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眼球往下移了怎么纠正,我正着瞅人他们说我老往下瞅,怎么办跟低头玩手机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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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那么简单,我爱你,你爱我。不需要过多的甜言蜜语,不需要虚妄的山盟海誓,只需要紧握双手,便是足够了。萧落本不信一见钟情,不料初三毕业前的元旦汇演遇见比自己低了两届的虞檀,从此沦陷。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却都将对方埋在心底,直到三年后,虞檀升上高中,鼓起勇气打电话给萧落,从此一段恋情就此开始。纵然感情的路不甚平坦,虞檀也产生过退缩的念头,却还是因为爱他而坚持走下去。萧落曾说过,如果说人生中一定要放弃生命,爱情,事业以及健康甚至别的什么,他放弃的,绝不绝不会是爱情。于他而言,这是此生的惊鸿,只此一瞥便足以用尽一生追寻,守候。虞檀亦曾说,倘若生命危在旦夕,他唯一想做的并不会是哭泣,而是笑着告诉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他爱他。人的一辈子或许会做错许多事,错过许多人,我最开心最庆幸的是,我没有爱错人,也没有错过你。有首歌传唱了数十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扣扣绊绊,白首不离。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落,虞檀 ┃ 配角:曲郁 ┃ 其它: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主受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文章进度:连载中
全文字数:57385字
是否出版:
尚未出版()
签约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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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信见证你我的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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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负如来却负君》
青灯古佛,袅袅的香火,勾勒出淡淡的萧索。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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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PPT最痛苦的事情,就是非专业的你,正在你摆弄一个专业工具。据说在职场中81%的人都在使用PPT,但90%的人都在抱怨——要么像我们之前所说的,你可以使用斧子演示或者sway等工具,要么,你是否需要老老实实地从头学习设计?那也不一定,还有一款插件也许能够帮到你,那就是islide。当你的Powerpoint软件安装了这款插件。你不必再忍受杂乱的字体、颜色和排版,也不用做一页一页去更改调整这样的重复性工作。你可以一键统一文本格式、一键添加参考线、快速建立布局规范;同时,我们不再需要用眼睛或者依靠自带的参考线去布局图文,使用islide,也可以实现参数化调整,不止布局更加专业好看,也省去了大量时间;图表也是PPT最常用的元素之一,使用islide,人人都可以实现数据的视觉化设计,而且你随时可以更改图标、更改数据。当然,插件中,还拥有大量的图标、图示库,供你随意选择、任意切换。如果你对色彩搭配并不擅长,也可以使用色彩库,建立专业的色彩主题。另外,islide还有其他的一些小功能,比如将你制作的PPT一键生成长图,方便用于社交网络的分享和学习。以及其他视频中没有提及的功能等你解锁,总之这款免费插件能满足你大多数要求。收藏不要忘记点赞哦,毕竟爱心暂时还不能发电,biubiubiu~赞同 4.5K85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1.9K262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赞同 979102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有心伤害-晋江文学网    作者:路霏    正 &文 &卷    楔子 离开    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午后阳光细碎穿梭于窗外的广玉兰间,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洒在米白色的橡木桌上。    桌子一边坐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风韵而有气度,穿着不俗,赫然一副职场丽人的模样。    “离开我儿子。”她将一张支票推向对面,声音低冷。    对面的女孩轻搅着手中的黑咖啡,栗色卷发松松的绾成一个发髻,露出的白皙脖颈线条非常优雅,背部骄傲的挺直着,低垂的眉眼对着咖啡杯,没有说话。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端庄妇人扫了女孩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笑得灿烂,正和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孩紧紧依偎着。    “她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舒雨欣。这才叫做,门当户对。”最后面的四个字,被她刻意咬重。    女孩缓缓抬起头,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上挑,眼睛狭长而内双,如同一瓣桃花,眼神清澈,圆润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稍显单薄的唇,抿出了倔强的外缘线。    她手中的搅匙被忽的搁下,力气有些大,溅出几滴咖啡到旁边的支票和相片上,正肆意的晕染开来。    “裴总,别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嘛。”女孩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眼睛若无其事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中年妇人,“我和你儿子,不过就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见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道,“您这是怕他带我去了美国,会远走高飞不成?呵,裴总您大可不必担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和您儿子走到最后。”    被称为“裴总”的妇人闻言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你是故意的?”    女孩弯唇而笑,却是笑得毫无温度,“您放心,我去的是法国,下个月就走。不过……”    她抿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眼睛瞥向桌子上的支票,“五十万?会不会太少了一点?您儿子这几年的青春,只值这个数?”    妇人的眉头极轻的拧了拧,这话怎么听上去就不对劲呢!    “再加十万,跟他彻底说清楚。”    女孩轻哼一声,唇角不屑的微勾着,眼中突然迸出冷厉的光芒,声音也变得玩味起来,“如果再加上你们邵家还没出生的一条人命呢?”她的右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你说什么?”妇人的瞳孔骤然紧缩,极力压低自己的声调,但还是引来安静咖啡厅里其余几位客人的侧目。    “您没有听错。要不要看检查报告单?”女孩坦然挑眉。    妇人牙根渐渐紧咬,脸上却极力保持端庄镇定的表情,“八十万,不准让修睿知道。”    女孩懒懒嗤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波中流转出细碎的光,“没想到你们邵家的人命也是这么的不值钱啊!翻一倍,不然,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数十秒的死寂之后,妇人缓缓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拾起黑色钢笔用力的在上面填上一行大写数字,落款名字是,裴青琳。    “程小姐,你知道要怎么做的。”她将新填好的支票推了过去。    女孩纤细的手指将支票捏起,用右手中指轻弹了一下,发出悦耳的纸张声,“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们留下后顾之忧。”    背后的木椅被推移开来,女孩站起身,“告辞。”    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受对面人脸色的影响。    素手拉开咖啡厅大门的前一瞬,她微微转头,看向低着头轻揉太阳穴的裴青琳,“我可听说舒局长的女儿一直都在德国,下次要合成照片麻烦找个技术好一点的,修睿那张笑得不够帅,如果您还有需要,我这里有很多。”    玻璃门缓缓的自动合上,白色运动鞋在她脚底下生出轻快的步伐。    掏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程妍拨出一个电话,“郁晚,在忙吗?”    “不忙,你说。”听筒里的声音如水般平淡。    “那个顾氏总裁还有没有再纠缠你?”程妍紧了紧手中的支票,穿过红绿灯,向远处的汇兴银行走去。    “我们现在在民政局。”    “什么?”程妍秀眉紧皱,惊诧的语调让身边的路人自动退后两米的距离。    手机的另一端异常安静,她甚至听到了工作人员小心拘谨的声音,“方小姐,您只要在这里签上名字,就是顾太太了。”    “郁晚,你等等。”程妍抓着手机边缘的细指关节在微微泛白,声音也显得焦急愤怒起来,“你这是在向强霸恶势力低头吗?这不像你。还是说……”    她有一瞬间的斟酌,但还是选择继续开口,“还是说,那个人来找你了,你想躲,想逃?”    听筒里只有一片寂静。    良久,程妍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声音趋于平静,“但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    “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舒缓,“你还没说打给我有什么事。”    程妍走进银行的红外线感应门,“我传短信给你。”    “好。”对方轻轻的应。    电话被挂断,程妍将支票和身份证递向柜台,“开一个帐户,全部转帐,谢谢。”    从银行里出来,她越过马路,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待51路公交车的出现。这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星海市长途汽车站。    ***    老树咖啡。    还是程妍半个月前和裴青琳来过的那一家。    慵懒的午后阳光,优雅而静谧的环境,广玉兰,玻璃窗,橡木桌,一切都和那天一样,就连此刻正对着面而坐的两人位置,都和那天一样。只是裴青琳坐过的那一边,已经被她的儿子邵修睿取代。    “妍妍,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天电话也打不通,问方郁晚她也不告诉我,只说你没事,我很担心。”男孩眉眼清俊,鼻梁高挺,一双薄唇轻抿,黑亮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女孩,悦耳的声音里难掩其深深的担忧,额前的细碎黑短发,在光线的照射下,折映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程妍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掌,悠悠的将双臂挽于胸前。    “妍妍,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你不跟我去美国留学没有关系,追求梦想没有错,我愿意等。只是,她说的话,是真的吗?”邵修睿的手僵硬的停在桌面上,空空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嗯,支票已经被我全部转帐,你可以去银行里查。”她语气淡淡,看着他的脸,不觉尴尬。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男孩有些无力。    “那是什么?”程妍神色自然。    邵修睿依旧紧盯着她,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慢慢的往下沉,“你当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走到最后?”一字一句,从他口中艰难的吐出。    “是。”她没有犹豫的回答,忽略了来自左胸口那微不可察的纠结。    “妍妍……”他的眼中酸胀难忍,轻眨的眼角,透露出他内心的凄惶。    今日咖啡厅里的音乐不似平日的优雅,老式的唱片机里放着一些怀旧的歌曲。细哼慢哦,低吟浅唱,仿若在诉说那过往岁月的绵长。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约你出来,只有一件事。”程妍放下手臂,喝了桌上的半杯黑咖啡。    邵修睿抬起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看着她,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妍妍,别说好吗?别说。”他不要分手。    气氛被短暂的沉默萦绕,程妍忽略他脸上的痛楚,淡淡出声道,“我们分手吧。”    清晰简短的五个字,一字一字重重的敲打在他的心头,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这两年来与家中的坚持和对峙,在顷刻间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答应。妍妍,我不答应。为什么……”他喘息着,急促低喃。    女孩的背包被“哧”的一声拉开,塑料拉链声在空气中低沉回响。    “你自己看吧,是你妈妈吩咐我做的。”一叠病历和报告单被轻轻丢在橡木桌上,雪白封面上的仁心医院四个字让邵修睿的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安。    最上面的纸张被翻开。    妊娠尿检报告,B超检查报告。阳性,孕三周。    他的心,狂跳着,惊喜着,可惊喜过后却是无法遏制的揪紧。他,仿佛已经看到还没打开的报告单和病历上面,会是他不敢面对,不想面对,也无法面对的字句。    修长的手指犹豫着,最终带着颤抖的一页一页翻向前。    人工流产!    简单冰冷的四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呼吸滞住,几近窒息。    “不,不是真的,假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他的眼中漾着薄层水光,望向她的眸子里,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氏集团旗下的医院,怎么可能会做假?我没有那么大面子的。而且你忘了?那一天,你并没有做安全措施,我也非安全期。”程妍轻轻别过头,不忍去看他的脸。    邵修睿将脸深深的埋在双掌中间,他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忘了那一晚的她,向他释放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欲望的翻腾,心中深藏的爱恋,还有她那美好的曼妙,让他失控,彻底沉迷,忘乎所以。    “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告辞。”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交流,她拣起桌子上的一叠病历,塞进包里,推开椅子站起身,往大门口离开。    老式唱片机里飘出悠远洒脱的九十年代粤语歌曲:    “别离没有对错,    要走也解释不多,    现代说永远已经很傻。    随着那一宵去火花已消逝,    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    ……    你我情如路半经过,    深知道再爱痛苦必多”    无法抑制的男儿泪从指间滑落,滴在已经凉透的咖啡杯里,晕开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溅在他的指上,碎在他的心间,永远无法复原。    “妍妍,为什么……”沙哑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煦,被窗外的风吹走,如幽怨,渐渐飘散不见。    第一章 回来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淡淡的光,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柔和的萨克斯曲充溢在餐厅的每个角落,精致华美的桌子上摆放的白色瓷花瓶里,有粉色的玫瑰正柔美盛开,散发出阵阵幽香。可以观赏湖景的宽大玻璃窗边,有高大的绿色盆景细致摆放,夜晚的湖面上,五彩灯光优美闪烁。    一名男子走进餐厅临窗而坐,将脱下的黑色西装外套轻搭在座椅靠背上。白色衬衣领间没有系领带,只解开了两颗扣子,样子显得随意。他拉开椅子坐下,上前而来的服务员只看到他的侧脸,眉目清隽,是个难得的俊逸男子。    “先生您好,请问一共几位?”漂亮女服务员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一位。我已经点好了菜。”男人声音低沉,如低音提琴一般悦耳。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拿着烫金菜谱礼貌离开。    须臾,三道精致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清蒸白水鱼,干烧明虾,蟹粉狮子头。    “先生请慢用。”    “谢谢。”男人始终寡淡温谦的态度,让女服务员心中惋叹悻然。还以为能够多说上几句话呢。    忽而有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由远至近,敲击在餐厅光洁的地砖上,最终在男人的桌边停下。    “有朋友订了二楼包间,进来刚好看到你,顺便过来打个招呼。”鞋子的主人轻抚衣裙下摆,自然的坐在了男人对面。    “嗯。现在已经打过了。”男人抬头瞥了说话女子一眼,继续低头剥着手中的虾,修长手指上的动作异常熟稔。    女子轻轻一笑,婉然得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莲花,闪亮的眸子正望着他,“邵修睿,你真的没考虑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这样,对自己很不公平。”    男人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旁边的木制黑筷,“舒小姐,请叫我邵先生,或者是邵检察官,邵副检察长都可以。我和你,并不熟。”他的筷子伸向清蒸白水鱼肉质最鲜嫩的肚身。    舒雨欣黛眉微挑,声若溪间流水,“你知道我意思的。”    “谢谢你的好意。令父的案子下个星期做最后判决,你放心,我们会公事公办的。”男人把鱼肉夹进嘴里,开始下逐客令。    舒雨欣心底叹气,原来男人受了伤,并不会比女人好过多少。但作为有过,甚至还有着相同感受的人而言,她并不希望这个优秀的男子,受困于思念。    “应该有五年多了吧?你一直在等她的解释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或许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才是你们真正结束的时候。就像,我和他一样。”她美丽的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邵修睿放下筷子,看向她的眸底有点点厉色闪过,“别人的故事我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只想好好吃饭。”    舒雨欣微撇嘴角,站起身,“那你慢用,告辞。”    餐厅的旋转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缓缓带出进来人的窈窕身影。    无袖黑白条纹丝质背心,磨白淡色牛仔裤,黑色平底鞋,简单的一身,却被她穿得随性有型。    舒雨欣低头接着朋友打来的催促电话,走向通往二楼的电梯口,与来人正好面对面的擦肩而过,险些撞到对方抱在手中的小萝莉。    “妈咪,爹地去哪里了?”三岁多的小女孩揉着迷蒙睡眼,仰头问向刚挂上电话的栗色长卷发女子,一口法语,纯正流利。    “安安,我们现在是在中国,尽量说中文,好吗?”年轻女子将小女孩抱起,往预定好的餐桌边走去,“你爹地去停车了,马上就过来。”    小萝莉搂住女子的雪白脖颈,嘟起粉嫩小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往餐厅里扫了一圈,“我们的位置在那里。”这一次,她用的是中文,同样的标准流利。    “知道了,你个小机灵鬼。”女子宠溺的笑。    餐厅的音乐柔和悠扬,气氛淡雅静谧,邵修睿听到了背后一大一小的欢笑嬉语。    修长的指尖渐渐崩紧,身体也不可抑制的趋近冰凉。木筷停在半空中,上面的狮子头被生生夹分成两半,掉在瓷盘里,溅起了汤水,打在他白色衬衫的袖口上。    “我想吃水煮鱼。听爹地说,中国的水煮鱼味道很不错哦,辣得很过瘾。”安安小萝莉煞有介事的翻着菜谱,想要点菜。    服务员小姐闻言笑意盈盈,“小朋友,我们这里没有水煮鱼哦,有清蒸白水鱼,软兜长鱼,西湖醋鱼,三丝敲鱼,……”    小萝莉等她温柔耐心的介绍完,才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阿姨,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傅安安,或者叫我Annie也行的。”    服务员笑弯了眉眼,“那安安,你想吃哪一个呢?”    傅安安抓了抓头上的粉色蝴蝶结,有些苦恼,“那就三丝敲鱼吧,这名字听上去好奇怪哦,我只听过棒槌敲木鱼。”    一直没插话的年轻女子朝服务员粲然一笑,“先写上这个吧。其它的等人来齐了再点。”    “好的。”服务员颔首离开。天,这女子笑起来好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她看上去如此年轻,抛到顶也就二十六七岁,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还这么可爱。    I phone 4S的经典木琴铃音响在身后,女子听到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文件在最右边柜子的抽屉里。”    “你等会儿,我现在过去。”    接着椅子被嚯的一声推了开来,椅脚与瓷砖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响。    女子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看见一个肘弯上搭着西服的身材修长男子从桌边经过,快步生出的风带出他身上的淡淡气息,似是薄荷的清凉,又仿佛是绿茶的清新,纯粹而干净。    旋转门缓缓转动,一位成熟英挺的黑色西装男子信步往女子这边走来。    “爹地。”傅安安看到来人,跳下座椅,欢快奔向男子的怀里,在他脸颊印上香甜一吻。    男人蹲下/身子将女儿抱起,回她一吻,“宝贝,点了菜没?”言语间是满满的欢喜宠溺。    “只点了一个敲鱼。”    邵修睿背脊陡然间僵直,攥紧手机,加快步伐走出了餐厅。    “嘿,在发什么呆呢?清旭他什么时候过来?”男人伸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抱着小女孩坐在了她对面。    女子从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没什么,刚刚那个人发出的声音太刺耳。他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临时会议,来不了。”    男人闻言,佯装摇头叹气,“哎,不就个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嘛,就算刚上任,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吧。本来还他请客的,可怜最后还得我自己掏腰包。”    女子噗声一笑,“我请总行吧。”    漂亮服务员拿着菜谱再次款步上前,“您好,请问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嗯。启扬哥想吃什么?这家淮扬餐厅刚开张,听说味道不错。”女子随意翻着菜谱,抬头向对面询问。    “你点就好,来些推荐菜也行。”    点好的菜品很快被陆续端上桌。    傅安安嚼着爹地给她剥好的虾肉,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傅启扬,“爹地,我今天能不能跟Jessie妈咪睡?”她记得,爹地在的时候,要喊Jessie妈咪。    “安安,爹地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别再喊Jessie妈咪了,得喊Jessie阿姨。你这样影响她找男朋友哦。”傅启扬摸着女儿的头,温柔的替她纠正。    “为什么?”小萝莉嘟着嘴,表示不满。她都已经没有当着爹地的面喊“妈咪”了,连“Jessie妈咪”也不可以吗?找男朋友?他舅舅吗?就算是舅舅,她也不喜欢。    女子瞧见傅安安的委屈模样,嘴角不自觉的挂上淡淡笑容,“没关系,就由着她好了。反正我也是她的干妈。”    “你们快把她给宠坏了。”傅启扬无奈微笑。    “罪魁祸首是你才对吧。只是她喊我妈咪,你和燕姐不要见怪才好。”女子摘下一次性剥虾手套,拿起湿巾将手指擦了擦。    傅启扬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黯然和思念,“安安她缺乏母爱,我们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我今晚有空,就陪陪她吧。”女子拿起筷子去夹瓷盘里的青菜。    “嗯。YAN. Fashion下一季的新品进度如何?”男子继续为女儿剥虾。    “老板,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谈公事?”女子瞪眼。    “OK。不过下个星期要交设计图稿。”男子脸上若无其事。    女子咬牙,“明天给你搞定。你们傅氏集团看起来很闲啊?”    “YAN. Design 才是我的正业。”傅启扬挑眉。    “当心被你家老头子听见。”    “他耳背,快不行了。不然不会求着我回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嘴真毒。”    “没你毒。”    第二章 自缚    星海市的夜,灯红酒绿,飘渺繁华。太容易让人迷失。    一辆黑色别克凯越,从市人民检察院拐了出来,恣意穿梭于这座朦胧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    尖锐的刹车声止于十字交叉路口的红绿灯下面,惹出后面数辆车上的人探出头来愤懑谩骂。    邵修睿打了个方向盘,拐往右,停在了马路牙子旁边。    他不知道要开去哪里,占着向右拐的车道,却以为要往前。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吵闹喧嚣的世界,无法剔除脑海中经过她桌前的一瞬间,望见的她那依旧美丽动人的脸。    心是冰冷的,已经不是第一次掉入无尽深渊。    街边路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连成一条线,温暖的黄,将所有的回忆,照得不够真切。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不知名听众点播的歌曲:    “整个城市的孤寂,    不只一个你,    只能远远的,    想象慰藉,    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又不是你的谁,    不能带给你安慰,    内心里枯萎,    凋零的玫瑰,    仿佛希望化成灰。”    呵,我再也不是你的谁了。    再也不是了。    希望,也在瞬间,化成了灰。    这五年来的记忆,或许把它们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在咖啡馆里呆愣的坐了整整三个小时。耳边的怀旧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而他却不记得其中的任何一首。    脑海中充斥的全部是她那一句淡得不能再淡的“我们分手吧”,还有那白色病历本上冰冷无情的“人工流产”四个字。    他不愿相信的,不愿相信她会真的那么狠心,亲手杀死他们的爱情结晶。或许她事后有自己偷偷吃药也说不定,虽然那也会让他足够伤心。    所以在夜幕降临之前,他飞奔去了仁心医院。    滑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地板上,他彻底掩面哭泣。    因为在他苦苦的诚恳哀求下,他看到了医院特意为他调出来的监控录相。画面上,他的女孩一派镇定,面无表情的走进人流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又虚弱,躺在那里,好像一片单薄的叶。而旁边也只有她唯一的好友,方郁晚的陪同。    说起那个女孩,用“淡如水”来形容,再恰当不过。而他的妍妍,则是“锐如冰”,本以为他能够用他的温暖细心把她捂得融化,化作涓涓细流。却不曾想,他在这过程中看到的美好,通通只是假象,他做的所有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她脸上的虚弱苍白,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划过他的胸膛,刻进他的心窝。    是他,让她受苦了。    但她凭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做了这么残忍的决定?    他需要问个清楚。    出租车里,他一再拼命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做出最后的挽留。    “她已经走了,三个小时前。飞机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临走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个淡如水的女孩平静的说,是和他少有的几次对话中,说得字数比较多的一次。    “她去的是哪个大学?是不是伦敦圣……”握着手中对方递过来的钥匙,他声音沙哑的问。    “砰”的关门声,将他和她与好友合租的空间无情隔绝。    天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低头,抬头,或者只是眨眼之间。    在充满两人旖旎过往的屋子里,四面的墙,寂静、无声,听不到冰箱、饮水机的电流轰鸣,墙上的挂钟也是黯然的静默。    门口的拖鞋,盥洗室的用品,衣柜里的所有衣物,所有所有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踪影。    窗帘外,月亮带着薄薄的晕黄,像是一滴糊开了的眼泪,有着看不见的悲伤。    早晨的太阳明晃晃,在天空中泛着冷冷的白色,如同刀子一样割痛了他的眼睛。    查到她家里的人电话,他带着希冀的拨通。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程妍的去向。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留学。”    略显不耐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冰冷的敲进他的心里。    原来,她的家人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程妍,对于我,你是否真的从来不曾爱过?    颓然的带着行李,他独自飞去了美国。    异国他乡,没有她,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不似从前的生动活泼;出租屋里的陌生疏冷,带来的是整夜的无法入眠;兼职网站、中介,到处都有过他的痕迹;托同学朋友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总是杳无音信。    英国伦敦圣马丁艺术学院,是他从她口中唯一听到过的梦想圣地,可原来并不是那里。    希望,变失望,失望之后,就是绝望。    只是人到了绝处,是否真的能够逢生?    他想知道答案,渴望遇见奇迹。    所以,他带着耶鲁大学高材生的光环回来,来等待,重逢他的“生”。    可是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绝处之后逢的不是生,而是比绝望还要沉重的绝望?    眼睛里有水汽在氲积,模糊得让他看不清手中照片人的样子。    这张照片,夹在他用了六年的咖啡色钱包里。钱包是金利来特价,六十九块钱,饶是保护得再好,边边角角也有了破损的痕迹。    这是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商场里哄着她买的。也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彻底拥有了她。    不过,那些所谓的“彻底拥有”,也只是他的曾经以为。    那一晚的她太漂亮,紧/窒甜美领域的包容,混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有着噬骨的销魂。    那一晚的他,陪着她一起痛,一起领略那从未触摸过的快乐。    那些白天和黑夜,在那间屋子里,他探索她的美,她的娇,她的媚;她迎合他的爱,他的痴,他的情。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觉得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从身体,到心灵。    可是,是不是他所觉得的“心灵归属”,也同样是他的曾经以为?    如今她的美好,已经属于了另外一个人。    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痛,努力控制住双手的哆嗦颤抖,他摸到车上的药瓶和矿泉水,胡乱的倒出两颗,猛的灌入口中,嘴角滑落的水滴打在钱包上,眼看就要渗进到塑料薄膜下面的照片里。他慌忙的掀起衣袖去擦,却看到衣袖上有浅褐色的汤渍。    小心的将照片抽出,放在了衬衫口袋里。    她不喜欢照相,相册里仅有的几张可能是她拣得匆忙,忘了带走,成了他无数个日夜思念的寄托。    这张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照的。    梧桐树下,她表情淡淡,嘴角微弯,却有着令他心动的韵味。    他站在她旁边,没有牵她的手,没有搂她的肩,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车窗被人从外面叩叩敲响,邵修睿眨了眨眼角,收起手上的东西,缓缓摇下玻璃。    “违章停车,罚款两百。”一张罚单从板着脸的交警手上递了过来。    邵修睿轻轻扯唇,“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重新拿出钱包,把两张粉红大钞交了上去。    “看什么看那么入神,白白浪费两百块,多不值。”中年交警过来的时候从前面看到他在低着头看东西,神情专注,这会儿又态度良好,配合工作,长得倒是卓尔不群,可开的也不过是一辆十来万的凯越,在这星海市,也算普通,不免就替他肉疼几句。    “嗯,下次我会注意。”邵修睿收好罚单,发动引擎,重新融进了夜色的车流里。    收音机里的点歌节目还在继续,天后那英声音里的沧桑,烘托出他内心中的凄凉。    “放爱一条生路,    不要频频回顾,    别再做一味自私的企图,    让我逃不出。    放爱一条生路,    别再执迷不悟,    带走你的自由,    和我的祝福离开,    别再作茧自缚。”    原来,这个城市的伤心人,有这么多。    第三章 前任    淮扬餐厅的旋转门,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餐厅对面,兜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    别再作茧自缚?    可在茧里呆久了,就以为那是自己的窝,自己的归宿。    她踩着随意潇洒的步伐走了出来,抱着小女孩,进了男人开过来的黑色宾利。    这个男人他认得,今天还在财经报纸上见到过,是傅氏集团的接班人傅启扬,三十六岁,一直呆在国外,一个月前才正式接手傅氏。    呵,妍妍,你不是不愿意步入世家豪门吗?    这傅氏和裴氏,又有什么区别?    黑色宾利最后驶进了华辰豪庭。是傅氏集团旗下的楼盘。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大门口不远处,车身被夜色笼罩,与周围的漆黑融为一体,只看得到里面有香烟头的红光闪烁,明明又灭灭。    傅启扬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位置,下来为程妍打开车门把傅安安抱了出来。    “他是谁?跟了我们一路。”傅启扬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程妍。    “前男友。”程妍睨了他一眼,细黑的眉毛微微往上挑。    傅启扬闻言诧异,“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怪不得不接受咱们家清旭。”    程妍弯着腰出了车门,言语忽的变得有些狡黠,“煮的。我不接受他和前任没关系。”    傅启扬把怀里的安安调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将车子落好锁,“算了,我们先上去吧。你不想说的事情,谁也套不出来。”    程妍淡然一笑,“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挎上米色编织包,跟在了傅启扬的后面。    二幢十一层。超大豪华公寓。    玄关门厅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每个相框里面都有一位眼睛又大又亮的灵气女子。    这位女子是傅安安的亲生母亲,骆清燕。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因心脏病去世。    “爹地,老师让我们画一幅‘我的一家’的图画,下个星期一交上去,我把Jessie妈咪和清旭舅舅也画上去,可以吗?”傅安安挣扎着从傅启扬身上下来,要跑去图画室拿画板。    傅启扬再一次感到无力,这个女儿从咿咿呀呀学语开始,就对着程妍喊妈咪了,怎么都纠正不过来。想起妻子,不由得泛起一股心酸。    “可以。”他远远的对着女儿扬起宠溺的笑。    程妍默了默,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我也是从小没有妈妈,所以……”    “没事,说了还得谢谢你。”傅启扬拍拍她的肩,去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安安今天到做检查吗?结果怎么样?还有,你个傅氏大总裁,有豪宅别墅不住,有佣人伺候不要,居然喜欢窝这里。”程妍抿了一口水,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安安没事。住在这里更自在。”傅启扬边说边走往画室。    在画室里没呆多久,小姑娘就有些犯困了。傅启扬带她去洗了个澡,将她安顿在床上。在程妍的故事声中,小家伙终于睡着。    晚上十点,有门铃声响起。    程妍去开门,是骆清旭。傅安安的亲舅舅,比她小一岁,二十六,同样回国不久,任职于某国际证券公司总经理。    “对不起,有个临时会议……”骆清旭肘弯里搭着铁灰色西装外套,白衬衫因为赶得匆忙而起了些微褶皱,深黑的眸子望着她,俊气的脸上满是歉意。    程妍比了个让他小点声的手势,“嘘,小声点,安安刚睡着。”    两人站得很近,程妍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是薄荷,又像是青柠。她忽然想起晚上在餐厅闻到的那股绿茶的清新。    “你吃了没?”程妍看着他,扬起眉,问得闲淡。    “还没。”这个女人,自从跟她表明心迹之后,总是这样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从不答应他的单独邀约,也没见她与哪个男人走得特别亲近。这个样子,还不如回到做朋友的时候。记得五年前初遇她时,那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更令人怀念。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那时初到巴黎留学的他,人生地不熟,姐姐身体又不好,心情很阴郁。本来只是想在大街上逛逛,却突然想去古老著名的博物馆里看一看,或许,在那里能让他领悟到些什么。往广场上环视了一周,看见一个东方女孩坐在喷泉沿边微低着头,抱着画本认真的勾画,手上的铅笔,运用自如。他抬步上前,试着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小心询问。    女孩忽然抬头皱起眉,手执着铅笔轻敲着圆细的下巴,一双眼睛流转于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她没听到?还是听不懂?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这次,他用了英语。    还是没反应。    他摸着鼻子,再换了中文。    女孩终于缓缓转过头,薄润的唇贴着铅笔帽,悠悠开口道,“先生,你为何不直接找个法国人用法语问?多省事。”    他愣了一瞬,呃,中国人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确实。”女孩扬着眉,用眼神向前示意,“这里是协和广场,卢浮宫就在前面,直接走过去就行。”    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看见她手里的画纸上,是一款样式简约大方的连衣裙画稿,“能不能再麻烦你给我画一张线路图?”不甚擅长与女生交流的他,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只见女孩垂了一下眉眼,狭长的双眼皮完美呈现,“我说先生,来法国不知道卢浮宫怎么走会不会太……”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考虑用词,“太OUT了一点?”    接着纤纤素手拿起铅笔,在画本上的最后一页,唰的画了一条直线,抽出伸到他面前,“这里出了广场往左转,步行一千两百米即到。”    他微笑着接过,“谢谢。”    女孩又低下了头,“下次出门前先做好功课,给自己也给他人节省时间。还有,你的法语很烂。”    他再次道谢,心中不免嘀咕,好冷锐的一个女子。    第二次遇见,便是在姐姐和姐夫的YAN. Fashion Design里。她与同事相处时的谦虚干练,与姐姐谈笑时的利落诙谐,让他忍不住想去把她了解。可直到现在,过去了五年,他仍然觉得她像是个拨了半开的谜团,似是就要看透,却永远无法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你自己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吧。我明天还得赶设计稿,先回去了,你姐夫他是吸血鬼、万恶资本家。”程妍说着又看了一眼骆清旭的脸,这张脸,比五年前成熟了好多。人在变,物在变,什么都在变。    去了里面跟傅启扬打了声招呼,便打开门离开。    骆清旭轻轻呼了一口气,程妍,你的心里,是不是住着某个人,一个我们从不曾问起,你也不曾提过的人?    转身去卧室里将西装外套搁下,然后去厨房自己寻觅食物了。    华辰豪庭十二幢八层,近一百六十坪米的高档公寓住宅。程妍现在在星海的家,算是傅氏集团半买半送的。    “啪”的一声摁开墙上开关,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房间布置便映入眼帘。    程妍把挎包丢在沙发上,去浴室冲了个澡,走进卧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点进一个星期没有看过的私人信箱。    三封未读邮件。全都来自同一个人,江子灏。    “妍姐,你回国了吗?把电话告诉我啊。”    “妍姐,演唱会相当成功,给你看几张照片哈。”附件里是一堆演唱会和庆功宴上的照片,那上面的主角儿,容颜俊美,笑靥如花,活活就是一只妖孽。    最后一封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分。    “妍妍,我明天回国,准备进军咱们伟大的祖国市场。你怎么都不回我信儿的?电话号码也不告诉我,好伤心。”    妍妍?!    看着这个称呼,程妍身上一阵恶寒。    登上MSN,“子灏弟弟”的头像果然在。说起MSN,她从回来以后也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过了。    “妍姐,你终于上线了。”对方的消息立刻发了过来。    “嗯。公司刚迁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小子明天回国?”程妍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5555555,你都不告诉我电话的。明天周末,有空去机场接我不?”后面附带一个很萌很卡通的期待表情。    “没有。就算有也接不到你吧?你们公司没安排?”程妍看着那表情,忍不住嘴角往上扬。    对方耷拉着脑袋的头像发了过来,“好吧。那你把电话和地址给我。”    程妍依言把手机号、住址和公司地址发了过去,“我明天要画设计稿,后天回老家一趟。”    “真的吗?我后天早上去接你。好了,我去睡觉了,拜拜。”    程妍抽了抽嘴角,这孩子,生怕她会不答应似的。    关掉对话框,浏览了一下新闻页面,便有了些睡意。    喝了杯热牛奶,躺在床上,密密实实的窗帘,透不进外面一丝光线。    她,有光会睡不着。    第四章 理由    清晨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    程妍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早上六点。    刷牙,洗脸,简单的皮肤护理,一系列动作下来,十五分钟不到。    换了一身舒适轻便的运动装,倒了杯白开水咕噜两口喝下,挂上一条白毛巾,便出了门。    大门口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别克还在,程妍瞥了一眼,径自抬起步伐,慢跑去附近的湖滨公园。    这是她长年以来的习惯,除了雨雪天气或者太过疲惫,她每天清晨都会起来绕着操场或者公园慢跑几圈。高中时是一个人,上大学之后多了室友方郁晚,却总是能和一个眉清目朗的大男孩不期而遇。大三和方郁晚搬出学校去住的时候,已经和这个大男孩在一起有一年之久,而陪着她晨练的,依旧是她的室友。只有后来在他那留宿的时候,才会是那个大男孩陪在她的左右。    湖滨公园的晨风,清凉舒爽,吹着湖面,泛起粼粼波纹,成了轻柔的琴弦。岸边的柳枝摇曳,空中有鸟儿歌唱的声音回旋。    回国一个多月,她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四周晨练人的面孔,都有些熟悉。    今天那个骆总经理没有跟过来,怕是工作太累,忘了早起。    晨跑的路线很统一,从进门,平整的水泥路,绕一圈,途中经过一座石拱桥,再回到起点。    两圈下来,身上已经有细微汗水渗出,程妍拿起毛巾擦了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身影坐在绿茵草坪边的长型木椅上。    再跑一圈,徒步原路返回华辰豪庭。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七点,热了两片吐司,煎了一个荷包蛋,倒了一杯牛奶,算是完成了早餐。简单健康又快捷。    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拣上绘图工具,挎着包,又出了门。    还没到公交站台,就有一辆黑色奥迪滑了过来。    骆清旭摇下车窗,面带浅笑,“去哪里?捎你一程。”    程妍一语不发,拉开副驾驶室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明珠广场。”    对于她今天的没拒绝,骆清旭略感诧异。以前还是朋友时,她丝毫不会扭捏,可自从半年前告白了之后,她就稍显疏远起来。    一路上,程妍安静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视,没去看两边飞快后退的街道风景。    骆清旭沉默的看了她一眼,却看不出她脸上有任何异样。    “昨天太累,没听到闹钟响。”他向她解释今天没去晨跑的原因。    “嗯。”程妍淡淡的应,眼睛依旧看向前方。    “怎么不买辆车?”总是见她坐公交或者打的士。    “养着麻烦。”    车子开进市区的时候减慢了速度,周六早上八点,在星海市,仍处于上班高峰期。城市的快节奏,让太多的人在周末依然为了生计而奔波。    “就在这下吧,前面就是了。”快到广场的时候,程妍让骆清旭靠路边停车。    明珠广场处于城市正中心,周围被购物广场,电影院,名品街,各大酒店餐厅所围绕。    程妍拿上东西,走向了广场中间。    她还有一个习惯,想不出设计稿的时候,喜欢去人群车流最多的地方,看着忙碌热闹的世界,思想却能与之隔绝。可往往在这个时候,脑海中能迸出令人意想不到的灵感,就连呆在室内,也要放上几首吵闹的音乐,却不可以被人为的打扰。    这与她的好友方郁晚完全不同,那个女孩,喜欢呆在绝对安静的地方进行创作。想必大部分人都是如此,所以,她承认自己的这个习惯有些怪异。    广场的东南角有一小片棕榈树,宽大的树叶挡在长椅上方,正好能遮住越来越强烈的夏日阳光。    程妍走过去把包搁在坐椅上,拿出工具,开始了今天的“灵感激发之旅”。    黑色别克停在广场旁边的收费停车处。从这个方向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程妍的侧脸。    邵修睿没有下车,只是透过挡风玻璃定定的望着她。    随意绾着的宽松卷发,无袖衫,牛仔裤,平底拖,从上到下,利索又干净;挺直背脊,靠着长椅,手执铅笔,看着人群,时而目不转睛,时而低头沉吟。    她没有变。    从穿着,到模样,到习惯,和表情,想必还有心性。    她低下了头,指尖握着彩色铅笔在纸上飞舞,这一瞬间,邵修睿仿佛看到了与她第一次的遇见。    那时他刚进大学,刚刚进入大学校园的新生,抛开了高中的禁锢,那些社团、学生会就成了大家争先恐后,竞相跻身的神秘之地。他也本着锻炼能力,提高自我的想法,加入了C大的校学会生。    第一次集体会议上,他坐在教室最后排,看见与他隔着数个座位的角落里,一位女生散着黑色长发,背靠在座位上,执着铅笔在雪白A4纸上肆意涂画,架在鼻梁的暗红色边框眼镜,挡住了她的眼睛,微低着的头,让人看不太清她的模样。    讲台上的学生会主席和部长们都在做着滔滔不绝的讲话,而她却丝毫不受影响,片刻的功夫,一件开衫长袖小披肩便跃然纸上。    在某部长发言完毕,走下讲台之际,学生会主席拿起话筒,目光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最后面那位穿白色衬衫的女同学,能不能请你回答一下,你加入校学生会的初衷和目的是什么?”    他估摸着可能是因为这女生一直没有听他们讲话,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被点名站起来回答问题。    女生感觉到周围齐唰唰的目光,自然的站起身,声音清澈,“加分。评奖学金。”    底下顿时哗然一片。    学生会主席轻咳两声,同学们才安静下来。    “同学,是谁告诉你进了学生会,对评奖学金就有帮助的?这里提供给你的是锻炼自己的平台,你应该好好珍惜同我们一起共事的机会。奖学金的评定,主要取决于你的专业成绩,以及素养操行。想拿奖学金,你可以去参加校内校外的各种比赛,若是获了奖,比在这学生会拿那点拓展分,要有用得多。”学生会主席望着她一副平平素素的模样,许是想为自己挽回几分威严,尽管语调平稳,却依然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只见那女生唇角一扬,“是嘛,看来我消息收集有误,多谢主席您的提点,只可惜,我们不会再有共事的机会了。”收起桌上的纸笔,踏着简朴的运动鞋,女生骄傲的走出了教室。    他当时坐在旁边,一时愕然,就算心里真那么想,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坦然的说出来吧。同时心中不免自嘲,跟着父母在职场上混迹久了,他何时也变得这样虚伪世故?    从车子抽屉里摸出香烟盒,邵修睿焦躁的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掏出火柴盒,细长的火柴棍哧啦一声划过磷纸,蹦出橙色火焰,凑近颤抖的点上香烟,定定的看着火柴梗燃烧待尽,变成焦黑。    如今的他,喜欢上这种带有毁灭性的事物。    时间悄无声息的滑过,腕上手表指针指向中午十二点。    程妍收起画纸,走出广场拦了一辆出租车。    邵修睿见状,发动车子,缓缓跟上。他知道,她画图的时候,不喜欢被打扰,所以他一直呆在了车子里。    出租车停在了华辰豪庭大门口,在他正准备打开车门,拦下她的时候,却见那女子趿着拖鞋,往他这边闲步走来。    邵修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呼吸紧紧摒住,直到对方轻轻敲开了黑色车窗玻璃。    “我说先生,您已经跟了我六个小时又十四分钟,已经严重侵犯了我的隐私权。所谓隐私权,是指自然人享有的私人生活安宁与私人信息秘密依法受到保护,不被他人非法侵扰、知悉、收集、利用和公开的人格权。你是学法律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如果你再跟着我,我有权申请警/力援助。还有,你这样满眼血丝,一副明显睡眠不足的模样,最好还是不要开车了,以免让无辜人士的宝贵生命受到无端威胁,既损人,又不利己。当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她微低着头,靠近车窗,中午的太阳照着她的发顶,毛茸茸的一圈,是他曾经喜欢触摸的地方;她轻弯着腰,露出了汉白玉般的颈项,秀雅锁骨形成的漩涡,是他一度沉醉的模样。    只是那娇嫩柔美的嘴唇里,吐出的怎么会是这般伤人的字眼?    呵,这当然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领教。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邵修睿猛的推开车门,粗鲁的攥起她的手臂,将她塞进后车座里。    程妍因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瞬,但旋即就反应过来。无奈他的力气太大,挎包掉落在车门口,两只雪白手腕被他的一只大掌死死抓着举过头顶,压在车子坐椅上,隐隐的泛着疼。    程妍面无表情的瞪着身上的高大修长身躯,没有说话。    鼻尖忽然皱了皱,车子里烟味这么浓,真刺鼻。    “为什么?”英俊却憔悴的脸上,一双深邃的黑眸沉沉的盯着她,发出的声音异常森冷。    程妍沉默不语。    “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他伸手钳住她的下颌,迫使她望着自己。    程妍依旧面无表情,“理由?当年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还远远不止一个。”    邵修睿缓缓放开钳着她下巴的手,“门不当,户不对?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对我以后的事业没有帮助?除了这些,还有吗?”    “我需要钱。”程妍垂下视线,看着鼻尖。    邵修睿气得发抖,“所以你为了钱,跟了傅氏总裁,为他生儿育女,却残忍的把我孩子打掉,临走前还要讹我母亲一笔?”话一出口,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胡言乱语。    程妍抬起眼,含笑与他对视,“邵大检察官的思维逻辑果然和别人不一般。”    邵修睿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喉结上下翻滚几次,才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来,“你,有没有爱过我?”    程妍扭了扭手腕,看着他泛着血丝的眼睛,淡淡出声,“这很重要吗?我们早已经结束了。”    空气静默,弥漫着他的沉痛与她的淡定。    “那你,为什么回来?”他深深的看着她秀美白皙的脸庞,幽深目光中突然透出几丝希望。    “工作需要。”程妍镇定出声。    手腕上的力度,被缓缓放松,程妍挣脱开来,翻下身子走出车门捡起包,进了华辰豪庭的大门。    “这些年去了哪里?”身后有沙哑的声音飘进耳廓。    程妍脚步顿了一顿,“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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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
卷    楔子 离开    咖啡厅里放着悠扬的钢琴声,温暖的午后阳光细碎穿梭于窗外的广玉兰间,透过明亮的窗玻璃,洒在米白色的橡木桌上。    桌子一边坐着位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妇人,风韵而有气度,穿着不俗,赫然一副职场丽人的模样。    “离开我儿子。”她将一张支票推向对面,声音低冷。    对面的女孩轻搅着手中的黑咖啡,栗色卷发松松的绾成一个发髻,露出的白皙脖颈线条非常优雅,背部骄傲的挺直着,低垂的眉眼对着咖啡杯,没有说话。    “我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端庄妇人扫了女孩一眼,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孩笑得灿烂,正和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孩紧紧依偎着。    “她是市公安局局长的女儿舒雨欣。这才叫做,门当户对。”最后面的四个字,被她刻意咬重。    女孩缓缓抬起头,秀气的柳叶眉微微上挑,眼睛狭长而内双,如同一瓣桃花,眼神清澈,圆润小巧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稍显单薄的唇,抿出了倔强的外缘线。    她手中的搅匙被忽的搁下,力气有些大,溅出几滴咖啡到旁边的支票和相片上,正肆意的晕染开来。    “裴总,别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嘛。”女孩嘴角忽的勾起一抹淡然的弧度,眼睛若无其事的看向对面坐着的中年妇人,“我和你儿子,不过就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见对面的人没什么反应,她继续道,“您这是怕他带我去了美国,会远走高飞不成?呵,裴总您大可不必担心,我很有自知之明的。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会和您儿子走到最后。”    被称为“裴总”的妇人闻言漂亮的杏眸微微眯起,“你是故意的?”    女孩弯唇而笑,却是笑得毫无温度,“您放心,我去的是法国,下个月就走。不过……”    她抿了一口手中的黑咖啡,眼睛瞥向桌子上的支票,“五十万?会不会太少了一点?您儿子这几年的青春,只值这个数?”    妇人的眉头极轻的拧了拧,这话怎么听上去就不对劲呢!    “再加十万,跟他彻底说清楚。”    女孩轻哼一声,唇角不屑的微勾着,眼中突然迸出冷厉的光芒,声音也变得玩味起来,“如果再加上你们邵家还没出生的一条人命呢?”她的右手轻轻抚上平坦的小腹。    “你说什么?”妇人的瞳孔骤然紧缩,极力压低自己的声调,但还是引来安静咖啡厅里其余几位客人的侧目。    “您没有听错。要不要看检查报告单?”女孩坦然挑眉。    妇人牙根渐渐紧咬,脸上却极力保持端庄镇定的表情,“八十万,不准让修睿知道。”    女孩懒懒嗤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眼波中流转出细碎的光,“没想到你们邵家的人命也是这么的不值钱啊!翻一倍,不然,你就等着抱孙子吧。”    数十秒的死寂之后,妇人缓缓从包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拾起黑色钢笔用力的在上面填上一行大写数字,落款名字是,裴青琳。    “程小姐,你知道要怎么做的。”她将新填好的支票推了过去。    女孩纤细的手指将支票捏起,用右手中指轻弹了一下,发出悦耳的纸张声,“我会处理好的,不会给你们留下后顾之忧。”    背后的木椅被推移开来,女孩站起身,“告辞。”    平静的声音,丝毫不受对面人脸色的影响。    素手拉开咖啡厅大门的前一瞬,她微微转头,看向低着头轻揉太阳穴的裴青琳,“我可听说舒局长的女儿一直都在德国,下次要合成照片麻烦找个技术好一点的,修睿那张笑得不够帅,如果您还有需要,我这里有很多。”    玻璃门缓缓的自动合上,白色运动鞋在她脚底下生出轻快的步伐。    掏出牛仔裤口袋里的手机,程妍拨出一个电话,“郁晚,在忙吗?”    “不忙,你说。”听筒里的声音如水般平淡。    “那个顾氏总裁还有没有再纠缠你?”程妍紧了紧手中的支票,穿过红绿灯,向远处的汇兴银行走去。    “我们现在在民政局。”    “什么?”程妍秀眉紧皱,惊诧的语调让身边的路人自动退后两米的距离。    手机的另一端异常安静,她甚至听到了工作人员小心拘谨的声音,“方小姐,您只要在这里签上名字,就是顾太太了。”    “郁晚,你等等。”程妍抓着手机边缘的细指关节在微微泛白,声音也显得焦急愤怒起来,“你这是在向强霸恶势力低头吗?这不像你。还是说……”    她有一瞬间的斟酌,但还是选择继续开口,“还是说,那个人来找你了,你想躲,想逃?”    听筒里只有一片寂静。    良久,程妍轻轻呼出一口气,努力让声音趋于平静,“但作为朋友,我尊重你的选择。”    “嗯,我也尊重你的选择。”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舒缓,“你还没说打给我有什么事。”    程妍走进银行的红外线感应门,“我传短信给你。”    “好。”对方轻轻的应。    电话被挂断,程妍将支票和身份证递向柜台,“开一个帐户,全部转帐,谢谢。”    从银行里出来,她越过马路,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待51路公交车的出现。这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是,星海市长途汽车站。    ***    老树咖啡。    还是程妍半个月前和裴青琳来过的那一家。    慵懒的午后阳光,优雅而静谧的环境,广玉兰,玻璃窗,橡木桌,一切都和那天一样,就连此刻正对着面而坐的两人位置,都和那天一样。只是裴青琳坐过的那一边,已经被她的儿子邵修睿取代。    “妍妍,你去了哪里?这么多天电话也打不通,问方郁晚她也不告诉我,只说你没事,我很担心。”男孩眉眼清俊,鼻梁高挺,一双薄唇轻抿,黑亮的眸子凝视着对面的女孩,悦耳的声音里难掩其深深的担忧,额前的细碎黑短发,在光线的照射下,折映出柔和的金色光芒。    “嗯,我没事。让你担心了。”程妍躲开他伸过来的手掌,悠悠的将双臂挽于胸前。    “妍妍,我替我妈妈向你道歉。你不跟我去美国留学没有关系,追求梦想没有错,我愿意等。只是,她说的话,是真的吗?”邵修睿的手僵硬的停在桌面上,空空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嗯,支票已经被我全部转帐,你可以去银行里查。”她语气淡淡,看着他的脸,不觉尴尬。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男孩有些无力。    “那是什么?”程妍神色自然。    邵修睿依旧紧盯着她,眸中的光彩一点一点慢慢的往下沉,“你当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和我走到最后?”一字一句,从他口中艰难的吐出。    “是。”她没有犹豫的回答,忽略了来自左胸口那微不可察的纠结。    “妍妍……”他的眼中酸胀难忍,轻眨的眼角,透露出他内心的凄惶。    今日咖啡厅里的音乐不似平日的优雅,老式的唱片机里放着一些怀旧的歌曲。细哼慢哦,低吟浅唱,仿若在诉说那过往岁月的绵长。    “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约你出来,只有一件事。”程妍放下手臂,喝了桌上的半杯黑咖啡。    邵修睿抬起已经微微泛红的双眼,看着她,声音低得近乎哀求,“妍妍,别说好吗?别说。”他不要分手。    气氛被短暂的沉默萦绕,程妍忽略他脸上的痛楚,淡淡出声道,“我们分手吧。”    清晰简短的五个字,一字一字重重的敲打在他的心头,压得他无法呼吸。    他这两年来与家中的坚持和对峙,在顷刻间变得毫无意义。    “我不答应。妍妍,我不答应。为什么……”他喘息着,急促低喃。    女孩的背包被“哧”的一声拉开,塑料拉链声在空气中低沉回响。    “你自己看吧,是你妈妈吩咐我做的。”一叠病历和报告单被轻轻丢在橡木桌上,雪白封面上的仁心医院四个字让邵修睿的心中隐隐泛起一股不安。    最上面的纸张被翻开。    妊娠尿检报告,B超检查报告。阳性,孕三周。    他的心,狂跳着,惊喜着,可惊喜过后却是无法遏制的揪紧。他,仿佛已经看到还没打开的报告单和病历上面,会是他不敢面对,不想面对,也无法面对的字句。    修长的手指犹豫着,最终带着颤抖的一页一页翻向前。    人工流产!    简单冰冷的四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呼吸滞住,几近窒息。    “不,不是真的,假的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他的眼中漾着薄层水光,望向她的眸子里,仍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顾氏集团旗下的医院,怎么可能会做假?我没有那么大面子的。而且你忘了?那一天,你并没有做安全措施,我也非安全期。”程妍轻轻别过头,不忍去看他的脸。    邵修睿将脸深深的埋在双掌中间,他怎么会忘了,怎么会忘了那一晚的她,向他释放着前所未有的热情。欲望的翻腾,心中深藏的爱恋,还有她那美好的曼妙,让他失控,彻底沉迷,忘乎所以。    “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告辞。”再没有其它多余的交流,她拣起桌子上的一叠病历,塞进包里,推开椅子站起身,往大门口离开。    老式唱片机里飘出悠远洒脱的九十年代粤语歌曲:    “别离没有对错,    要走也解释不多,    现代说永远已经很傻。    随着那一宵去火花已消逝,    不可能付出一生那么多。    ……    你我情如路半经过,    深知道再爱痛苦必多”    无法抑制的男儿泪从指间滑落,滴在已经凉透的咖啡杯里,晕开一圈圈黑色的涟漪,溅在他的指上,碎在他的心间,永远无法复原。    “妍妍,为什么……”沙哑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温煦,被窗外的风吹走,如幽怨,渐渐飘散不见。    第一章 回来    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投下淡淡的光,折射出如梦似幻的斑斓,柔和的萨克斯曲充溢在餐厅的每个角落,精致华美的桌子上摆放的白色瓷花瓶里,有粉色的玫瑰正柔美盛开,散发出阵阵幽香。可以观赏湖景的宽大玻璃窗边,有高大的绿色盆景细致摆放,夜晚的湖面上,五彩灯光优美闪烁。    一名男子走进餐厅临窗而坐,将脱下的黑色西装外套轻搭在座椅靠背上。白色衬衣领间没有系领带,只解开了两颗扣子,样子显得随意。他拉开椅子坐下,上前而来的服务员只看到他的侧脸,眉目清隽,是个难得的俊逸男子。    “先生您好,请问一共几位?”漂亮女服务员朝他露出甜美的微笑。    “一位。我已经点好了菜。”男人声音低沉,如低音提琴一般悦耳。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拿着烫金菜谱礼貌离开。    须臾,三道精致菜肴便被端了上来。    清蒸白水鱼,干烧明虾,蟹粉狮子头。    “先生请慢用。”    “谢谢。”男人始终寡淡温谦的态度,让女服务员心中惋叹悻然。还以为能够多说上几句话呢。    忽而有高跟鞋清脆的响声由远至近,敲击在餐厅光洁的地砖上,最终在男人的桌边停下。    “有朋友订了二楼包间,进来刚好看到你,顺便过来打个招呼。”鞋子的主人轻抚衣裙下摆,自然的坐在了男人对面。    “嗯。现在已经打过了。”男人抬头瞥了说话女子一眼,继续低头剥着手中的虾,修长手指上的动作异常熟稔。    女子轻轻一笑,婉然得如同一朵刚出水的莲花,闪亮的眸子正望着他,“邵修睿,你真的没考虑过开始一段新的感情?你这样,对自己很不公平。”    男人用湿纸巾擦了擦手,拿起旁边的木制黑筷,“舒小姐,请叫我邵先生,或者是邵检察官,邵副检察长都可以。我和你,并不熟。”他的筷子伸向清蒸白水鱼肉质最鲜嫩的肚身。    舒雨欣黛眉微挑,声若溪间流水,“你知道我意思的。”    “谢谢你的好意。令父的案子下个星期做最后判决,你放心,我们会公事公办的。”男人把鱼肉夹进嘴里,开始下逐客令。    舒雨欣心底叹气,原来男人受了伤,并不会比女人好过多少。但作为有过,甚至还有着相同感受的人而言,她并不希望这个优秀的男子,受困于思念。    “应该有五年多了吧?你一直在等她的解释吗?可是你知不知道,或许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才是你们真正结束的时候。就像,我和他一样。”她美丽的唇角忽而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邵修睿放下筷子,看向她的眸底有点点厉色闪过,“别人的故事我没兴趣知道。现在,我只想好好吃饭。”    舒雨欣微撇嘴角,站起身,“那你慢用,告辞。”    餐厅的旋转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缓缓带出进来人的窈窕身影。    无袖黑白条纹丝质背心,磨白淡色牛仔裤,黑色平底鞋,简单的一身,却被她穿得随性有型。    舒雨欣低头接着朋友打来的催促电话,走向通往二楼的电梯口,与来人正好面对面的擦肩而过,险些撞到对方抱在手中的小萝莉。    “妈咪,爹地去哪里了?”三岁多的小女孩揉着迷蒙睡眼,仰头问向刚挂上电话的栗色长卷发女子,一口法语,纯正流利。    “安安,我们现在是在中国,尽量说中文,好吗?”年轻女子将小女孩抱起,往预定好的餐桌边走去,“你爹地去停车了,马上就过来。”    小萝莉搂住女子的雪白脖颈,嘟起粉嫩小嘴唇,乌溜溜的大眼睛往餐厅里扫了一圈,“我们的位置在那里。”这一次,她用的是中文,同样的标准流利。    “知道了,你个小机灵鬼。”女子宠溺的笑。    餐厅的音乐柔和悠扬,气氛淡雅静谧,邵修睿听到了背后一大一小的欢笑嬉语。    修长的指尖渐渐崩紧,身体也不可抑制的趋近冰凉。木筷停在半空中,上面的狮子头被生生夹分成两半,掉在瓷盘里,溅起了汤水,打在他白色衬衫的袖口上。    “我想吃水煮鱼。听爹地说,中国的水煮鱼味道很不错哦,辣得很过瘾。”安安小萝莉煞有介事的翻着菜谱,想要点菜。    服务员小姐闻言笑意盈盈,“小朋友,我们这里没有水煮鱼哦,有清蒸白水鱼,软兜长鱼,西湖醋鱼,三丝敲鱼,……”    小萝莉等她温柔耐心的介绍完,才眨巴着纯真的大眼睛,“阿姨,我不叫小朋友,我叫傅安安,或者叫我Annie也行的。”    服务员笑弯了眉眼,“那安安,你想吃哪一个呢?”    傅安安抓了抓头上的粉色蝴蝶结,有些苦恼,“那就三丝敲鱼吧,这名字听上去好奇怪哦,我只听过棒槌敲木鱼。”    一直没插话的年轻女子朝服务员粲然一笑,“先写上这个吧。其它的等人来齐了再点。”    “好的。”服务员颔首离开。天,这女子笑起来好美,特别是那双眼睛。她看上去如此年轻,抛到顶也就二十六七岁,居然就有这么大的女儿了,还这么可爱。    I phone 4S的经典木琴铃音响在身后,女子听到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嗓音:    “文件在最右边柜子的抽屉里。”    “你等会儿,我现在过去。”    接着椅子被嚯的一声推了开来,椅脚与瓷砖地面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响。    女子秀气的眉头皱了皱,看见一个肘弯上搭着西服的身材修长男子从桌边经过,快步生出的风带出他身上的淡淡气息,似是薄荷的清凉,又仿佛是绿茶的清新,纯粹而干净。    旋转门缓缓转动,一位成熟英挺的黑色西装男子信步往女子这边走来。    “爹地。”傅安安看到来人,跳下座椅,欢快奔向男子的怀里,在他脸颊印上香甜一吻。    男人蹲下/身子将女儿抱起,回她一吻,“宝贝,点了菜没?”言语间是满满的欢喜宠溺。    “只点了一个敲鱼。”    邵修睿背脊陡然间僵直,攥紧手机,加快步伐走出了餐厅。    “嘿,在发什么呆呢?清旭他什么时候过来?”男人伸手在女子眼前晃了晃,抱着小女孩坐在了她对面。    女子从瞬间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淡然一笑,“没什么,刚刚那个人发出的声音太刺耳。他打电话过来说有个临时会议,来不了。”    男人闻言,佯装摇头叹气,“哎,不就个证券公司的总经理嘛,就算刚上任,也不至于忙成这样吧。本来还他请客的,可怜最后还得我自己掏腰包。”    女子噗声一笑,“我请总行吧。”    漂亮服务员拿着菜谱再次款步上前,“您好,请问现在可以点菜了吗?”    “嗯。启扬哥想吃什么?这家淮扬餐厅刚开张,听说味道不错。”女子随意翻着菜谱,抬头向对面询问。    “你点就好,来些推荐菜也行。”    点好的菜品很快被陆续端上桌。    傅安安嚼着爹地给她剥好的虾肉,扑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期待的看向傅启扬,“爹地,我今天能不能跟Jessie妈咪睡?”她记得,爹地在的时候,要喊Jessie妈咪。    “安安,爹地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以后别再喊Jessie妈咪了,得喊Jessie阿姨。你这样影响她找男朋友哦。”傅启扬摸着女儿的头,温柔的替她纠正。    “为什么?”小萝莉嘟着嘴,表示不满。她都已经没有当着爹地的面喊“妈咪”了,连“Jessie妈咪”也不可以吗?找男朋友?他舅舅吗?就算是舅舅,她也不喜欢。    女子瞧见傅安安的委屈模样,嘴角不自觉的挂上淡淡笑容,“没关系,就由着她好了。反正我也是她的干妈。”    “你们快把她给宠坏了。”傅启扬无奈微笑。    “罪魁祸首是你才对吧。只是她喊我妈咪,你和燕姐不要见怪才好。”女子摘下一次性剥虾手套,拿起湿巾将手指擦了擦。    傅启扬眼里闪过一瞬间的黯然和思念,“安安她缺乏母爱,我们谢谢你。”    “大哥言重了。我今晚有空,就陪陪她吧。”女子拿起筷子去夹瓷盘里的青菜。    “嗯。YAN. Fashion下一季的新品进度如何?”男子继续为女儿剥虾。    “老板,吃饭的时候可不可以不谈公事?”女子瞪眼。    “OK。不过下个星期要交设计图稿。”男子脸上若无其事。    女子咬牙,“明天给你搞定。你们傅氏集团看起来很闲啊?”    “YAN. Design 才是我的正业。”傅启扬挑眉。    “当心被你家老头子听见。”    “他耳背,快不行了。不然不会求着我回来。”他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嘴真毒。”    “没你毒。”    第二章 自缚    星海市的夜,灯红酒绿,飘渺繁华。太容易让人迷失。    一辆黑色别克凯越,从市人民检察院拐了出来,恣意穿梭于这座朦胧城市的车水马龙之间。    尖锐的刹车声止于十字交叉路口的红绿灯下面,惹出后面数辆车上的人探出头来愤懑谩骂。    邵修睿打了个方向盘,拐往右,停在了马路牙子旁边。    他不知道要开去哪里,占着向右拐的车道,却以为要往前。    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车窗外吵闹喧嚣的世界,无法剔除脑海中经过她桌前的一瞬间,望见的她那依旧美丽动人的脸。    心是冰冷的,已经不是第一次掉入无尽深渊。    街边路灯散发出来的光芒连成一条线,温暖的黄,将所有的回忆,照得不够真切。    车载收音机里传来不知名听众点播的歌曲:    “整个城市的孤寂,    不只一个你,    只能远远的,    想象慰藉,    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又不是你的谁,    不能带给你安慰,    内心里枯萎,    凋零的玫瑰,    仿佛希望化成灰。”    呵,我再也不是你的谁了。    再也不是了。    希望,也在瞬间,化成了灰。    这五年来的记忆,或许把它们藏在最黑暗的角落,还可以自欺欺人的说,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一个夏日的午后,他在咖啡馆里呆愣的坐了整整三个小时。耳边的怀旧歌曲放了一首又一首,而他却不记得其中的任何一首。    脑海中充斥的全部是她那一句淡得不能再淡的“我们分手吧”,还有那白色病历本上冰冷无情的“人工流产”四个字。    他不愿相信的,不愿相信她会真的那么狠心,亲手杀死他们的爱情结晶。或许她事后有自己偷偷吃药也说不定,虽然那也会让他足够伤心。    所以在夜幕降临之前,他飞奔去了仁心医院。    滑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地板上,他彻底掩面哭泣。    因为在他苦苦的诚恳哀求下,他看到了医院特意为他调出来的监控录相。画面上,他的女孩一派镇定,面无表情的走进人流手术室,被推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又虚弱,躺在那里,好像一片单薄的叶。而旁边也只有她唯一的好友,方郁晚的陪同。    说起那个女孩,用“淡如水”来形容,再恰当不过。而他的妍妍,则是“锐如冰”,本以为他能够用他的温暖细心把她捂得融化,化作涓涓细流。却不曾想,他在这过程中看到的美好,通通只是假象,他做的所有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她脸上的虚弱苍白,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划过他的胸膛,刻进他的心窝。    是他,让她受苦了。    但她凭什么不经过他的同意就私自做了这么残忍的决定?    他需要问个清楚。    出租车里,他一再拼命催促司机加快速度,却还是没有来得及做出最后的挽留。    “她已经走了,三个小时前。飞机现在已经在半空中,临走时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那个淡如水的女孩平静的说,是和他少有的几次对话中,说得字数比较多的一次。    “她去的是哪个大学?是不是伦敦圣……”握着手中对方递过来的钥匙,他声音沙哑的问。    “砰”的关门声,将他和她与好友合租的空间无情隔绝。    天黑,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低头,抬头,或者只是眨眼之间。    在充满两人旖旎过往的屋子里,四面的墙,寂静、无声,听不到冰箱、饮水机的电流轰鸣,墙上的挂钟也是黯然的静默。    门口的拖鞋,盥洗室的用品,衣柜里的所有衣物,所有所有跟她有关的一切,都不知道在何时消失了踪影。    窗帘外,月亮带着薄薄的晕黄,像是一滴糊开了的眼泪,有着看不见的悲伤。    早晨的太阳明晃晃,在天空中泛着冷冷的白色,如同刀子一样割痛了他的眼睛。    查到她家里的人电话,他带着希冀的拨通。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知道程妍的去向。她什么时候有男朋友的我们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留学。”    略显不耐的中年男声,从听筒里冰冷的敲进他的心里。    原来,她的家人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程妍,对于我,你是否真的从来不曾爱过?    颓然的带着行李,他独自飞去了美国。    异国他乡,没有她,一个人的日子过得很辛苦。    枯燥无味的法律条文,不似从前的生动活泼;出租屋里的陌生疏冷,带来的是整夜的无法入眠;兼职网站、中介,到处都有过他的痕迹;托同学朋友四处打探她的消息,总是杳无音信。    英国伦敦圣马丁艺术学院,是他从她口中唯一听到过的梦想圣地,可原来并不是那里。    希望,变失望,失望之后,就是绝望。    只是人到了绝处,是否真的能够逢生?    他想知道答案,渴望遇见奇迹。    所以,他带着耶鲁大学高材生的光环回来,来等待,重逢他的“生”。    可是有谁能告诉他,为什么绝处之后逢的不是生,而是比绝望还要沉重的绝望?    眼睛里有水汽在氲积,模糊得让他看不清手中照片人的样子。    这张照片,夹在他用了六年的咖啡色钱包里。钱包是金利来特价,六十九块钱,饶是保护得再好,边边角角也有了破损的痕迹。    这是他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商场里哄着她买的。也是在那一天晚上,他彻底拥有了她。    不过,那些所谓的“彻底拥有”,也只是他的曾经以为。    那一晚的她太漂亮,紧/窒甜美领域的包容,混着空气中弥散的血腥气,有着噬骨的销魂。    那一晚的他,陪着她一起痛,一起领略那从未触摸过的快乐。    那些白天和黑夜,在那间屋子里,他探索她的美,她的娇,她的媚;她迎合他的爱,他的痴,他的情。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觉得她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从身体,到心灵。    可是,是不是他所觉得的“心灵归属”,也同样是他的曾经以为?    如今她的美好,已经属于了另外一个人。    胃部传来一阵阵的痛,努力控制住双手的哆嗦颤抖,他摸到车上的药瓶和矿泉水,胡乱的倒出两颗,猛的灌入口中,嘴角滑落的水滴打在钱包上,眼看就要渗进到塑料薄膜下面的照片里。他慌忙的掀起衣袖去擦,却看到衣袖上有浅褐色的汤渍。    小心的将照片抽出,放在了衬衫口袋里。    她不喜欢照相,相册里仅有的几张可能是她拣得匆忙,忘了带走,成了他无数个日夜思念的寄托。    这张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照的。    梧桐树下,她表情淡淡,嘴角微弯,却有着令他心动的韵味。    他站在她旁边,没有牵她的手,没有搂她的肩,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车窗被人从外面叩叩敲响,邵修睿眨了眨眼角,收起手上的东西,缓缓摇下玻璃。    “违章停车,罚款两百。”一张罚单从板着脸的交警手上递了过来。    邵修睿轻轻扯唇,“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重新拿出钱包,把两张粉红大钞交了上去。    “看什么看那么入神,白白浪费两百块,多不值。”中年交警过来的时候从前面看到他在低着头看东西,神情专注,这会儿又态度良好,配合工作,长得倒是卓尔不群,可开的也不过是一辆十来万的凯越,在这星海市,也算普通,不免就替他肉疼几句。    “嗯,下次我会注意。”邵修睿收好罚单,发动引擎,重新融进了夜色的车流里。    收音机里的点歌节目还在继续,天后那英声音里的沧桑,烘托出他内心中的凄凉。    “放爱一条生路,    不要频频回顾,    别再做一味自私的企图,    让我逃不出。    放爱一条生路,    别再执迷不悟,    带走你的自由,    和我的祝福离开,    别再作茧自缚。”    原来,这个城市的伤心人,有这么多。    第三章 前任    淮扬餐厅的旋转门,不停的有人进进出出。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餐厅对面,兜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这里。    别再作茧自缚?    可在茧里呆久了,就以为那是自己的窝,自己的归宿。    她踩着随意潇洒的步伐走了出来,抱着小女孩,进了男人开过来的黑色宾利。    这个男人他认得,今天还在财经报纸上见到过,是傅氏集团的接班人傅启扬,三十六岁,一直呆在国外,一个月前才正式接手傅氏。    呵,妍妍,你不是不愿意步入世家豪门吗?    这傅氏和裴氏,又有什么区别?    黑色宾利最后驶进了华辰豪庭。是傅氏集团旗下的楼盘。    邵修睿将车子停在大门口不远处,车身被夜色笼罩,与周围的漆黑融为一体,只看得到里面有香烟头的红光闪烁,明明又灭灭。    傅启扬将车子开进地下停车场停好位置,下来为程妍打开车门把傅安安抱了出来。    “他是谁?跟了我们一路。”傅启扬抬起眼似笑非笑的看向程妍。    “前男友。”程妍睨了他一眼,细黑的眉毛微微往上挑。    傅启扬闻言诧异,“真的假的?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怪不得不接受咱们家清旭。”    程妍弯着腰出了车门,言语忽的变得有些狡黠,“煮的。我不接受他和前任没关系。”    傅启扬把怀里的安安调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再将车子落好锁,“算了,我们先上去吧。你不想说的事情,谁也套不出来。”    程妍淡然一笑,“过去的事情没什么好提的。”挎上米色编织包,跟在了傅启扬的后面。    二幢十一层。超大豪华公寓。    玄关门厅处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相框。    每个相框里面都有一位眼睛又大又亮的灵气女子。    这位女子是傅安安的亲生母亲,骆清燕。在生下女儿后不久,因心脏病去世。    “爹地,老师让我们画一幅‘我的一家’的图画,下个星期一交上去,我把Jessie妈咪和清旭舅舅也画上去,可以吗?”傅安安挣扎着从傅启扬身上下来,要跑去图画室拿画板。    傅启扬再一次感到无力,这个女儿从咿咿呀呀学语开始,就对着程妍喊妈咪了,怎么都纠正不过来。想起妻子,不由得泛起一股心酸。    “可以。”他远远的对着女儿扬起宠溺的笑。    程妍默了默,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我也是从小没有妈妈,所以……”    “没事,说了还得谢谢你。”傅启扬拍拍她的肩,去饮水机边倒了两杯水,递给她一杯。    “安安今天到做检查吗?结果怎么样?还有,你个傅氏大总裁,有豪宅别墅不住,有佣人伺候不要,居然喜欢窝这里。”程妍抿了一口水,拿着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安安没事。住在这里更自在。”傅启扬边说边走往画室。    在画室里没呆多久,小姑娘就有些犯困了。傅启扬带她去洗了个澡,将她安顿在床上。在程妍的故事声中,小家伙终于睡着。    晚上十点,有门铃声响起。    程妍去开门,是骆清旭。傅安安的亲舅舅,比她小一岁,二十六,同样回国不久,任职于某国际证券公司总经理。    “对不起,有个临时会议……”骆清旭肘弯里搭着铁灰色西装外套,白衬衫因为赶得匆忙而起了些微褶皱,深黑的眸子望着她,俊气的脸上满是歉意。    程妍比了个让他小点声的手势,“嘘,小声点,安安刚睡着。”    两人站得很近,程妍闻到了他身上的气息,好像是薄荷,又像是青柠。她忽然想起晚上在餐厅闻到的那股绿茶的清新。    “你吃了没?”程妍看着他,扬起眉,问得闲淡。    “还没。”这个女人,自从跟她表明心迹之后,总是这样一副平平淡淡的模样,从不答应他的单独邀约,也没见她与哪个男人走得特别亲近。这个样子,还不如回到做朋友的时候。记得五年前初遇她时,那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更令人怀念。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那时初到巴黎留学的他,人生地不熟,姐姐身体又不好,心情很阴郁。本来只是想在大街上逛逛,却突然想去古老著名的博物馆里看一看,或许,在那里能让他领悟到些什么。往广场上环视了一周,看见一个东方女孩坐在喷泉沿边微低着头,抱着画本认真的勾画,手上的铅笔,运用自如。他抬步上前,试着用不太流利的法语小心询问。    女孩忽然抬头皱起眉,手执着铅笔轻敲着圆细的下巴,一双眼睛流转于来来往往的人群,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    她没听到?还是听不懂?    “小姐,请问一下,卢浮宫怎么走?”这次,他用了英语。    还是没反应。    他摸着鼻子,再换了中文。    女孩终于缓缓转过头,薄润的唇贴着铅笔帽,悠悠开口道,“先生,你为何不直接找个法国人用法语问?多省事。”    他愣了一瞬,呃,中国人啊,“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确实。”女孩扬着眉,用眼神向前示意,“这里是协和广场,卢浮宫就在前面,直接走过去就行。”    他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犹豫了一下,低下头,看见她手里的画纸上,是一款样式简约大方的连衣裙画稿,“能不能再麻烦你给我画一张线路图?”不甚擅长与女生交流的他,突然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只见女孩垂了一下眉眼,狭长的双眼皮完美呈现,“我说先生,来法国不知道卢浮宫怎么走会不会太……”她顿了一下,大概是在考虑用词,“太OUT了一点?”    接着纤纤素手拿起铅笔,在画本上的最后一页,唰的画了一条直线,抽出伸到他面前,“这里出了广场往左转,步行一千两百米即到。”    他微笑着接过,“谢谢。”    女孩又低下了头,“下次出门前先做好功课,给自己也给他人节省时间。还有,你的法语很烂。”    他再次道谢,心中不免嘀咕,好冷锐的一个女子。    第二次遇见,便是在姐姐和姐夫的YAN. Fashion Design里。她与同事相处时的谦虚干练,与姐姐谈笑时的利落诙谐,让他忍不住想去把她了解。可直到现在,过去了五年,他仍然觉得她像是个拨了半开的谜团,似是就要看透,却永远无法揭开最后一层面纱。    “你自己去看看还有什么吃的吧。我明天还得赶设计稿,先回去了,你姐夫他是吸血鬼、万恶资本家。”程妍说着又看了一眼骆清旭的脸,这张脸,比五年前成熟了好多。人在变,物在变,什么都在变。    去了里面跟傅启扬打了声招呼,便打开门离开。    骆清旭轻轻呼了一口气,程妍,你的心里,是不是住着某个人,一个我们从不曾问起,你也不曾提过的人?    转身去卧室里将西装外套搁下,然后去厨房自己寻觅食物了。    华辰豪庭十二幢八层,近一百六十坪米的高档公寓住宅。程妍现在在星海的家,算是傅氏集团半买半送的。    “啪”的一声摁开墙上开关,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房间布置便映入眼帘。    程妍把挎包丢在沙发上,去浴室冲了个澡,走进卧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点进一个星期没有看过的私人信箱。    三封未读邮件。全都来自同一个人,江子灏。    “妍姐,你回国了吗?把电话告诉我啊。”    “妍姐,演唱会相当成功,给你看几张照片哈。”附件里是一堆演唱会和庆功宴上的照片,那上面的主角儿,容颜俊美,笑靥如花,活活就是一只妖孽。    最后一封的时间是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分。    “妍妍,我明天回国,准备进军咱们伟大的祖国市场。你怎么都不回我信儿的?电话号码也不告诉我,好伤心。”    妍妍?!    看着这个称呼,程妍身上一阵恶寒。    登上MSN,“子灏弟弟”的头像果然在。说起MSN,她从回来以后也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上过了。    “妍姐,你终于上线了。”对方的消息立刻发了过来。    “嗯。公司刚迁回来,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小子明天回国?”程妍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5555555,你都不告诉我电话的。明天周末,有空去机场接我不?”后面附带一个很萌很卡通的期待表情。    “没有。就算有也接不到你吧?你们公司没安排?”程妍看着那表情,忍不住嘴角往上扬。    对方耷拉着脑袋的头像发了过来,“好吧。那你把电话和地址给我。”    程妍依言把手机号、住址和公司地址发了过去,“我明天要画设计稿,后天回老家一趟。”    “真的吗?我后天早上去接你。好了,我去睡觉了,拜拜。”    程妍抽了抽嘴角,这孩子,生怕她会不答应似的。    关掉对话框,浏览了一下新闻页面,便有了些睡意。    喝了杯热牛奶,躺在床上,密密实实的窗帘,透不进外面一丝光线。    她,有光会睡不着。    第四章 理由    清晨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    程妍起床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伸了个懒腰。    夏季的天,亮得很早。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早上六点。    刷牙,洗脸,简单的皮肤护理,一系列动作下来,十五分钟不到。    换了一身舒适轻便的运动装,倒了杯白开水咕噜两口喝下,挂上一条白毛巾,便出了门。    大门口不远处的那辆黑色别克还在,程妍瞥了一眼,径自抬起步伐,慢跑去附近的湖滨公园。    这是她长年以来的习惯,除了雨雪天气或者太过疲惫,她每天清晨都会起来绕着操场或者公园慢跑几圈。高中时是一个人,上大学之后多了室友方郁晚,却总是能和一个眉清目朗的大男孩不期而遇。大三和方郁晚搬出学校去住的时候,已经和这个大男孩在一起有一年之久,而陪着她晨练的,依旧是她的室友。只有后来在他那留宿的时候,才会是那个大男孩陪在她的左右。    湖滨公园的晨风,清凉舒爽,吹着湖面,泛起粼粼波纹,成了轻柔的琴弦。岸边的柳枝摇曳,空中有鸟儿歌唱的声音回旋。    回国一个多月,她每天早上都会来这里,四周晨练人的面孔,都有些熟悉。    今天那个骆总经理没有跟过来,怕是工作太累,忘了早起。    晨跑的路线很统一,从进门,平整的水泥路,绕一圈,途中经过一座石拱桥,再回到起点。    两圈下来,身上已经有细微汗水渗出,程妍拿起毛巾擦了擦,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高大身影坐在绿茵草坪边的长型木椅上。    再跑一圈,徒步原路返回华辰豪庭。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七点,热了两片吐司,煎了一个荷包蛋,倒了一杯牛奶,算是完成了早餐。简单健康又快捷。    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换好衣服,拣上绘图工具,挎着包,又出了门。    还没到公交站台,就有一辆黑色奥迪滑了过来。    骆清旭摇下车窗,面带浅笑,“去哪里?捎你一程。”    程妍一语不发,拉开副驾驶室车门,弯腰坐了进去,“明珠广场。”    对于她今天的没拒绝,骆清旭略感诧异。以前还是朋友时,她丝毫不会扭捏,可自从半年前告白了之后,她就稍显疏远起来。    一路上,程妍安静的靠在椅背上,目光平视,没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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