就没了底气,叶子都黄了。我和刘庭玉在地里喊了一气。喊得蚂蚱乱跳。刘庭玉说鱼肚子这家伙真精,是不是会掐算?是不是躲起来了?我说不可能吧?它要是那么通灵这辈子就不转狗转人了。刘庭玉说哪天你一喊它不出现?今天真是邪了!我又喊,平时我这么一喊鱼肚子就是不出现也会在远远的地方叫几声,这真是邪了。我说动物和人都一样,肯定会预感到一些什么?刘庭玉说要说预感也可能,说他父亲去世那年好好儿的院子里的一棵桃树忽然就死了半边,后来养在花盆里的花也都忽然一下子死了。我忽然也想到我碰到过的预感,我老妈病危的时候有一只猫头鹰整天在我家旁边的树上叫,那只猫头鹰肯定是预感到了什么?刘庭玉说这种事不信归不信还真有。
“就不信鱼肚子能跑到天上!”刘庭玉说。
“是不是已经给谁打了吃了?”我说。
刘庭玉忽然说去河边看看怎么样?我说那块大石头下的水现在肯定他妈有一人深,前几天下的雨不小。刘庭玉说也许能洗个澡,我说最好别再碰到一条。刘庭玉说你说错了,最好是再碰到一条,“给你肉你还不想吃?”
我和刘庭玉去了河边那块大石头旁边,那里的水果然亮光光大出一片,水里都是天上的云。大石头西边那一片芦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黄了。我忽然对刘庭玉说鱼肚子会不会在这地方。刘庭玉说它来这地方?除非有母狗。我忽然心跳起来,我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我喊了一声,只轻轻喊了一声,马上就听到了一声凄利的叫声,好像就是鱼肚子!刘庭玉说想不到还真在这里!刘庭玉也喊,鱼肚子又答应了一声,声音十分凄利,有点怕人。“这家伙肯定是猜出来了,猜出咱们没安好心要吃它。”刘庭玉说它在就好,咱们把它引出来。我说你听声音是不是在芦苇里?刘庭玉说你再喊,我又喊,鱼肚子又答应了一声,是在芦苇里边,但它就是不出来,要在往常它早出来了。我说鱼肚子你个狗日的快出来吃东西!刘庭玉也大声说鱼肚子出来给你东西吃。鱼肚子在芦苇里又叫了一声,声音更加凄厉。刘庭玉把他的窝头取了出来,住芦苇鱼肚子叫的地方扔了一块儿,鱼肚子又在里边叫了两声,但还是不出来。我和刘庭玉都有些发毛,互相看看,狗这东西实在是太聪明了,聪明而且有预感,它怎么就忽然不再相信我和刘庭玉。刘庭玉说它这么聪明就更要吃了它!刘庭玉说咱们进去把它给拉出来。我和刘庭玉往芦苇里走的时候我忽然吓了一跳,我说鱼肚子不会是给大蛇咬住了吧?刘庭玉也有点怕,说不会吧,北方不会有蟒?要想把鱼肚子咬住就必须是一条蟒。我和刘庭玉每人找了一根棍子,我用棍子探着往里边走,我喊一声,鱼肚子就叫一声,声音真是怕人,我再喊一声,鱼肚子的叫声就更近一些,我和刘庭玉钻到芦苇深处了,这地方有蛇没蛇我不敢说,但我马上就看到鱼肚子了。鱼肚子伏在那里,它的样子真是怕人,皮毛上都是血,浑身的皮都烂了,一只耳朵也不见了,我和刘庭玉一出现,鱼肚子就仰着头哀号起来。我往前走它就努力想往后退,但它怎么努力都站不起来,刘庭玉看看它拖在后边的两条腿,那两条腿已经断了。我俩站住不动,鱼肚子也就不动,浑身却一直在抖,我把一块窝头扔给它。它马上大口大口吃起来。
“操!真饿坏了。”刘庭玉说。
我说鱼肚子都这样了你什么意思?
“操!”刘庭玉说有人比咱们先下手了,想吃它的肉。
我说可能是什么人?什么人这么狠?
刘庭玉说你脑子里肯定是有糨糊,这还用问,肯定打井队的人,他们要走了,还不把它给吃了!刘庭玉说可怜它是怎么跑出来的?看看这两条后腿都断了,刘庭玉说什么最残忍,还不是人?我说我们也残忍,我们还不是想吃了它?刘庭玉说我们也不残忍,是吃不上东西挨饿的那种难受劲最残忍!我和刘庭玉就蹲下来,鱼肚子估计有两天没吃东西了,把我们带去的四个窝头很快都吃光了。我站起来,说怎么办?刘庭玉蹲下去,说还能怎么办?我也蹲下去,说还能把狗打成个这样?是不是小眼儿做的事?刘庭玉说肯定不是一个人动的手,太惨了!刘庭玉立起身,把装酱油的瓶子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看,闻闻,又看看,手一扬,瓶子朝河那边飞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亮弧。
从芦苇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回头叫了一声,“鱼肚子——”
鱼肚子又在芦苇中鸣咽了一声。
“操!人们都饿疯了!”刘庭玉说。
打井队一走天就凉了下来,下过两场雨,天就更凉。那天刮大风,有什么给从房顶上一刮了下来,有人当下就给吓得乱跑大叫,说房顶上有一条大蛇,蜕下这么老大一张皮?便有人缩着,身子缩小,脸也一下缩小,缩着身子慢慢上了房,手里是一个叉,叉草的叉,房上垛了些草,叉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有人在下边说蛇可能就藏在烟囱里,便一桶水一桶水马上传上了房,传上房的水很快从屋里灶口里直射出来。有人又忽然说起丢鸡的事,我和刘庭玉只蹲在那里笑,有人问刘庭玉笑什么?刘庭玉说,腿痒!
“这么大的蛇,能炖一锅肉!”有人在旁边说。
但没人说到鱼肚子,天又要下雨了,北边天空上的云黑沉沉的,正朝这边慢慢慢慢漫过来……
怎么说呢?一开始,人们都不在意刘红桥养了那么一头猪。
在村子里,你养一头猪,他养一头羊,或者是,只要你喜欢,忽然养了几百只鸡或鸭,人们都不会觉得奇怪,人们谁都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放在心上的也许只有养猪养鸡养鸭的这家主人,只有他们关心他们的猪长不长,关心他们的鸡是不是已经快到下蛋的时候了。所以,在一开始,谁也没在意刘红桥养了一只猪。那只猪在小的时候也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猪,没什么特别,身形细佻且贪吃,总是这里拱拱,那里拱拱,一副永远吃不够的样子,猪呢,可能普天下都这个样子,英国,法国,或者是意大利的猪,大概也都概莫能外。人们不怎么注意刘红桥的猪,可能还和刘红桥这个人有关系,刘红桥的岁数呢,都已经七十多了,一辈子过下来却还是光棍一个,到了他这岁数,人们也不舍得叫他光棍了,一村的人都叫他红叔,大人小孩都这么叫,其实以他的岁数,早应该是人们的爷。刘红桥的兄弟已经过世,和他同辈的人在村子里也不多了,现在和他住在一个村子里的还有他的一个侄子,他的这个侄子对他特别上心,特别关心他。刘红桥和这个侄子都是出过远门的人,在村子里,人们对出过远门的人像是特别的尊敬。刘红桥和他的侄子刘俊的出远门,也就是到塘沽那一带打工,这打工可不是一般的打工,是搂盐,一去就是二十年,搂出的盐恐怕都有好几车皮。要在一般人,外出打工的雄心壮志就是,一,娶媳妇,二,盖房子。现在村子里都时兴盖二层小楼,许多人都做到了,但刘红桥什么都没做到,一没把媳妇娶回来,二没把房子盖起来,人们都说,刘红桥这个人是怎么啦?在外边浪了二十多年难道什么都没挣下?这就让刘红桥在村子里话一天比一天少,人也一天比一天孤独,他很少去别人那里,别人也很少去他那里,其实村子里的人们未必就会因此小瞧他,再说呢,他的岁数已经是村子里的爷爷辈!刘红桥是自己跟自己别扭,到后来,他连侄子的家都很少去,倒是侄子刘俊经常来看他。来了,互相递根烟,也没什么话,看看屋,看看院场,看看晒在那里的玉米,看看晾在那里的白菜,看看刘红桥的鞋子,看看刘红桥的衣服,有什么地方破了就拿回去让自己女人给补补。日子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下来,直到刘红桥养的那头猪出了名。
猪能出名吗?猪怎么就不能出名?刘红桥的猪是越长越大,先是,比一般猪大了些,接着是,比一般猪大得多,然后是,这头猪简直要长成一头大象了,大得自己都站不起来,要人帮着它才能往起站,怎么帮,也就是让人推着它它才能站起来,这样大的猪真是远近少见,因为这头猪,刘红桥家里慢慢热闹了起来,远近的人们都赶来看猪,刘红桥叫他的猪叫小白,现在还这么叫。但外边的人却不这么叫刘红桥的猪,人们叫刘红桥的猪叫“猪王”。自从报社记者来过一次,远近的人现在都知道刘家楼出了猪王。现在乡里开个什么会,来个什么客人,乡长刘庭玉和书记李峰还会常常亲自陪着客人下来看猪王,好像刘红桥的猪王已经成了乡里的旅游节目,再说呢,刘家楼乡也没个什么可以拿出来夸耀的,现在有了,就是刘红桥的这头猪。
村里大小人都知道,刘红桥特别宠爱他的猪,对猪,原是可以用“宠爱”这两个字吗?怎么就不能,刘红桥对猪就是宠爱,什么东西都舍得给它吃,晚辈送他的点心和水果他都舍得给猪吃。别人养猪是为了杀了吃,是为了养肥了卖钱,而刘红桥养猪却好像是不为了这些,没事的时候,刘红桥还总在那里和猪说话,“过来。”“过去。”“吃吧。”“喝吧。”刘红桥的话,那猪王居然像是句句都懂,猪王在刘红桥的家里其实就像是一口人,它在刘红桥家里一待就是十年,刘红桥的这头猪还真是聪明,聪明的有时候简直就和狗差不多,这家伙耳朵又好的出奇,刘红桥还没走到院子,刚刚走到下边那块田里,轻轻咳嗽一声,刘红桥的猪就会听到,而且马上就会在那里“吱吱吱吱”叫起来,这“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像是撒娇,且细声细气,让刘红桥听了特别动心,特别亲切,这叫声让刘红桥觉着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并不孤单。因为这头猪,刘红桥后来对猪的叫声就特别敏感,猪这东西,要是你要杀它,它的叫声是从喉咙里直冲出来,一条线似的从喉咙里叫出来,而刘红桥的猪“吱吱吱吱”的叫,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细声细气,又像是打招呼,或者简直就是问候,问候谁呢?当然是在问候刘红桥。刘红桥每天一起来,嘴里先要“啷啷啷啷、啷啷啷啷”一阵子,算是和猪互致问候,刘红桥在那里“啷啷啷啷、啷啷啷啷、”,猪在那里“吱吱吱吱、吱吱吱吱、”是一唱一合。村里人就会说听听听,听听听,刘红桥又在和他的猪说话呢。只是,人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刘红桥的猪,在小的时候,还会一下子立起来,只要刘红桥拍拍自己的腿,猪就会一下子立起来,把两只前腿搭在刘红桥的腿上,用嘴去拱刘红桥的手,拱啊拱啊,刘红桥手里果然有一个小罗卜头,或者是从道边拣的一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干巴了的果子,刘家楼这一带苹果树很多,没人稀罕从树上自己掉下来的落果,这就可以让猪开怀大嚼。刘红桥的猪,再大一些的时候,还会跟着刘红桥出去,在刘红桥屁股后边晃晃晃晃,晃晃晃晃,猪走路可不就是晃,狗是上下颠,猪是左右晃。刘红桥在地里干活,猪就在地头拱啊拱。刘红桥从地里回来,猪就又跟在他后边晃回来,从小到大,刘红桥吃什么这头猪就跟着吃什么,刘红桥把饭做好,先给猪拨一半儿,然后自己再吃另一半儿。到了后来,猪比刘红桥都吃得多,每顿饭都是猪吃多一半儿,刘红桥吃少一半儿。有句话是“同吃一锅饭”,刘红桥和他的猪就是同吃一锅饭!这还是猪王小的时候,到后来,猪王一天比一天大,食量也一天比一天大,刘红桥种了三亩地,红薯玉米再加上几趟子小麦,这三亩地打的粮食到后来都不够猪王吃。刘红桥总是和邻居们借粮食,这让他侄子刘俊很生气,都什么年月了还到处借粮食?他侄子刘俊是怕不知情的人说自己,就那么一个叔,是不是吃不饱?怎么总是东借西借?刘红桥呢,是先要保证猪王有吃的,然后才是他自己,一晃十年过去了,刘红桥什么也没挣下,好像就挣下这么头猪王!刘红桥十年做了些什么事?好像就只做了这么一件事,把一头猪养得其大比!猪王让刘红桥在心里骄傲的了不得!除了他,谁还能把猪养得这样奇大无比,把猪都养成了猪王,但养这么头其大无比的猪却真是给刘红桥带来很大的麻烦,天已经很冷了,一入冬,刘红桥的麻烦就更大,刘红桥的侄子刘俊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要让他叔把猪给卖了。
刘红桥的侄子对刘红桥说:“人家的猪在猪圈里,您的猪就在屋里。”
刘红桥笑笑,看着前边。
刘红桥的侄子说“人家的猪吃猪食,您的猪和您吃一锅。”
刘红桥还是笑笑,他本来就话少。
“您可好,”刘红桥的侄子说“人家种地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您是为了给猪吃。”
刘红桥还是笑笑,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搔了搔头顶。
刘红桥的侄子把话说到骨节眼上了:“人家养猪是为了卖钱,您呢?为了啥?是为了贴钱,乡里来了人您还得贴茶贴烟贴招呼。”
刘红桥说话了,“我养猪就是和别人不一样,一不是为了卖钱二不是为了杀了吃。”
“那您为什么?”刘红桥的侄子把一支烟递给刘红桥。
刘红桥答不上来了,想了一阵子,搔搔头顶笑着说:
“反正我就是不杀也不卖!”
“那您为什么?”
刘红桥答不上来了。
“为啥——?”刘红桥的侄子觉着又好气又好笑。
“都十年了!”刘红桥说。
“十年又怎么啦?”
“跟了我十年了!”刘红桥立起身,去了西边那间屋,他侄子跟在后边。
“我给您找条狗吧。”刘俊说这世界上还有拿猪做伴儿的?狗比猪好。
“狗黑夜乱叫!”刘红桥已经站在了西屋里,他反对侄子这么说。
刘红桥的三间屋都很老了,他住东边那间,猪王就在西边那间,中间这间放粮食和杂七杂八的东西。刘红桥怕猪王给冻着,地下铺着很厚的秫秸,猪王就侧躺在秫秸上,躺在那里也闲不住,总是不停地用嘴叨秫秸,把秫秸叨过来叨过去,人们都说,它又不是头要下仔儿的母猪,它那么做是在做什么?但刘红桥就是喜欢看猪王这么把草叨来叨去,猪王这么做的时候让人觉得它就是一条大蚕,一条其大无比的大蚕,一只马上就要做茧的蚕,猪王在那里动,嘴一动,全身也都跟着在动,用这村子里的话就是“鼓拥”,浑身肉一鼓拥一鼓拥的。猪王实在是太大了,太肥了,这么大的猪,不少人说去马戏团肯定不行,它表演不来,但它应该去动物园,让人们买了票来参观它,看看猪肥到猪王这个程度是什么样?肥得连眼睛都没了!其实不是没了,是那两只眼睛都缩到脑门儿那地方的肉褶子里去了,肥的连下巴都没了,猪嘴直接和猪肚子连在一起,是白晃晃的一大片。猪王现在总是在那里躺着,气派十足,想起来就得要刘红桥帮它一下,吃食的时候得刘红桥蹲在它旁边喂它,把手里的面条子一把一把搁到它嘴里,刘红桥给猪喂食别人看了都觉着害怕,怕猪一不小心咬了他,人们都知道猪这种东西是会咬不会放!刘红桥的得意也在这里,刘红桥把手塞到猪嘴里去,不但是手,好家伙!半个胳膊都进去了,“啊呀,啊呀,”旁边的人都叫起来了,这么老大一口猪,咬断他一根胳膊还不是像吃一根豆芽!人们担心,可刘红桥不担心,刘红桥知道猪王不会咬它,从小,他就这么喂它喂惯了。连刘红桥自己都不相信,十年的功夫,这猪怎么会长这么大。那天,一个杀猪的来了,给吓了一跳,说:“杀这只猪恐怕得用一把日本东洋刀!光有日本东洋刀还不行,还得使多大的劲?恐怕得使吃奶的劲!”做鼓的那天也来看猪王,他围着猪王转圈走了走,发出一声长叹,说这张皮可以绷一个全世界上最大的鼓,比所有的鼓都要大。又有一个厨子,根本就不相信刘红桥的猪王有人们说的那么大,也赶来看,给吓了一大跳,厨子也不看刘红桥的脸色,说这头猪,杀了连头蹄下水算在一起够办他妈一百张席!光那个猪头,腔子那里下得大一点一颗猪头就够两桌人吃!
杀猪的和绷鼓的鼓匠还有那个油光光的厨子让刘红桥很不高兴了一阵子,他把门一锁,不让人们看他的猪王了,他坐在那里生闷气,眼里都有泪花了。
怎么说呢?刘红桥现在不得不打主意要把猪王卖了,因为他病了。刘红桥的侄子刘俊说他叔刘红桥是给猪王累病的,刘红桥的病是头晕,站都站不稳,站在那里看他的猪王,猪王现在是一大片而不是一个,这说明他眼睛有了毛病。他侄子刘俊他对他说您这下子好了,不但把自己的东西都给猪王吃光喝尽,而且还把自己都给累病了,您病了猪能不能带您去看病,还不得我带您去!刘俊带刘红桥去了县医院,在那里挂了号,做了各种检查,大夫说刘红桥是轻微脑血栓,不算太严重,但要注意休息不要累着,这病越累越厉害。刘红桥的侄子刘俊当然知道脑血栓不是什么好病,这病动不动就能让人瘫掉,动不动就能让人嘴歪眼斜。但最最可怕的是让人动不了,拉屎撒尿都得在床上进行。刘俊对他叔刘红桥说这回您知道了吧,您这病都是给您那宝贝猪累的!再累也许就赶上刘旺弟了!刘红桥当然也知道脑血栓是个什么病,村子里的刘旺弟就是脑血栓,现在连走路都走不好,一走三晃,嘴眼都跟上乱动,谁看了谁想笑,说刘旺弟要是上了台赵本山保证没饭吃!
阳历十二月,天还不算太冷,但寒流一来就要猛地冷那么一下子,很不巧的是,刘红桥这几天又感冒了,刘红桥平时最怕自己生病,自己生病少吃一顿没什么,少喝一口水没什么,刘红桥最怕没人给他喂猪王。刘红桥又没别的亲戚,他一病就是刘俊的事。刘俊天天都得把饭做好了送过来。刘俊对他叔说叔我侍候您能行,因为您是我亲叔,因为您和我爸是亲兄弟!但我就是不能侍候您的猪王,一是做不来猪食,二是我也推不动它。刘俊这么说刘红桥也没说的,他对侄子说“饿它两顿也饿不死,就饿它两顿吧。”等刘俊前脚一走,刘红桥就把侄子给自己的饭哆哆嗦嗦都倒给了猪,侄子送给刘红桥的饭能有多少,够一个人吃,这点点饭给猪王吃可不够。猪王饿得在西屋里“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直叫。刘红桥忍不住了,颤颤抖抖找了两根红薯给猪王吃,猪王躺在那里,刘红桥坐在它旁边的木槽上,把红薯用刀一块一块削开了,再一块一块放到猪王的嘴里。刘红桥一边喂他的猪王一边流清鼻涕一边对猪说,说天马上就要下雪了,说这话什么意思呢?没什么意思,刘红桥总是想起什么话就没头没脑对猪王说什么话。
“你看看你,你知道不知道,我病了。”
刘红桥又把一块红薯喂给猪王,刘红桥又说,要是在别人家早把你卖了,别家的猪最多也就活个两三年,可你呢,啊,你呢,你都十岁了,你知道不知道,你们猪是五个月就顶一岁,十年就是二十岁,你都二十岁了,你二十岁了你能做什么?你把自己吃这么肥你能做什么?你就不能少吃一顿?你整天躺着,你像条大蚕,可你又不会吐丝,你吐个丝给我看看,你要是会吐丝就好了,上边就有人把你收走了,也许国家都会让你去给他们去吐丝,也许都会让你去美国表演吐丝!喂完红薯,刘红桥又颤颤抖抖站起身,去把那根老粗的木棍取了过来,他想让猪王站起来走走,现在天冷了,要是天气好,刘红桥也许就会给猪王洗个澡,用桶提来水,给它冲,用竹扫帚给它把身上打扫打扫。刘红桥一拿来棍子猪王就知道它的主人的意思了,它把身子一欠又一欠,一欠又一欠,终于顺着棍子的劲儿就站了起来,它站起来了,但它不知道为了帮它站起来,刘红桥累得一下子靠在了墙上,猪王实在是太大了也太沉了,为了帮助它站起来刘红桥得使多大的劲!猪王一站起来就显得更大,简直就是一堵其大无比的白花花的墙,是一堵肉墙!白花花的肉墙。刘红桥都怀疑,猪王要是再长下去还会不会从西屋那个门走出来,到时候恐怕那个门太窄了。刘红桥在猪王小的时候就没考虑过给猪王弄个猪圈,猪王还是条小猪的时候就给放在了西屋,在西屋一待就是十年!有时候刘红桥打它一下子,它会“吱吱吱吱”叫着直往西屋里钻,它认定了西屋就是它的老家。
猪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它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抖,“唿噜唿噜”抖一阵子,把全身的肥肉都要“唿噜唿噜”抖到,好像不这样它就不舒服,好像不这样它那浑身白晃晃的肉就不会醒来,肉会睡着吗?怎么就不会,肉睡着了就不会动,要想让它动就得好好晃一阵子,要是在小时候,猪王还会把后蹄子朝前跷起来弹弹脖子,那样子还真好看,抬一下左边的小蹄子,再抬一下右边的小蹄子,但现在它太肥了,蹄子抬不起来了,它现在只能抖,它把身子一抖,浑身白晃晃的肉便一下子都活了起来,从上到下的肉都在晃。抖完,猪王就要到墙边去蹭蹭墙,这边蹭蹭,再蹭蹭那边,蹭墙的时候,刘红桥就抬了头看房顶儿,他很担心那墙会给猪王一下子蹭倒了。猪王蹭墙的样子不像是在蹭痒,倒像是在用了全身的力气在推那堵墙,把身子斜了,靠在了墙上,“啃哧、啃哧、”一前一后地蹭,“啃哧、啃哧、”一前一后地蹭。“轻点轻点。”刘红桥在旁边说话了,他还用棍子轻轻碰碰猪王,说你用这么大劲把房子蹭倒了怎么办?我这房子还要留给我侄孙呢。刘红桥的侄孙是谁?就是刘俊的儿子,马上就要高考了,忙得没时间过来看他。刘红桥这么一说,猪王居然像是听懂了他在说什么,不蹭墙了,但它不蹭墙也得靠墙站着,只要是不走动,只要是不躺在地上,猪王就必须靠墙站着。刘红桥身体好的时候还会把猪王带出去转转,手里拿根萝卜什么的,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把猪王引出去,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到处走走,可现在刘红桥病了,不能再带它到处走了。
刘红桥放下了手里的棍子,也慢慢坐了下去,坐在那个猪食槽子上,他对着猪王,把手抬了起来,他一抬手,猪王就像是明白了,又晃晃晃晃地过来了,刘红桥就把手放在猪王的脑门儿上了。刘红桥对猪王说你知道不知道我病了,是脑血栓,你知道不知道,我又感冒了,脑血栓加上感冒,我流清鼻涕,我头痛,我感冒了你怎么不感冒,怎么就让我一个人感冒?你比我年轻,你比我经冻,你看看你这身膘,三九天也冻不进去。我呢,我现在到处都疼,我拉屎也拉不下来。刘红桥说话的时候,猪王就开始用它的嘴蹭刘红桥的手,“卟、卟、卟、卟”把热汽和涎水都喷到刘红桥的手上。刘红桥把一只手伸到猪王的手里了,伸进去,说:“还是你这地方暖和,你就给我暖和暖和吧。”伸过这只手,又把另一只手再伸进去,又说:“还是你这地方暖和,你就好好儿给我暖和暖和吧。”猪王的嘴里可不是暖和,猪王的嘴轻轻张着,任刘红桥把一只手在里边转来转去,猪王仰着脸,只有在它仰着脸的时候,刘红桥才可以看到它那长在肉褶子里的眼睛,那两只眼亮亮的,就像是镶在肉褶子里的两颗宝石,猪王就用它这两颗宝石看着刘红桥,猪王的这两颗宝石亮晶晶的,湿漉漉的。刘红桥总是想把猪王脸上的肉褶子给它洗洗,白猪是越胖颜色越粉,颜色是粉白粉白,猪王要是洗干净了还挺好看,但猪王脸上的肉褶子怎么也洗不干净。有一次刘红桥用牙刷子给猪王刷,猪王给弄得大声尖叫,把头摇来摇去,意见大的了不得。
刘红桥很伤心,伤心自己终于打定了主意,他站了起来,领着猪王从西屋去了一趟堂屋,堂屋的桌上放着几个抽抽巴巴的苹果,还是刘俊的儿子他的侄孙上次拿过来的。刘红桥手拿着两个苹果再把猪王从堂屋领回到西屋,出门和进门的时候猪王都是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门里挤出去或挤进去。这还是没有吃食,如果吃饱了食,刘红桥就得在猪王屁股后边使劲推,猪王在前边用劲,刘红桥在后边也用劲,猪王才能进那个门。刘红桥忍不住笑了,他想起猪王总是进不了他东屋的那副急样子,它只能把头探进东屋的门,身子却进不去。急的“吱吱吱吱”叫,别看猪王个头现在长这么大,叫起来的声音还是细声细气。
刘红桥坐下来,突然伤感起来,他用手拍拍猪王的脑门儿。
“你要是会把戏就好了,你就可以到马戏团去了。
猪王“吱吱吱吱,吱吱吱吱,”不知道在说什么猪语。
“我要是不病就好了。”刘红桥又说我又不是神仙,大夫说我这是吃盐吃多了。
猪王“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它有点儿急了,它仰起头,想用嘴够刘红桥手里的苹果。
“没别的法子啦,看样咱俩儿得分手。”刘红桥说千里搭长逢,自古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我在塘沽干那么多年还不是照样回来了,我搂的盐够几火车皮。
猪王够着了,不是它够着了,是刘红桥把手里的干巴苹果搁到了它的嘴里。
这时候外边门响,是刘红桥的侄子刘俊来送饭了,是面条儿合子饭,饭菜都在里边了,天气冷的时候人们就爱吃这种饭。刘红桥的侄子顺便还“呼哧、呼哧、”提来了一桶潲水,潲水里搅了些玉米面,还有烂菜叶子,是猪王的晚餐。刘俊把给他叔叔的饭先放在了东屋,然后才过来给猪王把那桶潲水倒在了槽里。“不杀就行。”刘红桥的侄子刘俊突然听到叔叔刘红桥在自己背后说了话。“什么不杀就行。”刘俊愣了一下,把身子转了过来,刘红桥忽然又不说话了,看着侄子。“您是不是烧得厉害了?”刘俊抬手摸摸他叔的脑门儿。“只要不杀就行。”刘红桥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刘俊这回听明白了,兴奋了起来,叔这是同意卖猪了。“我看他们买回去也是个杀。”刘红桥又说。“猪哪能总在家里养着。”刘俊蹲了下来,看着他叔,说您想开就好,都十年了,谁家有过把猪养在家里十年的事。刘红桥长叹一声,说他们杀不杀我看不见就行,但往走拉之前我要给它好好儿洗洗,到时候我躲出去你们再往走拉,别让我听见动静就行。“我帮您洗。”刘俊跳起来说这要好好儿烧一大锅水。
来拉猪王的人还是把那辆破车又开了回去,他们没办法把猪王往车上弄,他们只好赶着猪王走,他们用两根绳子把猪王的前腿拴好了,他们想这样把猪王连拉带牵弄了走,但猪王突然尖叫了起来,它感觉到了什么?它已经出了门,但它不再走,回过头尖声尖气地叫了起来,还猛地把浑身的肉“唿噜唿噜”抖了几下。猪王太大了,这样的猪得用个起重机往车上吊,不知谁在一旁说了一句,说没有起重机就没法子弄它上车。因为人们要往走拉猪,刘红桥躲了出去,躲在屋子后边的葵花地里,葵花地里现在只有葵花杆子和“哗啦哗啦”直响的干葵花叶子。但猪王的叫声还是让他惴惴不安地又出现了,刘红桥出现了,把手里的一个筐递给他侄子,说用筐里的萝卜慢慢引着它走,它昨天饿了一天了,不这样你们谁也别想把它拉走。“用萝卜引它走。”刘红桥又对侄子刘俊说。这个方法还真管用,那四五个来拉猪的人果真用筐里的萝卜慢慢慢慢把猪王引出了刘红桥的院子,又从刘红桥院子前边那块菜地引到了路上。猪王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嚼着萝卜往路上走的时候人们忽然听到了什么,人们这才发现刘红桥在后边跟着,刘红桥又颤抖着叫了声“小白~~~~”,然后一屁股蹲在了那里。猪王停了一下,迟疑了一下,“唿噜唿噜”抖了几下,然后又跟上萝卜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用嘴够那萝卜,它是给饿狠了,筐里的萝卜对它是最大的诱惑,四个人就那么围着猪王,慢慢慢慢走到路那头去了,慢慢慢慢朝西去了,道边的树杨树叶子都落光了,白白的枝条衬着明蓝的天让人知道真正的冬天到了。人们又听到了刘红桥的声音,刘红桥又叫了一声“小白~~~”,猪王又停了一下,又迟疑了一下,又“唿噜唿噜”抖了几下,然后又跟着萝卜往前走,就这样,慢慢慢慢走远了,刘红桥的侄子刘俊也跟在猪王后头。猪王走远了,往西走,再往西,马上要消失到那排杨树后的时候,刘红桥忽然又大声叫了一声“小白~~~~”,然后靠在一棵树上不动了。刘红桥希望猪王停下来往回走,要是那样,自己再怎么困难也不会让人往走赶它,但猪王没有停下来,嘴里嚼着萝卜,刘俊也听到了身后他叔刘红桥的叫声,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让猪王走得快些,赶快走到他叔再也看不到的地方。
刘红桥很少生病,在塘沽搂盐那会儿,天那么冷,穿着高腰雨靴站在冰冷的盐池子里一天要搂四五百斤盐,那时候他都没感冒过。在冬天真正到来之前,天又暖和了一阵,刘红桥却像是病得更厉害了,走路更慢了,但人们这会儿见到刘红桥的时候要比以前还多,但刘红桥好像更不愿和人们说话了,人也更老了,他慢慢慢慢走动的时候手里总是拿着根干巴萝卜。人们发现他总是坐在菜地过去的那个路口,再过去,就是那排白白的杨树。刘红桥在那地方一坐就是老半天,两只眼睛好像已经定在了路那边的杨树那边,没人知道刘红桥在想什么或等什么?只有他侄子刘俊知道他叔为什么天天要坐在那里。直到这一天,刘红桥忽然开口说了话,只说了一句,然后马上就跟着哭了起来,这天刘红桥的侄子从镇里兴冲冲地回来,用车驮回来一只粉白色的小猪仔儿,他对他叔刘红桥说叔您看我给您带回什么了?这么说着,还用手使劲拍打了一下蛇皮袋子里的小猪仔儿,蛇皮袋里的小猪仔受了惊,“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地尖叫了起来。
刘红桥抱着小猪仔是从北边绕道回的家,他不要他侄子跟着他,他怕别人听见自己的哭声,又怕别人听见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小猪仔儿的叫声,他慢慢探着腿下了村北边那个坑,坑里的积水已经冻得很硬了,刘红桥的侄子在坑的另一边小声说:“叔、叔、叔、叔——”
刘红桥慢慢慢慢抱着小猪仔儿又从坑的另一边往上爬,一边爬一边小声说: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刘红桥的侄子在坑的另一边紧着说:
“叔、叔、叔、叔、你慢点儿——”
刘红桥没回答他侄子,嘴里还小声说:
“小白、小白、小白、小白~~~~”
家中旧物,向来不知爱惜,及至想起,却只剩下一只青花瓷钵,钵底画两个小人在那里抬腿扭腰踢球,古代只叫它“蹴鞠戏”,百工百匠之中,我只喜陶工,一直想在我北边露台安放一个电炉,一次烧四五个杯子或别的什么,一边做一边可以望望这小城西边的远山,山上照例东一片绿西一片紫,有云飘过时,山色会斑驳一下。因我住在最顶层,我在上边做什么也不会有人看到,泥巴的好,在于它可以百变千变,比如捏个裸体男女,比如做个不规则的盘子和笨拙的碗,这便全在我,一时想到竹林七贤的嵇康,竟然会去打铁,砰砰啪啪,火星不免四溅,又没个墨镜给他戴,再一个怪胎就是明朝的那个皇帝,在宫里整日臭汗淋漓做木匠活计,“嘶啦啦,嘶啦啦”地拉大锯也不嫌其烦,也不知是什么人会愿意给他搭一下手,但他毕竟影响了整个天下,至今所见明式家具线条都好到减一分则瘦增一分则肥,但那趣味原不是给民间百姓的,民间的趣味只在结实,一张大床可以尽着人折腾才是,而正经明式家俱却要人先知道什么是小心和规矩,要人坐有坐像靠有靠像。而我,打铁也不能,做木匠活也不够,多少年来却只想做陶工,去与泥巴厮混,这想法心心念念至今还没有打消,闲时还总是在打听陶炉和陶土的消息,电脑里存许多制陶资料,日本陶艺家的纪录片我几乎全部囤存,我喜欢那种质朴的手捏陶,前不久买到一只说圆不圆的“九土”手捏黑陶盘,心里说不上有多么喜欢,两个巴掌大小却要六十多元,也只能放两个娇小的佛手,美感却无法言说,也不知是什么手捏就,竟让人喜欢。人类的手真是无所不能好到无法说,却又往往被我们自己忽视,很少有人会没事把自己的手左看右看,除非手出了毛病,人类的贱,只贱在几乎是什么东西不出毛病都不知去惜爱。但手实在是奇妙,再美的东西也像是离不开手,当然人身上还有更奇妙的东西,只是在此不便言说,人活着,其实是活手。
前不久,看一本《古今指画集》,便忽然想起用手指试它一试,且给毛笔放几天小假,小时候师傅经常画指画,画之前,必先换黑衣黑裤,这便是讲究,然后才慢慢画起,或是用小指指甲轻轻着一点墨在纸上一点一点轻轻拉,或是用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在纸上用力搓擦,或是单用中指蘸一点墨在纸上轻轻点,食指的指甲最长,着纸有力像是公孙大娘剑器行,在纸上一劈一劈。若四指并拢了一齐上阵,大块的石头便在纸上即刻峥嵘起来。想想师傅当年画指画那双手,真是黑煞难看,指甲缝几天都洗不干净,都不忍心看他伸手取馒头。再看看画册中潘大师指画的松石,看看历代画家指画的凌厉用笔,便忍不住想画,研了墨,手巾水盆都准备好,老婆厨房用的围裙此刻忽然升级,居然直接与文化接轨。铺好纸,是从右手先黑起,继之左手,为了画这指画还特特留了指甲,但也不是专门为了画这几张破宣纸,平时没事抚弄古琴,右手指甲自然在,再留则是小指,小指指甲画虫须,真是要紧的很,其它指甲还很难派用场,而小指指甲留短了还不行,此指便一如笔中的“衣纹”“勾线”。而大拇指却是中号狼毫。画指画,特有一法是以线缠指,粗线细线各有讲究,缠一指缠两指须事先想好,把手指直勒出一道一道楞,还要学会用手抓墨,水盂里一下,砚池里一下,要快而利落,用手指一抓一抓,即刻洒落纸上,是,淡墨一下浓墨一下,纸上便淋漓起来。潘大师最喜画指画,想必其指甲亦是特别的长,看他指画之松针,厉厉一如刀剑,今年六月荷花开,专门跑去杭州看了一回荷,心里便想着潘大师的指墨荷花。潘大师的指墨好,好在尺幅大而画面净爽,没一滴墨迹洒落,无论山石兰草松针鹫鸟,线条遒劲利落的让人想不到,想必潘大师是一边画一边用什么兜着那只手,怎么四尺整张的大画会那么干净?画指墨真是很难做到这一点。所以其《淡彩指墨画鹫图》今人心服。再看南宋梁楷,总觉他的画儿也一律都是手活儿,有指墨的味道。用手指在纸上作画当然是叫做“指画”。指画始自唐代张璪,想必此人的手指整日也都是墨迹淋漓,指甲缝里更不必说,且穿不得素衣白袍。画指画,虽指缝墨迹一连几天都洗不干净,但我还是喜欢那种感觉——就像是身上忽然长出十支笔,居然是软中硬都有,且分大中小号。以指代笔,有特殊美感,但画指画,一张画实实在在很难只靠手指来完成,即如潘大师,也不免要靠毛笔来收拾一下,或是以线缠指增强其表现力。画指画其实味在趣味,不在尺幅大小,最上乘的指画当纯以手指在纸上来去。而以指濡墨,表现力毕竟不如毛笔。时下无论几流画家作画都喜欢画大画,动则八尺或丈八,且以能入时人眼为最高目的。有一句话是:“好书画不入时人眼,入时人眼必无好书画。”指画一如唐诗之外的词,古人把词叫做“诗之余”,诗言志而词言情,而指画可以说是“画之余”,重在一个“趣”字。趣乃国画之真魄所在,不如此不可观。
写文章都要有个结尾,忽然又起那家里的那个青花钵,忽一日有朋友来把钵底翻过来看,连声怪叫起来,说这“云石友”原是明代某某的号,这青花钵竟是明代物件,我对他说,明代物件也只是物件,在我,再珍贵的东西也要让它回到日用上才安逸,我便用这青花钵种水仙,比之当年家里阿姨用它种蒜苗也算是雅了那么几分。
我常想,我若疯狂,还会不会再写小说?到时候我若是再写小说又会是什么样?这也只是一个存在于心里的古怪想法,我很想试验一下,
问题是,我好像不会疯也疯不了,顶多,也只有烦躁和不安,或者是在写作的时候感到了内疚。这是我从写作以来从来不曾有过的情绪,但现在有了,每一动笔就觉得自己对不起谁?总在想,你凭什么写出这些东西?你凭什么要人去看你写的东西?这么一想心里就更加难过。去年我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我的名为《旗袍》的小说,这是一个比较大的中篇,写完这个中篇,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替历史在害羞,自己是不是替历史隐藏了什么?问题是,我肯定替历史隐藏了什么?或者是某种看不到的力量让我必须去隐藏,这么一来,我作家的身份就变了,变成了一个伪君子,一个说谎者。这么一来,我心里就很不安,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人已经从小说深处“踢它踢它”一路走过来,一直冲着我走过来,脸上的神色很是让我害怕,我知道她就是我那篇小说中的人物,她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她要和我谈谈,谈谈我是怎样把历史左裁一块儿右裁一块儿然后搞成了这样,我很羞愧,这么多年来我写小说还不曾感到过羞愧。
一个作家,每有新书出,理应当是欢喜的,有一份收获的喜悦在心上。这本小说集,收录了我近十年来所写的短篇小说中的十多篇,而不都是近作,所以,色彩是有些驳杂的,这可以突破一个人的阅读经验,不至于让读者感到神美疲劳,小说编好后,我却没有感到丝毫喜悦,就像是一个铁匠,他锤打一块生铁,本希望它变成一块精铁,却想不到它实际上只是一堆牛粪。想法与实际效果往往让人发狂,我理解画家梵高为什么忽然动手把自己的画用刀划成碎片。
作家与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既不可能高于生活也不可能低于生活,我们只能贴着生活,就好像我们的两只脚只能永远贴着地面行走,坐飞机在云端出没只能是暂时的,就好像大雁永远只能飞翔在天空而不可能像一只土拨鼠那样钻到地下去。编自己的集子,本不用再一次谈论自己的诸多小说。我想一个作家如果不疯掉的话,如果再继续写下去的话,其实也没什么花样。作家有时候其实很像是一把刀,其刀锋之所以几乎可以切割开一切,就在其要有足够的锋利。如果社会像一头牛或一头猪的话,而作家这把刀正堪一用,刀要有刀锋,作家这把刀的刀锋如果不想锈掉的话,那么它一定要在三块磨刀石上轮番不停地打磨。这三块石头分别是,面对众生,一是同情,二是正义,三是斗争。如果作家像一把刀的话,除此,你还能让自己像什么?请想像一下。
很小的时候,到了七夕,母亲大人总会抱着我出去拜拜魁斗星,一时是满天星斗,令人着实欢喜,星星原也会让人欢喜么?这只是说不清,即如现在,晚上出去,见到满天的好星星也一样还是会欢喜,星宿在天,人皆在地,原也相隔得不能再远,即使哪一颗星星从天上忽然掉下来也不见得能掉到你的怀里,为什么竟然会欢喜起来?还是一个说不清。魁斗星其实应该是叫做魁星,因为它是北斗星中最亮的一颗,也是打头的第一颗,所以人们就把它叫了魁星。及长,母亲到了七夕还会对我说出去拜拜魁斗长大了有出息的话。男孩子拜魁斗星,也只是步至庭院朝着北方的天空清清爽爽做三个揖,既不设香案又没有供果,至于那魁斗星在什么地方,它又是群星中的哪一颗倒没人理会。在七夕的晚上,男孩子万万不可做的一件事就是冲着北方洒尿,据说这样做会冲了北斗,一辈子交不上好运,北斗星在天空上闪耀,人在地下洒尿,相去既远,怎么都挨不上,这也只是要人对星宿起一番敬重,在中国的民间,山川草木虫蚁飞鸟都与人平等,都要敬它一敬,何况是天上的星星。而若非要排一下先敬什么后敬什么,那第一要敬的当然是天,然后才是地,然后才是双亲。七夕的拜魁斗星,也只是小男孩的事,从没见过大人在那里拜,更没有见过女人在那里拜。女人们在这一天会乞巧,或采来凤仙花加了明矾放石臼里捣捣把指甲染它一染,凤仙花染过的指甲红得很通透,是从里到外,不像是指甲油没事的时候可以一点点一点点地把它从指甲上再抠下来。七夕算不算是节日?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在中国民间,节日都是要大吃大喝,即使不大吃大喝也要小吃小喝,而七夕却实实在在是与吃无关,若说与什么有关,也只与星斗和凤仙花纠缠。所以说它不是节日也罢。
七夕虽不是什么节日,但它又是个有故事的日子,重要的是牛郎与织女在这一天是一定要见上一见,是一年一度。据说每到七夕这一天,喜鹊是一只都不会让民间的你我看到,它们都去了天上的银河两岸,去给牛郎和织女去搭桥。而这个桥为什么非要喜鹊来搭?这真是一件让人永远也说不清的事情。现在有人把七夕说成是情人节,而说到牛郎与织女的关系,他们两个是真正的夫妻,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说的情人。其实我们现在的俗世,有一个情人节就够热闹,要那么多情人节也没用。“情人”二字在中国,原也并不是什么好字眼,而北斗星在中国的民间却有着极其崇高的地位,所以不妨让我们在七夕拜拜魁斗星,虽然我们都已老大,即如今夜,我的计划就是要步至中庭对着北方天空的魁斗星拜它一拜。天现在还阴着,云虽不那么厚,却看不到太阳,要是晚上有雨而且潇潇地下个不停,这拜魁斗星的计划就要落空,好在还有明年,好在年年都会有一个七夕。
对“竹林七贤”的喜欢还是要从画像砖说起,古代的画像砖在最早应该是有颜色的,衣服啊,人的面部啊照例都会有颜色,但经过漫长岁月,那些颜色全部褪掉了,颜色褪掉后,让人想不到的效果发生了,画像砖上,只有线条的人和景物竟然会更好看。好多年前,看“竹林七贤”画相砖的拓片,真是喜欢他们的衣饰和发形,还有他们手里所持的物品和他们的身影坐姿,之后,读《中国文学史》,才真正知道“竹林七贤”是怎么回事,关于“竹林七贤”的七位先贤怎样排名,一直是有争执的,这让我觉得好笑,争执的焦点就是阮籍和嵇康就文学成就而言谁应该是七子里边的老大,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喜欢阮籍,阮籍诗歌里流露出来的那种惆怅和伤感,无疑是一种美,伤感和惆怅的美。虽然嵇康没事喜欢“砰砰嘭嘭”地去打铁,至于他为什么喜欢打铁,不管后人有多少揣测和解释,对我而言那只是一个画画,也真不知道嵇康打铁的时候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一手持钳一手持锤满脸是汗火星四溅,问题是他在打什么?农具?比如是一片犁铧,还是在打一把剑,关于这一点,我想了许多,打剑的可能性不大,如果嵇康在那里打剑,便会让人有政治的附会与揣测,总之,当我和我的朋友油画家马上上到半山腰上的嵇山亭,我靠在那块很古老的石碑上让马上给我拍照留念,心里却想着嵇康打铁的地方究竟在什么地方?嵇康为人很有趣,他在树荫下“砰砰嘭嘭”火花四溅地打铁,钟会去看他,嵇康却对钟会不理不睬,一句话也没有。钟会立候很久,准备离开时。嵇康才终于开口问钟会:“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回答:“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一问一答,亦算是云台山百家岩当年的佳话。嵇山亭是为纪念嵇康建的一个亭子,实际上只是一个碑亭,为清代的一个老和尚所修。亭子里的那块石碑正面只有两个行书大字“嵇山”,而碑阴的碑文因为时代久远早以看不清是些什么字,虽然马上蹲在那里看了又看,也终于看不出是些什么字。
从河南境内进入云台山百家岩,自然看到竹丛,说到“竹林七贤”,没有竹子是绝对不可以的,但河南这边的竹子多是细竹,是郑板桥笔下的那种,细而颇见风致,一丛丛让人不由得不怀古,这怀古的情绪来得是风生水起,是不由人。人们来到这种地方其实就是要怀古,怀想那七个脾气古怪行经亦是古怪的古人。我来云台山,已不是第一次,上次来是从山西境内那边迢迢地过来,关于“竹林七贤”的云台山百家岩,山西和河南一直在争执,争执的焦点不外是“竹林七贤”的百家岩是山西的还是河南的。上云台山有两条路,一条从山西那边上,一条从河南这边,但你如果从河南这边上,云台山到底归属哪个省份就不再会是个问题,就以“竹林七贤”活动的那个时期为历史背景,再从进山的路线和从历史上政治中心所能幅射到的区域分析,还有汉献帝的那个陵墓,都会让人不难明白“竹林七贤”当年活动的主要区域只能是在河南境内。
说到“竹林七贤”,说到打头这个“七”字,七这个数字在中国是个很特殊的数字,天上有北斗七星,文学史上有“建安七子”,紧跟着,又来个“竹林七贤”,都是七。“建安七子”指东汉末建安时期曹氏父子之外的七位著名诗人: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七子”之称,不是后人的总结,而是始于曹丕所著《典论&论文》。而魏末的这七位,比“建安七子”要晚一些。他们是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这七位与竹子有密切关系的人物真正都不是等闲之辈,他们在一起玩儿,弹琴、赋诗,著文,啸嗷,搞出的动静惊动了整个中国文学史。“建安七子”在“竹林七贤”之前,似乎是“竹林七贤”的样板,前边有七,后边再跟个七。所以,不能不先说一下“建安七子”,“建安七子”里的第一个人物孔融,是孔子的二十世孙,鲁国曲阜人。他年少时曾让大梨给兄弟,自己取小梨,因此佳话千古。这个故事也就是小时候父母常常拿来跟我们小孩儿说事的那个“孔融让梨”的故事。孔融早年曾经参加讨伐董卓,后来为曹操办事,但后来因劝阻曹操攻打刘备而被处死,想必当时言辞和态度都相当激烈,一时惹怒了曹操。孔融一生所著文章甚丰,其文章的风格华丽如织锦令人目迷五色,但我最喜欢他的文章还是《与曹操论禁酒书》。在中国的历史上,因为种种原因而屡屡禁酒但却总是屡屡禁不了,酒的魅力实在是强大,真希望有专门谈中国历史上禁酒的专著出版,想来应该是一本十分有趣的读物。在湖边的那个学校里教书的时候,鄙人读古典文学多一些,那时候很想把“建安七子”的孔融、陈琳、王粲、徐干、阮瑀、应玚、刘桢和“竹林七贤”的嵇康、阮籍、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放在一起写一篇对比文字,若此想法变成真,当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这次从河南焦作入云台山登百家岩时这种念头忽然又从心中升腾起来。既登云台山,于竹丛边仰望百家岩危岩之上边的那座古塔,《中国文学史》突然在心里又像是活了起来,那七个人,像是宽衣博带嘻嘻哈哈依次从竹丛那边走了出来,而走在最前边的,我想应该是嵇康,大个子,美容仪,而且手劲十足。我对马上开玩笑说,小心,要是嵇康过来和你握手,千万小心。
河南焦作,自古就是个出大人物的地方,只这“竹林七贤”就让魏晋之后的文人雅士们,当然也包括了我们现在的这些作家,怎么说,一旦想起他们,便如高山仰止。“竹林七贤”中的七个人,论诗文,不少人都喜欢阮籍,但若论行为举止许多人却又喜欢嵇康。嵇康,字叔夜,本姓奚,祖籍会稽,学者们认为就当时的社会地位和影响而言嵇康应该是“竹林七贤”的领袖人物。嵇的先人,因避仇迁家谯国侄县改姓嵇。嵇康是曹操的孙女女婿,官至中散大夫,故又称嵇中散,著有著名的《养生论》,他的养生观有很强的政治色彩,是“越名教而任自然”,就是一旦说到养生,名教都可以放在一边。嵇康与王戎、刘伶、向秀、山涛、阮咸、阮籍等人当年在云台山的百家岩一带诗酒倡和,流连泉石风月,一时被称为“竹林七贤”,这样的人物,远离城市,待在山里,是否容易被人们当做坏人?想想便忍不住想让人发笑,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人们才特特给他们七个人冠之以一个“贤”字,嵇康弹得一手好琴,古人把弹琴叫做“鼓琴”,其善弹的名曲便是有名的《广陵散》,《广陵散》是大曲,在弹奏上有相当大的难度,其情绪变化极其激烈悲伤。嵇康著有《嵇中散集》,传世的各种版本里要数鲁迅辑校的《嵇康集》为精善。而我最喜读他的文章依次是《声无哀乐论》《与山巨源绝交书》《琴赋》《养生论》。在中国,如果说现当代文学时期最缺少的是贵族作家的话,而在魏晋时期,却不乏贵族作家,他们写作不为衣食,不为谋职改变身份,他们的为文,只为自己心情的安妥,直接与天地对话。
  “竹林七贤”中的阮籍是个在民间传说颇多的人物,关于他的喝酒,几近疯狂而又可爱,他喝酒的传说要比刘伶的一醉三年才又活过来有趣的多,阮籍是陈留尉氏人,他的父亲就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阮瑀,不用细参,便可见他的家学如何。阮籍曾任步兵校尉,世称阮步兵。也许是目睹了太多的人生无常,阮籍在政治上采取了谨慎避祸的态度。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其中以《咏怀》八十二首最为著名。每读阮籍诗,读几首便不敢再读,其悲愤哀怨每每会让人好几天都从中走不出来。阮籍还长于散文和辞赋。存世散文九篇,其中最长及最有代表性也最好看的当数《大人先生传》,明代张溥辑《阮步兵集》,近人黄节有《阮步兵咏怀诗注》,都是研究阮籍的必备读物。阮籍曾登广武城,观楚、汉古战场,慨叹“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当时明帝曹睿已亡,由曹爽、司马懿夹辅曹芳,二人明争暗斗,政局十分险恶。曹爽曾召阮籍为参军,他托病辞官归里。正始十年,曹爽被司马懿所杀,之后司马氏独专朝政。司马氏杀戮异己,被株连者很多。阮籍本来在政治上倾向于曹魏皇室,对司马氏集团怀有不满,但同时又感到世事已不可为,于是闭门读书,不涉世事,或登山临水,或酣醉不醒,或缄口不言。但迫于司马氏的权势,阮籍到后来还是接受了司马氏授予的官职,先后做过司马氏父子三人的从事中郎,当过散骑常侍、步兵校尉等,因此后人称之为“阮步兵”。他还被迫为司马昭自封晋公、备九锡写过“劝进文”。因此,司马氏对他采取容忍态度,对他放浪佯狂、违背礼法的各种行为不加追究,惟其如此,最后才得以善终。晋文帝司马昭欲为其子求婚于阮籍之女,阮籍的反映是,连连大醉数月,让人无法开口,司马昭遂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竹林七贤”中的七个人物,即以民间传说而言,对后世影响最大的应当非阮籍莫属。
至河南境,入焦作地面,再登云台山访百家岩,不少人都会想到诗文和七贤的那些风流蕴藉的故事,而我却忽然想到酒,上山之前,原想带一壶酒在竹林边与马上左一杯右一杯地对饮,如果,我们二人果真坐在竹林边对饮起来,想像之中,那一千五百年前的七贤会不会一时闻讯俱来?说到喝酒,“竹林七贤”个个都是个中好汉。我小的时候,父亲曾给我讲过刘伶喝酒的故事,当然就是那个“杜康造酒刘伶尝,一醉三年才还阳”的故事。在百家岩,有关“竹林七贤”的遗迹其实并不多,也只两处,一处是嵇山亭,一处就是从嵇山亭往高处走,再往西,走过那狭而长的莲池,再迤逦往上,上到一个狭长的台子上然后往下看,便可以看到那据说是刘伶醉酒后躺在上边一睡三年的石台,三载的春夏秋冬花开花谢,人却在梦里颓然不知,那可真是好酒!登云台山,真是不能不让人想到酒,以饮酒而避世,又着实让人伤感。
“竹林七贤”,除嵇康阮籍之外,山涛、向秀、刘伶、王戎及阮咸也都不是等闲人物。山涛,字巨源,西晋河内怀县人,官至吏部尚书。西晋河内怀县就是今天的河南武陟,山涛虽居高官,却贞慎俭约,俸禄薪水,散于邻里,时人谓为"璞玉浑金"。武帝时任尚书之职,凡甄拔人物,各有题目,称"山公启事"。
山涛好老庄学说,与嵇康、阮籍等交游。为人小心谨慎,山涛在竹林七贤中年龄最大,仕途平步青云。山涛后来推荐好朋友嵇康来洛阳做官,没料到嵇康不但不领情,还写了一篇《与山巨源绝交书》的奇文,一时成为文学史上的佳话。然而,嵇康在刑场临死前还是将自己的儿女托付给了山涛,留言道:“巨源在,汝不孤矣”。在嵇康被杀后二十年,山涛荐举嵇康的儿子嵇绍为秘书丞。年四十,始为郡主簿,一个小小的官。
  云台山百家岩之“竹林七贤”当年优游处,既然只存有两处与七贤有关的遗迹,一是“嵇山亭”,再就是刘伶酒后睡觉的那块石头。所以不得不说一下刘伶,刘伶是“竹林七贤”中最擅长喝酒和品酒之人。为避免政治迫害,为人任性放浪。一次有客来访,他赤身裸体不穿衣服。客人责问他,他说:“我以天地为宅舍,以屋室为衣裤,你们为何入我裤中?”但他的酒并不白喝,有《酒德颂》一篇传世。《晋书
刘伶》记载:刘伶“身长六尺,容貌甚陋。放情肆志,常以细宇宙齐万物为心。澹默少言,不妄交游,与阮籍、嵇康相遇,欣然神解,携手入林。初不以家产有无介意。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而随之,谓曰:“死便埋我。”其遗形骸如此。尝渴甚,求酒于其妻。妻捐酒毁器,涕泣谏曰:“君酒太过,非摄生之道,必宜断之。”伶曰:“善!吾不能自禁,惟当祝鬼神自誓耳。便可具酒肉。”妻从之。伶跪祝曰:“天生刘伶,以酒为名。一饮一斛,五斗解酲。妇人之言,慎不可听。”仍引酒御肉,隗然复醉。尝醉与俗人相忤,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其人笑而止’。细读此文,刘伶之可爱跃然纸上。
说到“竹林七贤”,非止饮酒狂放,诗酒之外的音乐亦非历朝历代的文学社团可比,如果古时的那些以文相聚的文人们可以叫社团的话。
嵇康的古琴之外,还有就是阮咸的善弹直颈琵琶,直颈琵琶后来改称阮,分大阮小阮,直颈琵琶改之为阮即从阮咸始。阮咸不仅擅长演奏,也精于作曲,唐代流行的琴曲《三峡流泉》据说就是他所作,
1950年,南京西善桥南朝墓出土持阮弹奏的阮咸画像,神情专注,似乎沉浸在音乐之中。
说到“竹林七贤”,还不得不提一下的是被阮籍最看不起的王戎,王戎是“竹林七贤”年龄最小也是其中最庸俗的一位。晋武帝时,历任吏部黄门郎、散骑常侍、河东太守、荆州刺史,进爵安丰县侯。后迁光禄勋、吏部尚书等职。惠帝时,官至司徒。《世说新语》载,王戎家有好李,常卖之,但恐别人得种,故常钻其核而后出售。关于这一点,让人不大敢相信,将要出售的李子都一一钻孔,怎么钻?用什么钻,让人难以相信。
  来河南,登云台山,看百家岩,下山的时候须再次经过嵇山亭,不由得让人再次想到弹得一手好琴的嵇康。嵇康被处死,行刑当日,三千名太学生集体请愿,请求赦免嵇康,并要求让嵇康来太学做老师。但最终司马昭还是判其死刑。临刑之前,嵇康神色不变,竟如同平常一般。他看了看日影,尚不到行刑时候,便向兄长要来他的古琴,端坐刑场抚一曲《广陵散》。这就是打铁和抚琴的嵇康。后来听当代琴家袭一和管平湖的《广陵散》,心里却总想着一个人,端坐那里,长发披散,那就是千古绝响的嵇康。那是一个想保全性命而又无法保全的时代。而可以想像“竹林七贤”在河南焦作的云台山百家岩渡过的时日是愉快的,鼓琴弹阮唱歌饮酒的日子自有快活在里边。和嵇康相比,阮籍的保全性命得益于他的悟感。有趣的是阮籍居然向司马昭要官,明确要担任北军的步兵校尉。其唯一理由,是他打听到兵营的厨师特别善于酿酒,而且还打听到有三百斛酒存在仓库里。到任后,除了喝酒,一件事也没有管过。在古代,官员贪杯的多得很,贪杯误事的也多得很,但像他这样堂而皇之纯粹是为仓库里的那几斛酒来做官的,实在绝无仅有,这就是竹林七贤的旷达与风流,是从痛苦的狭缝里开出的一朵惨白惨白的花朵。
对我个人而言,河南云台山真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地方,这次来云台山真是后悔没把那张膝琴带来,试想想,坐在嵇山亭或刘伶醉酒的那块巨石上弹一曲是什么感受?虽然我不大会弹《广陵散》,但随便弹一下什么曲子,想想曾在此山打铁弹琴的大个子嵇康,想想阮籍和山涛,再想想其他那几位,一千多年的光阴瞬间都在眼前。
多少年来,鄙人习惯早起,这习惯源于家里养的那条小狗玻璃,由于这条小狗,你不得不早起,一到早上六点半它就会踅过来,把两只小爪子扒在床头。早上起来,第一件事照例是洗漱,然后是带小狗下楼,然后是去吃早点,给自己点一份,油条豆浆或是一颗鸡蛋一碟小菜一碗面条。而小狗永远是半杯牛奶,我喝一半,另一半给它。而我天天必去的那家卖早餐的地方就是“永和食府”,之所以一年四季从不换地方,也只为了它叫“永和”,这便要说到王羲之的《兰亭序》,一开头便是:“永和九年,时在癸丑……”说到写字,小时候先是从描红开始,临《兰亭序》是后来的事。搞书法或写过几天字的人大概都会知道,王羲之《兰亭序》是写于永和九年,永和九年就是东晋穆帝的永和九年,公元的353年。这一年的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四十一人,风流倜傥在山阴,也就是在今天的浙江绍兴兰亭,做文做诗,笔下各有所出,王羲之为他们的诗写了序文,其手稿,便是惊艳数千载的《兰亭序》,后人评王羲之此书:“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永和九年也从此被文人雅士记在心上,这个年份,是因为有了王羲之的《兰亭序》而被人们记住了。而时下的许多人,知道“永和”二字的,却是因为台湾的“永和豆浆店”,当然这豆浆店到了现在不仅仅卖豆浆,各种小吃店里也都有,甚至有我喜欢吃的鲱鱼籽。而说到历史中纪年的永和,再说到永和九年,就让人不得不说到永和九年的古砖,而对于藏砖者而言,永和九年砖,若能到手,即是无尚宝贝。而对于书法家或喜欢写字的人来说,能拥有一方用永和九年砖凿就的砖砚,那便更是一件大幸事。书法对于许多中国人来说,是必修的一课。而研墨便是这必修课里的一部分。即如鄙人,几乎是天天如此,一吃过早饭,回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研墨,坐在那里,把一整天要用的墨研出来,一边研一边想今天要写多少字,画什么或画几幅,我平时用的砚是父亲留下来的那方极其普通的紫色锅底端砚,如果不写大字,研多半砚池墨足够了,研完墨,接下来便是写字,把微微发黄的毛边纸取出来,先用淡墨写一遍,淡墨也就是用笔把研好的浓墨在一个浅的小水盂里的清水里涮一涮,便是淡墨,用淡墨在纸上写一遍,再用浓墨写一遍,也只是为了节省纸。而那研好的墨也要在一天里差不多用完,用不完的,到了晚上再写写字,直到把池里的墨用得干干净净。古人把砚叫做砚田,我真是喜欢这种叫法,砚可不就是田,好字好画好文章都是从这里渐次长出,一如植物草木田禾。
砖的收藏,古已有之,说到永和九年砖,坊间流传的砖录著述虽多,而以永和九年砖的文字样式而言也不足十种。千甓亭主陆心源,藏砖之富,无人出其右,然煌煌巨著《千甓亭古砖图释》却无永和九年砖收录。冯云鹏《金石索》亦无录。阮芸台的八砖吟馆与张叔未的八砖精舍亦都未有永和九年砖入藏。考另外四位江浙藏砖大家的著录,查得永和九年砖十一块,但大多为相互转录或同坑同模砖。清嘉兴冯登府《浙江砖录》收录二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永和九年九月九日。清台州黄瑞《台州砖录》收录三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清台州宋经畬《瓴甋录》收录五块,砖文为,永和九年、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以上三书收录之砖大都为浙江台州及附近地区之砖。清太仓陆增祥《八琼室金石补正》收录一块,砖文为:永和九年七月十日。其中《台州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与《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永和九年王、永和九年王氏作,皆为反文,此五砖为同模之砖,仅是残缺程度不同而已,皆出土于临海张家渡王庄山。而《八琼室金石补正》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与《浙江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台州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亦为同一砖。《浙江砖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与《瓴甋录》收录的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亦为同一砖。故四部著录所收十一块永和九年砖,实仅为三种,即“永和九年王氏作”砖、“永和九年七月十三日桓公道丑岁作”砖、“永和九年九月九日作”砖,其余皆为此三砖的残砖。孙诒让《温州古甓记》收录了二块永和九年砖:一为“永和九年八月一日成也”;另一块较为别致,为错版永和,其砖文为“和永九年,孝子徐弘”,砖左右侧各四字。史无和永纪元,当为工匠误刻。而此误刻,颇令人心生疑窦,但亦难说其假,世上造假,没有这样造的。永和九年砖世上少见,而用永和九年砖做的砖砚就更少,更珍贵,更不易得。金农著名的《冬心斋砚铭》,其中所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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