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路上捡到本子一个包包发现里面只有一个写字本子和广告宣传单,就丢弃在了路边,失主添加我微信要求赔偿高额费用

  今天找朋友带了一个圣罗兰的包,手把上没有钢印,他说是真货。请大家帮忙看看是不是真的。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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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五金件有点乌突突的
  ysl的这种包不会很软,另外,我怎么没见过这款啊?
  假的 多少钱?  
  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买YSL的包 好多假包都是YSL还看过大街的有人背着Y8L的。  
  司令到底去买了没有呢,,,,好欢乐呀
  这款要一万两千多吧  
  这个五金 这个皮都皱了 1万多的包这种质量 这个牌子应该早就关门大吉了  
  我喜欢Y扣系列的 Y扣的还能帮你看看 新设计师系列 我接受无能啊
  感觉。。。。好假  
  是不是真的难道不是看你这朋友和你的关系及人品吗?  
  真的邮差包没有这个钥匙扣  
  难道不是你先选好款再让朋友带吗?  个人审美差异就是买了正品也可能不喜欢啊  
  说起这牌子,前些日子我们本地电视台播了一件事,一位阿姨在路边捡到了一个包包,里面有驾驶证身份证钥匙什么的,就是没钱,交给了派出所,警察蜀黍说估计是小偷把钱拿走了包就扔了,记者采访捡包的阿姨,阿姨说,都不容易,补个身份证多费事啊,还有钥匙,看这包,也不像有钱的孩子,寻思赶紧找到失主吧,能省点事。然后记者按照警察给的联系方式打给了失主,失主说,车玻璃被砸了,包里面钱没多少,包很贵……。对了那包就是这个牌子的。估计小毛贼看见这个新闻得哭了……  
  @专治脑残的小马甲
22:37:41  一直想不通为什么要买YSL的包 好多假包都是YSL还看过大街的有人背着Y8L的。  -----------------------------  Y8L 哈哈哈哈  
  这歪歪扭扭的油边……高仿都算不上~  
  说实话并不好看  
  右下角那么皱?  
  没见过带锁头的这款呀。  
  YSL我一直以为是杨树  
  @有太阳秩
10:41:27  司令到底去买了没有呢,,,,好欢乐呀  -----------------------------  买了,俺家妞买了,花了500块,那个青岛银说是原单。。我要好好赚钱,争取陪俺家妞一起出去一趟。。让她买只买正品。。因为败一个两个还是可以有的,毕竟有些包设计好看,我败了一个mk, 由于回来打扫卫生啥的还没机会出去装逼的。。太懒了,包装还没拆完。。我咋这么懒。。  对了,我记得出去逛街,只有是真皮的就一千多,但是样子很丑。我们确少好的创造性和设计性的人才。。
  谢谢各位关注,那个包是原单,我仔细看了,虽然我没见过这个牌子的真货,但是有个细节这个包就不会是真的了,但是吧,那个青岛银会跳出来说这是原单。。好吧,我百度了,我语文理解差,我理解的就是原单就不是正品。。那没啥可说的了,500一个包,还可以。。而且如果样式喜欢的话,还算ok。  毕竟大街上卖的包没有这个样子。还不便宜。。呼吁一下国产牌子,好质量而且实惠的设计衣服和包鞋。  有些杂牌子,卖得天价,而且样式一般也就。。是不是真的钱多人傻啊。。  以前买过一双靴子,森达的,不想做广告,但是质量就是杠杠滴,十年多了,都没穿坏。而在外面买的s.oliver的德国制造的短靴,穿一年就鞋底掉了啊。。。  所以我们可以做那么好的鞋为什么就名声很小呢,原因就是设计样式跟不上,开发研究跟不上,目光短浅。  现在国内真皮鞋的价格都跟国外一样,有的还比人家贵,可是设计差太多了。。  哎。。怒其不争。。
  @Summer357
22:33:04  假的 多少钱?  -----------------------------  500人民币。。  咋看出来滴,分享一下呗亲,我是看内部拉链发现的
  500元还需要问吗?
  500块还用问真的假的吗?  
  连原单都算不上 就是假货 讲真 五百块钱我宁愿买小众品牌的包包 上次去英国玩给同事带的mk的小包包也才六七百   
  我去,500多问个毛线呀。所谓原单,也是做的比较好的假货,一般圣罗兰的原单在左右。正品要一万多。  
  500还问个啥啊,5000都不要问好吗,在巴黎看ysl的包最少都是一千多欧的,换算成人民币一万以上好吗。开头不说清楚500买的,你这是在逗我们吗!!!真的无语,脚趾头想就不可能是真的啊,代购500元还不够跑腿费加邮费呢!  一直潜水,很少发言,真的是无力吐槽了!!!  
  什么玩意儿 笑死了啊  
  无语了!500元你尽然问是不是真的!感觉就是一广告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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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an class="count" title="5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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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遵守言论规则,不得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回复(Ctrl+Enter)捡到一个包包里面有几千块钱,但是失主找回时回答不知道,在法律法规是怎样的呢?_百度知道
捡到一个包包里面有几千块钱,但是失主找回时回答不知道,在法律法规是怎样的呢?
我有更好的答案
失主不能完整描述遗失物状貌的情况确实存在,但可以提供其他证据证明对该遗失物的所有权。这种情况应由第三方即公权力介入确认。本着对失主及公民义务负责任的态度,交警方处理是正确的。
采纳率:84%
来自团队:
不应该直接交个失主,因为他不能提供包包里面东西是什么。
建议交到警察那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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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是升旗手
作者:黄蓓佳
&#9679;1& 意外收获
& &#9679;2& 下星期,我是升旗手
& &#9679;3& 老师说话不算数
& &#9679;4& 好朋友巴顿
& &#9679;5& 快乐的烹饪课
& &#9679;6& 负荆请罪
& &#9679;7& 名片引起的风波
& &#9679;8& 名片的余波
& &#9679;9& 请伸出你的手
& &#9679;10& 森林公园的奇遇
& &#9679;11& 你们都想去北京吗
& &#9679;12& 被关了禁闭的“士兵”
& &#9679;13& 傻人就是有傻福
& &#9679;14& 狼来了
& &#9679;15& 小狗孩孩
& &#9679;16& 今天我是升旗手
& &#9679;作者黄蓓佳简介
今天我是升旗手
1& 意外收获
肖晓捡到那笔巨款真是个意外。那装钱的皮包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偏不倚砸在他面前,想不看见它都不行。肖晓记得上二年级的时候,为争取一个好的表现加入少先队,他天天走路都是埋着脑袋,眼睛上恨不能架上两片放大镜,好把路上有可能捡到的每一分硬币都看得清清楚楚。那一学期他总共捡到一毛七分钱,一枚一毛的,一枚五分的,一枚两分的。后来包郝说,两分的硬币现在可不容易看见了,他要收集了攒起来,将来到美国古玩市场去拍卖。他硬是用一枚一元钱的硬币换下了肖晓那枚两分的。所以肖晓捡到的饯一共是一元一毛五分。肖晓后来在第二批入了队。也不知道这跟他捡到一元一毛五分钱有没有关系,老师没说,肖晓也没问。
肖晓现在已经是六年级学生了,个子长到了一米六一,两腿长长的,肩膀平平的,走起路来两眼望天,大步流星,很有那么点男子汉的气派了。男子汉气派的肖晓根本不屑于在路上捡那么一两分钱交给老师,然后眼巴巴地盼着星期一的班会上老师捎带着表扬他一句两句。再说了,梅放老师这人可不那么好糊弄,谁要是捡一两分钱交给她,她随手拿着往讲台抽屉里一扔,也就是“当啷啷”那么一响,再没了下文。她根本看都不会正眼看那硬币一下,更别说表扬了。捡几枚硬币算什么好事啊?太小儿科啦!六年级的学生,小学快毕业了,该想想毕业考什么学校的大问题啦!
所以肖晓对路上捡钱再也不感兴趣。
所以他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一笔巨款放在眼前让他捡。
所以他觉得非常意外,意外得让他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肖晓发现那皮包的时间是在傍晚,学校的活动课下课之后。当时他们班的男生刚刚在操场上踢过一场足球,一个个大汗淋漓,出了校门后就齐刷刷地拥到街边小店里,有要可乐的,有要矿泉水的,也有要棒棒冰、橘子雪糕、冷狗的。小店里霎时间拥挤不堪,空气中弥漫着男孩子身上的汗味、脚丫子的臭味,以及头发根里浸透了汗水之后的沤馊味。
肖晓的动作比别的孩子慢了一步。他是为什么事耽搁来着?对了,包郝下课前没来得及抄作业,出校门的时候求肖晓帮他抄一份。这天的作业是学习委员林茜茜从老师那里要过来,再抄到黑板上的,语文数学英语都有。林茜茜端端正正抄了半黑板。下课后是马驭负责做值日。马驭这家伙极自私,他自己笔头子快,三下五除二地抄完了,马上借口要做值日,抓起黑板擦哗哗地就把所有作业题擦了个一干二净。他纯粹是恶作剧,想让大家做不全作业题,第二天排着队到老师面前作检查。果然就有很多动作慢的同学没抄完,教室里一片嘘声。包郝便是其中的一个。包郝不仅写字慢,还爱管闲事,爱跟人讲个废话什么的。别人埋头抄作业时,他忙着转前转后跟别人打听晚上甲A联赛几点开始的事呢。好在他对学习上的事也不怎么在乎,作业题没抄完,求好朋友肖晓帮他抄一份,还不是一句话!
就这样,趁别的同学在小店里挤来挤去买冷饮的空儿,肖晓忙着在柜台一角摊开书包,拿出纸笔和作业本,极潦草地为包郝抄着作业题。一边抄,他一边在心里估算着晚上的作业量:语文要写满两页纸,还要背熟一篇课文;数学有五道四则混合运算题,三道解方程题;英语最少,可也得把本课单词抄两遍,课文抄一遍。如果动作快的话,九点钟之前应该可以完成这些作业,剩下半个小时还能看会儿球赛。上帝保佑万达队能在这半小时中踢进一个球,让他过一把看人家进球的瘾!
买冷饮的男孩子们惦记着晚上看球赛的事,一个个都显得匆匆忙忙,活像刚刚当上日理万机的联合国秘书长。他们匆匆忙忙选中了自己需要的冷饮,匆匆忙忙付钱找钱,匆匆忙忙撕开冷饮包装,姿态各异地噙在嘴里,而后退潮般地拥出门去,各自回家。
包郝本应该等着肖晓——人家正费劲劳神帮他抄着作业题呢,可另一个同学拽他去看前面模型店里新到的一种德国豹型坦克的模型,他哪受得了这种诱惑呢?他走过来拍拍肖晓的肩:“咳,抄完了从空中索道传给我,我先走了。”
肖晓一把抓住他的书包带子:“你走了我就不抄!”包郝嬉皮笑脸,打躬作揖:“好大哥,亲大哥.求你给我五分钟自由好不好?我下午上了三节课,再看见这些课本作业本的,我说不定要昏过去了。”
包郝说着作势要往肖晓身上倒。肖晓侧身一让。包郝这会儿的动作可是快如闪电,完全没有了在教室里的那股黏糊劲儿,身子在倒下一半时忽地收回,而后快速后退,转身,“哧”的一下,脚底抹油似的滑出门去,眨眼间已经站在了五米开外,笑嘻嘻地对肖晓打个响榧子:“记住,空中索道!”
肖晓心里想:好,你不仁,我也不义,我给你抄错一道方程题,让你解不出来对着墙壁哭去!
恨恨地想过之后,肖晓又无可奈何地回到柜台前,去抄完剩下的作业。唉,谁让包郝是他的铁哥们儿呢?好朋友不帮好朋友的忙,哪能算什么朋友呢?
肖晓和包郝之间的铁杆关系算得上“历史悠久”了。那还是他们刚进小学一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同学之间彼此还不认识,肖晓因为个子高,被老师指定为临时班长。一天早晨,老师有事,请肖晓站到讲台上带领全班上早读课。有个同学太顽皮,见老师不在,居然钻到课桌下跟别人捉起了迷藏。肖晓看见了,走过去不声不响飞起一脚。那同学“哎哟”一声叫,灰头土脸地钻出来了,规规矩矩在位子上坐好,整整一节早读课没敢抬眼睛。
后来班主任上语文课,喊那同学答问题,发现他眼睛下青了一块,就问怎么回事。那同学紧闭嘴巴不吭声。老师抬头问全班:“出什么事了?谁肯站起来告诉老师?”全班孩子低眉垂眼,鸦雀无声。寂静中肖晓刷地站起身,堂堂正正承认错误:“报告老师,是我踢了他,我做错了,想跟他说对不起。”
老师就问那同学:“你肯原谅他吗?愿意接受他的道歉吗?”
那同学却犟着脖子说:“是我先犯了错误,我上课的时候不应该钻课桌。”
老师说:“那好吧,罚你站一节课,罚肖晓同学从班长降为副班长。”
那同学就乖乖地离开座位站到墙壁前,轮换倒腾着两条腿,站得歪歪扭扭却毫无怨言。
下课铃刚响,肖晓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那同学跟前,牵起他的一只手,领他到学校医务室,请老师给他涂了碘酒,还抹了去痛消肿的红花油,然后又牵着他的手回教室。整个过程中肖晓没有再多说一句话,那同学同样也是闭着嘴一言不发。他们走来走去配合得非常默契,仿佛一对合作了多年的舞台哑剧搭档。
那同学就是包郝,从此成了肖晓最忠实的好朋友。两人水冲不走,棒打不散。
肖晓此后多年一直当着班副,从没有机会得到“扶正”,也不知是老师忘了,还是他只适合这个职务。可是全班男孩子一致拥护和信服他,这也是事实。没有人再敢在肖晓面前自作聪明玩什么花样。
肖晓趴在柜台上抄完作业题。他没故意抄错,他不忍心看包郝作业本上红叉道道,然后被叫上讲台时的可怜巴巴的样儿。他收拾了书包,准备在回家的路上拐到模型店去,看包郝还在不在了。坦白地说,他其实更想看看新到货的那什么豹型坦克。他把书包背到身上,掉头要走的时候,看见了刚才一直被他的书包压在下面的一只黑色皮包。
那是一只男人用的包,方方的,也就是四个铅笔盒那么大吧。几年之前“大哥大”刚刚时兴的时候,这种包是专门用来装老板们的“大哥大”的。那家模型店的老板就有一个,走到哪儿都在手里拎着,一刻都不能离身,所以肖晓知道它的用途。眼前的这只包已经不怎么新了,边缘已经磨得起毛,底角的黑皮也不再光滑,露出泛白的皮里,然而包肚子却是鼓鼓囊囊的,很神气地向四面凸着,像个吃得过饱又有那么点踌躇满志的小杂货店老板。
肖晓想起来,刚刚他们臭汗淋漓一呼隆进门的时候,这只皮包就已经不声不响趴在柜台上了。当时他们忙着买冷饮,付钱找钱,吆吆喝喝推推搡搡的,谁都没有在意皮包的存在。是谁的?里面装着什么?会不会装了沙林毒气或者炸弹?肖晓每天看报纸,好像前几年日本东京地铁里发生的毒气案,那毒气就是装在一只黑色皮包里的。还有,美国精彩的动作大片里常有类似的镜头:一只破旧不堪的旅行包被扔在喧闹的大厅柱子后,人来人往,脚步匆匆,谁也没有注意眼皮子下面的危险玩意儿。包里的定时器若无其事地滴滴答答响着,大厅里所有的人都危在分秒。那真叫紧张啊!能把观众看得心提到嗓子眼呢!最后,千钧一发之际,总是有一个优秀的特工明察秋毫,发现了炸弹,在爆炸前的瞬间及时将它排除出去。
我的妈!肖晓激动得差点没叫出声来。包里装的会不会是炸弹?是普通TNT还是毒气?是细菌武器还是生物武器?作为一个发现者,公安部长会授予他“特工英雄”称号吗?会破例接受他为业余间谍吗?要真能这样,包郝和马驭他们准会羡慕得两眼发绿了!包郝会因为他早走一步没能参与发现,后悔得肠子都要断了!
因为过分兴奋和激动,肖晓的身体竟有点发高烧似的颤抖起来。他屏住呼吸,哆嗦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皮包托了起来。老天爷保佑,包里的炸弹千万别在这一瞬间炸开,要是炸了,起码他的一双手不会再长在身上了。他因为紧张过度而脸色发白,手托着皮包不敢弄出一点动静。他慢慢地埋下头去,用耳朵贴住包屏息聆听。他真的听到了轻微的滴答声,那声音轻快而有节奏,像春天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像春蚕快要上山时贪婪地咀嚼桑叶。他的心一刹那间停止跳动,嘴巴张大成“O”形,带声响的皮包仿佛黏在了他的手上。他不知道将它怎么办是好,他整个身体都因为惊恐而僵成了一根木柱。
还好,肖晓毕竟是个熟读了很多兵器常识、看过许多特工电影、在班上以胆大和判断力出众而称雄的勇敢者。短暂的惊慌过后,他忽然发现刚刚听到的滴答声不是皮包里发出来的,是他左腕上手表走动的声响。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不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脸红。幸亏没有叫出声来啊!否则他该多么无地自容!
也就在肖晓双手托着皮包由惊喜到惊恐到庆幸自己没有叫出声的当儿,一旁的小店老板整理好了手头一大把零钱,得空抬头注意到了这个行为异常的孩子。老板先是好心地提醒他:“不早啦,还不快点回家写作业去啊!”而后目光流转.盯在肖晓手里的黑色皮包上。“你拿的那是什么?一只包?谁的包?”他说话间脑子已经转了几个弯,意识到事情的不同寻常:“哈,那不是你的包!快还我,是我把它放在柜台上的!你这孩子,怎么随便拿我店里的东西?”
肖晓懵懵懂懂,一时间也没有多想,机械地把手里的那只皮包递给伸过手来的老板。肖晓在松手的一刹那。忽然看见了老板眼睛里那一丝掩盖不住的急迫和贪婪,还有那种要笑不笑的狡猾和得意。肖晓猛然间长了个心眼,胳膊肘往回一收,把那皮包重新抱在怀里。
“不对,这包不是你的。”肖晓语气很坚定。
老板伸手抓个空,不禁有些发急:“怎么不是我的?在我店里的东西,就是我的。”
“那我也在你店里,我也是你的吗?”
老板哭笑不得:“啊呀呀,你这孩子,怎么胡搅蛮缠的呢?快给我东西,然后赶紧走人!再不走,你家里人该找过来了。”
肖晓说:“你要是能说出这包里装着些什么,就说明包是你的。”
老板一摆脸:“我干吗要跟你说?这又不是赃物,派出所警察也没权这么干。”
肖晓心里有数了,这皮包绝对不是店老板的,这是哪位买东西的顾客一不小心忘在柜台上的。肖晓心里有几分亲切地想:原来世上喜欢丢三落四的不止他一个啊!大人们也会犯这样可爱的错误啊!肖晓十二分地同情起这个丢东西的顾客来。
店老板偷眼看着肖晓的神情。如果肖晓不是个身高体壮的六年级学生,而是小不点儿的一二年级小朋友,心急火燎的老板没准儿就老鹰扑食般扑过去把皮包抢走了。可是他面前站着的是肖晓,眉眼机警,神情严肃,双脚站立的姿势都带着戒备,胳膊肘还微微地往外面张开着,随时可以给来犯者一个狠狠的打击。
店老板换了语气,堆出一脸笑容:“我刚才是逗你呢,试试你警惕性如何呢。果然聪明!没说的!”他朝肖晓竖了竖大拇指,“这样,东西放我这儿,我替你交还失主,如何?明天我会给你们学校写封表扬信,让你们老师好好表扬你!”
肖晓白他一眼:“别哄人了,以为我会受你骗?皮包放你这儿,那不成了……羊入虎口?”他一下子想起了老师昨天刚教的一个词。
肖晓懒得再跟他啰嗦,抱着皮包走出店门,决定在路边等着失主。肖晓认为失主不会走得太远,因为他丢的是皮包,是拿在手里挺大的一个东西。他发现东西丢了以后会着急一阵子,心慌、冒冷汗什么的,然后他就会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自己走过的路、停留过的场所,按回想起来的线索慢慢地往回找,一找就能找到小店。找到小店就找到皮包了,因为肖晓正把他的皮包像高举奥运会火炬一样地举着呢!
太阳已经沉入了西边两幢高楼之间的豁口下面。天空开始有暮归的鸟儿飞过,翅膀上染着亮闪闪的夕阳,忽地过去一只,忽地又过去一只,像流弹在天空里燃烧。从肖晓面前潮水一般涌过去的自行车慢慢稀少了,流速也缓慢了许多,那是因为下班的时间过去了。肖晓不知道爷爷奶奶会不会在家里着急,他心里开始责怪那个丢皮包的人:也未免糊涂得过分了吧?东西丢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回头找?这人从前想必不是个好学生,要让他做数学题,十题起码也得错八题!
小店老板慢慢从店里踱出来,倚在门板上幸灾乐祸地说:“怎么样?等得着急了吧?要我说,恐怕那包里什么都没有,装着一包手纸.逗你玩呢。”
肖晓一口咬定:“不可能!”
店老板用了激将法:“怎么不可能?世上的事情无奇不有哇,有人就是吃饱了没事撑的!也说不定他这会儿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等着看你的笑话呢!”
肖晓心里迟疑起来,他觉得店老板说得有道理,没准儿就是一场骗局,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弄出来的恶作剧,否则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失主找过来?
他用双手按一按那只包。包里面结结实实的,硬邦邦的,不太像塞满手纸的样子。他想,看一看怎么样?打开它,看一眼,看清楚是什么东西,只为了不受骗。捡到东西是允许打开看看的,不然失主来认领的时候也没法对证。
肖晓说服了自己之后,心里很有一种明人不做暗事的坦荡。他换了个拿皮包的姿势,左手将包挟在肘弯里,腾出右手,自左向右地拉开包链。“哧”地一声轻响,黑色小包马卜张开大嘴,把里面的五脏六腑全部袒露在了肖晓面前,丝毫也没有一点点故意要隐瞒的意思。
肖晓眯起眼睛瞥了一眼,魂飞魄散。
是些什么……是是是……些什么……这一摞一摞的、砖头一般沉重的、硬邦邦、挺括括的东西?
肖晓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一大笔的钱——实实在在装满一皮包的百元大钞。他用劲咽了一口唾沫,只觉得太阳穴那儿轰轰作响,心跳得要蹦出嗓子眼,眼前的人啦,树啦,马路啦,汽车、自行车啦,都昏天黑地转成了一团,脚下的土地也开始漂移……
小店老板察觉到肖晓的神情不对,心里不由得起了疑惑,连声追问:“是什么是什么?”嘴里说着,身子就向肖晓这边靠了过来。
肖晓蓦然惊醒,大声呵斥对方:“你别过来啊!不准你看!我不会告诉你的!请你别过来!”一边说着,一边更紧地把皮包抱在怀里,肩和双脚都已经摆出了一副搏斗前的模样,单等对方走过来,他就要为了保护别人的失物跟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小店老板真的不敢走近了,讨饶似的摊开双手,哭笑不得地说:“你这孩子!我不过看看而已,又没说要你的东西.你怎么凶得跟个刺猬似的!”
肖晓再次声明:“我就是不准你看!你就是不能看!”
小店老板说:“好好好,我不看……唉,你小心!”
“小心”两个字还没出口,肖晓只觉得被人从旁猛地一推,而后一双大手像铁钩子似的,“刷”地从他怀中钩走了鼓鼓囊囊的皮包。肖晓下意识地抬头看去,见到了一堵肉墙似的庞大身躯,躯干上的硕大脑袋毛蓬蓬一片,分不清哪是胡子哪是头发。毛发丛里有一双死鱼样的眼睛,应该长有嘴巴的部位嚅嚅地动着,发出含含糊糊的带有威胁意思的声音。肖晓吃惊地叫了一声:“你怎么抢东西?”那人没有答话,抓着皮包掉头就跑,身躯虽然笨重庞大,动作却灵活轻快,三拐两晃已经隐入街边走路的人群中。
小店老板跺着脚说:“还傻愣着呀?还不快追呀!”
肖晓迅速反应过来.意识到碰到了抢匪,他的皮包被人抢走了。他狂怒起来,咬牙切齿地想:还有这种不怕死的!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肩往后轻轻一晃,肩上的书包马上顺着胳膊滑落到地上。卸下书包的肖晓一身轻快,撒开脚丫子追了上去。
那抢匪毕竞身高体胖,目标过大,肖晓不过追出几十米,已经跟他脚尖靠着脚跟。肖晓知道动蛮力自己不是对手,正想着用什么巧劲,突然,那人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重重地向前扑去,发出沉闷的声响。
肖晓一边拼命大叫:“抓坏蛋啊!”一边奋力扑了上去,全部身子用劲压住那人的背部,死活都不肯松动。
还好,这里是繁华路段,路上行人很多,见到小孩子大叫抓坏蛋,马上有人停步帮忙,有上前帮着摁手摁脚的,有吆喝着向路边店借绳子绑人的,有大声询问是怎么回事的,现场被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那抢匪纵有天大的本领,也无法从大家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小店老板拎着肖晓的书包呼哧呼哧奔过来,挤进人群,大惊小怪道:“哎呀,你还真把他追上了呀!”
肖晓得意扬扬地说:“就他这个笨样子,他能跑得过我?我可是拿过全区百米赛跑冠军的!”
小店老板开始充当事后诸葛亮的角色:“他一定早就在旁边瞄上你了!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他了,他那样子贼头贼脑,根本就是不怀好意嘛!你还偏把皮包打开来看……”
旁边一个中年妇女好奇地刨根问底:“小孩子!他真是抢了你的钱?他干吗抢一个小孩子的钱?”
肖晓把手里的皮包拉链拉开,敞开口,展示给大家看。所有人几乎在同时发出“啊”的一声惊叹,目光齐刷刷地亮了起来,做出目瞪口呆的那副样子。中年妇女甚至颤抖着呻吟了一句:“这么多钱啊!”
肖晓又开心又得意地抬头四顾:“谁借我手机用用?我要给‘110’打个电话!”
人群里有人答话:“已经报过警了。”
话音刚落,尖厉的警笛声果然一路响了过来,一部蓝白两色的“110”警车在路边停下。几个警察先问清情况,把那抢钱的胖家伙铐了双手推进车内,又细听肖晓叙说了捡到钱包的全部过程,还拿纸和笔记下了肖晓的姓名、住址、学校和班级。小店老板不断地在一旁插话,补充说明他所见到的情况,恨不能把捡钱的一半功劳归到他自己身上。
而后肖晓就背着书包回家了。制服一个高大抢匪的兴奋已经超过了他捡拾巨款的兴奋,所以回家之后他只对爷爷奶奶绘声绘色描述了那场抢劫与反抢劫的搏斗,却忘了告诉老人那皮包里到底有多少钱。事实上他根本也说不清楚,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有点清那些钱的机会。
第二天上午快放学的时候,校长把肖晓叫到了办公室。校长问肖晓:“你知道你昨天捡了多少钱吗?”
&&& 肖晓摇头。
校长激动地报出一个数字:“是五万六千八百块!”
肖晓有些惊讶,也夹着些迷惘。这数字毕竟太大了,对一个六年级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反倒不如几十块、一百块那么刺激。
校长告诉肖晓,黑皮包里有失主的名片,那人是个外地采购员,到南京来办事,一不小心中午灌多了啤酒,昏昏沉沉在小店里买烟,皮包就忘在柜台上不要了。等他发现丢失巨款的时候,他却又死活想不起来皮包遗忘在什么地方。他一个人丧魂落魄地在南京城里游荡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一死了之,就从夜间药店里买了一瓶“安定”,回旅馆全部倒进了嘴里。公安人员先是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把电话打到了外地,了解到他的身份之后迅速在全城各个旅馆查找,凌晨四点才找到他的下落,从床上把奄奄一息的人抬进医院。
校长摸着肖晓的脑袋说:“好孩子,你不单是捡了一大笔钱,你还救了一条人命啊!这好事做得大啦!”
那天下午,被救的采购员满脸蜡黄地冲到学校里来了,肩膀上扛着一面崭新锦旗,手里左一个网兜右一个塑料袋地拎了许多糖果、巧克力、话梅、瓜子,只差没把商店里的食品柜台背在身上。他见了肖晓就要下跪,口口声声叫着“恩人”。肖晓被闹了个大红脸,一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还是校长出面好说歹说,收了采购员的锦旗和零食,才把他劝说了回去。
校长对老师们说:“肖晓一定要奖励!要借此机会开展理想主义教育,树立我们的良好校风!”
奖励什么呢?经讨论决定,破例给六(4)班一次升国旗的机会,升旗手就是肖晓。
2& 下星期,我是升旗手
肖晓期盼得到当旗手升国旗这个荣誉已经很久了.
不知道别处的学校怎么样,南京的学校都有统一规定:星期一是升国旗的日子。
升国旗的日子很不寻常,这一天全市所有的学生都要穿校服,少先队员们戴上红领巾,团员们必须戴团徽,脚上最好穿一双白球鞋。
这一天早晨八点钟,无论走进南京的哪一所学校,你都会一眼看见操场上齐刷刷肃立的方队。虽然比不上部队方阵的威武雄壮,那一份庄严和静穆却是彼此相似。总是学校里嗓音最洪亮的体育老师站在高台上当司仪.他喊着“稍息”和“立正”的时候,操场上上千学生脚底擦过沙土的声音像风暴从遥远的地方刮过来,上千颗黑脑袋矮下去又耸上来的动荡比海浪更壮观。然后,在铺天盖地的军乐声里出旗,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一字一句“介绍今日升旗手”,从旗手的一贯品质说到他最先进的事迹。升旗敬礼开始了,一声令下.无数的胳膊“刷”的一声高高举过了脑袋,刹那间操场上只看见一片手的海洋。国歌庄严地奏响起来,旗手在千百道目光的注视下将国旗缓缓升上旗杆。
对于一个还在读书年龄的学生来说,星期一早晨当旗手是学校所能给予他的最大荣誉了。没有人能够抗拒得了当旗手的诱惑。在全校上千名师生羡慕的目光里,将一面飒飒飘动的国旗送上旗杆,那种荣耀、满足、兴奋、陶醉和自豪,是任何物质奖励都无法替代的。
尤其是肖晓这样一个崇尚英雄、视荣誉为生命的男孩。
美中不足,这样的荣誉摊到单个学生头上的机会少之又少。
一、二年级的学生还小,扯不动旗绳,只允许做“观礼者”。从三年级开始,一个班一个班地依次轮过去,每个班级机会均等。肖晓所在的学校,每个年级四个班,三年级到六年级总共四四一十六个班。每个学期大致有二十个星期,再除去雨雪天、节假日,能够升旗的日子最多也就是十六个。这就是说,每学期每个班摊上一次。一个班五十多个学生,你算算,全校能有几个人有这样的幸运?
三年级,第一次有资格升国旗,旗手理所当然是班长,肖晓是班副,没戏唱。
四年级,肖晓在全区小学生“国旗知识竞赛”中拔取头筹。这回当旗手没问题了吧?也该着肖晓倒霉,升旗的那天他偏偏病了,急性肺炎,躺在儿童医院里三天三夜,嘴角烧出了一串大水泡。老师带了同学到医院去看他,问他嘴上的水泡是不是发烧烧出来的,他说不是,是错过了当旗手的好事急出来的。
五年级,眼看又要轮到他们班升旗了,梅放老师不知怎么就那么沉得住气,对旗手的人选迟迟不宣布。肖晓急得猫爪子挠心,恨不能一天当中做上十件好事,把梅老师的注意力全部引到他身上去。
一天下午放学后,班级宣传组的同学留下来出黑板报。肖晓不是宣传组的人,可是他自告奋勇留下帮忙,洗黑板,领粉笔,用木尺打线条……出完黑板报,他又把宣传组的同学赶回了家,独自一个人留下打扫教室,把桌上的粉笔灰擦了,地上的粉笔头扫了,桌椅归到原位,窗户关严,门锁好,然后蒙一身灰土下楼。
那时候天已经黑了,他骑车快到校门口时,就着路灯看见地上横着根木棍。他想这一定是哪个小孩子淘气丢下来的,就自然而然地下车去捡。木棍刚抓在手里,念头闪动,四面看看没人,一咬牙放了回去,还故意放在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倒霉的是五(2)班的周小胖,那天他放学后被老师留下来补作业,一直弄到天黑才走。周小胖也是骑车的,但是他骑术不佳,视力也不算太好,闷着头往前冲,根本没在意前面的路况,前轮一下子撞上了木棍,车身猛地一颠,人仰车翻。
肖晓那一刻大喜过望,箭一般从树影后冲出来,连声地喊道:“摔伤了没有?摔伤了没有?”拉起小胖,扶起小胖的自行车,不由分说要送小胖去医院,并且坚持要背着小胖走。
肖晓背了不到一百米,才发现自己低估了小胖的体重,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他先是呼哧呼哧气喘如牛,很快就只能改背为扶,把小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小胖先还走得一拐一拐,后来肖晓因为做好事心急,不知不觉间拿出了百米冠军的劲头,开始在路上健步如飞。小胖也就顺应形势跟着他跑。两个人一前一后跑得像是去医院抢什么头奖。
跑了一会儿,肖晓忽然感觉不大对头,停住脚步问小胖:“你怎么跑了?”
小胖奇怪道:“我为什么不能跑?”
肖晓说:“你不是摔伤了吗?”
小胖反问:“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摔伤了?”
肖晓沮丧地想:这回糟了,好事做不成了。但是肖晓毕竟是肖晓,他脑筋一转,马上想出一个理由:“有人摔了跟头是外出血,有人摔了跟头是内出血。内出血比外出血更可怕,如果不去医院检查的话,血出光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胖张大了嘴,一张脸在路灯下白得像个真的失血者。
肖晓万分严肃地劝告他:“你必须去医院检查。”
小胖重复说:“对,我必须去检查。”
两个人于是又开始跑。跑到医院,肖晓很有经验地直接把小胖带到了急诊室。肖晓对值班的年轻医生说:“我同学骑车摔了跟头,很重。”
医生说:“我看看吧。”
医生就看了小胖的腿,又看了他的手,还敲敲他的脑袋,叩叩他的胸,把他的胳膊掰着转了转.挥挥手说:“没事,可以走了,就膝盖上摔破点皮。”
肖晓说:“不行啊,也许他有内伤呢?他应该照X光。”
医生笑话他:“你还挺懂?我说了没事就没事。”
小胖也跟着哀求:“还是照一个吧.万一我内出血死了怎么办?”
医生哭笑不得,马马虎虎给他们开了个检查单。结果到门厅里交费的时候,两个人口袋里一共才凑了两块多钱。肖晓说:“没事,我家离这儿近,我回家拿钱。”肖晓又一路小跑地奔回家拿了钱,再一路小跑地奔回来,折腾得满头大汗。
这件事让小胖的父母感动得不轻。两个为人朴实的工人连夜写好了感谢信,第二天一早就送到了梅放老师手里。梅老师赶快汇报给校长听。校长马上在晨会上作了重点表扬。校长站在操场前的高台上慷慨激昂地说:“什么是雷锋精神?肖晓同学的行为就是最好的解释!谁说我们现在的孩子高分低能?谁说我们的独生子女自私怯懦?肖晓为全校同学做了榜样!热心助人,对同学满怀春天般的温暖,这是我们社会最好的品德……”
校长最后还要求全校各班都要举行一次专题班会,讨论如何向肖晓学习。讨沦完了每人还要写一篇作文,作文还要进行评奖。
校长在高台上慷慨激昂地说,肖晓在下面心一个劲地往下沉。他没想到这事到最后会弄得这么大,又是开讨论会又是写作文,跟学校里真出了英雄似的。他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胸前背后都是毛刺刺的,他觉得那都是同学的眼睛在看他,同学知道他说了谎,做了“猪鼻子里插葱——装象”的事。他想他不能不把实话说出来了,如果他再不说,他就一辈子亏心,一辈子不能在同学面前抬头了。
那天的集体晨会一散,肖晓就把梅老师拉到操场边上,告诉了她事情的全过程。梅老师盯着他的眼睛,万分遗憾地说:“下星期一你不能升国旗了。本来我已经定下了你。”
肖晓一下子泪流满面。他哭得双肩抽动,眼泡红肿,心里觉得他是犯了一生中最大的错误。为此他有很长时间都不能原谅自己。
然而,他在升入六年级的时候终于得到这个升国旗的机会。在他已经不抱希望、甚至有那么点自暴自弃的时候,机会不声不响、不知不觉地走近了他,让他又一次狂喜和感激。
下课之后,包郝走过来,长辈似的拍着肖晓的肩:“星期一好好干,露一手漂亮的,给我们班争个光。”
马驭从前面的座位上回过头,酸溜溜地说:“肖晓真是运气好。”
同桌的祝小娜替肖晓不服气:“什么运气好?人家是拾金不昧品德好。”
马驭说:“拾金不昧也要靠运气啊!我怎么就没捡到什么钱呢?”
祝小娜不理他,转过身跟肖晓讨论星期一出场时该如何把别班的人“震一震”。祝小娜自己是个时装迷,整天琢磨穿什么衣服才能跟别人“不一样”,就以为别人也会跟她想同样的问题。她盯着肖晓脖子上的红领巾,认为它太旧了,颜色不鲜艳了,当下就要把自己脖子上的那条解下来换给肖晓。
&包郝不耐烦地拦住她:“你这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关键是如何把旗升得漂亮!看见电视里天安门国旗班的解放军升旗了吗?好家伙,这边国歌一停,那边国旗刚好升到了顶,一分一秒都不差哎!”
马驭又插嘴:“那是人家练出来的。”
包郝热切地说:“肖晓你也练,你要练一手绝的,把全校都震了!”
肖晓认为包郝的话不无道理。他已经六年级了,升旗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也许一辈子也就升这一次旗了。他不能不万分珍惜。
周末晚上临睡前,肖晓嘱咐奶奶说:“明天你要早点叫醒我。”
奶奶心疼孙子:“干什么呀?天天上学都赛过打仗,晚上要写作业,早上要背外语,好不容易盼到个星期天,还不睡个囫囵觉?”
奶奶是家里的“常有理”,任何事情都能说出一串一串的道理来,让你无法反驳。肖晓知道明天早上奶奶肯定不会早早叫醒他,索性自己想办法解决问题。他就跑到厨房里灌下一大茶缸子凉开水,直弄到一走路肚子里咕嘟咕嘟直晃荡。
肖晓从小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肖晓的爸爸很年轻的时候就当兵在外,读过南京的海军指挥学院,之后成了东海舰队的一名驱逐舰舰长。肖晓的妈妈原先也是跟爷爷奶奶和肖晓住在一起的,可惜几年前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怪病,五脏六腑不间断地出血,看了好多家医院都没法治,后来就告别人世。妈妈生病的那一年里,爸爸无数次地在家庭和部队之间奔波操劳,放弃了到大连舰艇学院研修一年的机会,还耽误了晋升一次军衔。妈妈去世后,爸爸的头发骤然白了许多,脾气性格也发生了变化,偶尔探亲回家一趟,总是沉默寡言,最多用大手在肖晓的头顶上摸一摸,表示慈爱。肖晓心里挺难受。
肖晓奶奶退休前是一家大医院的护士长,因此而有“洁癖”,总是关注家人的“洗手”问题。“肖晓洗手了没有?”“老头子洗手了没有?”从早到晚听她说得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出门回家要洗,吃饭前要洗,大小便后要洗,上床睡觉还是要洗,真是烦也烦死了。肖晓嫌烦,就故意跟她对着干,大便完了从厕所出来,奶奶扬声问:“洗手了没有?”肖晓轻轻松松回答:“洗啦!”然后一屁股在饭桌前坐下,抓起筷子吃饭,心里得意扬扬想:没洗手不也照样吃得香吗?
有一回楼里停水,肖晓上完厕所出来,奶奶习惯地问一句:“洗手没有?”肖晓也习惯地答一句:“洗了。”奶奶忽然一想,不对呀,家里没有水,肖晓用什么洗?奶奶可算是抓住肖晓糊弄人的证据了,此后只要肖晓一进厕所,奶奶就认认真真在一旁守着,只等他从厕所出来,亲自监督他完成这道工序。一来二去,肖晓倒弄得很不过意,下决心在洗手的问题上要表现得积极主动,免得奶奶操心过度。
肖晓的爷爷从前在一家军工厂里工作.一直想当个工程师,却因为没学历,一直没当上,最后从技术员的岗位上退了休。爷爷不服气:我怎么就不能当个工程师呢?爷爷开始从新华书店里老鼠拖木头一样地往回拖书,一本一本地啃,一道题一道题地做,盘算着学得差不多了就去参加成人大学考试。奶奶嘲讽他说:“八十岁了才学吹鼓手!”爷爷就认真为自己辩护:“不是还没到八十岁嘛,才七十不到呢,小呢。”有一天爷爷还特地拿了一份报纸给奶奶看,那上面登了一篇文章,是说美国一位八十岁老太太正经读大学的事的。爷爷满面羞愧地说:“我跟人家比就差远了,人家多有气魄,敢跟二十岁的小年轻坐到一间教室里!”
肖晓挺佩服爷爷.他老人家能把学习当做世上最有趣最值得去做的事,肖晓和同学们怎么偏认为学习是最可怕最无聊的事呢?
肖晓晚上灌下一大茶缸水后,本指望第二天清早醒来的,结果才到半夜就被小便憋醒,起来撒了一泡尿,看看天还黑着呢,上床翻个身又睡着了。这一觉直睡到第二天上午九点钟,爬起来一看,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大张旗鼓地忙午饭了。肖晓一边匆匆忙忙地刷牙洗脸,一边使劲责备自己:“不好了不好了,耽误了我今天升国旗。”
爷爷闻声从书房里出来,一手抓着尺,一手抓着笔,百思不解地问肖晓:“今天到底星期几呀?”
肖晓回答:“星期天。”
爷爷说:“就是啊,星期一才升旗啊,你今天慌张什么呢?”
肖晓振振有词:“你考成人大学都要准备几年,我升旗就不要准备准备?”
爷爷无话可说,暂时牺牲了自己的学习时间,过来帮孙子作“准备”。
肖晓从阳台上选了一根最长的晒衣竿,横着拿进房间,竖在客厅里,叫爷爷扶着别动,好让他往竹竿上拴旗绳。
爷爷毕竟当了多年技术员,工程问题比较内行,马上指出了竹竿的缺陷:“不行不行,竹竿上必须要安滑轮,没有滑轮怎么拉绳子?”
肖晓抬头看看细溜溜的竹竿顶,觉得这个难题不大好解决。
还是爷爷有办法。爷爷建议不妨把门框当旗杆,门框上安滑轮就简单得多了。爷爷从他的书房里找出一大块包装电器用的泡沫塑料,用眼睛稍稍比量了一下.拿刀子三削两削.又拿凿子三凿两凿,很快做成个“泡沫塑料滑轮”。然后他用强力胶把“滑轮”粘到了门框最高处,退后一步看看,搓搓手.满意地说:“行,能用。拴绳子吧。”
绳子也不是什么好绳子,是捆扎东西用的塑料包装绳。国旗家里更不可能有,肖晓拿了奶奶的一条新枕巾临时做替身。
一切准备就绪,肖晓把在厨房里乒乒乓乓剁着肉的奶奶拉出来。他指挥两个老人说:“爷爷当我的护旗手。奶奶代替录音机奏乐。”
奶奶问:“怎么奏?”
“用嘴巴哼呗。”
“哼什么乐呢?”
肖晓觉得奶奶太笨了:“哼国歌啊!升国旗的时候还能哼别的什么吗?”
奶奶就嘀咕一句:“可不敢保证哼得准。”
肖晓严肃地说:“你必须哼得准。”
奶奶马上挺一挺胸,想把弯了的背尽量直起来,以便完成这一重大任务。
肖晓开始布置过程的细节:“我们学校旗杆的长度大约是门框的五倍。奶奶每奏一句乐,我就拉一把绳子,只拉明天的五分之一长度。争取在奶奶奏完音乐的同时,我把枕巾拉到门框顶头。”
奶奶又发表一个看法:“这怕是不容易,哪里有那么巧?”
爷爷替孙子回答:“所以才要准备呀,要配合呀。”
肖晓很满意爷爷的聪明,表扬说:“男人的智力跟女人就是不一样。”
奶奶不服气:“可你们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都是女孩子!”
肖晓摆摆手,表示不屑于就这个问题再讨论下去。他拉着爷爷一直往后退了十步,曲里拐弯直退到了奶奶卧室的最里头。而后他腰背挺直作肃立状,胳膊朝前弯曲,小臂和手掌平举,掌心和臂弯里托着那条折叠成长方形的枕巾,又回头示意爷爷摆出红领巾行队礼的造型。一切就绪之后,他模仿体育老师的气势,突然大吼一声:“出旗!”
没有音乐,也没有鼓号,但是音乐和鼓号都在肖晓心里。他屏息静气,挺胸收腹,手托枕巾却走得步态昂扬,从卧室最里头绕着床栏一直走到拴绳子的门框下。爷爷不敢怠慢,边行队礼边跟着孙子一步不落。爷孙俩在门框下严肃地站着,奶奶便张大了嘴巴看得一眼不眨。肖晓站定之后,心里回想了一遍平日学校里升旗的程序,小声对自己解释:“介绍升旗手省略。”跟着又扯了嗓子吼道:“升旗敬礼!”
“升旗敬礼”的口令报出之后,应该是旗手往绳子上拴国旗。也不知道是枕巾太厚了还是塑料绳太软了,总之肖晓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爷爷从旁边伸手帮忙,才把枕巾展开拴妥。
接下来肖晓吼出的口令是:“奏国歌!”
命令出口,却久久不见动静。肖晓回头催促奶奶:“该你了!”
奶奶慌慌张张说:“是吗?我都看傻了。”
奶奶用劲咳一声,清理嗓子。奶奶的嗓子本来不算坏,年轻的时候据说在台上领唱过“一条大河波浪宽”的,不巧的是前不久刚去医院拔了两颗牙,假牙没来得及装上,一开口就“咝咝”地漏风。奶奶问肖晓:“牙漏风没关系吧?”
爷爷抢着说:“又不是卡拉OK比赛。”
奶奶还是不大自信,试探地开了个头:“起来——”
肖晓说:“慢了。”
奶奶又开一次头:“起来——”
肖晓说:“还是慢。你怎么没有节奏感?”
奶奶很为难:“我都几十年没哼过什么调子了,喉咙口把不住关呢。”又扯扯爷爷的袖子:“要不你试试?”
爷爷倒是不谦虚:“好吧,我来吧。”
却不料爷爷天生是个五音不全的人,肖晓听得身后颤巍巍一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正绷紧了面孔不让自已笑呢,回头一看,奶奶已经笑得靠在墙上直打颤了。
肖晓叹了一口气:“指望你们办事,效率太低!”
两个老人也觉得自己给孙子添了乱。爷爷说是因为奶奶太不严肃,奶奶又说爷爷不自量力,两个人一时间互不服气,吵得像一对孩子。
正乱着,电话铃响了。肖晓过去接,原来是对面大楼里包郝打过来的。包郝在电话里说:“到空中索道站等着,我有东西传给你。”
所谓“空中索道站”,指的是肖晓家的阳台。包郝的家和肖晓的家同在大楼五层二单元,两座楼前后排列,相差不过十米,两家的后窗对着前窗。包郝为抄作业题和对答案的方便,想办法把一团绳子从后窗口扔到了肖晓家的阳台上,让肖晓在阳台栏杆上绕个弯,再扔回到包郝家后窗里。这样,两根绳子一去一回,组成了简易空中索道,平常递个小东西送封信什么的,既方便又快捷。
包郝这个人爱新鲜。逮着一样东两总是玩不够。空中索道刚建立的时候,他一天要让肖晓去“站台”至少十次,连削铅笔的小刀都要肖晓给他传。有一回,在大太阳底下,包郝给肖晓传一根鲜奶雪糕,绳子才扎了一半,雪糕化了,齐根处折断,掉丁下去。正巧楼下有个刚烫完头发的女人走过,雪糕“啪”的一声掉在她的头顶上,奶汁四溅,黏糊糊白花花地腻在她头发上,吓得她跳着脚尖声惊叫,以为是半空里掉下的巨大鸟粪。后来拿手摸了,小心一闻,知道是雪糕,心里更是又气又恨,叉着腰拍着腿,只差没把包郝的祖宗八代都骂到。包郝和肖晓缩着头躲在各自的窗台下听她骂,始终不敢露面回一句嘴。
后来,肖晓给包郝开出长长的一串清单,把所有严禁传递的物品都列在上面,包括各类食品,包括小刀和圆规之类有可能伤人的学习用具,包括鸟、蚕、乌龟、小白鼠等等掉下去会死的活物。
肖晓走到阳台上。包郝已经在绳子那头拴好了一件东西,挥着手让他快拉。肖晓拉过来一看,原来是一盒磁带。肖晓大声问他:“你录了什么?”包郝笑嘻嘻地说:“听了就知道啦。”
肖晓回房间,把磁带插进录音机。音乐声一起,他喜得差点没蹦起来:包郝替他录了一盘国歌!他心里很有些感动,觉得好朋友到底是好朋友,时时刻刻都能知道对方想些什么需要什么。
国歌有了,奶奶立刻被劝退下了岗,留下爷爷做助手。奶奶似乎巴不得被劝退,马上溜回厨房继续剁她的肉。留下来的爷爷和肖晓又接着折腾了好长时间才罢休,原因是枕巾太重了,泡沫塑料的滑轮又太不经久耐用,没等第一趟枕巾升上去,滑轮已经龇牙咧嘴、四分五裂。后来爷爷想出好点子,用宽宽的胶带纸把滑轮里里外外一层层裹缠加固,果然有用,好歹经受住了塑料包装绳的来回拉升。国旗的替代物也有所改变,不用枕巾了,改用从前妈妈留下来的一条丝巾。丝巾又软又薄,轻若无物,即使是纸做的滑轮承受它也毫无问题。
全部程序在午饭之前操练完毕。最后一趟拉升,小号吹出国歌最后一个音符时,妈妈的丝巾恰好升到了滑轮底下,不早不晚,从容不迫,真叫丝丝入扣啊!
肖晓收拾起用过的东西,心里想:好吧,明天看我的了,我要把学校的国旗升出艺术来,升出气势来,升出天安门国旗班的风采来。
3& 老师说话不算数
肖晓万万没有料到,事情在一夜间起了变化。
起因是这样的:最近一段时间,市教育局准备在全市范围内确认一批重点小学。肖晓所在的这个学校是本区惟一有希望入围的学校,区教育局对他们学校的一举一动就极为重视,时时、事事严格监督,生怕在考察期间出什么岔子。万一全区在重点小学名单里剃了光头,那可是够丢脸的,对上对下都不好交待。
星期天中午,局长把电话挂到肖晓的校长家,说据从局里得到的情报,星期一有个市人大教育检查团要到学校视察工作,他们采取的是突然袭击的办法,指望能够获知所视察学校的真实状况。“请你千万留神,”局长对校长说,“星期一,无论如何不能出问题。不光不能出问题,还要拿出点精神拿出点实绩给人家看看。市人大的检查团非同寻常,你知道参加的都有些什么人吗?带队的是市委宣传部李副部长,余下的是市、区教育局的头儿,晓庄师范的校长,还有三四个小学特级教师参加。他们对学校的印象,直接关系到能不能入围重点小学的问题。”
校长说知道了,心里有数了,星期一保证拿出点真家伙来,也好让区里长长脸面。
局长纠正说:“我们长不长脸面是小事,关键是你们自己。入选重点小学的好处,我不说你也知道,到时候不光是鸟枪能够换炮了,老师们的福利也能跟着改善改善,皆大欢喜啊!”
校长放下电话,沉思了一阵子,接着就给副校长、教导主任一一挂电话,通报情况,研究对策,制订措施,包括明天把哪些课调前,哪些课调后,重点带检查团的人看哪几个教室,听哪几个老师主讲,甚至要副校长马上赶到学校去,动员几个住校的年轻老师义务劳动,把学校角角落落里再收拾整理一遍。孩子们虽说每天打扫他们的包干区,可毕竟是些念小学的孩子,难免有一一些遗漏或者不彻底之处。
校长最后把电活挂到了梅放老师家。
“是这样的——”校长话说得很慢,有点斟字酌句,“你们班的那个学习委员,那个叫林茜茜的,上星期不是刚拿了全省奥林匹克数学大赛小学组的第三名吗?”
梅放说:“是啊!”她心里想,这事她上星期已经给校长作过汇报了啊。
“那什么,明天的升旗仪式,搞得隆重点,升旗手换成林茜茜吧。”
梅放大惊:“临时换人?这怎么行?”
校长就把明天的重要性在电话里强调了一遍。
校长说话的时候,梅放不声不响地听着。校长说完之后好一会儿.梅放还是不吭声。
校长说:“你怎么啦?同意不同意也要表个态啊。”
梅放慢吞吞地说:“恐怕不合适。”
校长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合适?旗手还是你们班出,荣誉又没有落到别的班去。”
“可是肖晓怎么办?”
“好办,让他当护旗手。护旗手也一样光荣。”
“他捡到的是一笔巨款啊!何况还间接救了一条人命。”
“捡十万和捡十块,性质都是一样的,拾金不昧嘛!”校长加重了口气:“我们毕竟是学校,学校和学校之间竞争,不在于学生们捡多少钱,在于教学上出了多少成果!升旗仪式上是要介绍今日升旗手事迹的,一个全省奥赛第三名的事迹,说出来多么响亮!梅放老师你再想想,这可是关系我们学校声誉和前途的大事。”校长最后再补充一句:“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有时候为了做成一件事情,不能不牺牲个别照顾整体。”
“肖晓是个好胜心很强的孩子,”梅放轻声说,“我敢肯定,为了明天的升旗,他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那就适当安慰安慰他,口头多表扬。孩子嘛,未必会有大人想得多,千万别把你的想法当成是他的。”
校长最后这句话,是带着笑声说出来的,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梅放愣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下意识地拿起电话,给肖晓家里拨了号码,才响第一声铃,她又慌慌张张挂断了。她觉得没法对肖晓开口,虽然对方只是个孩子。后来她把电话打到了林茜茜家里,跟林茜茜说了明天升旗的事,要她做点准备,尤其别忘了穿校服戴红领巾。正像她所预计的那样,林茜茜丝毫没有表示出惊讶,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兴奋,对梅放交待的事情简短地“嗯嗯”着,像是要她明天去打扫卫生或者收齐全班作业本一样平静。
梅放遗憾地想,林茜茜这孩子太冷漠,除了学习之外,世上怕是再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兴趣的事了。偏偏就因为学习太出色,好事情排着队找她。世界上说不出什么叫公平,什么叫不公平,就像富人们总会越来越富,穷人们只会越过越穷一样。
星期一早上,梅放起了个早,七点钟就赶到学校。走进教室,她吃了一惊,原来肖晓比她到得更早,正撅着屁股,用抹布使劲地揩擦讲台底下的积灰呢。
梅老师说:“肖晓,今天是你值日吗?”
肖晓直起腰,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梅老师:“不是我值日。今天我起床太早了点……我外语背熟了,语文也背熟了……”
梅放用母亲般的神情打量肖晓。他今天打扮得很神气:校服是新洗过的,并且由他的奶奶特地熨过了,穿在身上格外挺拔和精神;红领巾显然是第一次系上脖子,前前后后没有一丝折痕;脚上的白球鞋也是干干净净,鞋面上用牙膏涂抹了薄薄一层,不但洁白,还散发出清新凉爽的柠檬香。梅放知道这都是肖晓奶奶为他操持的,老人家为孙子的升旗仪式费了心思。
梅放的眼睛有点发涩,见到了肖晓的精心装扮之后她觉得更难开口,她甚至隐隐地有了一种罪孽感:她今天会伤害他。她马上就会伤害他了!
梅放艰涩地咽下一口唾沫,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委婉:“肖晓,老师可以跟你商量一件事吗?”
肖晓开心地笑起来,突然对梅放“啪”地一个敬礼,朗声道:“请首长指示!”
梅放勉强跟着笑了笑:“老师想说……如果你……如果今天改让你当护旗手,你会同意吗?”
肖晓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很大,笑容跟着慢慢从脸上消退,嘴唇也变得有点苍白起来。
“肖晓?”梅老师伸手摸摸他的头。
肖晓猛地把头甩了开去:“你骗人。”他盯住梅老师。
梅放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有点特殊情况……”
“你骗人!”肖晓的声音大了起来,“你宣布了今天要让我当升旗手的!老师不应该说话不算数!”
“护旗手同样很光荣。”
肖晓一口拒绝:“不,我只想当升旗手。”
梅放严肃起来:“老师知道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才来跟你商量这件事。老师这么安排,总是有老师的原因,人应该有点集体主义精神……”
“那好,”肖晓涨红着面孔说,“如果我不能当升旗手,那我宁可什么都不当!”
说完这句话,他把抹布用劲扔在讲台上,转身走回座位,侧身朝着墙壁,不准备再作任何申辩。
梅放还想再说几句什么.却已经有同学陆续走进教室了。梅放就咽下要说的话,回办公室准备一天的工作。
包郝是连奔带跑冲进教室的。包郝冲进教室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意料之外的狂喜,两条眉毛舞动着差点没飞到额头上去。
“嗨!”他大声嚷嚷着,“看见操场上没有?鼓乐队都已经在集合了!今天的升旗仪式可是非同寻常哪!”他摇头晃脑说了个文绉绉的词。
教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和他的这种欣喜。
“你们都怎么啦?”包郝心生疑窦,“怎么回事?都在背书啊?装得像真的一样!”
包郝一眼看见了面墙而坐的肖晓,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谁是你的护旗手呢?梅老师定了吗?要是没定,可不可以让我……”
马驭从教室门外趾高气扬地走进来,满脸得意地接过包郝的话:“可惜定了,是我和李立伟。”
包郝讪讪地扭过头,哼了一声。
马驭又眨着眼皮说:“还有个坏消息:升旗手不是肖晓了,换上了林茜茜。”
包郝大怒:“你造什么谣!”
马驭半笑不笑地说:“我怎么是造谣呢?不信你问肖晓自己。”
包郝冲过去,一把抓住马驭的肩头,气呼呼地瞪住他:“当心我打你!”
马驭针锋相对:“打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人家林茜茜比,人家是全省的学习尖子.你们算老几?”
马驭的这句话,实际上把肖晓也捎带进去了。马驭攻击包郝是假,忌妒肖晓才是真。肖晓在男孩子里威信高。号召力强,马驭对这一点心里始终不痛快。
偏偏马驭面对的是包郝。包郝这人很怪,他对自己的荣辱一向都不在乎,谁要是说他有什么不好,他龇牙一笑算是承认,并不认为事情有多么糟糕。可是一旦事情牵扯到肖晓,或者有人当他的面对肖晓表示不满,他马上就要拔剑而起,仗义执言,必要的时候可以动武,全力以赴地维护好朋友的名誉。
包郝开始对马驭推推搡搡,嘴里恨恨地念叨着:“叫你造谣!叫你造谣!”
马驭避开包郝的正面攻击,一面在几排课桌间绕来绕去,一面虚张声势地喊:“打人不算本事!打人不算本事!”
这两个人在教室里追追打打弄出很大的动静。一些早到的同学也跟着兴奋起来,有人站到了凳子上“坐山观虎斗”,有人故意上去拦在马驭前面,伸脚想要下他的绊子,还有人把课桌推过去造成“路障”,想迫使两个寻架打的人快一点进入“实战状态”。
肖晓面朝着墙壁一言不发。他既不阻拦包郝,也不支援包郝,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身后的吵闹。从背后看,他的身子纹丝不动,就跟泥巴捏成似的。
包郝有点忍不住了,他暂且放过了马驭,从几张课桌上连爬带滚地翻过去,探身把一个脑袋插到肖晓的脸和墙壁之间:
“肖晓你管不管?人家在造你的谣……”
包郝把剩下的话用劲咽了回去。他看见了肖晓那张泪流满面的脸。那张脸上的一双眼睛瞪得很大很大,鼻翼张开着,鼻头红得发亮,豆大的泪珠儿不断从那双大睁的眼睛里滚出来,扑簌簌地翻着跟头下落,在下巴那里聚成更大的一粒,而后沉甸甸地掉下去,发出“噗”的一声轻响。
包郝几乎是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他带着疑惑问:“肖晓,你是不是……”
肖晓一动不动,眼睛仍旧盯在墙壁上,任凭两颗透明的泪珠儿慢慢涌出来.莹莹地溢满眼眶。
包郝即使再愚钝,此时也知道马驭说的那些消息是真的了。一刹那间他忽然觉得自己也很想哭,他为好朋友的痛苦而痛苦,他非常不忍心见到肖晓这张泪流满面的脸。于是他头脑一热,顺手从前面的课桌上抄起不知是谁的铅笔盒,不顾一切地向马驭砸了过去。
马驭反应还算快,立刻将头一偏,身子一矮。铅笔盒擦着他的耳朵飞过去,“啪”地一下砸在了后墙黑板上。盒盖子炸开来,里面花花绿绿的笔呀尺子的滚落一地。
马驭尖声叫道:“你别乱砸啊!要出人命的!又不是我不让肖晓升旗,你朝我发火干什么?”
铅笔盒的主人一边赶快跑过去捡他的那些宝贝,一边偷眼看着满面通红、正处在激愤中的包郝,并没有表示丝毫不满。
正在这时候,林茜茜背着书包目不斜视地走进教室。林茜茜的到来使教室里的气氛骤然紧张,除肖晓之外,大家都屏息静气抬眼看她,注意着她此刻该有的反应。
林茜茜却是根本没有发现教室里的不正常,她甚至都没有看见那些因为包郝和马驭的追打而弄乱的桌椅。别人的乱七八糟的闲事从来都不会进入“尖子生”林茜茜的视线,她心里装着的除了习题还是习题。她半垂着头,神情漠然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旁若无人地坐下来,把书包放进桌屉,伸手一摸,看都不用看就抽出了她的英语书,端端正正摊开在桌上。
盯住她的同学都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们知道在她身上无戏可看了,接下来她就会翻着白眼,嘴里念念有词地背那些永远背不完的英语单词。也许那些单词她昨天晚上在家里已经背得滚瓜烂熟,还有可能她早在前天,或者在大前天就已经背得差不多了。但是她还是要背。背书是她的乐趣,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其实她长得不难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漂亮——她皮肤白皙,紧闭的嘴巴小巧有形,眼睛像杏核,睫毛稍稍有那么点儿弯曲。只是班上的同学从来没有在她的脸上见到过笑容,她的表情永远冷漠,既不介入别人的纠纷,也从不惹是生非。
这样的人常常是会让大家敬而远之的,因为没有人猜得透她心里想些什么,琢磨些什么。这样的人,哪怕她心里其实是一片空白,人们也会误以为她已经看透了一切。
只有包郝不能容忍林茜茜的沉默,他此刻对这个夺去了好朋友荣誉的“尖子生”仇恨得咬牙切齿。他冲过去责问:“凭什么今天让你升旗?不就是比赛得了个奖吗?有什么了不起?我要是高兴,一天能拿上十个奖!你信不信?嗯?”
林茜茜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说:“你的校服拉链坏了。”
包郝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果然拉链从下面炸开了口,两片衣襟一直敞开到脖颈处,只有一小块地方勉强连接着。
有人憋不住笑出声来。包郝微红着脸,把衣服在胸前掖紧.心想林茜茜这个人太怪了.她没有把升旗不升旗的事放在心上,倒注意起别人校服上的拉链。包郝心里的气一下子泄了大半,觉得这事怪林茜茜也没用,她根本就是个对荣誉不感兴趣的人,让她升旗她或许还嫌麻烦。
一节早读课就这么闹嚷嚷地过去了。幸好六年级的教室在四楼,而检查团的人到了之后,只是在操场附近溜达着,看学校的办报园地。检查几处卫生死角,又逮到了几个迟到的学生,逐一盘问他们迟到的原因,没顾得上往楼上跑。校长一直在下面陪着客人,其他老师忙着准备上公开课用的教具和幻灯片、录像带什么的.同样也没有空上楼,六(4)班的这一场小小骚乱几乎没有被教室之外的人知道。
八点钟,操场大喇叭里的《运动员进行曲》准时响了起来。这是通知全校师生下楼集合,每星期一次的升旗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林茜茜和两个被选中的护旗手已经提前十分钟离开教室。其他同学稍稍犹豫了一下,在雄壮乐曲的催促下,三三两两起身下了楼。尽管他们中的很多人对肖晓的不幸抱以同情,或者对半道上杀出来的林茜茜不那么服气,但是真落实到行动上,他们的胆子就小得出奇,很少有人敢公开站出来跟老师对抗的。
肖晓继续保持面对墙壁的姿势,看样子他今天是下决心把自己钉牢在这个位子上了。肖晓不动,包郝也就不动,包郝今天同样铁了心肠要陪伴肖晓到底。
五分钟之后,梅放老师急急忙忙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全班的队伍都整理好了,你们两个为什么还不下楼?”她看了一眼肖晓的后脑勺,就把目光炯炯地逼视在包郝脸上。
包郝的底气本来很足,但一见到梅放老师,不知怎么气就有点泄了。他扭开脸,含含糊糊地说:“是肖晓……他……他生病……”
梅老师说:“是吗?”就走过去摸摸肖晓的额头。肖晓在她手底下用劲把头一甩。梅老师心里笑了笑,转身严厉地盯住包郝:“行了,老师知道了。你赶快下楼排队,肖晓的事情老师会替他解决。”
包郝不想同意,又不敢不同意,磨磨蹭蹭站起来,想说什么又没说,终于还是拖着脚步出了教室门。
梅放老师叹了一口气,在肖晓旁边坐下来。
“我对你很失望,”梅老师说,“我以为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你怎么跟个女孩儿似的耍小脾气?”
肖晓沉默不语。
“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梅老师又说,“如果你对当旗手的事情无动于衷,你就是林茜茜,而不是英雄主义的肖晓了。可是肖晓你也要知道,大人们做一件事,所考虑的方方面面比你们要复杂,要兼顾到很多因素,有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老师这么说,你能够明白吗?”
肖晓鼻子嗡嗡地答了一句:“今天我应该是升旗手。”
梅老师有些生气,忽地站起来:“是的,我上星期是这么宣布的。可是即使是打仗,上级也有权临时改变战术方式,不是吗?你爸爸是军人,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得更多。”
肖晓把脑袋垂下去了一些。
梅老师舒缓了口气:“老师一直很信任你,认为你是个能成大器的孩子。你热情勇敢,正直坦率,嫉恶如仇,一向都是同学心中的英雄。是英雄就不该对荣誉斤斤计较,如果计较了,那就不是英雄,是小人。肖晓你同意吗?”
&&& 肖晓不动。
“好,你不说话就是同意。那么从现在开始,忘了这件不愉快的事,下楼,加入六(4)班的队伍,参加升国旗仪式。现在就去!立刻!”最后两句话,梅老师用的是命令的口吻,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肖晓对于命令有一种本能的反应,他不再面壁僵持,迅速地抬起胳膊在脸上擦了一下,避开梅老师的目光,起身离位,大步走出教室。
梅老师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里不无歉疚地想:今天是委屈这孩子了。
肖晓下到操场,一眼看见操场前面站着的检查团的人。那些人或严肃或微笑或小声交换着意见,无论在做些什么,面孔都一律侧向操场,目光紧紧盯住全场队伍不放,简直就是不打算放过同学们的任何一点差错。
肖晓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集体荣誉感立刻在心里占了上风,他想他得悄悄插进队伍中去,不能让检查团的人看见,否则他们就会抓到学校纪律不够好的把柄。糟糕的是他应该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前排,因为他是班副兼体育委员,习惯上要站在最前排领操。这样,要想回到队伍中去而不被检查团的人发现,多少就有那么点难度了。
肖晓当然不可能被这样的事难住。他躲在楼梯口默默估计了一下操场上的形势,心里马上有了主意。他猫着腰,贴着墙壁溜到操场最后边,然后从队伍的最后排一直钻到队伍最前排,把站在他位置上的包郝迅速往后一拉,再忽地站起身子,瞪大眼睛目视前方不动.好像他从刚才一直就这么站着的。
身后的包郝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在嗓子里的惊呼。肖晓听见了,手背在身后急促地摆了一摆。包郝会意,同样挺直身体站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检查团的人毕竟上了几岁年纪,对眼前事态的反应远不及孩子那么迅捷。他们原本觉得站在队伍打头的是个矮个儿不起眼的孩子,怎么眼睛一眨冒出来的这个孩子身高腿长,浓眉大眼,威风凛凛,站出一种令人振奋的精气神儿?怎么回事?莫非刚才眼花了没看清楚?也没见队伍里有什么动静啊?
他们只好一个劲地揉着眼睛,思量着回去要重新配副眼镜,别弄到连男孩女孩都看不清楚,闹出大笑话。
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放过几遍之后终于停下来,操场上霎时间一片寂静。面色黧黑的体育老师长腿一迈跃上旗杆边的高台.目光炯炯地巡视一周,提一口气,大声吼道:“稍息!立正!向右看齐!”
这之后.便是肖晓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无数次经历、因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程序:出旗&&&
——出旗的时候奏《五星红旗高高飘扬》;介绍升旗手——广播站的学生因为有检查团的人在场而将林茜茜的事迹读得格外动听;升旗敬礼,奏国歌&
全操场的胳膊一刹那间举成一片森林。肖晓的眼睛在这片森林之下一眨不眨地盯住了林茜茜的一举一动。
说不清肖晓当时的那种心情。并不是妒忌,如果仅仅是妒忌,那就看低了肖晓,他还不至于对一个学习优秀的女孩子抱有那种情绪。可是也不能说他没有一点儿妒忌,他的眼睛在那一刻因为瞪得过大而胀疼。他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憋住因为激动而显得粗重的呼吸。距他不远处就是检查团的人,他不想让他们觉察出他有什么异常。看见没有?他的队礼行得比任何一个少先队员都要标准,他是在对着即将升起的五星红旗敬礼呢!
林茜茜此刻已经将手中的国旗展开,手忙脚乱地往绳扣上拴挂。按照惯例,这个拴绳扣的动作要在最短的几秒钟内完成,左手抓住绳扣,右手把国旗往上一挂,顺便将搭在手臂上的旗身用劲甩出去,“呼”地一阵风声,整面旗帜就借着风势哗啦啦地展开,飘扬起来。这时再循着国歌的节奏扯动旗绳,扯动的幅度或大或小,手上下起落舒展自如,直把人看得身心陶醉。肖晓在电视里看天安门国旗班的战士升旗,就是这样的,他尤其迷恋战士们把旗身甩出去的一刻,那动作的气势有一种惊心动魄之美,他每次都能看得从椅子上跳起来。
林茜茜此刻的动作慢了。动作一慢,她就跟着显出了慌张。林茜茜这个人.除了学习之外.干什么事都笨手笨脚,眼到手不到,手到脚不到的,不了解她的人都能当她是弱智。林茜茜这里迟迟拴不上旗,广播室里放音乐的老师却不知道,国歌照样一拍一拍庄严地往前播。眼见得就播了一半。林茜茜越发紧张,一时间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人呆呆地站在旗杆下,手也停住了不动。
操场上的气氛紧张到极点。站在后面的同学自然不明自发生了什么.前面两排的同学和再前面的校长、检查团成员、老师却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心里一个劲地替林茜茜着急,攥着拳头,无声地喊着:“快点!快点!”
这种时刻.两个护旗的同学本来应该尽一尽他们的责任,悄悄出手帮个小忙什么的。然而平常神气的马驭和李立伟事到临头就发了傻,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帮忙好还是不帮忙好,真叫人恨得牙肉发痒。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林茜茜对着旗杆手足无措的时候,恰好从空旷的操场尽头吹过来一阵旋风。风吹到旗杆下面,伸出舌头轻轻一卷,就把国旗从林茜茜手里卷了出来。操场上立刻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啊”声。
风倒是很知趣,它对鲜艳轻软的国旗表示了应有的尊重。它将国旗平展展地托着,先是轻轻送上半空,然后再让它缓缓飘落。飘到学生队伍上空的时候,再平着吹了过去,远看就像是国旗自己长了脚在队伍的前排走,走得庄重,走得飘逸,走得秀美而优雅。
无数双眼睛盯着它飘移而过的身影。他们有一些激动又有一些惊慌地想:这是国旗呀!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呀!它怎么就自己飘起来了呢?它到底要飞到哪儿才算数呢?它要寻找谁、跟谁见面呢?我们该拿它怎么办呢?
人的勇气和胆量往往都是在这样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士兵们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也总是等待这样特别的时机。说时迟那时快,仪态万方的国旗快要飘过肖晓头顶的当儿,他猛地从队伍中凌空起跳,将国旗抓在手中。大家还没有来得及醒悟,他已经抱着国旗箭一般地蹿了出去,飞奔到旗杆下,抓住旗绳,三下五除二地拴好绳扣,又弯腰撅臀,三把两把大幅度地扯动国旗上升。近处的人们只听见呼呼的一阵滑轮响,眨眼间国旗已经骄傲地飘扬在旗杆顶上。旗身沐浴着阳光,哗啦啦地飘动,在清风中舒卷自如。
前后过程,从抓住国旗的一刹那开始算起,到旗身升到杆顶,不超过一分钟。总之.升旗仪式上出了点小小的事故,但是同学们的素质很好,机智灵活,见义勇为,有胆有智,及时地甚至称得上漂亮地排除了事故,最后的结局令人满意。检查团里的一个特级教师尤其对肖晓赞不绝口,认为这孩子反应敏捷,出手果断,将来要是发展得好,是能够成就一番大事的。
中午,校长在学校食堂里陪着检查团成员们用便餐,有人问起了早上升旗的那个女孩子,说:“她真是在省级数学比赛里拿名次的?”那意思是:我怎么觉着她有点木头木脑?
校长赔笑答道:“是拿了名次,第三名,奖杯还在校荣誉室里。不光是数学,市里的语文竞赛,区里的英语竞赛,她都拿过名次。”
那人笑笑地拖了一个长音:“哦,还是个得奖专业户啊!”
校长“嘿嘿”了两声,感觉脸上的皮肤绷得有点紧,难受。
饭后检查团的人就要离去了。校长一直把他们送到校门外,一一握手,看着他们上车。车掉了头驶上大路,看不见车屁股后的牌照的时候,校长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疲惫和阴沉。他转身往校内走,一路上谁也不看谁都不理,一口气走到高年级教师办公室,进门就发火:“那个林茜茜,她今天怎么搞的?让我们学校出这种丑?”
梅放老师料到了校长会有这一问,不慌不忙地回答:“她一向在能力上比较差,六年级的孩子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天天上学要她妈妈踩着车送过来。”
校长责备她:“你应该早说。”
梅老师有点委屈:“我也没有料到她连国旗都升不好啊,她毕竟是全校的尖子生啊。”
校长追悔莫及:“不谈了,不谈了,今天真是出大洋相了,重点小学的名分就毁在她手上了。”
老师们就七嘴八舌安慰校长,说事情的结果还不太坏,四班的肖晓不是站出来挽救了局面吗?肖晓的表现同样说明了我们学校教书育人的成功啊!又说,收拾残局的如果不是肖晓而是哪位老师,那就有些不妙了,学生和老师的分量到底不一样,老师能见机行事是正常的,而一个学生能做到这样,那才会让检查团对我们学校刮目相看,说不定这反而是件大好事,圆了我们晋升重点小学的梦。
校长有点老了,还差一年就要退休了。老了的校长有些像孩子,一点差错就会急得跳起来,别人一哄一劝又笑嘻嘻恢复正常。他仔细听着老师们的分析,觉得句句都有道理,于是心满意足地背了手出去,忙着给区教育局打电话探听消息。
校长走了之后,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小学六年级的老师完全可以排进世上最忙碌者的行列。初三和高三的老师们当然也忙,可是他们只需出习题、改作业、猜测考试范围,再加适当的课外提优补差训练,学生们的课常纪律、日常事务他们都可以不必去管。小学老师就不同了,小学老师除了是老师之外,还是半个家长,下课打架啦,放学不同家啦,乘车丢月票啦,小便憋不住尿到裤子上啦,女孩子来了例假不知道怎么处理啦……总之.每天都有一些防不胜防的事情发生,忙得老师总像个救火队员,这边火起往这边跑,那边火起又往那边扑,烧焦了头发都没空上理发店。饭后的这段午休时间,他们只好充分利用到工作上,改本子啦,出练习卷啦。找学生谈话啦,什么什么的。
梅放老师这天中午改的是作文本。手里的这篇作文是肖晓的。肖晓的作文一向还算通顺流畅,但是精彩就说不上了,这样的作文看十本和看一本都一个味儿。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梅老师对肖晓的作文却看得格外仔细。作文题目是《我最难忘的人》。肖晓写的是他爸爸。
写爸爸不合适。最难忘的人,顾名思义,是指某个不常见到,或是永远再见不到,却又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爸爸是家里的亲人,常见常亲,永相厮守,谈不上难忘不难忘。
但是梅老师转念一想,肖晓的爸爸是军人,一年中难得回家一趟,跟肖晓想必说不上彼此十分熟悉,肖晓用“难忘的人”来形容他也未尝不可。
&肖晓的作文内容是这样的:
我的爸爸是个军人,他是个优秀的海军驱逐舰舰长。他每年回来一次,穿着蓝色的海军制服,肩章上有两道杠,两颗星,爷爷说这是中校军衔。
他的脸膛黑黝黝的,嘴唇总是裂口子,还脱皮,奶奶说是因为在海上航行缺少维生素。
爸爸每次回来都带我去一次游乐场。坐“过山车”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尖叫.只有爸爸不叫。他总是抓紧了我的手,所以我也不叫。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我很想他,我把书店里所有关于舰艇知识的书都买回来读了,我常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象驱逐舰的样子,为它设计排水量、动力装置、舰身的装甲厚度,再加上一颗世界顶尖技术的超音速反舰导弹。
我的驱逐舰绝对是“海上霸王”。
可是如果爸爸真的回到家,我总觉得他很陌生。我想跟他讨论舰艇的事情又不敢,怕他说我不该探听军事机密。我喜欢趁他不在家的时候乱翻他的行李,他的箱子里有军服、红色瑞士军刀、手表、圆珠笔、记事本,还有一只小手电,是手枪式的,一扣扳机就亮。所有这些东西上都留有爸爸的气味,是咸咸的海水气味。我太喜欢闻这种味道了!
写到这里,刚好到本子上这一页的最后一行。梅放老师满心期待后面还有最精彩的,翻过去一看,没有了!
真可惜啊,作文没写到点子上。最难忘的一件事情在哪儿呢?重点写爸爸的什么优秀品质呢?好多地方可以扩展可就那么一掠而过了。这篇作文充其量只能给75分。
但是文章里也有闪光之处,比如坐过山车的时候爸爸握紧他的手,寥寥几笔,写出了一个军人的沉着、镇定、大气,以及对儿子的无言的爱,简直就是神来之笔。还有所谓爸爸的气味——那种咸咸的海水味,一句话中含义无限,既有孩子对父亲的幻想、崇敬,也隐隐点出了爸爸海上生活的艰辛,叫人联想多多。
梅老师由肖晓的作文接着想到了肖晓这一上午的表现。肖晓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活生生地从作文本上凸现出来,鼻尖红红的,睫毛湿湿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和失望。梅老师就有点坐不住了,合上本子,下楼,去找三(1)班的王老师。
按规矩,下星期一的升旗手该从王老师的班级里产生。梅老师找王老师商量说,能不能把这个名额让出来一次?哪怕是借用也行。六年级快毕业了,再次升旗的机会很可能没有了,可是她答应过一个学生,她不能说话不算数。
王老师本是个上了年纪的和善的老太太,平常一向很好说话的,不知道为什么,一触及她班上学生的具体利益.她就变得厉害起来,像只张开翅膀孵蛋的老母鸡。
“不行!”王老师扶了扶眼镜,斩钉截铁地告诉梅放,“这行不通。我没法对班上学生交待。孩子们盼着当旗手望眼欲穿,我能跟他们说:把机会让给别人吧!这话说得出口吗?你也是当班主任的,你将心比心试试?”
梅放赔着笑脸说:“算借用吧,明年我接了新的班,会还你一次。”
王老师大幅度地摇头。“我不能相信。明年你就会不认账。再说孩子们也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们不比大人有耐心。”
王老师说完这话之后,就紧紧闭起了嘴巴,无论梅放再许诺什么哀求什么,她只摇头不开口,一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样子。
&&梅放失望而回。她想她是真的对不起肖晓了,也许这一辈子都要欠着他的债了。虽然他仅仅是个孩子,但孩子比大人更容易受到伤害,因为他们还不知道“为利益牺牲”。如果他们应该得到而没有得到,他们的真诚和善良就会受到打击,这对于他们今后如何过完一生,是至关重要的啊!
可是梅放不是校长,没法下命令让全校各班为她的一个学生让路。她因此而深深地悲哀。
4& 好朋友巴顿
巴顿是肖晓的另一个好朋友,光明中学初中一年级的学生。
巴顿的个儿有点矮,虽然这并不影响到他的智力发育。矮到什么程度呢?比班上最瘦小的女生还小一圈。因此巴顿就有那么点自卑,所以他总是喜欢跟比他年幼的孩子交朋友。
巴顿的爸爸总是给他打气:“女孩子发育早,男孩子发育迟,十七八岁才蹿个儿的也有。你爸我小时候也这样,现在你看看,一米七五的个儿,比谁差了?”
巴顿的爸爸就是街口那个模型店的老板。肖晓是先认识了巴顿的爸爸再认识巴顿的。
肖晓有一段时间特别迷模型,有事没事总爱往那店里跑,眼巴巴地盯着橱窗看个没完。橱窗里的东西真漂亮啊,德国的豹型坦克,美国的航空母舰,澳大利亚的新型超级机枪,俄罗斯的双管自动防空炮,法国的响尾蛇导弹……天哪,简直就是一个微缩武器库啊!能开辟成未来世界大战的模拟战场啊!
男孩子天生迷恋武器。也许纯粹出于对机械的爱好,也许生下来血管里就流淌着驰骋疆场、建功立业的欲望。并且他们绝不仅仅局限于观赏和使用武器,他们总是要想方设法把它们肢解,窥视它们的内部构造,研究那致人死命的威力来自何处。他们既有拆卸一切的兴趣,又有拼装重组的爱好,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模型的发明者实在是摸透了男孩子的心理。肖晓徘徊在橱窗外面,真恨不能一头穿过玻璃钻进去,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尽兴摆弄一遍。
肖晓的家庭收入水平至多中等,再加前几年肖晓的妈妈患病,爸爸在部队和家庭之间来回奔波,有一点积蓄也花得干干净净。这样,肖晓奶奶在日用开支方面就比较节俭,不是非花不可的钱,奶奶一般不肯轻易出手。肖晓收藏的模型总共只有两盒,一盒是火车,这还是小时候妈妈买给他的,早已经被他玩得七零八落,再也拼凑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还有一盒是一辆四驱程的电动赛车,只有巴掌大小,是爸爸给他的礼物。肖晓用这赛车参加过街区孩子的几次比赛,战功累累,如今也已经“光荣退休”。再好的东西总不可能让人玩一辈子啊!部队士兵用的武器,不也要常换常新吗?
总的说来,肖晓在购买玩具方面存在的遗憾是比较大的,跟那些出手阔绰的孩子相比,差距就尤其明显。可以这么说,他从来也没有尽情满足过自己的欲望。
但是肖晓又实在是一个懂事的孩子,他尽量不在家人面前把自己的欲望表露出来。他从小就瞧不起那些为买一样玩具哭哭啼啼赖在柜台前不走的孩子。他想,这算什么呀?耍赖撒泼多丢人啊!想要什么东西得靠自己,赖着爸爸妈妈不算英雄。
他开始琢磨怎么样靠自己争取到玩那些模型的权利。
有一天他跑到模型店里问老板:“你们这儿要雇模特吗?”
老板说:“雇模特?我们不卖服装啊。”
肖晓就一本正经地开导他:“模特可不光是穿衣服的,模特的作用可大啦,你没看见新街口的那些大商场,柜台前面都有模特站着,有人一过来,模特赶紧说话,夸她们的东西怎么怎么好,价钱又怎么怎么便宜。人家一想,小姐都说好了,能不好吗?马上掏钱吧。”
老板扑哧一乐:“那不叫模特,叫推销小姐。”
肖晓心里想,那不对了,老板要真被他说动了雇个推销小姐,不就没他的份了吗?他眼珠一转,重新举例:“还有呢,街头摊子上卖羊毛衫卖夹克的,你看清楚没有?他们都有人在旁边一件一件试那些衣服,一边试一边说好,旁边的人看着眼馋,也跟着去试,一试就忍不住要买。”
老板说:“你怎么知道?”
肖晓照实回答:“我奶奶试过啊!那回她买了两件,她自己一件,我爷爷一件。还没穿几天,她的那件掉了袖子;我爷爷的那件洗过之后缩成婴儿衫,送给我们楼下的小女孩,给她的布娃娃穿去了。”
老板哈哈大笑,边笑边说:“那叫媒子啊!专引你奶奶这样的糊涂老人上当的啊!”
肖晓不跟他绕圈子了,直截了当说出他的目的:“我也想当媒子。”
&&& “给谁?”
&&& “你。”
老板一愣,然后就摇头:“不行不行。”
肖晓固执地说:“行的。”
老板说:“行什么呀?我这里又不卖假货。”
肖晓说:“不卖假货你也要宣传啊,要做广告啊。你没看报纸吗?报纸上说,现在的时代是广告时代,绝大部分顾客买东西是跟着广告走的。”
老板又笑:“你还正经做过研究!”
肖晓继续推销自己:“我做媒子,一不要你发工资,二不要你管吃饭,根本就是义务劳动,便宜死你了。”
老板来了兴趣:“不要工资,又不要管饭,那你图个什么?”
“我玩模型!”肖晓脸红红的,“我每天到你的店里来玩模型。你有了新的样品,我会给你拼装出来;没有新的,我就把那些旧的拆了重装。过路的人看见我玩得有意思,他们就会进来看,我还会教他们怎么玩。你的模型店就会越来越热闹,买你东西的人也就会多了。”
老板伸手打个响榧子:“OK!这办法新鲜,我乐意干。就这么定了,从明天起,你免费来玩我店里的所有东西。大不了玩坏一个两个……”
“我不会玩坏。”肖晓严肃地纠正。
“好吧……我是说,真玩坏了也没关系……”老板笑着拍拍他的头。
肖晓从此便成了模型店里的“常驻顾客”。为了真正地玩出水平,他还特意光顾了附近的几个书摊,把人家书摊上出售的《兵器大观》、《汽车博览》等杂志都一声不响地翻了个遍。到后来摊主一看见他就害怕,赶紧转过身子护住书摊上新到的杂志,雷声大雨点小地吆喝:“去去去!把我的杂志都看烂了!”肖晓龇牙一笑:“谁还用再看!我背都能背得出来。”说罢扭过脸,不屑一顾地从摊前走过去。那摊主就愣在那里发半天傻,心里反觉着被冷落了似的。
肖晓对机械这玩意儿就是有天赋,再零碎再复杂的模型块,他把图纸摊开一看,对着盒盖上的彩照比量比量,歪头再想上那么一想,三下五除二,大模样马上就见了轮廓。经他手摆弄的东西,带轮子的都能欢欢地跑,长翅膀的都能呼啦啦飞,神了。再加上寒假里东游西逛的孩子多,孩子身上又都揣着崭新的压岁钱,模型店的生意就一天天见好,把老板乐得十天多长了八斤肉。
春节的那天下午,模型店照样开张.肖晓也照样兢兢业业赶到店里当媒子。肖晓那天拼装的是一辆坦克模型。新年的第一天肖晓也有了新的想法,他感觉单纯地照葫芦画瓢已经不过瘾,他想要创新。他打算把两种以上的模型混杂起来,拼装对接成一种更复杂的东西。比如让火炮和坦克结合,潜艇和大型货车结合,再比如在飞机上安置一个降落伞的开关,可以遥控弹出小人之类。他选了德国的豹型坦克做第一个实验品。当时他的四周闹哄哄围了一帮孩子,七嘴八舌,这个建议用插板,那个又建议用螺丝,俨然一群经验老到的军械参谋。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瘦骨伶仃的男孩,看个头也就是四年级小学生的样子,却穿了一套光明中学的校服,裤管和袖子都挽着,肩膀和腿胯处松塌塌的,比较机警的人完全有理由可以怀疑他这套衣服是从哪位中学生那儿偷过来的。
小个儿男孩挤进孩子群里,很勉强地看了一会儿肖晓的工作,马上对他的设想表示了怀疑:“喂,搞错了没有啊?两种模型怎么能混一块儿呢?到时候分不出来怎么办?还怎么卖给别人?”
肖晓看他一眼,不说话,把拼了一半的坦克拆开,两只手左右开弓,稀里哗啦一阵飞动,不到两分钟,左边一大堆是坦克零件,右边一小堆是火炮零件,清清爽爽,毫不含糊。
小个儿男孩依旧不能相信:“你能保证不错?”
肖晓板着脸回答一句:“错一块我都把它吃下去。”
那些围观的孩子都笑起来,非常开心。又有些孩子嫌这位后来者多事,妨碍了他们的重大实验,一个劲儿地催促肖晓:“别理他,别理他。”
小个儿男孩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不理可不行,模型店是我爸爸开的。”
肖晓不相信。肖晓的不相信是有道理的:既然店老板的儿子是男孩,男孩就没有不喜欢飞机大炮的,为什么他当了好几天媒子,就没有见这位店公子露过一面呢?
肖晓停下手,很警惕地盘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说:“巴顿。”
肖晓一下子跳起来:“什么什么?”
男孩放大了声音:“巴顿。”
肖晓满脸通红,因为激愤而有些结结巴巴:“你你你怎么可以叫巴顿?”
男孩莫名其妙:“我为什么不可以叫巴顿?”
肖晓说:“你就是不能叫巴顿!”
“可我已经叫了!我姓巴,我生下来我爸就给我取了巴顿的名字。”
肖晓用哭一样的声音说:“巴顿是美国的二战英雄啊!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五星上将啊!”
巴顿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我已经叫了巴顿了呀,我不能因为美国还有个巴顿就改名呀。”
旁边有个大点儿的孩子插嘴:“美国的巴顿早死了。”
巴顿颇具幽默感地接过话:“可不是我杀的。”
大家一齐哄笑起来。气氛因此而变得友善了。
肖晓宽容大度地想:算了吧,还是允许他叫巴顿吧,错误不在他,他是无辜的。但是他提了个条件:以后叫巴顿的名字,要在前面加个“小”,以示区别。巴顿完全同意。跟人家老巴顿比,他本来就小得可怜,这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肖晓和巴顿见面就吵了一架,此后却成了绝好的朋友。巴顿虽说个儿小,年龄上毕竟比肖晓大了一岁,又加上读了中学,颇有点见多识广的派头。比如说吧,他能够一口气报出全世界二十个足球明星的全名、年龄、国籍以及他们目前所效力的球队,肖晓的同学中谁有这份能耐?再比如说,巴顿口才极好,喜欢神吹海聊,有那么股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劲儿,肖晓常常是明知他的话不可信却又不能不信。举个例子:有一天放学路上,巴顿碰到了肖晓,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给肖晓看,说是他写的电视剧本。他把《包青天》、《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和《新龙门客栈》等通通毙了,全部重新写一遍.导演就找成龙,所有男主角都是李连杰,所有女主角都让金城武来男扮女装,你说拍出来好看不好看?又有一次他告诉肖晓说,他夜里睡觉做了个梦,梦到世界名著全部都是他写的,《基度山恩仇记》、《三个火枪手》、《巴黎圣母院》、《汤姆·索亚历险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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