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手不听使唤是怎么回事,一直闪这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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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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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好兄弟
& A10:A10-芳草地 & 稿件来源:湖州晚报 & 作者:刘玲旭
  从前,有五个好朋友,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有事一起扛,有力一起出,团结友爱好模样,人人见了都喜欢――它就是我们的手指。&&&&有一次,忙碌了一天的五个兄弟,好不容易停下来了,他们在睡前唠唠嗑,放松放松,谈着谈着,不知道是哪个手指先说起了自己的本领,自己在五指家族中出的力,做的贡献……这一下,可炸开了锅……&&&&大拇指说:“你们别看我又矮又胖,但我力气最大,水喷出来我用吃奶的力气抵挡,血流出来我拼命按住,拿东西时没有我你们能拿起来吗?每次吃力的都是我,好处我却一点都轮不到。&”&&&&食指发话了:“真是的,说得好像我没有用处一样,我虽然没有大拇哥那样灵活,但是没有我,你们什么事都做不成,写字的时候如果没有我推动笔杆,这字还能写得成吗?还有我遇到的危险可多了,刀伤、烫伤、轧伤、咬伤……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我容易吗?!&”&&&&中指说:“你们干的事情我都参加过,而且每次拿东西我都是第一个碰到的,哼!我才最容易受伤呢!&”&&&&无名指说:“就数我最可怜了,你们大家都有名字,就我没有,你们说我可怜吗?&”说完无名指就一脸的不高兴。&&&&小拇指也发话了:“小主人六一儿童节不是要跳舞吗,她不是要我翘成兰花指为她增光添彩吗?还有,小主人耳朵痒了,哪次不是我出马搞定的?我的用处最大了……”&&&&大家越说越不服气,越吵也就越厉害了,最后也就不欢而散了。&&&&自那次闹了这么大的不愉快,手指们就谁也不理谁了,小主人想要拿起笔写作业的时候,它们再也不像从前那样互相配合,相互帮助了,笔就拿不起来;小主人想吃桃子的时候,五个手指也不肯合作,桃子也吃不成了……&&&&这可吓坏了小主人和她的爸爸妈妈。他们想:这手不是病了,就是受伤了,得赶紧去看医生……&&&&小主人来到医院,医生问了些手指的情况,说:“既然手指不听使唤了,要不在手指上扎几针试试。&”说着,医生就拿出了一根长长的银针,闪闪发光,手指们都很害怕,就紧紧地抱在了一起,变成了一个结实的小拳头。小主人的手又有力量了,这下不用扎针了,大家高高兴兴地回去了。&&&&手指们知道了,团结友爱才能得到大家的喜欢。从此,他们互帮互助,又成了五个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凤凰小学304小记者&刘玲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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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暴力老婆刘桦何雅琼全文免费阅读_刘桦何雅琼小说章节阅读
我的暴力老婆刘桦何雅琼全文免费阅读_刘桦何雅琼小说章节阅读
第004我以前是开宾利的?
听了何雅琼的话,我打了一个激灵。
何雅琼让我&&去床上?
见我发呆,何雅琼板起脸来:&麻利点,给我爬到床上去!&
我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快步的爬到床上。
何雅琼朝着我走过来,将她手中的香烟摁灭,然后俯下身子,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拿着一瓶跌打药酒。
原来是要帮我上药!
看到我头发里边的伤口,何雅琼有些恼怒:&这个该死的王胖子,下手也忒狠点了!&
原来她知道我和王胖子打架的事情,难道今天晚上的鲈鱼真的是她特意买的?想到这里,我便激动了起来。
我一激动,脖子就有些不听使唤。
何雅琼伸手拍到我的脖颈处,嗔道:&别动!&
这一下正拍到我的伤口上,疼的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接着她便把药酒倒在自己的手上,轻轻的涂在我的脖子处。
温柔的手,细腻的触感,蒸发非常快的药酒涂在我的伤口上,让我浑身不自觉的一荡。
&翻过身来!&何雅琼柔声道。
她不生气的时候,声音真好听。
我情不自禁的扭过身来,四目相对,我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把眼睛挪开。
我也不知道自己紧张啥,可能是没近距离看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吧。
结果这一挪动不要紧,正好看见她吊带下诱人的沟壑。
没办法,她穿的吊带,因为给我上药的缘故,还弯着腰,大片的雪白一览无余。
何雅琼并不知道自己走光,很认真的替我上药,随后问道:&为什么打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原因说了出来。
何雅琼听罢眼中闪过异样的情绪:&因为人家说我两句,你就跑过去和人家打架,真是蠢到家了!&
我连忙解释道:&不是打架,是挨打&&我就打了他一拳,剩下的时间,都是他在打我,我&&我没有还手的&&真的&&&
话音刚落,何雅琼柔和的脸马上就板了起来,翻脸比翻书还快:&玛德,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我这瓶药酒算是白瞎了!&说完,便站起了身子不帮我涂了,还随手把药酒扔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难道她喜欢我打架?可是家里的条件不好,打架会花很多钱的。
做完这一切的何雅琼又开始去卫生间梳妆打扮起来,她果然还是要出去&&
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唯有苦笑!
次日,我就像一头勤勤恳恳的老牛,挑着大号扁担,跑了六趟,可能是王胖子受伤了吧,所以一整天也没见到他。
路上挑扁担的人倒是不少,纷纷惊讶的望着我,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挑着这么大号扁担还异常轻松的人。
回家的时候,岳父还挺不满意的:&你昨天不是跑了八趟吗?怎么今天才六趟!&
我解释道:&昨天我是跑着上山的&&&
&那钱也不对啊!还差三十块钱呢!&
玛德,这老家伙真是一毛钱都要斤斤计较!
我继续道:&中午的时候吃了点饭&&&
何雅琼也不给我饭钱了,反正赚到的钱都会被这个老家伙没收走,倒不如中午吃的好点,于是中午就多花了一点。
岳父非常不情愿的将钱揣进口袋里,嘴里嘟嘟囔囔的,又拿我欠他的钱说事。
晚饭过后,何雅琼递给我一个盒子,我很激动,打开一看,是一款旧的红色诺基亚手机。何雅琼说这手机抗摔耐用,是她以前用过的,卡已经给我开好了,让我时刻保持开机。
我很想问一下我自己的手机去哪里了,可是话到嘴边,愣是没敢问出来。
这个手机不怎么值钱,我还是爱不释手,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拿着它玩了好大一会儿贪吃蛇。
接下来几天,我每天平均都跑六趟,那验货的人有时看我卖力气,还会多给我十块八块的,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也放开了肚子,有时候饭费还超过五十,反正不管我花多少钱,岳父大人总会嘟嘟囔囔的说我。而何雅琼也依然是每天晚出早归,我们的生活除了作息时间不太一样之外,倒挺规律的。
本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可有一天我在上山的路上,被一群人堵住了。
这些人我都见过,是和我一样,干挑扁担营生的,其中还有我的老搭档王胖子。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堵我,只能疑惑的看着他们。
王胖子恶毒的看我一眼,然后朝那为首的人道:&凯哥,就是这小子,抢了我们的生意!&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送货又快又好,还不偷吃,山上公司所开的百货超市用不了那么多挑扁担的,便想着裁员,是我害他们丢了工作。
几个人上来对着我就是一阵猛踹,然后那个叫凯哥吐了一口唾沫,让我以后小心点。
晚上回家的时候,岳父大人拿着烟斗,一副很想扁我的模样。
我嗯了一声,将扁担放下,准备回家洗手却被他喊住。
&刘桦,以后你每天跑两趟吧!&
我疑惑的望向他,因为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好心,他巴不得我一天跑十趟呢!
只见他抽了一大口烟,咬着牙道:&还不是郑凯王希他们找了我,说如果你还抢他们的生意,就全体罢工!&
我心中窃喜,从原先的六趟变成现在的两趟,我的工作负担一下子去了三分之二,这样便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赚点外快,然后早些回老家看看。
不料岳父下半句话又气的我发抖:&先这么着吧,我再让雅琼帮你向公司问问,看看有什么兼职的工作。你这么一个大男人,只干半天的活,太浪费了!&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我都只跑两趟。
王胖子见我这般,非常的得意。
当然我心底里挺感激他的,要不是他们闹事,我怎么会腾出下午的时间呢。
在挑扁担的路上,胖子就像狗皮膏药一样,天天粘着我,指挥我干这个搬那个的,有时他不爽了,还会抽我几下解气,我胆小怕事,也不敢惹他。
但明里不行,我就来暗的,有好几次我偷偷把他扁担里的东西仍掉,害的他被扣钱,这傻帽到现在都不知道。
每次我看见验货的人骂他的时候,心里就特爽!
当然,回到家里,我也是最没地位的那个。除了中午饭大家都在外边吃,早饭和晚饭都成了我的活,刷锅洗碗更不必说。
每次何雅琼在外边工作受了气,回来便对我拳脚相加当她的出气筒,我的生活简直如同无间地狱。
有时候我会怀疑,那天晚上给我上药的女人究竟是她么?
这天早上我在家干活,擦衣柜顶的时候,不小心擦下一串钥匙来。
我们一家就三口人,岳父和何雅琼都有钥匙,这串钥匙极有可能是属于我的,其中有一把精致的钥匙,上边有好多按钮,我琢磨着应该是汽车钥匙。
挑扁担的时候,我把钥匙递给王胖子,让他帮我看一下。
我本不想找他,可是山上别的挑扁担的,都对我爱搭不理的,我只能找他。
胖子看了一眼我的钥匙,眼前一亮:&哟,这不是宾利车的钥匙吗?刘桦,你哪里捡到的!&
&宾利车是不是很贵?&
&废话,反正像你这样的乡巴佬,一辈子是开不起那种车的!对了,你哪里捡到的,我去还给失主,说不定还能拿到赏钱!&
赏尼玛!我心里暗骂!
我自然不会给他,撒谎说一个人给了我一百块钱小费,让我帮他保管钥匙。
我听胖子讲过,在上山的过程中,我们经常会遇到一些拿不动行李的游客们,帮他们拿行李上山,也会得到游客相应的报酬,所以我这么说,王胖子也没有怀疑,便把钥匙还给了我。
我不动声色的将钥匙收了起来,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很贵的汽车&&如果这串钥匙真的是我的&&那我岂不是很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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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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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過去的過去,保留甜美忘記傷心,這樣才能跟過去道別,重新走上新的道路。」
下午三點整。
鐘響了,下午第二堂下課。這堂是大下課時間較長,也是每天的掃除時間。
這學期掃區在教室,這是所有掃除裡最輕鬆的工作,畢竟每天都有值日生,班上又亂,隨便掃掃就成了。加上公假一堆,其實也沒真的掃過幾次。男校掃地很隨便,大家拎著掃具聊天,說不定鞋底的功能還多過拖把。尤其今天是禮拜四,下一堂是聯課活動,所有人各自背書包換教室到活動地點,除非像我這麼爽說唱藝術社就在203,不然還得早點走,哪有時間掃地啊。
我隨手掃掃地上看得見的垃圾,扔了掃具回座位收書包。小光扛著拖把從外掃區回來,見我正把書包闔上,皺眉問:
「喂,好個社長,又要先走啊?」
「今天有會要開,你知道嗎?」
「知道啊,你還沒回來共匪就來跑過班了,擾人清夢真不是個東西。」小光哼了哼:「這件事的確要辦,虧你還記得。去年選舉搞成那樣,之前就說要弄獨裁條款搞到今天才開會。議題是什麼?」
「廢除社團章程第二十一至三十四條,還有修改第八條選舉辦法,變成上屆正副社長提名下屆正副社長人選,經全體出席社員半數以上通過同意。」
「哈,小達的怪東西都廢啦?」他一笑:「全體出席社員有沒有人數下限?」
「沒有,三個來兩個同意就算。」
「嗯,獨裁到底,不錯不錯。」他點點頭:「就是正副社長不好,應該社長提就可以了。頂多公平起見社長提名下屆社長,下屆副社長讓下屆社長自己找。」
「還是要有點制衡啦。」
「小心制衡到自己。」
「誰有這個膽子倒是試試看。」
「好吧,你有把握就好。明天放學你在哪裡?」
「北一女啊。」
「練到幾點?」
「五點結束。」
「這麼晚?」他皺起眉頭:「那不行,改禮拜六下午好了。」
「我早上在啊,要講多久?」
我心裡一陣緊張,原本約好明天討論實驗劇展,經過昨天跟馨馨討論,我已經打算要跟小光溝通放棄了,更別提中午社團會議後決定變成看守社長,瞧他的樣子像是打算好好跟我討論細節,這下子可要大費周章啦。
「早上哪夠啊,你不是一早就要去詩朗隊?」他果然皺起眉頭:「很多事情要商量在前頭,上次說基女相聲社社員可以用個人身分加入,整齣戲才八個演員,演講社大概也想參與吧,光我們七個學弟誰上台就擺不平了。」他連連搖頭:「這是說唱藝術社成立以來第一次算是對外比賽的活動,跟平常什麼樂聲揚、社展之類的不同,不能講究公平性,一切以實力為依歸。你我是非上台不可的,剩六個角色哪夠大家分?這兩天我都在想這件事,你看看這個。」說著掏摸書包,拿出一本活頁簿交給我。
我呆了呆,接過一瞧,二十六孔活頁簿幾乎塞滿了紙,連翻頁都困難。透明外夾插著標題標籤,「新世代相聲創作記」,認認真真寫著標題。打開一瞧還有目錄,「演講社版劇本」、「實驗劇展版劇本」、「實驗劇展評分表」、「角色動作」、「成本規劃」、「練習時間表」、「影音記錄表」、「公演工作規劃」、「公演成本規劃」與「其他」,另外還有幾頁透明夾,裡頭滿滿的實驗劇展其他表演單位歷史資料,重重一本拿著都費勁,每頁都是他的字跡,寫得工工整整,跟照相打字差不多。
「我搞了好幾個禮拜,您老人家總算肯過目啦。」小光呵呵笑道:「本來沒打算搞這麼正式的,不過之前跑去銘傳戲劇社旁聽順便打聽她們參加實驗劇展的經驗,簡單來說公務員要做報告,資料越詳盡過關可能性越高。這不只是表演的問題,資料準備的功夫也不能少。」說著推我一把:
「你談戀愛很高興,什麼事情都不管。本來這幾天還在賭爛的,今天聽共匪說你花了很大精神跟他們教誨什麼社團是大家為共同目標奮鬥啥的,我就知道你是真的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然啊,哼哼,別說看也不讓你看,要是這次真的黃牛我,那我們就到這裡了,幹,之前那種愛管不管的態度算什麼搭檔,連小黑都比你強。」
「好啦好啦,少在這邊一副苦瓜臉,我知道你忙,待會兒開開會就閃人吧。禮拜六下午到底行不行?」
「我跟人家有約了。」
「我知道,白珛靈。」他點點頭:「這件事算你夠兄弟,小黑阿丹都不顧,不枉我們搭檔一場。人家幾點來?」
「我還不知道,叫小黑約沒下文,馨馨約了還沒機會見面講,待會兒才會知道。」
「呃,這還真糗。」
小光笑了笑,搔搔頭難得臉紅。我心想這下子完蛋啦,他對實驗劇展的認真程度遠出預期,只聽他又說:
「那你們要聊多久?」
「呃,這個嘛,除了聊你上台的事,另外也要跟她討論一下未來兩社合作細節。時間很難掌握。」
「乾脆我也去吧?」
「你……算了,你去講更慢,結束後我還有事,要不要改天?」
「好啦,改改改,東西給你。」他點點頭,把整疊資料拿回去,從抽屜摸出一個乾乾淨淨的牛皮紙袋,把活頁簿小心翼翼裝好交給我:「你去影印幾份備用,印好原稿要還我。利用週末回家讀一讀,下週一下午你不用去北一女,幫我請公假找個什麼亂七八糟社辦討論討論,總之你我要先有共識,之後才能跟他們講。」
「媽的好啦,」他一笑,拿回牛皮紙袋:「老子去印,怕麻煩成這樣。」說著哈哈一笑,把資料收回書包,摸出菸晃出教室。
我長歎一聲,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三點二十分。
社團課開始。教室裡跟平常一樣擠得滿滿的社員。今年我們有七十個社員,平常上課扣除幹部跟海鷗座位勉強夠用,今天七十個到齊,想來是學弟們下午跑班的結果。我頗感欣慰,畢竟跟去年比較,光是團結度就高出許多。
上課前十分鐘是練習時間,一般都用來複習上次課程內容,若有準備到一半的活動就上台發表當預演。今天是傅老師的課,他照例會晚十分鐘到,因此我也不耽擱,鐘聲一響就要阿丹點名。
「報告社長,到場人數七十人整。全員到齊。」阿丹捧著點名簿,笑嘻嘻地說。
「謝謝姜副社長。」
我點點頭,站在講台中央,環顧滿坑滿谷的社員。
這就是今天的說唱藝術社了。經過一年慘澹經營,今日我們已非吳下阿蒙,光高一就有十幾個實力堅強的表演團隊,連代聯會選舉都是重要票源。我吸了口氣,對台下社員說:
「各位社員大家好。今天上課前,我想利用幾分鐘召開一場簡單的社員大會。」我停了停:「說是簡單,其實也很重要。這學期已經過了一半了,依照傳統,我們將於五月最後一次社團課,也就是五月三十一日當天進行正副社長選舉。」
台下一片安靜,我續道:
「在場應該有幾位高二學長參加過去年的選舉,證諸過往經驗,我覺得開放自由選舉並不合適本社社風。以今年來看,四大任務在大家的努力下逐步完成,本社興旺可期。然而,作為一個以表演為重心的社團,幹部形成方式應該越簡單越好,過多繁瑣程序,無論拉票或選舉的過程只會浪費時間人力,遇到不肖份子更會進一步破壞和諧。因此,本人經過諸般考慮,決定簡化這個程序,提案修正選舉辦法,希望各位能夠採納我的提案,讓修改章程一事快速通過。」我換了口氣,又說:
「此外,本社章程第二十一至三十四條條列了某些特殊規定,像是社員在參與外社活動期間不能接受外社招待茶水等,皆為創社社長參考當初演辯社陋習,試圖予以糾正而來。這些規定至今兩年,沒有一條真的使用過,足證與本社社風不符,沒有存在的必要。因此,本人決定提案廢止。以下我們會議正式開始,時間不多免唱國歌。」我頓了頓:
「現在開始提案。第一案,修正本社章程第八條。原章程條文是『正副社長由社員大會選舉產生。應選舉之社員大會不得晚於五月最後一次聯課活動召開,出席人數不得低於社員之三分之二。正副社長候選人由社員提名、經附議後產生,經全體出席社員投票,票高者當選之。若無副社長提名,則得票次高票之候選人為副社長。』」我換了口氣,宣布道:
「本席提案修改內容為『正副社長由社員大會選舉產生。應選舉之社員大會不得晚於五月最後一次聯課活動召開。正副社長候選人由現任正副社長提出,經全提出席社員投票同意之』。」說到這裡我看了阿丹一眼,只見他靜靜望著我,眼中流露出某種說不上來的,難以捉摸的神情。
不知為何,或許是這一年的教訓,我瞬間覺得這個眼神中透出了一個極其危險的訊息。電光火石間決策完畢,連語氣都沒變,又加了一段在提案條文之後:
「『若現任正副社長因故無法共同提出人選,則由現任正副社長各自提出候選人,經全體出席社員投票,票高者當選之』。以上為本席提案,請問有沒有人附議?」
話才說完,全社幾乎都舉起了手。我背上一陣冷汗,心中卻又不禁好笑,這簡直是共產黨的人民大會,當即說:
「謝謝大家附議。以下以舉手投票方式進行,請贊成者舉手。」
幾乎全社都舉起了手。我一怔,只見小張與范胖靜靜望著我,並沒有舉手。阿丹沒有表情地點點頭,默默記票,搞了好一會兒才結束。
「請反對者舉手。」
我又是一呆,小張跟范胖也不舉手,依然靜靜望著我。看來是不同意,卻不願公開反對,只好選擇棄權。
他們怎麼了呢?我不禁想。但此刻也不容我多想,續道:
「好,本案扣除主席,贊成六十七人,反對零人,全體……提案通過。謝謝大家。」
眾人鼓起掌來。我又按照同樣方式,順利唸完後續廢除條文,一樣是全體無異議通過,這次小張與范胖都沒有棄權,就這麼順利地完成了社員大會。
投票結束,我對大家又說了幾句話。說到一半傅老師來了,看看錶正好十分鐘,大家果然準時。
由於接下來要去代聯會,我把場面交給阿丹,私下跟老師告假。老師一笑,朗聲道「社長大人走好啊」,大夥兒聽完笑成一團。我搔搔頭,望著整間滿出來的社員,帶著莫名的情緒揹起書包,轉身離開教室。
今天代聯會是幹部會議,照例在「第三會議室」召開。這間是當年練習中新友誼之夜的地方,也是放置校史資料之處。已經開始一陣子了,我毫不耽擱,揹著書包快步前行,往行政大樓二樓走去。
天氣越來越熱了,沒走兩步已經一身汗。今天真的有點累,早上的碩彥與中午的學弟,不知為何覺得講話好吃力。社員大會倒是開得很順利,除了臨場修正議案的瞬間,其他都在預期之內。
老實說,我並不知道剛剛為什麼有那麼強烈的危機感,逼得我必須立刻修正提案,或許真的感覺到危險,或許只是自己過敏而已。這種瞬間的應變力一直是我的保命符,最經典的案例就是那個通乳丸。從小到大無論事前準備得多麼周詳,思考得多麼完整,臨場只要稍有意外,我都能夠面不改色地瞬間翻案、調整或救場。這是我的特殊本事,也是一種迷信,每次不信邪的後果都很慘,幾次之後學會絕不鐵齒,感受一來馬上應變,至今從無例外。
這的確是個本事,卻也不是沒有代價。大家只知道我反應快,卻不知道這種「應變」極度消耗體力。說也奇怪,只是一瞬間而已,事後卻總是全身無力,連情緒都會受到重大影響。六七晚會那次同時兩個臨時大活動加上搞到三更半夜,別人都脫力了,我卻依然可以保持在最佳狀況,然而通乳丸一來就不行了,下台的瞬間幾乎走不了路,事後腦筋更完全打結,甚至還跟小箏搞得氣氛詭異。
不行不行,我吸了口氣,累歸累,今天還沒完。代聯會不知道會出什麼事,行有餘力最好也替小黑觀察一下有什麼潛在危機。待會兒還有薇,今早我的情緒其實來自於不能獨佔她的失望,就不要她解讀成別的事情,什麼跟小箏見面之類的就糟了。
想著想著來到第三會議室。當年不知道,原來這邊有三間會議室,這間是第二會議室跟第三會議室合併而成,隔壁那間大門深鎖、布幔厚重,身負第一之名,據說誰也沒去過,是成功最神祕的地方。
面對三間會議室左邊是校長室,右邊分別是303、302與301教室。換句話說隔壁就是閻羅王班,再隔五個月,我就要在這裡上課了。
胡思亂想走到會議室門口,敲了敲門,轉動門把步入。一進門登時渾身沁涼,敢情這些特權份子開冷氣啦。裡頭偌大空間,一張寬闊的大型會議桌擺在正中央,整張桌子像個拉長的阿拉伯數字「〇」,周邊含主席位置共十六席,每席桌上都有固定式麥克風,座位也是舒服的沙發式主管辦公椅。
一年多沒來,倒是添購了新設備。胡財貴端坐主位,對面是王又勤,兩人中間左右分坐各路幹部,狗腿賢作為社團聯絡股也來了。眾人見到我立刻停止對話,胡財貴一笑,起身招手道:
「呀,稀客來啦。凱子快請坐,這邊都是熟人,大家不要拘謹。」
都是熟人沒錯,有狗腿賢有陸醒哲,有蘇家祥有張志皓,說是人多不過十個上下,換成我就會找張小會議桌大家面對面聊,這幾個傢伙倒是坐得跟黨國高官一樣。長桌面對面相隔幾公尺,講個話都得動用腹音,還「不要拘謹」咧,光這個架勢就累死人啦。
我擦了擦汗,在原本是小彬的位置上坐下。「財委說唱藝術社向瑞彬」,牌子倒是沒改,寫社團名稱實在多餘,還是那種黑道堂口味道。桌上放著財務資料,我拿起一看,原來是這次校慶紀念品的總表列,從馬到成功鑰匙圈到紀念書包什麼都有,成本多少製作幾個,預售狀況到售價若干,各社代銷與校際公關,密密麻麻無一不備。
資料上蓋著「機密」與「不得攜出」,旁邊有個印著成功高中字樣與校徽的白色紙袋。打開來瞧瞧,是書包與T恤的設計圖。
呃,醜書包醜衣服,這個送我都不敢穿。竟然還有粉紅色的,螢光黃印在螢光粉紅上簡直慘不忍睹。內容也很有問題,我們是成功高中,「成功」二字要嘛拼音出來要嘛就寫個「CK」,這個設計竟然寫「SUCCESS」,到底是哪個白痴想的啊?
董子凱,我對自己說,你是財委代理人,不是設計師。今天是來看情況的,不是來批評人家設計的。以往只要多說兩句就變成我的事情,真想設計什麼好看的去找詩聖啦,不懂就別多話。我提醒自己。
「凱子,跟你報告一下,」阿貴開口啦,笑逐顏開地:「今天有幾個議題要討論,一個是T恤與書包的設計定案,一個是截至目前為止的校慶紀念品收支狀況。今天特別請你代替學弟,是因為你學弟財務沒問題,但是美感絕對不如你。上次參加你的發表會,聽說節目單什麼的都出自您老人家手筆。剛剛大家討論設計遇到一些盲點,是不是請你給點意見,幫我們解惑一下呢?」
唉,越不想幹越找我。「我看一下,你們先聊。」我說,藉著看資料偷點喘息時間。阿貴笑笑點頭,對大家說:
「好,那我們給凱子一點時間。剛剛又勤提案六款T恤太多要減少,每種設計數量也要降低,這個我有想法。」
「請講。」王又勤滿臉撲克,沒有表情地說。
「又勤說得沒錯,製作T恤要有量,有量才壓得下價格。但我們這次並不打算賺同學多少錢,之前也按照向瑞彬學弟的建議進行預購,已經用預購的量跟廠商壓過價了。或許因為做得少,總量不能跟那些大公司訂單相比,但以目前的價格來看其實也不能算貴,是不是請大家不要臨場抽手,還是維持原來的量呢?」
「你……」王又勤的表情很壓抑:「我覺得價格還可以更低。」
「很難。」阿貴搖頭:「又勤,這是努力過的結果。發包在即,總務處那邊都墊出前期款項了。因為已經付錢啦,現在談什麼很難獲得廠商同意,不然我把廠商聯絡窗口給你,你去談談看,要是能幫大家省,那我們都感謝你的本事。」
哈,好個陷阱。王又勤一怔,不肯跳下去:「這是你的決策,我不越過你的權限,再說你也必須替你的決策負責。那減少款式呢?」
「一樣的狀況,頭款都付了,今天假設你要減成三款好了,要是廠商不同意,把頭款的一半沒收當成違約金,那不是更浪費錢嗎?」
「這……」
「再說預購都預購了,減款式就是減訂單,我們也不能強迫預購的同學改買剩下的款式啊。這是誠信問題,你不在乎我可在乎。」
王又勤一聽阿貴這麼說,登時氣往上衝,桌子一拍就要發作。陸醒哲立刻拉住他,低聲說了幾句話,王又勤這才隱忍不發,哼了一聲。
還沒抓到阿貴的小辮子,公開嗆聲無濟於事。阿貴心知肚明,用言語擠住大家。王又勤面臨的是一個兩難情況,要是揭破阿貴貪汙,苦於沒有證據不能拿阿貴怎樣,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他藏得更好;不揭破議題就得繼續往下走,阿貴一副你講不過我就全體同意的模樣,屆時出事每個人都簽過名,王又勤作為副主席,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嘿,演辯社第一人,幾個糾察隊怎麼講得贏?我笑吟吟看熱鬧,就見王又勤皺起眉頭,求助似地朝我望來,見我不主動發言,忍不住說:
「凱子啊,你的意見呢?」
「啊,問起我來啦?」我笑了起來:「這該怎麼說呢,我遲到沒趕上前面的討論。不過阿貴說得也對,訂金都付了就只能任人宰割啦。再說人家廠商又不是不做,是我們臨場想要改變款式數量的,這個真的說不過去,您老人家想去找廠商算你有勇氣,我是不敢去的。」
「所以決定還是六款?數量也不變?」
「這是之前就決定過的吧?」我就等這句:「如果大家沒意見,我建議不用多做一個決議,上次討論這件事總有個記錄,這次又沒變,就不用浪費時間表決了吧?」
「問題是,這是一個正式議案耶。」阿貴一怔:「副主席提的,按照程序還是得做個決議啊。」
「都沒改變幹嘛做決議?」我笑道:「又勤啊,你先想想是不是堅持減少款式或數量,如果不堅持,那就把議題撤回去算了,如何?」
「呃,如果凱子覺得這樣比較好。」王又勤皺眉,顯然沒有瞭解到我在幫他忙。
「我覺得比較好。」我暗暗嘆氣,你比阿貴單純多了,這個副主席當得步步凶險:「我們是第一屆民選代聯會,也是之後代聯會的典範。今日的議事記錄會變成未來的參考資料,同一件事情提了又決議決議了又提,以後的學弟會覺得我們這些學長變來變去的不知道在幹嘛。所以,除非結果不同,撤案比再決議一次好。」
「好吧,既然凱子這麼說。」王又勤點頭,見陸醒哲微笑同意,這就說:「好,本席撤案,麻煩列入會議記錄。」
「喔,不。」我搖頭:「我看議程上沒這條,這是你臨時動議的,是不是?」
「是啊,怎麼了?」
「我說啦,不要變來變去,不是提案又撤,是當成根本沒有提案,不要列入記錄。」我哈哈一笑:「不然未來的學弟又會亂想啦,唉呀,不知道為什麼又撤案了,這裡是不是有暗盤呢。那個第二屆代聯會好怪呀,沒事就把同樣的事情討論來討論去,裡頭必有文章,可惜學長都畢業了,不然就有八卦可聽啦。」
我的態度很「相聲」,話一說完眾人都笑了。這是我等待的時機,藉著誇張的表情當成煙幕彈望了一圈,只見全場笑聲中阿貴皺起眉頭,王又勤滿臉苦笑,陸醒哲則是一臉感激,微笑地對我點了點頭。
好,這關過了。阿貴想拉我們背書的計謀沒有得逞,其他人除陸醒哲外都沒瞧出阿貴心思。
接下來又是一個王又勤的提案,要求三家比價,這個案子比較難搓掉,我一樣以頭款已付的理由表示反對,之後投票否決,理由是違約對本校不利,列入了會議記錄。
下一個案子終於回到原本議程。關於醜書包跟醜T恤的設計圖稿確認。大家紛紛發表意見,最後我依然反對變更設計,表示「不要只會說,誰有意見誰提出新設計」,然後案子就被通過了,決定使用這些醜到極點的設計,也把我說的「應增加代聯會專任美工同學以利未來相關產品設計工作」列入記錄。
最後是資金使用與預購報告。這原本是小彬要報告的,我看了看報表,表示小弟數學不好實在看不懂,延到下次會議再討論。原則上這份資料沒什麼問題,畢竟這些都是阿貴口中沒有文章可作的公開資料,整份資料甚至是小彬提出來的。但保險起見我還是拖過今天,等回去再跟小彬確認。
就這麼著,陸陸續續又討論了好幾個議題,從校慶到樂聲揚,從是否要仿效北一女開辦成功社團聯展到派員支援北一女與景美的畢業音樂會什麼都有。我認真聽他們討論,心想代聯會管得還真多,難怪小黑決定參選就不能兼任社長了,換成是誰都忙不過來啊。
「政治是管理眾人之事」,直到今天我才真正體會箇中辛苦。爭權奪利到底哪裡好玩了,一堆事煩都煩死啦,為什麼有些人總是鑽頭覓縫拚命追求權力呢,主宰別人的事或許很爽,但同時也是工作呀,成天管人閒事,光想起來我就要瘋了。下次遇到小黑還是提醒他一下,這麼溫和的人,真的合適負擔這種責任嗎?
好不容易議題跑完,我舉手表示要動議關於說唱藝術社想安排樂聲揚一個節目的事。聞言大家都默不作聲,一開始我還以為犯了眾怒,後來阿貴一句「凱子你要上就上啊,跟我們商量什麼,這種事不用動議好不好,跟狗腿賢交代一聲就幫你排上去啦」,才知道即使是王又勤都覺得要是連這種特權也沒有,那我們到底坐在這裡是幹什麼吃的啊?
終於開完會,四點二十分,下課已經十分鐘啦。大夥兒各自整理準備離去。王又勤本想找我談談,我搖搖頭,表示後頭幫阿貴還約了個會,我要照顧一下再走。他一怔,陸醒哲笑嘻嘻扯住他,兩人轉身離去,高頭大馬的背影消失在會議室門外。
終於結束了,阿貴把場地交給一個演辯社學弟還原,揹起書包,對我笑道:
「凱子,今天謝謝你來救場。」
「我沒幹嘛啊。」
「我知道,但是省了很多時間。」他嘆了口氣:「平常這樣的會開到五點半都開不完,又勤太小心了,每件事都要一再確認。你動作好快,讓我請你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喔,不用。」我笑了起來:「你還有事,別想先跑。」
「啊?什麼事?」
「我幫你約了個人。」我一笑:「來來來,時間不多,我們回代聯會辦公室講。」
說著我就拉他離開。路上講起楊淑芬,阿貴表示知道這個人,礙著管樂詹所以沒有往來。我笑了笑,撿一些有的沒的跟他扯,就這麼來到代聯會辦公室,確定裡頭沒人,把掛著鈴鐺的大門關上,尾隨他走進「密談區」,這才低聲道:
「阿貴,我找楊淑芬來,是替你解決總務處問題的。」
「哦?」他一怔:「這話怎麼說?」
「楊淑芬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嘆了口氣:「不過北一女班聯會的資源不容小看。為什麼今天我不讓大家討論減少款式的事,就是因為要保留這些款式的數目,以便擴張製作總量,通過楊淑芬批到北一女去賣。」
「這為什麼可以解決我的問題?」
「你傻瓜,這些賣到北一女去的產品,是我們原有的額度裡的嗎?」
「是啊。」
「當然不是啊,」我笑道:「你難道就不能追加數量,把北一女的預購量當成外快?」
「那也是代聯會的外快,」阿貴皺眉:「同樣也是總務處的外快,那不就更便宜他們了?」
「喂,你就這麼老實喔?」我搖頭:「你可以先確認數量,要是跟楊淑芬談得好,那就叫她先付錢,起碼製作成本先付什麼的,拿這些錢自己找個正派廠商,自行發包做出北一女的量。總務處又沒有參與代聯會會議,並不知道你多做了這一批,等做好賣給北一女收了錢不就多了一筆差價嗎?你拿這個差價去補總務處回扣,就算東窗事發你也可以說,這是你被逼的,可是你不肯貪汙,所以另外找客源、進一步壓低成本,千辛萬苦加上各校關係好,冒險瞞著總務處那幾個壞蛋,就是為了把這筆錢還給學校啊。」
阿貴睜大眼睛,我對他一笑,鼓勵道:
「你多賣給北一女的事可以等確認人家要買的數量後在代聯會裡講,畢竟是多的,又是我介紹的管道,大家應該不會說什麼。又勤他們腦筋很直,不會想到你不是找總務處發包,這麼一來價差就出來了,也沒人知道,等需要的時候再把單據什麼的加上現金攤出來,你一毛不拿又額外替學校賺錢補回被貪汙的金額,我想誰也沒有辦法說你不對。」我停了停:
「然後就是若婷了,這些錢的重要性是自保。總務處那邊貪汙很順利沒人跟你為難,有什麼問題你虛與委蛇一番爭取時間,等外快賺到了你的任期也差不多啦,再把錢跟單據拿去給訓導處,我陪你去,當場講開若婷的事。訓導處或許覺得把你換成又勤比較好,但是任期沒幾天了也只能大事化小,屆時怎麼處理總務處就是學校的事了,你頂多卸任後記個大過,反正有大功可抵,清白權位兩不誤,如何?」
他深深吸了口氣,不可置信地說:
「凱子,這真的假的?你不是在暗算我吧?」
「我要暗算你,還需要找楊淑芬嗎?」我嘆了口氣:「當年就說要推心置腹,結果你沒有一件事情信得過我。上次中央日報投書後來還是用我的名字,把我搞得又好氣又好笑。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你這人小人之心,不是衝著校譽我才不管你死活,到底要不要啦?」
「當然當然!」他興奮地說:「凱子,你真是我的救星!我……」
「少來這套。」我打斷他:「阿貴,你的問題就是既短視又疑心病重,跟你做朋友真的很累。楊淑芬馬上就到了,幾件事先提醒你。一是這人很大嘴,你不能把她當成我來就事論事,人家倒是挺崇拜你的,記得擺個樣子跟她玩一下欲擒故縱迷倒人家,這樣才好隨意擺佈她以便運用北一班聯會資源。其二是北一班聯會主席伍心蕾是管樂詹老婆,說不定會壞事,建議你跟楊淑芬提出想跟對方拜碼頭,見面時放低姿態收拾掉那個鼻孔長在腦袋中央的女人,然後裝作無能懇求北一女班聯會出面幫你當大盤商把東西賣到更多地方去,這樣資源就更多了,名利雙收,也不會被管樂詹牽制。」
「問題是管樂詹會知道我跟她們建立對話管道啊。」
「我已經跟他講了,說是我介紹的,他就沒意見了。」
「嘿,你肯動用你的面子啊?真是難為你了。」
「是的,『難為』,這兩個字不假。」我哼了哼:「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成敗各安天命,你也必須付出代價。這次幫忙不是免費的。」
「那你要什麼?」
「簡單,我學弟要參選第三屆代聯會,跟人搭配當副主席,你去搞定你們家演辯社學弟,管他張國鈞陳偉業還是別的白痴通通給我壓下去不准站出來。只要我看到這些傢伙跟第三屆代聯會選舉沾點邊,即使幫忙發海報,那咱們就算翻臉了,回頭把你的事情寫成大字報,蓋上我說唱藝術社的章寄給台北市每一所公立高中。」
「喂,幹嘛這樣講話啦?」他一怔,安靜了好一會兒,突然皺起眉頭,有點不滿地說:「凱子謝謝你幫忙,這的確是好主意,當然不能讓你做白工。問題是你要什麼就該直話直說,不能像上次龍吟詩社那樣打煙幕彈,這招用過了不要每次都玩,都什麼時候了,就別欲擒故縱了吧?」
「啊?」我一怔:「我沒騙你啊。」
「你說你學弟?選第三屆副主席?」他望著我,眉頭皺得好深:「你說的是哪個學弟?黑若澤嗎?」
「哦,你認識他?」
「不認識,」阿貴搖頭:「不過既然是你屬意的接班人,我當然透過管道打聽過呀。凱子我先問你,你不是在跟我玩心機,你是真的覺得他要參選,是不是?」
「是。不然呢?」
「他自己說的?」
「奇怪,那怎麼可能呢……」他低頭思考半晌,搖了搖頭,認真地說:「凱子,這樣吧,我也幫你一個忙。你學弟上當了,某人跟他亂咬耳朵灌迷湯,騙他陷入某個我還看不懂的局。當然,表面上找的是學弟,對方保證是衝著你來的。我去幫你確認這是什麼事,可以阻止我阻止,不能阻止我就把消息帶回來請你自己判斷。當然,如果你學弟真有機會成事,那我也願意幫你壓制國鈞或偉業他們,畢竟這次搞成這樣,下次是選不上的,演辯社不該把火力消耗在第三屆,一學期改選一次,第四屆希望反而比較大。你相信我的承諾嗎?」
「呃,我相信。」我訝異至極,這番話入情入理,本來我就覺得小黑選舉這件事透著詭異,此刻聽阿貴一說,不禁更加篤定這裡頭有文章,於是道:「好,那就說定了。我幫你脫身,你幫我學弟。」
「沒問題。」他輕嘆一聲,語氣透著疲憊:「唉,要是我們高一就能這樣商量事情,說不定今天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喂,你高一去哪裡了?」
「說唱藝術社。你呢?」
「你說呢?我一直待在那個鬼地方啊。」他苦笑一番:「現在想起來,希特勒當年好像也找過我。下次如果有機會我也要學相聲,講講笑話,扮個小丑什麼的,說不定人生還比較有夢想。」
「想這麼做永遠不嫌遲。」我一笑:「不過講相聲跟扮小丑畢竟是兩個不同的專業,一次搞定一個比較容易成功。」
「呵呵,多謝指教。」他點點頭:「我答應的事會做到,你答應的嘛……其實你已經做了。你這人真是的,還沒談好就先付錢,剛剛不是還說這很難談價格嗎?那就看著辦吧,要去訓導處的時候我會找你。你說楊淑芬幾點過來?」
「約好是四點半,可是早就過啦,」我看看錶已經四點五十分了,當下揹起書包:「我後頭還有約,你好自為之。記得發揮魅力,騙越大她越買單。」
「沒問題。」
阿貴輕笑一聲,伸手揮了揮。
離開代聯會辦公室,我不想遇到楊淑芬,繞過走廊從濟南路花圃離開。走到校門正好見到楊淑芬在門口換證,我停下腳步,只見她獨自一人,頭髮像是弄過,漂亮的大波浪在風中舞動;鞋子很白,襪子很整齊,綠衫青翠平整,紮在裙子裡顯得自然又飄逸。她其實很漂亮,身材又好,胸部堅挺小腿修長,要不是真的很煩,其實也是個令人心動的大美女。
老實說,檯面上的人物還是得有點樣子的,這也是我打從第一天就屬意小黑的理由之一。北一女班聯會公關耶,不是頂尖美女哪有資格當啊?就跟樂儀隊一樣,可以不認識方儀蘋,但光打出「北一女儀隊總隊長」名號,誰也不能覺得這人長得有什麼問題吧?
管他的,這麼煩就給阿貴處理。楊淑芬搞不清楚狀況,阿貴豈是好對付的?這麼想見我就幫妳引薦,我倒是想看看之後會發生什麼事。就見她換證完畢,揹著綠色帆布書包,手中拿著一袋小小的禮物,轉身走進穿堂。
我展步離開。一出學校就見到薇,她騎車來的,一樣綠衣黑裙白襪白鞋,飄逸的長髮披在身後,騎在發動的紅色追風上,大剌剌地擋在門口。每個進出的同學都望著她,她卻只是微笑著,看著走出來的我。
我走到她身邊。
「凱,」她一笑:「心情好點沒?」
「好啦,別嘆氣。」她輕笑著說:「你沒事就好,馨馨可慘了,整個早上都在擔心是怎麼得罪你的。我就跟她說,或許你是想跟我獨處一下,畢竟我們最近真的很不容易有這種機會。」
「原來妳知道啊。」
「哦?」薇一怔,笑了起來:「真的是因為這個啊?那也用不著發脾氣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搖搖頭:「今天起得特別早,很想見到妳,跟妳說幾句話隨便什麼都好。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她的鞋子,下樓吵吵鬧鬧很煩人。我後面還有好多事情,整天下來講得喉嚨都痛了,結果一早情緒就不好。」
「那也別發脾氣啊,」她歎道:「你說你有事,人家妹妹更有事。她還要上台耶,被你一罵連飯都吃不下去。中午她來找我,望著便當不講話,安慰幾句就哭了,你這不是亂來嗎?」
「好啦。」
「那就別鬧彆扭啦,來,老婆載,我們去吃個飯,待會兒去當評審。」她笑吟吟地說:「今天你姊姊一樣會去,那我就不陪嘍?」
「妳來又沒有關係。」
「好,這個待會兒再說。」
她點點頭,我爬上後座,她催動油門,在傍晚的陽光中載我離開學校。
我們把車子停在中正紀念堂,跑到後面吃了一頓小籠湯包。這間湯包位在杭州南路愛國東路口,外觀頗不起眼就是個攤子,東西卻好吃得不得了。蟹粉湯包油而不膩,角瓜湯包鮮甜清爽,招牌小籠湯包個個玲瓏,湯汁濃郁帶著肉香,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後頭排隊的人太多。
一個個蒸籠堆疊在一起,白色水蒸氣透著夕照紅光。我們吃了個飽,薇決定不拿車,兩人散步往北一女走。六點剛過,離活動開始還有很多時間,我跟她聊起這幾天的事,聊著聊著才發現,原來出院回學校才四天,我竟然已經做了這麼多事,無論說唱藝術社、詩朗隊、龍吟詩社、演辯社、滅絕師太、演講社與戲劇社、阿貴的事、代聯會的事、小光的事,還有昨天的馨馨或小箏,簡直就是趕場般地送往迎來。難怪今天這麼累,想來我是太著急了,忙著把住院遺漏的事項補回來,這才造成情緒不穩定,一有點不順就發作出來。
薇嘆了口氣,輕聲說:
「凱,前陣子不是還好好的?我覺得你之所以會有情緒,應該跟這些事情都沒有關係。」
「那跟什麼有關?」
「震澤啊。」她柔聲說:「今天早上聽你唸馨馨,我就在想你到底在生什麼氣。你跟小箏妹妹已經講開了,昨天晚上應該是既感傷又滿足的,我還很為你們高興呢。後來想到你說馨馨雞婆,那就突然懂了,其實你是把震澤給你的壓力推到妹妹身上啦。」
「這有什麼相關?」
「嗯,那我問你好了。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已經準備好要跟小箏妹妹承認震澤的事了?」
「是啊。才開口她就說馨馨講過了。」
「當時你的感覺呢?」
「一開始是鬆了口氣,後來想想覺得有點不高興。」
「為什麼不高興?」
「因為這麼一來,好像就沒辦法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了。」
「跟小箏妹妹?」
「是啊。」
「那你原本想說什麼?」
「呃,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想了想:「或許只是想跟她分享一下,讓她知道我覺得很對不起她,她為我拿小孩,我卻跟別人生了一個小孩。」
「我覺得這不是你要說的。」
「那我要說的是什麼?」
「那我就不知道了。」薇搖頭:「或許你想告訴她有一個孩子的感覺,或者你下意識地想表述某種要是當時她把孩子留下來,今天跟她之間就怎樣怎樣的情緒。當然,也許只是單純把這件事情親口告訴她,這樣一來壓力就少一點,畢竟人家是姊姊,還是個溫柔的避風港呢。」
「薇,妳沒有介意,對吧?」
「我?」她一怔,笑了起來:「當然沒有,她是你姊姊,也曾經是那麼甜蜜的女朋友。我早就說過了,我理解你的感情,那些都是很溫暖的。再說昨天你也是去『道別』的,不是嗎?」
「或者說,去『總結』的。」
「那是一樣的。不管總結道別,總歸是已經結束了的,不會再回來了啊,不是嗎?」薇輕聲說:「之前都說過,我不希望你一刀切掉除了我以外的感情,感情只能淡忘,昨天跟她之間的對話,其實就是淡忘的開始。」
「淡忘她這個人嗎?」
「也淡忘不了吧?」薇搖頭:「你想淡忘的,或者說你該淡忘的其實是你去年的自己。讓過去的過去,保留甜美忘記傷心,這樣才能跟過去道別,重新走上新的道路。說到這個我問你,禮拜六你要做什麼?」
「喔,我跟聖心工商白珛靈社長有約。」
「請馨馨約的,對吧?」
「是啊,怎麼了?」
「她要我轉告你,她沒約。」薇說:「或者講她沒約成。那位美女跟你學弟有約,聽說是要去什麼三貂角燈塔照相還是幹嘛的。馨馨有點不高興,不知道其中有什麼過節你再去問她好了。不過重點是,她要我提醒你,那天是去年的社團聯展,你是不是該對小箏妹妹做點什麼?」
「呃,真的耶。」
「凱,那你就去吧,不要想東想西的。」薇鼓勵:「去年那天你們談戀愛,今年同一天更是人家十八歲生日,你就陪陪她吧,算是個新的起點,『重新走上新的道路』,除非人家不要你陪,不過我覺得絕無可能。嘻嘻。」
「如果是這樣,那的確應該約她出去見見面。」
「那反正她今晚會到,你就約吧。」
「妳也跟我去吧?」
「演講社的活動,我就不用參加啦。」
「妳看到姊姊會尷尬嗎?」
「我不會,她嘛,嗯,應該也不會才對。」
「那幹嘛不參加?」
「哈,你少自我中心,」薇哈哈一笑:「我說的是『因為那是演講社活動』所以不參加。覺得尷尬的是你,你卻硬要把尷尬放在我頭上。好啊,那我去,看看到底是誰尷尬,順便看看你這個評審的神氣模樣。」
「才不會,誰尷尬了。」
我臉一紅,搖搖頭不再接口。
兩人繼續前行。不知為何,傍晚的紅霞一直掛在天邊,彷彿過了好久都沒有消逝。雲起了,日夜交換間是朦朧不清的陰鷙,殘餘的紅光滾動在烏雲裡,雖然鮮豔,卻帶著壓力。
沒有趕上的降旗只剩旗桿,薇望著嶄新的旗桿微笑不語。我很想跟她說說剛才找楊淑芬見阿貴的事,話到嘴邊卻總是難以啟齒。很多情緒往來衝突,一邊擔心阿貴說的「某人給小黑灌迷湯」,一邊又考慮是否真的應該讓乾弟接社長,小張范胖今天怎麼了,白珛靈跟小黑真的有什麼狀況嗎,還有小光,呃,這要怎麼跟他啟齒呢?
「凱,」薇輕聲問:「你在傷什麼腦筋嗎?」
「呃,這麼明顯嗎?」我輕嘆一聲:「這些事情說來話長,很難一句話講清楚。」
「那就分幾句講啊,」薇笑道:「是社團的事嗎?」
「原則上是,不過也有些跟代聯會有關。」
「你不是沒參加代聯會嗎?」她一怔,笑了起來:「喔,我知道了。你在考慮交接的事情了對不對?還是想要叫學弟繼承衣缽,去選下一屆會長?」
「妳是怎樣,算命的嗎?」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看乾脆社長給妳當好了,一堆事傷腦筋,妳幾句話就講完了。」
「我看不只吧。」她溫然一笑:「其實問題在你自己呢。」
「當然啊,都是我的責任。」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搖頭:「你不肯放手,所以放不了手。我這樣問你吧,如果今天有一個人,嗯,就我吧,要求你從這一刻開始,把你正在傷腦筋的這些事情通通放掉,不然就生氣不理你了。那我問你,其中有哪一件事是你會傷腦筋的、還是放不掉的?」
「呃,哪有這麼不講理的?」我想了想:「嗯,真要這麼講,那就只剩一件了。」
「好吧,那我不講理。」她笑道:「老婆大人有令,除了那一件以外,其他通通放掉。」
「喂喂喂,這不是說放就放的好不好?」我忙道:「像社長吧,總要等交接時間才能交接啊。我們總有……」
「真的嗎?交接時間是誰規定的,學校嗎?」
「倒不是,這是慣例。」
「才兩屆就慣例啊?」
「呃,好吧好吧,可以改。」
「那什麼時候放掉?」
「妳真要我放掉啊?」我搔了搔頭:「那就安排一下,下次社團課好了。」
「所以的確有壓力,你也想放掉。」她微笑著說:「其他也是這樣,我不是跟你開玩笑的,快點放掉吧,這些事情都跟你沒有關係,一上高三感覺就會不同,不然禮拜六你問問姊姊好了,人家是過來人比較有說服力,再說她一定也會跟你說一樣的話。」
「講得好像已經跟她約好了一樣。」
「那要看是誰在約嘛,假客氣。」薇一笑:「好,那剩下的『一件事』呢,是什麼事?」
「唉,就是實驗劇展啊。」
「哦,原來是這個。」薇恍然大悟,認真地點點頭:「我懂啦,你也覺得應該放棄了,是不是?」
「對啊。」
「什麼時候決定的?」
「昨天跟馨馨聊天聊出來的。」
「理由是什麼?」
「跟妳說的一樣,格局太小。」
「你看過演講社表演嗎?」薇追問:「整齣戲喔,不是分開來一幕幕排練中的狀況?」
「咦?為什麼問?」我一怔,想了想:「倒是沒有,都是分開來看的,從來沒有陪她們走過一遍。」我笑了起來:「這次支援我真的蠻混的,不過妳也脫不了關係。」
「哈,你還真會推卸責任,這下子紅顏變禍水啦。」她嘻嘻一笑:「管你的,演講社愛的是你。那這樣,我建議你先不要跟小光講,去看一看演講社的表演再決定。小光今天會去嗎?」
「應該會。」
「很好,你們各自看一看,之後再決定。」薇認真地說:「凱,你不能什麼都聽我的,上次講的是我個人意見,你很容易我一講你就往那裡想。之所以覺得困難,是因為你還沒有說服自己這齣劇真的不行,要是真的覺得很丟臉,你藏都來不及,根本不會考慮取捨問題,或者擔心小光的意見。」
「哦?是這樣嗎?」
「是。所以今晚你認真點,專心看她們表演,不要想一堆。」薇說:「我不是說這齣劇很好或很不好,而是要你先客觀看一看她們表演。難得你不用上台,可以冷靜思考,我想看完後小光也會有不同的想法,到時候就好談了。」
「好,那就這樣。」
「所以嘍,問題根本不在實驗劇展。」她笑了起來:「還是擔心跟朋友翻臉嘛。」
「當然啊,他是好朋友嘛。」
「真的那麼好嗎?」
薇輕嘆一聲,搖了搖頭,摟起我的手臂繼續前行。
我們穿過大中至正,緩步走在燈下的中山南路。來到貴陽街口等紅綠燈,我望向天空殘霞,心裡不知為何覺得有點緊張。待會兒就是演講社的表演了,如果接下來真的「放手」,那就代表我的工作正式完結,頂多中等運動會練一練上個台,樂聲揚主持主持,剩下無論省賽、相聲社友誼演出,成果展或下學期公演之類的事,都要靠學弟主持大局了。
新的一屆即將出頭,我也卸任在即。從中新友誼之夜、海祭、寒訓、社團聯展、樂聲揚、六七晚會、成果展、公演、念李白、代聯會選舉,直到去年北一女校慶時的獎章,這一切跟社團有關的事,終於走到底了,都要結束了。
然而,我真的已經做完所有該做的事,得到所有想要得到的東西了嗎?
當年每天陪小玫,走在路上看著各校學生往來交際,心裡羨慕的那些「進入狀況」,我都已經嘗試過、體驗過了嗎?
省賽打得贏嗎?
乾弟接得下社團嗎?
小黑真的能在代聯會選舉的風浪中活下來嗎?
成果展有人會找我上台嗎?明年公演還能有去年的盛況嗎?社團經費還夠用嗎?他們知道到哪裡印節目單、拉廣告、借戲服,或者安排表演場地嗎?
詩朗隊明年的存亡之戰怎麼辦呢?要用哪首詩呢?吉斌可以應付總隊長壓力嗎?詩社社長會是誰呢?學弟要鬧革命,明年還有高三學長下場當神主牌嗎?老烏龜、李爾王他們會來幫忙嗎?河馬呢、小丁呢、小楊小沙希特勒呢,他們會考到哪裡去,還能回來站台嗎?
薇不講話,任我獨自思考。紅燈轉綠,我們過了馬路。迎面拂著溫暖的風,風中帶著即將到來的濕潤。這是凱風嗎?行將離去的我,還能繼續滋養他們,扶他們一把,讓社團順利過渡給新的世代嗎?
這就是希特勒、小丁或者阿誠他們當年的感覺嗎?
我默默想著,不知不覺過了公園路紅綠燈。薇停下腳步。
「凱,已經六點四十了。」
「嗯,怎樣?」
「和尚?撞鐘?」她微笑著放開摟著的手,拍拍我的肩膀:「明天還有明天的憂慮,獎章得主大評審,你還沒卸任呢,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知道嗎?」
「呃,是。」
我連忙回過神來。只見薇俏生生地站在眼前,真實又清晰地,裙擺在風中飄揚。
「我知道了。」
我深深吸了口氣,牽起她的手,再度邁出步伐。
六點四十五分。
光復樓亮起了燈。或者說,光復樓總是亮著整排的燈。金色大字在黑暗中隱沒,從日據時代開始的玄關與長廊,迴盪著虛幻的聲音。
我跟薇走過長廊,古舊的窗櫺與置物櫃外是陰暗的天色。操場上似乎有樂儀隊在練習,風中的叱喝聲專注又投入。走出長廊是司令台,鐵板後的開關迴路不知是否跳電;網球場邊巨大的綠色圍牆,凌亂貼著各個社團的海報與傳單。
中正樓旁都是樹,黑暗中的綠蔭化成墨汁般的顏色。水池無波涼亭闃靜,夜幕開展時蔣公銅像消失了身影。中正樓倒是亮著的,地下室隱然傳出嬉鬧聲。
薇停下腳步,笑道:
「最後一次,你要我去嗎?」
「還是算了,妳在我不專心。」
「那我去書店逛逛,逛完就自己回去了,車我會牽走,明天早上來吃飯,不會有電燈泡。」她噗哧一笑:「這才對嘛,跟小箏妹妹有什麼相干,重點是你要認真,這個活動可沒有下次了。」
「呃,是。」
「那就去吧,記得跟馨馨說對不起。」
「我會。」
「嗯,明天見。」
薇輕巧地笑了笑,轉身離去,消失在中正樓紅色階梯上方。
我定了定神,振作起疲憊的精神邁入中正樓。一樣還沒走出樓梯就見到一堆女生,見我抵達,大家都轉頭望向我。
跟昨天的感覺不一樣,昨天很輕鬆,今天卻帶著莫名的壓力。來到門口簽到,學妹是演講社的,一個叫做方秀慧另一個叫做饒佳歆。秀慧給我資料與一罐茉莉蜜茶、佳歆幫我別胸花順手整領子,兩位學妹都是演講組的,「學長好」叫得親切又大聲,像是通知著裡面的學姊們。
剛打算脫鞋馨馨就出來了。直挺挺地走到我身邊,連鞋子都不穿,當著學妹瞪我一眼,哼了哼說:
「臭哥哥,來這麼晚。」
「呃,今天早上對不起了。」
「討厭你。」
「真的對不起啦。」我牽起她的手,望著她的眼睛,認認真真地說:「馨馨,早上我態度有問題,請妳不要介意。」停了停又說:「妳是哥最珍惜的人,不要因為幾句男生亂講的話,就跟哥有距離了,好嗎?」
馨馨任我牽著,定定地看著我,聽我說「有距離」瞬間眼眶一紅,卻又馬上忍住,低聲說:
「好啦。」
我不說話,依然凝望著她。
「厚,你幹嘛這種表情啦?」她忽然噗哧一笑:「看什麼看,什麼樣子,八點檔都嘛跪下的啦,學妹在看也不會不好意思。」說著轉頭哼了哼:「喂喂喂,看什麼熱鬧,沒事做是不是?」
好有氣勢啊,可惜學妹都太熟悉這位副社長大人啦。兩人噗哧一笑掩起嘴,轉頭不望向我們這邊。
「唉,真是丟人啊,這什麼哥哥。」
馨馨臉也紅了,等我脫鞋,搶著幫我擺好鞋子,拉我走進今晚的賽場。
演講社規格不同,表演區域比昨晚大多了。整間教室被分成兩半,後方是表演區,約佔教室的三分之一,沒有紅龍或其他物件,用評審桌區隔觀眾席。評審桌到前門之間是觀眾席,今天總算有「席」了,不知哪裡生出來的圓凳子五六十張,左右中央都留了走道,還不到七點,人倒是幾乎坐滿了。
沒有看到任何表演團隊,卻見舞台後方的門是開的,大概是從後面進場吧。就聽馨馨說:
「哥,很好笑吧?」
「什麼事情好笑?」
「我們社團啊,還真的比較嚴肅呢。」她望著眼前的陣式:「人家戲劇社的舞台很有形,我們呢,空空一塊地,一張評審桌加三個評審,根本是八個人輪流演講。等一下可不要笑出來。」
「妳沒講我還沒想到,這下子好笑了。」我也笑了起來:「怎樣,妳不用去準備嗎?」
「不用啊,就表演嘛,你教過的訣竅。」
「這倒是,準備越多越累,反而會忘詞兒。」
「今天我有桌子放小抄不怕忘詞,哈哈,真難得。」她笑道,忽然皺起眉頭:「對了對了,薇姊姊有沒有告訴你那個珛靈……」
「有,妳說她要跟小黑去三貂角燈塔玩啊?」
「對啊,搞什麼。」馨馨嘖地一聲:「明明不能談戀愛,結果跟你們每個人都糾纏不清,昨天晚上打電話我真的生氣了,問她也不講個清楚,我看根本是跟小黑在一起了。」
「我看不像。」
「那就是去在一起,反正不是好東西。」
「珛靈不是好東西?小黑不是好東西?」
「你們說唱藝術社的都不是好東西。」她哼了哼,卻又笑了起來:「不過你還是不錯的,知錯能改還會跟妹妹道歉。剛剛就是考考你的誠意,不能說學妹在看就假裝神氣不理妹妹了。」
「有妳這種妹妹,誰還會尊重學姊啊?」我哭笑不得:「演講社學姊一個比一個神氣,一看到妳就破功啦。」
「反正要卸任了,安全過關就可以嘍。」
「說到這個,妳們這個月底就交接啦?」
「是啊,你怎麼知道?」
「去年不就這樣?」
「那是因為學姊公開親妳,被主任逼下台的。」馨馨歎道:「對了,昨天跟學姊還好吧?」
「早上不是說了?」
「早上你根本只有罵我。」
「好啦好啦。其實還好,我們總結一下對彼此的感覺,祝福對方。這樣。」
「嗯,那薇姊姊有沒有……」
「有有有,我待會兒會約姊姊,看她要不要見面。」我點點頭:「倒是妳,怎麼會想到提這件事呢?」
「學姊要畢業了嘛,我覺得你才是最好的畢業禮物。」馨馨噗哧一笑:「這樣好了,禮拜六反正不用跟珛靈約,我們放學先見面,我幫你綁上緞帶拿去送給學姊,這樣禮物算是我送的,就不用花時間想要送她什麼啦。」
聞言我臉一紅,想起之前那條童軍繩。連忙收懾心神,對她說:
「少亂講。幫我個忙找一下巧怡,她昨天好像有話要跟我說。」
「呃,來不及說吧?」馨馨皺眉:「快七點啦,人家緊張得很。對了,你剛剛問交接要幹什麼,你們自己什麼時候交接?」
「我只是關心一下,擔心妳學妹……呃,反正就是關心一下。」
「我學妹怎麼了?」她一怔:「你說的是哪個學妹?」
「就學妹啦,沒有特定哪一個。」我歎道:「說來話長,就是關心一下妳們訓練啊、交接什麼的,榮譽社員關心新社長訓練狀況不對嗎?最近我也要交接了,原訂是五月底,現在說不定還要提早。」
「你關心很好,記得不要關心到一半就跑掉。」她嘿了一聲:「小箏學姊把巧怡交給你,想想看這一年你倒是不負所託,除了小光的事有點虎頭蛇尾以外其他都算盡心負責。你們為什麼要提早交接?交接給誰?」
「小光的事怎麼了?」
「你先說交接給誰啦?」
「陳式彬啦,斌斌的乾弟。」我追問:「小光最近悶悶不樂的,是跟巧怡有關嗎?」
「乾弟啊,怎麼可以?」馨馨皺起眉頭:「這學弟太會看眼色了,是不會白目啦,但遇到事情會轉彎,不像你這麼奮不顧身,這樣不能當社長。小彬小黑很好啊,他們又哪裡得罪你啦?」
「哦?妳的意見是這樣嗎?」我一怔:「小黑想去選代聯會副主席,所以頂多當副社長,留小彬當活棋。」
「活你個頭啦,你自己當年的活棋是什麼?我嗎?」馨馨瞪眼,突然又笑了起來:「咦?這麼說也沒錯,我可以當你的活棋,牽手走在路上假裝女朋友直到薇姊姊回來省得被學弟覺得遜。喂喂喂,乾弟不行啦,換個人,小彬還給你總可以了吧?」
「什麼叫還給我,被妳吃掉了嗎?」我笑了起來:「還沒答應人家咧,別搞出一副學姊女朋友的模樣。貨物售出概不退還,妳好好珍惜吧。」
「那就是同意了,也推薦嘍?」她望著我,眼睛明亮又漂亮:「所以你也不可能喜歡我了,對不對?」
我一怔,瞬間發現她又在鬧了,推她一把說:
「少來,我不上當。」
馨馨笑了起來,聳聳肩,不再觸碰這個話題。
這麼一說反而有點尷尬,我正想著怎麼轉移話題宜君就出現了。「咦,凱子你來啦?也不講一聲。」毫不客氣打斷我們,對馨馨說:「喂,該到後頭去啦,巧怡說妳再打屁待會兒就派妳陪學妹收拾場地。凱子你自己混一下,評審席在那邊,少在這邊調戲妹妹人家今天很忙。」說著不管三七二十一,拎著馨馨就往後面走。
我一笑,見馨馨邊走邊回頭,吐吐舌頭扮鬼臉,模樣真是可愛極了。就這麼會兒又看到戲劇社一掛人,昨天的表演團隊每個都來了,還有小笙妹妹,倒是沒有看到宜津。
小笙妹妹見到我,轉頭跟黃懿學姊講了幾句話。學姊一笑,拍拍正在跟小儀芳講話的宥潔。宥潔轉頭看到我,拉著小笙妹妹的手走到我身邊。
「凱子,又見面啦。」
「是啊,昨天談得還好嗎?」
「嗯,很好。」宥潔微笑著說,她的笑容好乾淨:「巧怡跟我對未來已經有了共識,今天也跟學姊報備過了。等一下活動開始前我要跟她一起發表聯盟聲明,唉。」
「咦?嘆什麼氣啊?」
「可惜啊,沒有早點遇到你。」她搖搖頭,非常惋惜地說:「如果我們早一些合作,這個聯盟或許也會有你們,那就更有趣了。想想中正紀念堂的晚會,如果當時我們也在,說不定會激出更多火花呢。」
「是啊。」我點點頭,心裡也覺得有點可惜,看看小笙妹妹說:「接下來就要靠妳們這屆啦。」
「謝謝學長姊。」她一笑,真的好像小箏:「跟學長報告一下,學姊說,等這次比賽完畢,我們會參加演講社的社團聯展節目。另外我們要舉辦獨立公演,按照學長昨天的建議,由我們來演出相聲節目。」
「喔,不錯呀。」我點點頭:「這是很好的合作方式,需要我幫忙嗎?」
「是。我們想請學長幫我們挑兩個段子,一個是……老段子,一個是新段子,都只要兩個人說的就可以了。」
「瞭解。」我笑了起來:「傳統段子一段,創作段子一段,都是對口相聲。人員訓練呢,小雪會負責吧?」
「會。」她嫣然一笑:「還有學長,到時候我也要上台。姊姊說了,請學長幫我寫段子,要跟當時幫姊姊寫得一樣好喔。」
「呃,好好好,包在我身上就是。」
「嘻嘻,一提到姊姊學長就害羞了。」小笙妹妹笑道,又問宥潔:「學姊,還有什麼事情要跟學長報告的嗎?」
「妳的社長啊。」
「喔,對。」小笙妹妹點點頭,忽然認真了起來:「學長,我們公演前會辦理社團交接,學姊指定我出任下屆戲劇社社長。我希望未來能跟說唱藝術社建立像是演講社那樣的合作關係,昨天晚上巧怡學姊說這樣很好,要我請學長指派合作窗口。」
「喔,好啊,那妳就……」我正要出口,瞬間又把話縮了回去:「……這樣,很多事情要靠默契,一個窗口不夠。當時妳姊姊也是先跟我家學長有交情,後來我才被學長派任成合作窗口的。今天我們幾個學弟都會到場,妳們多親近親近,培養一點交情。」說著頓了頓,忍不住說:
「妳喔,長得跟妳姊姊這麼像,小心我家學弟,沒一個好東西。」
這話一說大家都笑了,小笙妹妹臉一紅,抿著下唇瞇起眼睛。
說到這裡我們學弟出現了,一傢伙七個人,在小彬帶領下魚貫進入教室。我搔了搔頭,這幾個怎麼看上去都呆頭呆腦的,正想打招呼,就見斌斌帶著庭安走上去,引導他們進入教室,來到指定座位坐下。
不知為何,今晚特別在乎這些學弟。我對宥潔說:「宥潔,妳不介意的話,我帶小笙妹妹介紹認識一下我的學弟。」
「好啊,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呢。」
「來,跟學長走。」
我對小笙妹妹點點頭,帶她來到學弟面前。見我出現學弟紛紛起身,我揮手要他們坐下,正要開口斌斌笑了起來,推我一把說:
「哇塞,幾天沒見架子越來越大了,你來大家還要起立的喔?」
「妳看清楚沒,他們坐著,我可是站著。」我笑道:「妳少囉嗦,我幫大家介紹一下。」說著拉過庭安與小笙妹妹,看看斌斌以示詢問。
斌斌一笑,點點頭,意思是「已經可以說了」。我一笑表示感謝,對學弟說:
「各位,今天大家難得有機會參與這場別開生面的活動,學長在這邊介紹一下兩社的準社長學妹,希望未來大家合作愉快。」說著看了看庭安:
「這位大家在寒訓及聯誼時都見過了,演講社的林庭安學妹。庭安目前在演講組,這次活動舉凡排練、場務、與北一女訓導處的合作,一直到場地安排與聯繫都是她辦理的。庭安個性低調待人和善,但做事十分嚴謹,你們嘛,跟人家合作最好不要嬉皮笑臉的。」
這話一說大家都笑了,庭安臉一紅,低聲說了聲:「謝謝學長。」
「這邊這位是戲劇社的程嘉笙學妹……」我才開口,大家就盯著她直瞧,臉上各自露出某種「哦」「是她呀」之類的表情,我嘿嘿一笑,續道:
「對啦對啦,就是演講社六字頭社長、學長的前女友,兩年前協助創辦本社的那位程嘉箏學姊的妹妹。各位學弟,今天出門前我就說過了,來人家女校不要丟臉,你們這種表情也在丟臉之列,等一下人家訓導主任出現如果還是這副德性,學長我可是救不了你們的。」
學弟們這才連忙轉過頭來,我又說:
「小笙學妹昨天在戲劇社的表演中表現優異,未來戲劇社與演講社將會進行社務與表演上的合作,戲劇社也將於稍後舉辦獨立公演。這次公演除了戲劇社的菁華成果,另外也會從現在起納入相聲元素,通過演講社協助訓練以及我替她們撰寫的段子,作為兩社首次合作的成果。」我頓了頓,轉頭望向兩位學妹:
「作為相聲專業社團,說唱藝術社本屆學弟擁有比學長們更堅實的表演基礎。過去我們與演講社多次成功合作,包含今天的表演都是兩社的心血結晶。展望未來,除了戲劇社的加入,學長也希望學弟妹們繼續學長姊建立的情誼,攜手合作,創造更多的成就與傳奇。小黑?」
「學長在此指派你為這學期與兩社的統一合作窗口,直到本社社長交接之前,你全權負責與戲劇社及演講社的聯繫工作。待會兒你與庭安及小笙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從現在起每項與兩社的合作活動都要參加,並直接對我報告。」
「那就這樣,謝謝學妹們。」我對庭安及小笙一笑:「妳們大家有空多聊聊,我跟學姊說句話。」說著對斌斌說:
「借一步說話好嗎?」
「嘿,終於想到我啦?」
斌斌笑道,轉頭看看帶點緊張神色的乾弟,帶我走出中正樓地下室。
我們穿了鞋,走上階梯,來到水池旁邊坐下。斌斌沒等我說話,直接問道:
「凱子,你是要問我乾弟的事,是吧?」
「妳也叫他乾弟啊?」
「那是跟你們叫,」她笑嘻嘻地說:「我都直接叫他彬彬呀,他彬彬我斌斌,這個乾姊弟就是這麼糊里糊塗來的。」
「他今天找過妳?」
「今天?」斌斌搖頭:「沒有,我們常聯絡,有些話早就想跟你講了。今天怎麼了?」
「開了一個社團會議。」
「然後你就發覺他有點問題了,是不是?」
「是。」我點點頭:「好吧,那妳大概也知道我要問什麼了。」
「我知道。」斌斌看了看錶:「嗯,只剩幾分鐘了。長話短說就是你這學期很忙,家裡後院失火了都沒發現。本來這應該是巧怡或者馨馨負責通知你的,不過呢,她們不但忙,最近甚至還有很多心事,沒一個能跟你安靜聊聊的人,所以只好讓我來雞婆了。」
「我先說在前頭,」我打斷她:「乾弟是好孩子,我並不反對他爭取表現或者其他機會,我只是不喜歡有人在我後頭搞來搞去,而且也因為成功代聯會的事情,總是會有人想要滲透說唱藝術社以便打擊我,或者通過打擊我來傷害其他人,我怕乾弟搞不清楚狀況,變成其中的犧牲品。」
「我懂。」她緩緩地說:「你們男生野心大政治多,不像我們都是小心眼小脾氣。彬彬跟我說過很多事,其實他對你很忠心,也沒有競爭社長的野心。你知道真正的問題在哪裡嗎?」
「不知道,在哪裡?」
「他們需要的是一個哥哥,不是爸爸。像這個吧,」斌斌認真地說,摸了摸我的評審胸花:「光這朵花,還不用上次的獎章喔,你的學弟就永遠不會背叛你。他們聽你的傳說、看你的背影、靠在你的肩膀上學習你模仿你,卻不是為了超過你或打敗你,單純的只是想要讓你看到,被你稱讚幾句而已。」
我怔了怔,沒想到斌斌要跟我講的是這樣的話。
「反過來說,如果一直不能獲得你的讚賞,這些學弟就會自己跳出來,不計代價扛起那些原本不該他們扛的責任,傻傻為你犧牲,做出一堆笨事情。」斌斌嘆了口氣:「世界上的事情很奇妙,這些話是由我來告訴你。說起來你也替演講社做了很多事,結果每次出問題最後都會跑到我這邊。好啦,不只我,還有小雪。我們兩個幫你擦的屁股也沒少過了,只是你從來都不知道,我們也覺得沒什麼好跟你說的。」說著停了停:
「嗯,今天真的來不及,等交接那天應該比較有空聊。我只跟你說一句話,你放在心上,剩下的你比我厲害多了,不用我多說你也知道怎麼處理。」
她說到這裡,停了半晌,抬起頭道:
「姜誠和張宇恆兩個人,都有收你們代聯會某個人的某種好處。他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是針對你,而是你的學弟向瑞彬。」
我大吃一驚,張口結舌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從你寒訓幫他們調解之後,小黑就跟小彬好得像同性戀一樣。所以要打擊小彬,必須先對小黑下手,這就是你們社團裡總是有人跟小黑過不去的理由。我不知道打擊小彬對什麼人有好處,但是彬彬知道,所以他決定站出來保護他們兩個。剩下的你自己問他好了,我能做的就是把這些話說給你聽,也讓你知道,你的學弟,由於你的距離感,他們只能偷偷扛起責任,用一些或許很笨的方式對你效忠,而不是來跟你求助。」她輕嘆一聲:
「凱子,你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特別的人,我認識的人沒有一個不喜歡你的,有時候我就想,如果你不是一個超級壞又超級奸詐的大梟雄,那就只能是一個笨到深處無怨尤的超級大好人。為大家好,請你繼續這麼笨,也這麼好,那就不枉從學姊到馨馨都這麼信任你了。好嗎?」
「呃,是。」我百感交集,低聲說:「斌斌,謝謝妳。」
「應該的,你一直對我們很好啊。快點進來,表演要開始了。」
她輕輕一笑,起身離去,留我一個人獨自坐在水池邊,默默想著她的話。
回到地下室是七點二十分,阿丹小光都到了。兩人一個跟學弟說笑一個跟學妹聊天,見到我只是伸手招呼,沒有多說什麼話。
今天是演講社的場子,小光看上去很自在。阿丹跟共匪、乾弟似乎正在講什麼有趣八卦,幾個學弟有的圍過去,有的坐在座位上伸著脖子聽。
表演在即,場內觀眾紛紛入座,戲劇社與演講社沒有參加表演的社員各自入座。姊姊也到了,耀眼的她坐在一群七字頭社員當中,見我進來只是一笑,揮揮手,在學妹的笑容中要我先去評審席,看表情是在告訴我「有話活動結束再說」。
特殊的榮譽伴隨著特殊的孤獨,我早已習慣,走到評審席靜靜等候。沒過一會兒滅絕師太到了,一樣跟盧組長來到評審席,也一樣等兩人入座我才坐下,由於今天背對觀眾,滅絕師太表情比較輕鬆,微笑著問:
「下面那些都是你的社員,是不是?」
「是,謝謝主任讓他們來觀摩。」
「多交流是好事。」她搖頭,問道:「昨天後來怎麼樣,兩社有沒有什麼互動或討論?」
「有。」我說:「兩邊決定深度合作,共同上課共同訓練,也一起招生。」
「哦?」滅絕師太眼睛一亮:「所以合併的事呢,放棄了嗎?」
「應該說不是放棄,而是經過溝通,決定截長補短,讓兩社得到最大的發展。」
「截長補短嗎?」滅絕師太笑了起來,連連點頭道:「非常好非常好,這才是同學之間真正應該學會的。所以兩邊都被你說服了,是嗎?」
「其實她們都知道自己的優勢及限制,缺的只是一個機緣而已。」
「你說得很對,這次的確是個機緣,更是個非常好的示範。」滅絕師太似乎真的很高興:「真的是太好了,我就知道通過你她們可以學會從不同的角度看問題。演講社的路線問題已經討論好幾屆了,看來不但能夠解決,甚至還能繼續開枝散葉。你很好,很好。」說著對我點點頭,滿意地說:
「演講社是我們學校社團的模範。一直以來她們都很喜歡你,現在想想,你確實沒有辜負了她們。」
「不會,」我搖搖頭:「其實從高一到現在,她們一直是我仿效的對象。能夠替她們盡一點力,我是很高興的。」
主任笑著點點頭,伸手拍拍我的肩膀。我一怔,不禁有點意外。畢竟平常她很嚴肅,難得有這種肢體接觸。
抬起頭望著她,方正的面容上帶著微笑。忽然間,我發現了一件事。
那就是,原來演講社,就是我一直尋找著的「一個團體」。
長期以來,我都盡心盡力地為演講社努力,或許我有我的「機緣」,不管是姊姊的栽培,或者是六七晚會那種天上掉下來的機會。但是,這都不能解釋為什麼我在北一女的表現一向這麼好,也這麼讓我認同,回到說唱藝術社,卻總是帶點被逼的,被動的情緒。
以前一直以為這跟她們是女生啊、可以順便談戀愛啊,在女校出鋒頭很爽啊這種理由有關,剛剛聽滅絕師太這麼說,我才發現自己之所以認同演講社,其實是因為這是我一直在追求的:一個非我不可,卻又不要我當頭的「一個團體」。
對演講社來說,我是個特殊的存在,外校男生、小箏的男朋友、巧怡的謀士、馨馨的師父或哥哥、比大家都會編劇或寫段子、手握一群隨時可以支援的男生又不用她們傷腦筋怎麼使喚;既可公正協調女生間的紛爭,也能一對一地提供後盾、鼓勵或支持。她們有長年的嚴謹組織,也有嚴格的傳統與學姊制,但這些都與我沒有關係。她們知道怎麼利用我的價值,如何通過我突破困難或限制。我不是她們的社員,她們卻以「榮譽社員」的特殊待遇接納了我,尊重我的本事與能耐,包容我的錯失與疏忽。
她們找我幫忙從不手軟,從跟巧怡溝通到幫忙維修麥克風;她們不吝惜與我分享,慶功有我一份、交接典禮邀我參加。她們願意成就我的榮耀,不因只有我拿到獎章而吃醋;她們也接納我的個性,參考我的意見,站在我身邊,無怨無悔地提供協助或鼓勵。
如果說,真有所謂的「一個團體」,那麼演講社早已符合了所有我當年設下的標準。更重要的是,這個團體不是我去追求或尋覓的,它早就存在在那裡,不知不覺接納了我,默默陪我度過了大部分的高中生涯。
然而,也要結束了。
我要退下來了,月底庭安也將替代巧怡,兩社關係進入新的階段,另一批人會接續我們的工作,代替我們繼續經營這延續了兩年的關係。
但是,在這樣的關係裡,既沒有我,也不再是我熟悉的演講社。我的「一個團體」,隨著大家升上高三,就會自動解散了。
突然的驚慌,我竟然到此刻才發現這件事。就在此刻掌聲響起,穿著一身綠制服的巧怡,踏著穩健的步伐,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精神奕奕地步入舞台中央。
昨天開過場,今天滅絕師太不會講話。我抽出評分表,望向台上的巧怡。
不知為何,今天的她特別閃亮。有種當年即席演講比賽上,第一次看到家鳳時的「驚艷」感。
「大家晚安。」她開了口,漂亮的語氣與清脆的聲音:「謝謝大家光臨,演講社今晚表演的節目是『新世代相聲創作記』。由我陳巧怡,以及本社戴雅馨、林雪寧、林庭安、王琬婷、駱宛儀、路思繹、趙鈺如等八位同學共同演出。劇本感謝成功高中說唱藝術社董子凱同學協助撰寫。表演即將開始,請各位師長同學儘速就座,與我們共度一個愉快的表演之夜。」
掌聲再度響起。不知為何,今晚的掌聲帶著某種欣賞表演的期待,不像昨天晚上那麼緊張。
「在演出之前,演講社有一些感言想要分享給在場的各位。」巧怡微笑著面對台下的觀眾,模樣既自信又親切,讓我想起了久違的演講比賽賽場:「大家都知道,這次的表演,其實是演講社與戲劇社之間的競賽。說是競賽,也是兩社針對自身表演特質的詮釋與反思。在這一年當中,演講社追求與戲劇社合併,除了路線上的思考,亦包含了希望集兩社特色大成,拓展本校社團專業能力的期待。因而有了這場比賽,也就多了一個機會,讓我們用最認真的態度,面對並觀察競技場上優秀的彼此。」
說得好漂亮,我望著巧怡,這一年來她真的成熟好多。
「然而,面對面產生了火花。正如昨天賽前主任的期許,不要被社團的疆界限制了想像力。在沉默中演活了七個女工故事的戲劇社,在展示她們深厚的表演力之餘,與本社進行了一場面對面的激烈對談。通過彼此交換意見,我們開始理解、體貼與相知,發現彼此有這麼多可以交流的地方,更進一步認知到社團與社團之間的隔閡,根本只存在於我們想像力的盲點當中。同為綠園同窗,我們可以有更好的方式,共同擴張我們的視野。」她頓了頓:
「因此,作為啟動這次合併競技的一方,演講社在此宣布,未來將與戲劇社進行表演、活動、課程與招生上的合作,取兩社之長補彼此之短。讓原本的合併成為未來的合作,結合兩社學姊們多年來累積的基礎,替我們……以及學校裡所有的社團建立典範,完成一個屬於表演藝術的小型社團聯盟。」
此話一說,台下同學紛紛大聲叫好,連滅絕師太也鼓起掌來,整間教室熱鬧得不得了。
巧怡微笑著接受大家的掌聲,直到掌聲稍歇,這才又說:
「以下,請大家用更熱烈的掌聲,歡迎戲劇社林宥潔社長對我們說幾句話。」
台下爆出「更熱烈的掌聲」,宥潔臉紅紅地似乎有點害羞,緩步從戲劇社位置走出,來到舞台中央。
巧怡牽起她的手,兩人身高相若,自信與溫柔,肩並肩地站在場中。宥潔似乎不大擅長在這麼熱情的掌聲中開口,微笑個老半天,這才輕輕地說:
「謝謝大家。」
她要講話啦,台下終於慢慢安靜。她望了望巧怡,微笑著說:
「謝謝巧怡。我們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與本校最堅強的才藝性社團演講社合作。在昨天之前,我們一直對演講社又敬又畏,敬的是她們豐富的實力,畏的是她們嚴謹的規模。想不到,原本是為了拒絕合併的競賽,一夜之間竟然變成了促成合作的起點。從此以後,原本的敬畏變成了期待,正好印證『人生如戲』這句話,可以說是在兩社表演以外,最讓我們驚奇的第三齣戲了吧?」
這話說得好棒,我心下讚嘆。既說明戲劇社態度,又合乎她的社長身分。
「所以,在此我要謝謝演講社,」她對巧怡笑著點了點頭:「妳們的風度與氣派,反映了妳們的實力與努力。我也要謝謝主任,給我們這麼難得的機會認識彼此。」說著看看我:「同時,更謝謝說唱藝術社董子凱社長,沒有你的鼓勵與創意,我們兩社很難跳脫自身侷限,設身處地為對方著想,欣賞對方的美麗。」
我一笑,點點頭作為回應。
「以下,」兩人竟然同時開口:「就讓我們用一顆輕鬆的心,開心欣賞這齣發想自同學社團活動的,」
「來自演講社的,」宥潔說。
「帶著我們的感動與辛苦的,」巧怡接口,又是兩人同聲:
「獻給所有在社團裡努力學習的同學,『新世代相聲創作記』,謝謝大家!」
說著兩人同時鞠躬,台下再度響起一陣瘋狂又熱烈的掌聲。
結束「共同宣言」,巧怡與宥潔攜手下台。與此同時身穿藍布長衫、手持摺扇的小雪,以及戴著瓜皮小帽、黑色短鳳仙裝的馨馨已然步上舞台。巧怡宥潔走得極慢,像是慢鏡頭般緩緩移動,有種拉開前景布幔的感受;小雪馨馨走得很快,兩人邊走邊講,講的是一段極難的傳統段子「大上壽」,段子已經開始一陣子了,像是轉過鏡頭,終於照到她們的感覺。
不單如此,兩人還推著一個單人用演講台。一般表演傳統段子都會準備這麼個檯子,逗哏站中間,捧哏站旁邊,讓觀眾專心聽逗哏長篇大論,冷不妨捧哏一句出乎意料逗觀眾大笑。這是檯子的功能,視段子需要也可以擺點道具、茶杯什麼的。
推檯子不難,難的是要表現兩人已經講相聲一陣子了,鏡頭是現在才轉過去照到她們的錯覺。是故不能真的「推」,而是要讓檯子表現出彷彿自己滑動到舞台中央的平順感。演講台底下裝了輪子,演講社為了讓它好推,特別換了四顆很大的輪子,表演前還要上油,讓站在一旁的馨馨只要用兩根手指就能推動,而站在中央的小雪,更是只要用手中的扇子就能輕易校正方向,讓檯子出現在該出現的地方。
小雪的長衫表現權威感,馨馨的鳳仙裝呆頭呆腦很可愛,「大上壽」語氣或內容都很傳統,她們兩個又是演講社練習相聲最投入、成果也最好的大將。這麼一上台,第一幕開場想表現的「這是兩位著名相聲大師」的味道已然呼之欲出。
「相聲大師」來到舞台右側,面對虛擬出來的觀眾繼續表演。庭安與思繹上台了,兩位高一學妹一個抱著大紙箱,另一個拿著兩張塑膠凳子,身上的制服非常新,像是剛買來的還帶著褶痕,邊聊天邊往舞台中央走。
直到此刻,像是放慢了動作的巧怡與宥潔才走出舞台。表演正式開始。另一組鈺如跟宛儀上台了,兩位都是高一學妹,卻穿著學姊的衣服,「70883禮」與「70714愛」,跟燕玲與馨馨借來的制服褪色很嚴重,舊舊的淺綠色一看就知道是學姊。鈺如把手背在身後,宛儀手中拿著一本筆記簿,沉默地來到舞台左邊,站在一旁心事重重。
庭安與思繹把箱子、凳子放下。思繹從箱子裡拿出一疊筆記簿,兩人各坐一張凳子,思繹把整疊筆記簿放在裙子上,拿出第一本,翻開幾頁,搖搖頭,放回箱子裡。
「怎麼,不好嗎?」庭安開口了。這算第一句台詞。
這一開口,舞台右邊的「相聲大師」馬上降低音量。小雪的聲音很厲害,逐漸變小中還能保持著穩定的語調,像是被轉小音量,而不是小聲講話。馨馨也表現出同樣水準,原本大聲的「哦」「嗯」「咦」,也平順地變成了小聲的哦嗯咦。
「唉,好是好,就是沒特色。」
思繹回答。又翻起第二本。看了幾頁又扔回箱子。就這麼看到第五本,這才眼睛一亮,拿給庭安說:
「妳看看這個段子。」
庭安接過筆記簿,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這裡又是高難度動作,她要一邊模仿正在試唸相聲段子的動作,一邊逐漸加快速度,像是快轉般地「讀完」整本段子,只見她快轉幾秒鐘,隨即又放慢,終於闔上筆記簿,喘了口氣說:
「這個段子很好啊,可惜我們講不出來。」
「哦?為什麼?」
「這是男生講的,」庭安把筆記簿還給思繹,思繹拿在手中有種遲疑感,庭安續道:「男生比較合適講相聲,講起來很自然不做作。我們女生啊,講相聲味道不對,加上這段題材太舊,根本就是當年在大陸的老北京的生活,想要講得像老師他們在電視上表演得那麼生動,」說著一指「相聲大師」,嘆了口氣:「那只能靠下輩子投胎換個性別啦。」
「那怎麼辦啊,這一箱都是男生講的啊?」庭安皺眉問。
「這樣吧,我們先試試看,不行的話乾脆自己寫一段,說不定可以找到一種不同的表演方法喔。」思繹認真地說。
「那好,就這麼辦。」
庭安貌似興奮,起身從思繹手中拿回段子,兩人快速把凳子箱子推到後方,往舞台右側一站,庭安捧哏思繹逗哏,兩人「路思繹、林庭安,上台一鞠躬」,就要說起相聲。
但是,兩人一彎腰立刻凍結在舞台上。與此同時「相聲大師」也凍結了,小雪跟馨馨一個揮扇一個擺手,瞬間在舞台上定格。左邊的鈺如和宛儀則邁出步伐,來到舞台中央。
兩人邊走邊聊天。事實上剛剛她們就在聊了,卻只有動作沒有聲音,就在思繹庭安鞠躬的瞬間聲音才出來,也是像被轉大聲一般越來越大聲。兩人走到舞台中央,鈺如嘆了口氣:
「講了半天,我們還是談不出個結論來。」
「是啊,學妹已經很努力了,」宛儀歎道,指了指後面的箱子:「妳看看,自從社團成立相聲組之後,她們每天都拿著各種段子在練習。可是怎麼練習看起來都很彆扭,難道相聲這種語言藝術,真的只有男生才可以發揮嗎?」
「不一定。」鈺如搖頭:「妳看這個段子,每個學妹都覺得很困難,叫做『大上壽』,可是我表演起來就比學妹自然,不然妳跟我試試,說不定能幫學妹找到問題所在。」
「好啊,光傷腦筋也沒用,老師說了,功夫就是時間,時間到了自然成。那咱們來。」宛儀雙手一拍,把手中的段子舉成一卷模擬摺扇,站到逗哏位置。
鈺如點點頭,也站到捧哏位置。兩人「駱宛儀、趙鈺如,上台一鞠躬」,說起了「大上壽」。
我望著台上的六人,心裡滿是複雜的情緒,拿起評分表,一時不知如何打分數。
這個第一幕,是「新世代相聲創作記」裡最辛苦的一段,作為開場,又是設計來跟戲劇社較技的劇本,最重要的功能在顯示演講社的「全才」。這次的擂台是為了合併戲劇社而來,之所以要合併戲劇社,是因為一來演講社跟戲劇社在核心內容上有所重疊,二來也是本身的發展有點多頭馬車。所以,為了說服評審,必須同時達成在表演能力上力壓戲劇社,又要在表現技法的多樣性上著墨,尤其是口語能力的強項,才能證明自己「多頭馬車是對的」以及「我們連演戲都比戲劇社強」。
為了達成這個效果,我們設計了「新世代相聲創作記」,讓評審看到一段幾個小女生學習相聲、遇到瓶頸如何攜手同心克服困難、發揮想像力創造「新世代相聲」,在歡笑與淚水中面對失敗,又在失敗中建立革命情感的過程。光是這個第一幕,我們就運用了許多舞台上的表演技法,用隨意調整音量創造前景或背景效果以凸顯演講社的聲音訓練成果,用相聲這個主題導引評審覺得演講社可以把原有的訓練用在新項目上,更用實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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