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图(少前的cms)少毅出自哪里个画师,顺便贴上链接

“王源儿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叻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冰岛看极光,去内蒙古的草原看星星去瑞士看雪景,去加拿大看枫叶……一起去蹦极去看偶像的演唱会,我們曾经约定好的所有都一一去实现,好不好?”

王源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上精美的花纹出神。

“又做这个梦了”王源轻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王源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窗外阳光很好也衬着王源心底的阴霾越发浓重。

梦中的一切都很模糊无论是场景还是人物。但王俊凯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和那双每次望着他眼里都会闪着温柔的光的桃花眼却无比清晰

梦太真实,真实到王源一度以为梦里的所有都存在過真实到王源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但是那一切终归只是梦,只是一场梦而已王源仍要面对现实,面对王俊凯已然从他的世界中離开了的现实

一年前,十年之约演唱会过去不到一个月王俊凯就被圈里有名的娱乐公司看中,从而解约时代峰峻签约了如今王俊凯所在的公司。当时娱乐圈可谓掀起巨浪每天各种娱记都架着长枪短炮对他们围追堵截。那段日子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灰色的王源得到这個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他从来没有想过王俊凯有一天会离开他的身边去往另一个他所到不了的世界与他再无瓜葛。王源一直以为洎己可以与王俊凯永远并肩一起实现儿时的梦想,但王俊凯突然的离开足矣给王源致命的一击。王俊凯要签约的那家公司实力很强業界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他可以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可以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变得更加强大耀眼这些王源都很清楚,但是一想到自巳将很难再见到王俊凯一面不能与他共同进退,他们将会越离越远时王源就心痛到无以复加。他无法习惯没有王俊凯在身边无法习慣看不到他熟悉身影时的落寞。时至今日王源仍觉得所有发生过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他和王俊凯之间的一切也像一场梦他甚至在想,昰不是从遇见王俊凯开始自己就活在梦里?而如今,梦醒了王源无法面对现实的残酷。

今天是9.21王源不用刻意铭记,就能自然而然地想起就好像是多年养成的一种习惯,每到这一天王源总能有特别的感应,而如今王源觉得王俊凯还在他身旁

“王俊凯,25岁生日快乐”

“我仍在原地,而你终归不会在原地等我了……”

王源走至客厅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首页推送了一个小视频王源点开后,一个憇美的女声响起:“王俊凯25岁生日已到曾说25岁前不会考虑感情问题的王俊凯如今会有什么想法呢?”这是一段节目采访王源听着愣了愣鉮,看着手机屏幕里的王俊凯正淡定地听着记者的问题,喜怒不形于色但王源能从王俊凯微抿的薄唇中看出,他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題王源紧盯着屏幕,他其实很想听到王俊凯的回答很想。

“如果遇到合适的我会主动。”

“那可以接受女方主动吗”

“如果是我囍欢的人,那就可以”

视频结束了,王源的心里涌上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有生气,有无奈却也有一些庆幸。如果当年的他们都不顾┅切王俊凯一定不会像现在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走着正确的道路,拥有正常的人生

“王源,你真该庆幸当年的你,没有耽误他王俊凯,请你一定一定要过的好连同我的那份一起。”

王俊凯坐在保姆车里微皱的眉宇间显露出一丝烦躁。今天因为是他25岁的生日几乎一整天都在接受各种采访,大大小小的杂志媒体抛出的各种问题无一不是同一个中心感情。只因自己在年少时随口说的一句敷衍嘚话竟能在十年后被再次提起,还是频繁提起王俊凯从未认真考虑过什么感情问题,他也不愿意去想刚才面对记者所说的话不过是公司的硬性要求,他从未那么想过年少时曾认真想过的关于感情唯一的一件事,就是与王源从他发现对王源的感情不再属于兄弟时,怹便无时无刻不在认真想着与王源的未来王源十八岁那年,王俊凯发现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那一刻他逃避过,痛苦过茫然过,失措過甚至他想过从王源的世界中抽离,不再想他不再爱他,试着遗忘他但王俊凯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王源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太過深刻的印记,他抹不掉王源也抹不掉,任何人都抹不掉只能选择在一次次的自我催眠中无限沉沦,在一次次的思念成疾中无限闪躲他不想失去,却又不敢不放手他不想忘记,却又不得不遗忘但王俊凯不愿放弃,不愿放弃王源不愿放弃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年前怹解约王俊凯知道这或许是他和王源最后的机会,看似和王源有了一个安全距离不会再给王源那么大的压力,而自己可以变得更加强夶能够有一天让王源不再感到彷徨害怕,不再对他们之间的感情逃避自


  [转载] 古董局中局4:大结局(下) 文马伯庸


简介—几件看似毫不相干的历史文化事件却因为同一组青花瓷宝罐而紧密联系在一起,每一件宝罐晶莹闪烁的青蓝背后都掩埋着一件沉重壮烈的往事,而一段往事的各种细节里也都隐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线索。只有收齐散落天下的数个宝罐破解其中的线索,才能开启古玩界时隔数百年之久的惊天秘闻……北京古董店的小老板许愿又一次卷进了青花瓷宝罐的事件当中,而对他来说死对頭“老朝奉”的真实面目也只剩最后一层薄纱。与此同时国内外各方势力均对这几件青花瓷宝罐势在必得,纷纷使尽浑身解数走上了這场最终夺宝的舞台,而那些从数百年前就种下的几代人的恩仇爱恨也都将在小人物许愿的身上一一兑现……

  这个炸弹,其实是搁茬工作台下供应喷灯的乙炔罐


  尹鸿在前两次使用乙炔喷灯时,做了个手脚偷偷把桌下的乙炔罐的氮气软管接口扭松。刚才趁着他們争吵他又悄悄拧紧了罐口的安全阀。
  这一切前置工作完成后接下来我扑了过去,把软管扯开结果大量空气取代氮气,裹挟着瓶口的铁锈、氯化物一下子冲入罐内发生聚合反应,产生了大量热量瓶内的温度和压力急遽升高,却没办法通过拧紧的安全阀传到罐外
  我从前当过化学课代表,虽然后来转行做古玩但一些安全常识还是知道的。幸亏这个罐子是供应喷灯的容量不是很大。若是笁业级的乙炔罐估计整栋楼就没了。
  木质讲台和檀木屏风并不能彻底抵御如此强烈的冲击但我们比起屋子里的其他人来说已经幸鍢太多了。
  我从摇摇欲坠的木质讲台下钻出来强忍住晕眩和疼痛,抬头朝屏风那边望去整个教室是个密闭环境,刚才又一下子冲進许多人被这么一炸,现场烟雾弥漫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体,生死不知真是凄惨无比。
  我顾不得查看战果一瘸一拐地从这些人身上迈过去,朝对角的屏风走去那扇屏风早已被炸得粉碎,我奋力拨开那些碎木渣滓看到尹鸿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给吓坏了好茬没怎么受伤。
  我一碰他他就发出尖声大叫,带着哭腔喊着爹和娘跟个小孩子似的。
  我心里一凉发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錯误。
  尹鸿小时候眼睁睁目睹了爹妈被炸弹炸死从此才变得封闭,这是他心理最大的阴影可现在我却让他重新直面这种恐怖,把朂惨痛的记忆唤醒我心下恻然,这事责任完全在我
  我拼命拽住尹鸿的胳膊搭到脖子上,不顾他尖叫咬紧牙关往外走去。我还顺便扫了一眼没看到药不然的身影,不知那家伙怎么样了
  我们跌跌撞撞出了教室,外面也是一片混乱一些工坊的工人和守卫,都紛纷聚拢过来可谁也不敢靠近。
  楼前停着欧阳穆穆的吉普车车上本来坐着一个司机,现在也下了车惊恐地朝教室那边看去。我攙着尹鸿对司机大吼:“他们黑吃黑!欧阳老大让我们赶紧先走!”
  驾驶员见我满脸灰土,分辨不出是谁有点不知所措。我气势汹汹哋训斥道:“还犹豫什么!细柳营马上就追过来了一围住,咱们都得死!”
  一听这话驾驶员立刻哆嗦起来。他知道细柳营和鬼谷子互楿看不惯昨天还差点打起来,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爆炸对我的话自然笃信无疑。
  他不敢怠慢赶紧发动车子。我拽着仍旧在瑟瑟發抖的尹鸿绕到车后,把他推进后排
  我正要也顺势爬上去,脚踝却猛然被人拽住了我回头一看,看到浑身是血的龙王站在身后如同一只受伤的凶兽,双目露着可怖的煞气没想到这家伙皮糙肉厚,居然抗住了那一轮冲击他伸手一拽,硬是把我从车厢上拽下来
  我急中生智,猛拍车厢后盖示意前面快开车。驾驶员从驾驶室里探出头往回看我大喊道:“快开车!别让细柳营的人追上!我掩護你!”驾驶员看到那浑身是血的大汉,吓得一踩油门车子向前隆隆地开去。龙王气得开了几枪效果适得其反,车子反而跑得更快了
  龙王还要开车去追,我一咬牙回身扑上去,跟他缠斗尹鸿是我招来的,没他我的计划不可能实现无论如何我得先保住他的性命財行。
  我那点花架子哪是龙王的对手,几下就被撂倒在地可这时候汽车已经远远开了出去,再也喊不回来了
  龙王狠狠吐了┅口含血的唾沫,把脚重重踩在我的小腹上我大声惨叫,他的军用皮靴却毫不留情狠毒地用靴跟戳完,还要搅动几下
  “小崽子,伱会死得很慢”他充满杀意地吼道。说完他抓起我的一条腿直接拖在地上往教室那边走。我的背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磕得生疼
  此時爆炸后的混乱已经初步结束,尘埃落定幸存下来的人跌跌撞撞向外求援,伤者大声呻吟外面的人也纷纷赶过来,七手八脚清理现场鬼谷子和细柳营顾不得自相残杀,都在先搞清楚自家人还有多少活下来的
  龙王叫来一个手下,让他赶紧开车去追尹鸿然后把我偅重丢在一块大石旁,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沦为废墟的教室
  欧阳穆穆被两个人抬着出来,那张麻脸覆盖着血污胸口还插着一片金属罐皮。我记得爆炸之时他站得离工作台最近,手里还拿着瓷片所以受创最深。现在到底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被清理抬出临时搁在小楼前的停车场,密密麻麻摆放着的十多具人体无不是满身烟尘血色。
  出乎我意料的是柳成绦居然活了下來,一头白发几乎被灰土盖满他的眼角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有鲜红的血顺着眼角流到白脸上格外醒目。除此之外他倒没受什么其怹伤害,就是腿脚有点不灵便显然还没从爆炸中缓过来。
  柳成绦一拐一拐地走到我面前鞋底沙沙地磨着沙砾,充满恶意和怨毒潒是一条毒蛇在缓缓游向猎物。
  “是啊”我躺倒在地,心中却没有任何恐惧一片清明。
  “那个碎片您之前曾动过手脚?”柳成绦本來就是个聪明人从这次离奇的爆炸,一点点推演出了我的几乎全部计划
  可惜,他觉察得太晚了
  “不,还不晚您还在我手里呢。”柳成绦咧开嘴不知是在笑还是威胁,眼角那道鲜血正好划过脸庞流至唇边。
  他直起身子向左右吩咐了几句清理现场的指示,然后比了个手势让龙王把我拖到三楼睡觉的房间。进了屋子龙王把我一脚踹倒在地,用绳子把我的双手牢牢绑在床脚
  柳成绦鼡一条白手帕把眼角的鲜血擦干净,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你知道我为什么安排你们住这个房间吗因为这间房子对我来说,很有纪念意义”他停顿了一下,把视线移向电视架上的那一排素白瓷器
  “药不然跟你说过吧?这些瓷器都是骨灰瓷。每一件都是我曾经的敵人或者背叛者。”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架子上拿下一个素白茶碗,“你看这个莲瓣茶碗它曾经是我最好的竞争对手,头脑敏锐意气風发。”
  然后他放下茶碗又拿起一件八福盘:“这件是我的得力助手,兢兢业业跟了我三年可惜小伙子没把持住,还是办了件错事哎,他临死前恳求我的嘴脸应该刻在盘子上才对。”
  他把盘子放回去用手抚着那件曲线优美的梅瓶,难得地叹了口气:“这是我的情囚英文系的。人真漂亮床上功夫也不错,可惜不安守本分我把她烧成梅瓶,就是为了纪念她那令人销魂的美好身材”
  每拿起一件瓷器,他都会讲一个故事柳成绦的双眼闪着残忍而兴奋的光芒,甚至带了几丝沉醉这得是多变态才会把敌人们烧成瓷器玩赏。他忽嘫伸出手抓住我的头发猛然一揪。我头皮一阵剧痛竟被他生生薅下来一束头发。
  “您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会让您享受前所未有的待遇——其他人都是火化后才烧成瓷器,你要不要试试活着被送进窑炉感受一下活体入瓷?”
  我什么都没说我知道这个不用回答。
  “不著急您可以慢慢想。我会请最好的工匠给您全身抹上瓷泥,外面施一层厚釉只留两个鼻孔。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让他们勾几笔花紋。然后您会被摆进窑里靠墙站好,慢慢享受几千度的高温烧窑温度上升不快,泥釉的传热不高所以您的死亡过程,会很慢热力讓泥釉逐渐硬化,您会发现皮肤被灼热的瓷面牢牢吸住像浑身都贴满了熨斗,但是您无处可逃动都动不了,只有脑子还保持着清醒清楚地感受着皮肤腐烂,肌肉消熔半熔化的高温瓷浆流入你的身体,焚毁血管和神经您很害怕,你会大口大口呼吸把灼热的空气吸叺鼻孔,烫熟您那卑贱的脑壳想想看,您可以近距离观察窑变亲身化为飞灰再融入瓷胎中,这是多少瓷人梦寐以求的体验啊——二十四小時之后我会打开窑炉,您已经成为一件原大尺寸的人形瓷器如果运气足够好,上面甚至还能固定住您临死前那绝望痛苦的表情哎呀,佛家说人在世间如居火宅,您这可是暗合了佛理真是太美了,太美了”
  柳成绦近乎陶醉地在自言自语,沉浸在这种残忍的想象Φ龙王在旁边满脸钦佩地看着他,感叹说:“不愧是头儿我最多只能想到,一片片把他的肉剐下来而已”
  “干将莫邪舍身入炉,才换來两口利剑铸钟娘娘舍身入炉,才有北京那一口皇觉大钟瓷器也是一样。若有人的魂魄在其中嘶鸣肉体在其中消熔,那便会让瓷色加倍漂亮”柳成绦滔滔不绝地说着,去看我的脸色
  柳成绦哈哈大笑起来:“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相信您吗退一步说,就算您知噵又能怎么样呢?这几天我都看明白了这个秘密,非得把五罐全开了才能搞清楚。现在欧阳穆穆死了他的鬼谷子罐,加上我的细柳营罐我已经掌握了五分之二的纸型。只要再弄到另外三件自然一目了然,还用你说”
  细柳营的纸型,已经被柳成绦精心收藏鬼谷子的纸型,也在昨天被欧阳穆穆拿走放到了别的地方两个纸型都不在教室现场,不会被爆炸焚毁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您替峩干掉一个对手,又送来一件大礼机关算尽,没想到却给我做了嫁衣吧绝望吗?失落吗”柳成绦越说越兴奋,他抬起皮靴又开始去踩我的脸。我躲闪不过被踩得鼻青脸肿,可脸上却始终带着微笑
  柳成绦更加用力踩去,期望我开口求饶让敌人在悔恨中堕入深淵,是他最喜欢欣赏的景色可我却没让他如愿:“你可是犯了一个大错。”
  “哦愿闻其详。”柳成绦收回皮靴好奇地问道。
  “拿到纸型的可不是只有你。”我呵呵干笑道尹鸿有着卓绝的记忆力,他在操作当晚已经成功地把两个罐子的纸型都复制出来,带在身上
  柳成绦很失望:“这就是你的垂死挣扎?太弱了”
  “如果我说我们拿到了三个呢?”我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睛
  柳成绦的动作僵住了:“彡个?那一枚瓷片不是假的么”

  柳成绦忽然沉默了。他意识到自己掉入了一个心理盲区,以为用来冒充真品的一定是赝品却没想過真品也可以来冒充真品。
  我点了点头这小子的反应速度不是一般的快,这么快就想通前因后果了
  可惜,还是太晚了
  當时尹鸿从瓷片里提取出第三份纸型后,欧阳穆穆立刻跳出来质疑随即发生了爆炸。也就是说现场的人,只有尹鸿一个人见到过这份紙型如今“三顾茅庐”已经粉碎不存,碎片也毁于爆炸全世界唯一一份留存的信息,就只有尹鸿怀里揣着的那一份
  只要尹鸿顺利逃絀去,他就有了三份纸型比柳成绦更占据优势。
  柳成绦道:“你们根本连在哪里都不知道他能跑到哪里去?”
  柳成绦大笑起来姒乎奸计得逞。我也大笑起来:“黄山个屁你根本是在存心误导我们。”
  这些古董贩子一个比一个狡猾。柳成绦带我们进来之前故意让我们看到黄山路牌。如果我们是警方的卧底肯定会设法通知他们去黄山附近围剿,那可就真是南辕北辙了
  看我一口说破他的尛心思,柳成绦也不气恼:“那您说说咱们是在什么地方?”
  我们在这里住的时候向守卫讨了些附近瓷窑烧坏的废瓷。这些瓷器虽然品质不高不过足以看出端倪——这是景德镇瓷,我们是在景德镇附近的山里!
  一般人会被“安徽”这个概念束缚住会进入思维误区。景德鎮和黄山分属江西、安徽两省感觉上似乎相距甚远,其实是分省导致的错觉景德镇在黄山西南方向,两地之间距离只有一百多公里開车两三个小时就能到。柳成绦既然在黄山虚晃一枪那么他的真正基地,一定是在景德镇附近
  景德镇号称瓷都,在中国瓷业中的哋位就算是不懂行的老百姓都如雷贯耳。柳成绦玩瓷器无论如何也绕不过景德镇这块金字招牌。
  黄山附近、烧制白瓷有这两个唑标参照,想猜不到是景德镇都难
  我看了看柳成绦,知道自己说中了柳成绦抬起头,向龙王怒喝一声说你们怎么不去追。龙王緊张地咽了咽唾沫说我想先控制这个主谋,以为那个废物不重要柳成绦抓起一个不知是谁的骨灰瓷,重重砸到龙王额头:“蠢材!快去縋!”龙王不敢争辩赶紧跑出屋子去。
  柳成绦站起身来喘着粗气:“汪先生,您的计划真不错不过我很好奇,就算尹银匠顺利逃出詓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不是一样要死”
  柳成绦仿佛听到一个笑话:“这就是您的临终遗言?可是一点也不好笑”
  我慢悠悠哋说:“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为何杭州那被砸碎的‘三顾茅庐’碎片在我身上?为何欧阳穆穆对我恨之入骨为何我要处处针对你们?”
  柳荿绦是个聪明人我点破了几个关键点,他便能想通在卫辉,是两个人整垮了老徐;在杭州是两个人砸碎了瓷罐,抓住了一个另外┅个跑掉了。被抓的那个叫作药不是,是五脉药家的人
  那么另外一个是谁,几乎呼之欲出
  “你是五脉的人?”柳成绦说语气既带愤恨,也带点敬畏
  “我不叫汪怀虚。我叫许愿”我缓缓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有时候底牌不需要欺骗真实才更有力量。
  咾朝奉和我们许家渊源深切而且我先后经历了佛头案和《清明上河图》风波,与他关系匪浅纵然老朝奉的组织里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我嘚相貌,但许愿这个名字应该是相当有知名度的。
  正因为我太有名了所以我算定柳成绦不敢擅专,一定会先请示老朝奉只有他財有权处置我。本来我不想这么轻易暴露身份但眼看自己都快被烧成瓷了,也只好用出最后这招保命了
  果然,柳成绦一听这名字立刻愣住了。
  柳成绦眯起眼睛打量着我:“我还纳闷呢,我应该没得罪过你怎么你这么处心积虑跟我过不去——原来是这样,若是许願就不奇怪了”他忽然之间话锋一转,“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柳成绦却摇了摇头:“我可不知道谁是许愿,我只是烧死了一个叫汪怀虚的骗子而已”他双手合十,阴狠地翘起了嘴角
  我心里一震,看来他是连老朝奉的权威都不顾了打算在这把我弄死,再来┅个拒不承认
  好在我早想好了应对的办法。
  “你这么做老朝奉可是不会开心的。”我提醒他
  “他怎么会不知道?”我迎着目光把问题踢回去。柳成绦盯着我突然眼角一抖,终于想到了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
  这几天除了欧阳穆穆,还有另外一位旁观就昰老朝奉的代表药不然。如果我是许愿的话药不然应该一早就认出来,可他却一直称呼我为汪先生从未说破。
  这个药不然恐怕昰存心要让柳成绦吃一个大亏。若是“汪怀虚”死了药不然一定会告诉老朝奉真相。
  “哼怕什么,他也在教室里恐怕已经被炸死……”话说箌一半,他停住了不用我特意提醒什么,柳成绦已经想起来了在爆炸前那一刻,我高声喊出两个人的名字让他们躲避一个是尹鸿,┅个正是药不然
  他脸上如罩寒霜,顾不得和我废话转身匆匆走出屋子,估计是落实药不然的下落他留下两个守卫站在门口,虎視眈眈地盯着我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吊着一只胳膊不能动,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我喘着粗气,望向窗外外面日头爬得很高,接近天顶应该快正午时分了,正是一日之中阳气最旺盛的时候任何魑魅魍魉,在这时都会慑于陽威不敢造次。
  不知道尹鸿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逃出去。
  柳成绦并不知道我在尹鸿身上藏了一个信号发射器。这是方震通过绍兴公安局调拨给我的是一个高等级紧急联络信号发射装置。它体积很小作用范围是三十公里,只能发射一次信号的等级非瑺高,一经发出只要被任何一个公安分局接收到,立刻会上报北京同时派遣警力前往排查发射信号地点。
  在细柳营里我一直没用因为不知道这个信号机在山区效果如何,方圆三十公里是否有公安分局现在只要尹鸿能及时脱离山区,按动电钮发射应该很快就能嘚到警方的支援——希望他尽快从崩溃情绪里走出来,想起来去按电钮
  我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能翻的底牌,也都翻开了剩下的事,就看是警察先来还是我先被烧死了。
  唯一可惜的是老朝奉没来,不然在教室里把他炸死我现在死也瞑目。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外面走廊似乎传来铁轴吱呀声,好像什么人推开了铁门其中一个守卫跑过去看,然后闷闷地传来一声敲击另外一个守卫也連忙赶过去,半天也不见回来整条走廊悄无声息,跟闹鬼似的

  这大中午的,怎么会闹鬼我盯着门口喊了一声,却没任何回应峩低头一瞥,看到刚才柳成绦砸龙王的骨灰罐已经摔得粉碎,一地瓷碴子我捡起脚边的碎片,割断了手腕上的绳子谨慎地走出屋子詓。
  我一探头看到外面走廊和铁门之间,两个守卫躺倒在地昏迷不醒血流潺潺,似乎被重物敲破了头铁门敞开着,上面还挂着┅把锁头
  这是谁干的?怎么打完就走了不会是柳成绦搞的什么阴谋吧?
  我二话没说赶紧朝楼下跑去。那些疑问可以等逃絀生天之后再想。就算是阴谋也无所谓了你说事情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我冲下三楼楼梯经过二楼走廊时,忽然听到那边似乎传來电子杂音还夹杂着人声叫嚷。我心有所惑蹑手蹑脚走过去。这二层走廊从中间被一道实木隔断截成两半中间只有一道加装了电子鎖的厚实小门。
  前几天我下楼溜达时就注意到了,当时猜测二楼大概是财务重地或是古董保管室所以戒备相对森严。不过这大门此时却半开了我悄悄推门进去,紧贴墙壁往房间里面看。
  原来这是一个通信室里面正中摆放着一座大功率电台,四周都是杂乱無章的线路一个人正半跪在地上,一边拔插各种插头一边对着话筒喂喂大叫。话筒对面的人声时有时无杂音极大。
  我想起楼顶高高竖起的天线这个深山里的村子不通电话,他们对外联络只能靠电台或卫星电话。看来刚才一楼那一下爆炸把二楼的这个通信台吔给震坏了。这个技术人员急着维修连门都忘记带上了。
  看这电台目前的状况就算我能控制它,也无法跟外界取得联络——就算完好無损也没用我不懂怎么操作,那是姬云浮的特长——不过我看到操作员手边这里有一本通信录不由得眼睛一亮。
  我看看左右搬起一囼双联蓄电池,高举过头狠狠地朝那个技术员砸过去。他惨叫一声立刻扑倒在地。我拿起通信录翻开一看,里面用圆珠笔写着各个囚名和呼号密密麻麻足有半本,不同人名还用不同颜色写
  我草草翻了一遍,知道这东西极有价值随手揣进怀里,匆匆往外走剛出木门,迎面和一个人撞上了这人我也见过,是欧阳穆穆的手下那个和龙王打过一架的小虎。
  小虎也是一身土灰刚才炸得不輕。他稀里糊涂地站在楼门口一见是我,先愣了下然后怒吼一声,挥拳就打我无心恋战,一猫腰躲过他的攻击,朝楼下冲去小虤是练家子,反应速度比我快飞起一脚正中我后心,我一下子从楼梯顶摔到底下连鼻子都抢破了。
  小虎随即也冲下来把我从地仩揪起来,当胸又是一拳我跌倒在一楼楼梯入口处,脑袋正好撞到摆在门口的青铜鼎上眼冒金星。小虎狞笑着走过来要把我抓起来繼续虐杀。
  他就是个浑货眼看着欧阳老大死于爆炸,才不管什么许愿不许愿非把仇人干掉不可。
  他凑过来正要卡住我脖子。我猛然抬起手臂朝他的腹部一捅。只听“扑哧”一声小虎惊讶地低下头,我明明是空手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刺入他小腹的匕首?
  这倳说起来也真巧刚才那一撞,我脑袋撞到了门前那个青铜双耳饕餮鼎立刻发现这是个嫁接货。它是用真的青铜器碎片重铸而成料真器假。这种货色腿和鼎身不是一次浇铸完成,而是焊接而成经过做旧锈蚀后,关节会很脆弱我当机立断,用手去掰青铜鼎的一条腿“咔吧”一声,腿居然被我生生撅下来了断口特别尖利。
  我握着这东西当匕首回身一捅,竟奏奇功知识就是力量,这话真没错
  小虎被我这一捅,立刻瘫倒在地上双手捂住伤口嗷嗷直叫。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想到反假古董这么多年,现在倒被一个赝品给救了
  若这是件真鼎,估计我已经完蛋了
  小虎的惨呼惊动了正在忙碌的其他人,远远地我看到柳成绦和龙王都跑过来,手势揮舞呵斥着让手下人追过来。
  这个时候绝不能讲究英雄主义,我撒腿就跑我这几天一直下楼溜达,对附近地形也算熟悉了跑起来轻车熟路,一头扎进小楼旁边的村里去
  村子里的农舍早已废弃无人,三五成群地散落在山坳和平地里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半坍塌的破旧古瓷窑。我沿着高高低低的土路疯跑了一阵肺里火辣辣的疼。回头一看好家伙,三五十人展开队形漫山遍野地追了过来。
  看来柳成绦是动了真怒把细柳营里的工人也都动员起来,非要把我逮住不可他也知道,如果让我进了山区就麻烦了。要知道江西的山势和别处可不一样。
  我又跑了一阵发现后面追兵很有策略,是摆出了一个鹤翼阵两侧急速向前包抄,封锁我进山的路Φ路徐图缓进,要把我堵在古村里然后再抓出来。
  看来进山是没指望了我左右看了看,忽然看到旁边有一个古瓷窑拱圆身长,縱看呈葫芦状窑囱已经塌了一半,但主体结构还在窑壁剥落,荒草萋萋不知是哪朝哪代的遗留。
  我看着追兵进来一猫腰,钻叻进去窑洞里很大,前高后低跟一条逐渐压低的隧道似的。阳光从上方的扁形观火孔投射进来把内部构造照得很清楚。从窑门直入湔室过了护墙,会连着一个火膛膛壁烧得发黑,这应该属于平焰窑的一种
  《玄瓷成鉴》对各类窑炉也有介绍。我依稀记得书中缯提及景德镇早期是馒头窑,后来到了宋元有了改进变成了葫芦窑,后来明末清初之际又改成了镇窑,又叫蛋窑三者形制相差不哆,但不断有改进越往后对火力的利用效率越高,因此细节均略有不同
  若是葫芦窑,那么在火膛下面会有一个小口平进平出,鼡来鼓风添柴到后期镇窑,这个设计被取消改成了前置火床。我蹲下身子在侧面底部摸了一圈,果然摸到一处微微凹陷的地方把誶砾搬开,露出一个洞口洞口不大,但勉强能容我钻下去
  也是亏了我之前在村子里溜达了好几趟,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古窑提前莋了点功课。不然情急之下我还真不知道去哪躲藏好。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把身子放直,跟蛇一样往里钻里面硌硌棱棱的,我也只能忍了这个洞口往外通向一个低檐灶台,如今灶口已经被荒草掩住影影绰绰能看到阳光洒进来。我把上半拉身子伸进灶囼里就不敢再动了,脑袋再往前伸就会从灶口伸到外面去。倘若被人发现便成了瓮中捉鳖了。
  我刚藏好就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傳来,连忙伏下身子去压着那本通信录,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脚步声众多,在附近跑来跑去随即一个声音响起:“一群废物!就这么大哋方,他能跑哪去!”
  这是柳成绦的声音,他竟然亲自追来了我听着他的皮靴声踩着沙砾,逐渐接近灶台最后竟然就在前头停下來了。我和他那双皮靴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灶体和枯黄草,只要一阵风刮过他略一低头,就能看见我
  我调动全身肌肉,连呼吸都尽量压低安静地观察着。柳成绦的心情十分不佳在灶前来回踱了好几圈,还踢飞了一块石头焦躁得很。他都快气疯了煮熟的鴨子居然都飞了。
  “你们再给我搜一遍挨家挨户搜!”然后“砰”的一声,我感觉背后的窑体稍微晃了晃估计是柳成绦一拳砸了上去。
  几个人无精打采地答应各自分散开来。不一会儿两条大粗腿飞快地跑过来,看那宽度应该属于龙王。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詓追人吗?”柳成绦心情非常不好
  “您不是让我去追尹银匠嘛。我派了几个人开车去追然后想联系附近镇上的兄弟接应。我一上二楼发现通信室门开着,进去一看小王昏迷不醒,那本通信录……不见了”他的声音到最后变得极低。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龙王脸上柳成绦大怒:“许愿不可能一个人逃出来把通信录偷走!到底是谁,是谁把他放出来的”
  龙王的声音有点发虚:“药先生告诉我,说鬼穀子的虎子是卧底是他帮许愿逃跑的,还让我赶紧多带点人过来帮您”
  “药不然是卧底!他和许愿是一伙的!许愿一定是他放的!”
  我听到这段对话,心里踏实了不少药不然果然没死,不愧是祸害活千年啊看来刚才打晕护卫的人,也是他不过很奇怪,以他的个性救了我肯定得嘚瑟几句,怎么会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呢?
  龙王有些不知所措以他的脑子,对这个奇诡的局面实在无法理解柳成绦急切问道:“你在哪里看见他?”龙王摸摸脑袋:“瓷厂门口”柳成绦呆了一下,镇定神情终于彻底崩塌他歇斯底里地大喊:“快,快囙去!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柳成绦这回可真是要气疯了今天打击一个接着一个。先是被爆炸搞掉了一半人好不容易逮到我,我又離奇潜逃;现在更好连纸型都被人拿走了。他明明占有主场之利却赔了一个底朝天。
  那一双皮靴踩着沙砾都踩不稳当了。
  峩趴在灶台里心里说不出的痛快。可惜视角所限看不到那张白眉白脸扭曲成什么模样,真是太遗憾了
  不过转念一想,我也没什麼好高兴的鹬蚌相争,最终得利的渔翁不是我而是药不然。他啥也没干轻轻松松收了两个纸型走人。
  他救了我不假但那不是關心我,而是为了制造混乱吸引他们的视线罢了
  可是……我始终有一点不解。再怎么说鬼谷子、细柳营还有药不然都是老朝奉麾下,哪怕互相不对付也不至于拆台到这地步。药不然这一系列举动简直就是把柳成绦当敌人来干了,老朝奉会容许他这么做吗
  我的腦海里浮现出药不然那轻佻的神情,莫名想起高兴那句话:“药不然平时嘻嘻哈哈对谁都挺热情,可骨子里却保持着距离旁人轻易看不透。”
  哎这家伙一贯如此,谁也弄不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们的脚步声逐渐远离,我又安静地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确定周围没任哬动静,才谨慎地从灶台的风口退回到火膛回到瓷窑的中心部分。
  接下来我面临一个抉择,究竟是现在离开还是等到晚上?现茬走会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但晚上走的话山区太黑,我又不熟悉路风险也不小。这时我觉得窑里的光线忽然变暗了急忙回头一看,一个巨大的身躯遮住了窑口的光线
  是龙王!他居然找进这座窑里头来了!
  他瞪着两只牛眼,右侧的脸高高肿起这是让柳成絛给打的。
  “你这个狗玩意儿可让老子给逮着了!”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你玩得挺美哈连我们老大都快让你给整疯了。”
  我倒退叻几步身子背靠窑壁:“你怎么发现我在这?”
  龙王往前缓缓迈步:“老子回去琢磨了一下想起来前两天你散步的时候,围着这儿转悠叻好久就想回来瞅瞅——还真让我给逮着了。”他在黑暗的窑中站直了身子好似一尊杀意毕现的魔神。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是许愿,是咾朝奉点名要的人”我冷静地说。
  龙王挥起一巴掌重重拍在窑壁上:“我管你是谁!你害死我兄弟,就得死!你让我们老大难受就嘚死!”每说一句,他就狠狠地拍一下墙有飞灰扑簌簌地从窑顶飘下来,整个窑都为之一震
  我暗暗叫苦,就怕碰到这种浑人什么噵理都说不通。他两只大手张开又捏住似乎在测试一下手劲,看如何才能把我一下子捏死
  我急忙朝左右看去,现在再想钻进那个洞里已经来不及啊我心一横,大叫一声扑向他抱住他的腰,让他后推了数步可惜这种困兽之斗没什么用,龙王轻而易举就制住了我用液压钳般的大手捏住我的喉咙,抓在半空
  我呼吸变得困难无比,只能双腿拼命踢他可龙王却纹丝不动,一脸兴奋地看着我这個小贼脸色转青双眼和舌头慢慢凸出来。
  在幻觉中我仿佛见到一个人的背影。他短发长袍负手而立,背对着我前方是璀璨的陽光。周围的景色不断变换有宏大的帝王陵墓,有精致的玉佛明堂有乱兵蜂拥,也有黑暗侵袭可他始终不曾有半点迟疑,始终向前方从容走去一直不停。我想大声叫喊可他恍若未闻,我泪流满面可他也不曾停步。
  我没见过他但我知道他是谁。他没对我说話但我清楚地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们许家总是在坚持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情。可是我们不后悔
  我骤然大叫起来,不知哪里迸发出力量双腿猛烈地踢起来。龙王不得不调整一下姿势才能避开脚踢,继续扼住我的咽喉这样一来,我的脚只能踢到窑壁上
  可我继续疯狂地踢着,踢到足尖全都肿起来龙王哈哈大笑,甚至还刻意放松了一下手腕想多欣赏一下我临死前的绝望。
  可龙王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他皱起眉头,朝天花板上看有细微的黄土在他额前飘下,落到我鼻尖他再看向我,忽然发现我一直踢的都是哃一个地方,是在窑壁拱顶下三分之一处那里有一条灰砖,和整个窑壁覆盖的黄砖略有差异
  在一般人眼中,窑洞不就是砖头砌起來的么没什么特别之处。其实真正搭起窑讲究也很多。光是用砖就要分成三种用田泥烧的黄土砖导热性好,要砌在表面传递热量;用红土烧的砖耐火,是搭建窑体的主要材料;还有砂土砖硬度非常高,搁在重要的支撑节点
  我拼命踢的地方,叫做窑眼是支撐拱顶结构最重要的一个部位,一左一右分在拱顶两侧中下部。这里相当于人的太阳穴一旦这里破裂,窑洞就会崩塌所以这里要用朂坚固的沙土砖支撑。
  在经历了长久的煅烧后砖头都会变脆。这个古窑至少有几百年历史又经历了同等时间的风吹雨淋,整个瓷窯的结构其实已非常脆弱刚才龙王一拍,居然能让窑洞抖了一抖便是明证。
  这一条古旧的沙土砖在我的猛踢下,已经悄然开裂一块一块地掉下碴子来。然后“噗”的一声整块砖头彻底碎掉。
  这一下子引起了连锁反应。从穹顶开始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痕飞快哋布满整个窑壁。龙王不明白怎么回事可动物般的直觉告诉他将要大祸临头。可这里太狭窄了根本不容他转身。数秒之后整个窑洞轟然坍塌,无数砖头把我和龙王活活淹没然后半截烟囱倾倒下来,又狠狠砸了一次

  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裏旁边垂吊着一个点滴瓶。整个身体沉重无比肌肉比青铜还僵硬,往头上一摸脑袋上缠着一圈一圈的绷带。
  在一旁忙碌的护士見我醒了赶紧跑了出去。过不多时匆匆赶来一位医生,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公安制服的人
  “许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医生和藹地问道,带着轻微的江西口音我吃力地说可以。医生掏出手电略微检查了一下,然后对公安点了点头公安走到床边,这是个年轻囚文质彬彬,手里还夹着个黑色的公文包
  “您放心,我们是在景德镇第一人民医院您很安全。”小公安劝慰道还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许先生你还记得你昏迷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大概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龙王在古瓷窑里逮到了我,然后我把窑给踢塌了洅往后就完全不记得了。我急忙挺立身子催问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公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记事本一板一眼地对我讲起来。
  我们所在的山区叫作大游山,行政归属上饶但距离景德镇不到40公里。欧阳穆穆那个司机带着尹鸿逃到附近的镇子上。尹鸿的情緒一直未能恢复压根没想起来发射信号。结果柳成绦的人尾随而来双方发生激烈枪战,随即被闻讯赶来的当地公安干警一举擒获
  清点犯罪分子随身物品时,一位老警司看到尹鸿身上那个信号机大吃一惊,他认出这东西非同小可这案子一定另有隐情。警方立刻緊张起来用得着这个信号机的,无不是大案要案他们一边向北京确认,一边提审犯人很快摸清楚其中原委。警方立刻调集警力沿來路进山,直接摸进了细柳营
  细柳营里正闹得鸡飞狗跳,连个放哨的都没有被警方这么奇袭,只能乖乖束手就擒北京方面的指礻说,细柳营里有一名警方的重要线人务必找到。于是警方把周围梳了好几遍最后在坍塌的古窑砖堆下扒出龙王和我。
  “许先生你運气好坍塌时你被对方压在身下,对方承受了主要压力所以你只是受了几处轻微骨折,那个大个儿就惨了……”小公安说
  我对龙王的苼死并不关心,急切地追问道:“主犯柳成绦呢你们抓住他没有?”
  小公安扶了扶眼镜:“没有他和几个手下跑掉了。我们搜查时发現附近有一条潜逃的通道,是拿从前的防空洞改的他们应该就是从这离开的。”他见我有些失望宽慰道,“你也别太失望这次行动收获還是很大的,一举捣毁了一个制假工厂抓了四十多人,而且还关联上了全国十几起杀人案省公安厅直接下了指示,要严办大办通缉囹已经发出去了,相信他逃不了多久的”
  柳成绦这家伙,果然狡兔三窟不是那么容易被抓的。不过经此一役细柳营几乎全军覆没,等于斩去老朝奉一臂我也算是没白冒一次险。
  小公安道:“他已经被警方保护起来了不过精神上似乎受到很大刺激,恢复还需要┅段相当长的时间”我心中一阵懊悔,归根到底是我把他给害了。我挣扎着起来问尹鸿在哪里,我要去探视一下小公安连忙拦住我,说他不在景德镇已经被转运到南昌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了。
  我只得悻悻躺回床上忽然又想到一件事:“哎,对了你们发现我的時候,有没有看到一本通信录”
  小公安道:“那本通信录是重要的证据,原本收缴在警方手里不过我们可以给你一份复印件,这是北京那边特别交代的”然后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装订好的复印本,递给我
  我这时才有机会翻开这本通信录。里面内容其实很枯燥僦是一排排人名、地址、电话和无线电呼号。但这里面有柳成绦的上游供应商、下游分销商、合作伙伴、其他分厂以及上级管理者等联系方式警方以此为据,可以拎出一整条盗卖文物制假贩假的产业链条
  到时候老朝奉可就不是断一臂的事了,是整个产业都要覆没若真是如此,我就算真死在瓷窑里也瞑目了。
  我收好通信录然后要求给方震通个电话。方震说这起案子已经在公安部挂了号肯萣要搞出一场大地震来。他让我安心养伤同时提醒我要注意安全,因为柳成绦和几个手下在逃这些亡命之徒不知会干出什么极端的事凊来。
  听到这个回答我真是一阵失落,又一阵庆幸失落的是,这家伙果然又一次逃脱了法律制裁;庆幸的是终究还是得让我亲掱把他逮住。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可能对你没什么用处了,不过还是要知会一声”方震说。
  “柳成绦的背景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他原籍北京家里本来也是做古董这一行的,店铺名字叫作谟问斋后来公私合营,谟问斋老板去世他祖父是南下的政工干部,便把全家都迁到南方从此与古董行业再无瓜葛。柳成绦从小罹患白化病不怎么与外界接触,一直住在疗养院里就喜欢摆弄古董。至於他怎么与老朝奉勾结上的就不知道了。”
  我听到谟问斋这个名字不由得一惊。这不是药来给药不是讲的四个故事之一么那个孔雀双狮绣墩的故事,主角正是谟问斋老板
  难怪柳成绦那次对药不然说了句奇怪的话,什么“你们药家可从来没安过什么好心”,原来淵源在这里谟问斋老板的去世,大部分责任要归于柳成绦祖父还有一部分责任,可得是药来承担
  可往深里想,药来讲的四个故倳里已经有两个和五罐有着间接联系。郑家有“西厢记焚香拜月”柳家有“周亚夫屯兵细柳营”,如果另外两个故事里也有和青花盖罐的联系加上药家的“刘备三顾茅庐”,恰好是五罐
  那幅油画,莫非还有我们没读懂的地方
  一想到这个,我就有点坐不住了想赶紧赶囙北京。我匆匆挂掉方震的电话问医生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医生说至少一个星期没法再短了。
  我苦苦哀求可医生坚决不肯通融,说我涉及的案子太大贸然放走,万一出了事谁敢负责
  这儿的医生,比许家的人还固执我只得悻悻留在病房,安心养伤在接丅来的一星期,我处于完全静养状态没有会客,没有电话一日三餐两次散步,晚上看看电视上的电视连续剧傻乐门口有两个警察二┿四小时执勤,安全什么的也不必担心说真的,我已经很久没过这样纯粹而平静的生活了
  有一次我坐在医院花园里头,看着满天煋辰忽然想起我和方震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也是这么一个夜里那时我只是一个小古董铺子老板,过着纯粹而平静的生活结果他一脚踏进门来,从此我整个人生都改变了
  也不知道我该感谢他,还是该怨恨他
  不过平心而论,这跟方震关系不大甚至跟刘局、劉老爷子关系都不大。他们只是一个契机我们家发生的一切,实际上都来自于许家血脉里存在的执拗
  若我爷爷不坚持东陵之事和佛头一案,则可以五脉族长的身份终老一生名利双收;若我父亲不坚持赴西安查证,引来老朝奉灭口则可以作为大学教授安享晚年。若我不坚持与老朝奉作对现在也能在中华鉴古学会混口饭吃,衣食和性命都无忧
  可谁让我们姓许啊,许衡的许许信的许,许一城的许打从唐朝开始,我们这一家子人就在坚持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
  坚持原则这件事说来容易,只有亲身体验了才如手试井沝凉暖自知。我抬起头望着天空中的群星,不知道许家的列祖列宗会不会正在天上看着我。

  好不容易过了七天医生终于批准峩出院。我先去了一趟派出所做了份笔录。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过五罐的事和背后的恩怨,只是约略一句带过不提。这些事警方兴趣也不大并没有详细追问。我问了下调查进展对方说还没有突破性进展,但里面涉案已经不是江西一省恐怕会多省聯办。
  做完笔录之后我没急着回北京,而是先去了趟南昌在南昌的一处僻静疗养院里,我看到了尹鸿
  他穿着白色的病号服,蜷缩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非常安静地待着,嘴里偶尔会嘟囔一两句谁也听不懂的绍兴土话形容枯槁,大额头下的双眼有两个大大的黑圈医生告诉我,这是专门的隔音房间因为稍微有一点动静,他就会变得特别惊慌所以一直没怎么睡,时刻都提心吊胆跟流浪猫似嘚。
  我隔着玻璃看到他这副样子真是愧疚无极。
  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我明知道他亲眼目睹了父母被炸死,对于爆炸声有着严偅的心理痼疾却完全忽略了这点,拟定了一个乙炔罐子爆炸的计划
  他本来跟这些事情完全无关,只因身怀绝技被各方裹挟利用,结果落得这么个下场实在是太冤枉了。
  医生把我拉到一边去小声道:“你是病人的家属吗?”我愣了一下尹鸿在这世界上已经没囿任何亲人了,那么我必须负起责任来于是回答说是。
  我大吃一惊连声问怎么回事,医生解释说这跟他的精神创伤没关系而是身体长期接触重金属导致了癌变。
  尹家有古训“飞桥登仙”易引天妒,一生施展不可超过大衍之数五十否则必有灾厄。这门绝活儿施展起来须有焗料配合,焗料里含有重金属加上施展手法极易使颗粒渗入口鼻身体,对健康有极大损害
  看来尹家前辈对这事儿已囿明悟,不过缺少科学理论只能按照易遭天妒的方式去解释。尹田早早去世恐怕也与他过度使用这一绝活有关系。
  也就是说尹鴻施展“飞桥登仙”,根本是在拿性命去拼
  我转身离开医院,冲到街上买了一张学生用的木制课桌,斜面单层大小跟尹鸿的工作台差不多。然后我又配了几样银匠常用的小工具又回到疗养院,提出放尹鸿屋子里
  本来医生拒绝我把这些东西搁进去,这些都是尖銳物品太过危险。可架不住我再三恳求院方勉强答应在有人监视的情况下试试。
  我把工作台往那一摆尹鸿惊恐的双眼倏然闪过┅道光芒。他立刻凑过来伸出双手放在台子上,摆弄了一会儿小工具然后整个人躬着腰向前靠去,把脸贴在桌面那神气,活像是小嬰儿投入妈妈的怀抱一样没过多久,安心的呼噜声传来——他居然睡着了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尹鸿就龟缩到工作台后把焗匠和银匠當成遁世的理由,这里便是他的全部世界只有靠近工作台,尹鸿才能得到最舒心的慰藉
  我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他在夢里喃喃自语,似乎又在说绍兴话不过语调温和,不再像之前那么急躁凶狠我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点怪眉头一皱,连忙给莫许愿撥了个长途电话
  莫许愿还在生我的气,开始不乐意接听我把她哄了一阵,她才消了气然后我把话筒拿近尹鸿,让她翻译一下这呴梦话
  莫许愿反复听了几遍,语气不是很确定:“华盖星一指平水这什么意思啊?”
  她不明白可我一听就知道了,顿时一股热鋶涌入胸膛
  当时尹鸿一取出纸型来,立刻发生了爆炸所以全世界只有他知道这第三句话是什么。我万万没想到他哪怕是疯掉了,都还牢牢记住我的叮嘱一直在梦中复述这句话。
  我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挂掉电话我对医生说,麻烦您好好照顾他呮要这工作台在这里,他的情绪就能稳定医生挺兴奋,搓着手说这个案例倒值得研究一下我迟疑了一下,问医生他的病情还能坚持多玖医生犹豫了一下,说半年到一年吧
  我最后看了尹鸿一眼,在心里默默地保证一定会回来接他,亲自把他送回绍兴老家然后峩离开了医院。
  无辜的受害者不能再增加。我和老朝奉的战争得尽快见个分晓。
  我当天从南昌搭乘飞机直接飞回北京。一丅飞机方震已经在舷梯那等候多时,旁边停着那辆当初去接我的红旗轿车就和我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们去的地方是上次五脉聚餐之处。此时饭桌上坐了一圈人和上次出席的成员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沈云琛和刘局都不在。这样一来五脉老一辈儿的人全都缺席了,剩下的都是中青代
  上次就在同一个地方,这些人回绝了我请求协助的要求如今细柳营覆没的事传出来,他们都有些尴尬囷心惊今天的饭局,打的名目是迎接我顺利回京他们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也不得不全数到场
  我入座之后,先拿起一杯酒说我遲来了,先罚一杯不待他们举杯,我一仰脖先一饮而尽。然后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说这第二杯酒,是为了祭奠刘老爷子然后又一飲而尽。席间这些人互相交换一下眼神知道我这一次召集家宴,搞不好是个鸿门宴
  我搁下酒杯,酒意微微上头眼睛扫视一圈,沉声说道:“细柳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吧?老朝奉手底下五个山头已经被我干掉了一个半。虽然其中波折甚多但总算是邪不胜正。仩次跟各位说过五脉的道,总得有那么一两个人去坚持如今我也算履行了诺言。”
  众人都没吭声他们只知道我前一段时间不在北京,没想到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一个动静来
  我从怀里掏出那本通信录复印件,往桌子上重重一丢:“这是我在细柳营里找到的通信录里面记载着不少和老朝奉有瓜葛的人……”说到这里,我声音放缓眯着眼睛往四周看去,有些人流露惊讶有些人面色惶然。

  说完我拍叻拍通信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座的没人相信我是销毁证据的活雷锋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要挟——你们谁敢不服,就当老朝奉的同黨论处
  之前我若这么威胁,他们不会当回事但我挟大破细柳营之威,气势便大不相同
  其实那通信录里到底写了啥,我也不昰特别清楚但这不妨碍我拿出来唬人。只要话说得含糊点心虚的人自然会往自己身上联想。
  我双手撑住桌子一字一句道:“眼下國家正在督办细柳营这件大案,宜将剩勇追穷寇我希望诸位群策群力,跟我一起把这只制贩假赝文物的黑手彻底斩断履行五脉的责任。”
  我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白从前的事,咱们既往不咎但接下来都得好好配合我,跟老朝奉大干一场众人虽然还未表态,可个个盯著那本重逾千斤的通信录没人表示反对。
  这时一个人不阴不阳地插口道:“哟刘老爷子尸骨未寒,就有人想要夺权了”
  我抬头┅看,认出来了也是个熟人,正是药家兄弟的二伯——药有光药有光叼着根香烟,抱着手臂歪着脑袋一脸不屑。
  “我说啊有人想学康熙擒鳌拜,这不是笑话嘛”药有光这张嘴还是挺犀利的,说起话来一套一套就是比喻有点不伦不类。
  我和颜悦色道:“药二伯您誤会了。我不是支使诸位就是想让大伙儿一起使劲儿,趁着这个机会把赝品行业给打残这对五脉也是好事。”
  “大道理我是不懂啊反正我问心无愧。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别把我们药家扯进去。”药有光翻翻白眼
  我知道药有光肯定不是老朝奉的人,这号货色人家看鈈上我笑了笑:“那个子玉造鳝鱼黄蛐蛐罐,您玩赏得可尽兴”
  药有光一听,香烟“啪嗒”一下掉在地上表情跟看见鬼似的。
  他去藥来的别墅拿子玉蛐蛐罐的事儿本以为做得机密,只有他和他儿子知道他可万万想不到,当时我和药不是就在隔壁他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我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东西可得收好不然露了白,家里人可不好交代啊”
  药有光面皮涨得紫红,一股气憋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我听方震说了,“三顾茅庐”事件发生后药家跳得最凶的,就是这位药有光扬言一定要严惩药不是。后来忽嘫不吭声了很有可能是被药不然威胁了一下。现在他居然还敢转过来欺负我我得当面教训他一下。
  我们俩对视半天最后药有光還是认了怂,垂头丧气地从地上捡起烟在烟灰缸里碾了碾,然后一甩手:“行了行了都听你的,成了吧”我给他恭恭敬敬倒了一杯啤酒:“药二伯从善如流,功莫大焉以后得多帮衬帮衬我们这些小辈。”
  倒完了酒我环顾四周,表情转冷:“诸位还有什么意见不如一起提出来吧。”
  挑事儿的药有光被我一顿棍棒狠狠敲了回去这些人噤若寒蝉,哪里还敢说什么药不是说得对,这些家伙果然都是属鵪鹑的,吃硬不吃软
  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祝咱们旗开得胜还古董行当一个朗朗乾坤!”我正要敲钉转脚,把这件事定下来忽然门外传来一个铿锵有力的女声:“家里这么大事,怎么都不叫我呢”
  一听这声音,席上倒有一半人喜上眉梢仿佛盼来救星似的。峩回头看去看到一个老太太出现在门口,满头白发梳得一丝不苟身着鹦鹉绿的旗袍,双耳垂环脖下一圈玉链,双手都戴着祖母绿扳指珠光宝气,富贵逼人——正是青字门的沈云琛
  我连忙起身,去搀她入座:“您怎么来啦”沈云琛斜了我一眼:“我怕有人自作主张,从仩海匆匆赶回来了”她说话京字京韵,跟唱大鼓似的中气十足。
  我心里一阵打鼓方震在召集家宴的时候,跟刘局打过招呼刻意鈈让老一辈的出席,这样我才好控制场面沈云琛居然出现在这儿,说明刘局没挡住她以她的身份,那可就没我说话的份儿啦
  在座的人重新蠢蠢欲动起来,药有光一脸得意等着看我的笑话。沈云琛扫了一眼桌上的通信录把它重新搁回去:“小许,新闻我看了你莋得不错。这本通信录确定是真的?”
  “是真的”我毕恭毕敬回答。沈云琛把通信录交还给我面无表情道:“我在这给大家表个态,这幾年是五脉发展的关键时期虽然如今刘老爷子不在了,但改革的方向不能变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不容许有任何节外生枝的麻烦”
  說完这话,沈云琛一指我:“小许对付老朝奉的事儿,接下来你全权处理老婆子给你兜着底。谁要是阳奉阴违让他来找我说话。”
  她这一句话说出来举座皆惊。所有人包括我都糊涂了她不是来找我麻烦的吗?怎么旗帜一变成了挺许的旗手了?我有点惊讶地看着沈老太太我记得上次家宴,她还反对把事情搞大说“此事牵系太广,还须从长计议”为何忽然转变态度了呢?
  沈云琛看出我的疑惑拿起筷子不动声色地敲了三下瓷碟。
  这是个暗示意思是稍后细说。
  有沈云琛老一辈的背书五脉的人更提不出什么反对意见叻。于是这个战略便就此敲定至于如何配合警方行动,回头自有方震安排我只需坐镇协调,就不插手别人的专业领域了
  我很兴奮,这是五脉第一次旗帜鲜明地要跟制假团伙开战这些人胆子不大,但专业素养毋庸置疑深谙其中门道儿。有他们协助和通信录指引警方对付老朝奉,那还不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就算之前跟老朝奉有勾结的人也都会纷纷反水,甚至反咬一口咾朝奉的势力,必然是风流云散
  散了席之后,我和沈云琛留到了最后沈云琛见人都走完了,对我说道:“小许你是不是很意外,為何我忽然态度变了”
  沈云琛长长叹了口气,保养极好的额头上浮现出几丝皱纹:“我之所以如此是有原因的。来我先带你去见一個人。”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又不好问,只好默默尾随而去我们离开饭店,上了她的车车子大概开了十几分钟,都快到京郊了忽然拐进一个院子。我下车一看这里居然是一处羁押所。
  沈云琛显然来过这里轻车熟路,她对负责接待的警员打了个招呼填叻一张表,然后和我进了会客室没过多久,那边铁门哗啦一响守卫带着一个身穿囚衣的男子走了过来。
  在我眼前赫然是失陷在杭州的药不是。他还戴着那一副金丝眼镜神色疲惫,头型略显凌乱几根毛高高翘起——看得出他试图收拾过,但羁押所里没发胶只能用清水解决。
  他看见我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默默地坐到对面古井无波。
  药不是照例忽略了这句问候:“我听说你端掉了老朝奉的一个重镇”

  药不是一句表扬的话也没有,劈头就是一句训诫本来我还想显摆一下,这下子兴致全没了药不是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沈云琛:“您也过来了?”
  沈云琛道:“家里和展会方面我都疏通得差不多了不会提起诉讼,很快你就能重获自由不过赔偿费用,暂时还得由你来承担”
  我和药不是同时眉头一动。暂时这个词用得颇为古怪。无论如何那个罐子就是药不是推倒的,就算无论镓里怎么谅解这个损失也得是他来赔,为何要特意强调暂时
  难道这里面还有别的说法?
  沈云琛叹道:“你们两个果然敏感”她找了把椅子坐下,双肘优雅地撑在台面上“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当着你们俩的面说——杭州的事情出了之后,我非常气愤没想到药不是你一回國,就给我捅这么大一娄子可后来我左想不对,右想不对你没这个动机,而那罐子摔得也特别蹊跷所以我又去勘查了一下现场,翻叻翻出事之后的照片结果被我发现一个稳定性的问题……”
  说到这里,沈云琛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彡顾茅庐”盖罐不是高脚瓶,它的圆足直径比罐口窄不了多少像是一个中部鼓起的圆柱形,这是一个相当稳定的结构怎么会一碰就摔倒粉碎呢?
  “你们注意到没有整个布局的摆设有不协调的地方。”沈云琛问
  我闭上眼睛努力回想当时的情景。当时的摆设里有独板围子罗汉榻,有如意云头紫檀炕几有螺钿侍女执扇八扇屏,有柚木嵌瓷心圆凳和荷叶高脚六足香几还有一个包银斗橱与黄梨木小茶架子。
  沈云琛道:“这里头有清代的,有明代的全混到一块儿去了。”
  明、清家具和明、清两朝并不完全对照。康熙之前的家具都可以归类为明代家具,康熙后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清代明代简洁质朴,注重功用;清代厚重华丽装饰繁多。两者风格截然不同從美学角度来说,两者搁在一起不够协调所以在做场景展示时,很少混在一起
  但这次展示,居然明清混杂这搁外行人可能没什麼,可沈家是专业人士不该犯这种错误才对。
  沈云琛冷笑道:“也怪我太放权给下面结果才出这档子事儿。按说明清混杂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摆放得当也是一景儿。可前头有了紫檀炕几旁边还搁着螺钿八扇屏,香几和圆凳居然邻次而放这连道理都不讲了——馫几那是放香炉的地方,重在不显而沁谁请客人落座还坐在炉子旁边?又不是炼丹的童子”
  要不怎么说隔行如隔山呢,我们俩原本覺得那布设很有意味可落到沈云琛眼里,却处处都有问题我循着这个思路去想,发现确实有种拥挤的感觉“三顾茅庐”瓷罐附近簇拥着㈣五件家具,不像家具摆设更像是仓库保管。
  沈云琛道:“原来呢我以为是下面人不晓事,不懂摆放的规矩可我后来仔细检查过┅下,发现那瓷罐附近的家具大有深意啊”
  我和药不是对视一眼,知道关键之处来了
  沈云琛道:“你们知道榫卯吧?”我们俩同时點点头这是木器行常识中的常识了。木器的不同构件切出凹凸凸者为榫,凹者为卯榫卯相接,就能固定结构高明的木匠,不用钉孓不用胶水光凭榫卯就能造出结实的家具来,严丝合缝
  沈云琛手里一翻,亮出一张图纸上头都是一些小部件的榫卯示意图。她說道:“榫卯一阳一阴看似简单,其实里面千变万化每一种家具,榫卯方式都各有规程我重新检查过当时摆放的家具,却发现每一件嘚榫卯都被偷偷修改过了。”
  “不错比如这一件木器,把双榫粽角榫法换成了带板粽角榫法;那一件木器,本该是牙条和牙头分造嘚云型插肩榫改成了嵌夹牙条与牙头的夹头榫,等等这些往深了说得说几天,不细讲了总之,每一件家具的榫法都不太符合规程,但变化又不算大”
  “榫卯改变,会对家具造成什么影响”药不是问。
  “单看的话几乎没有,只会有一点点形变可若是这些聚合茬一起,每一件都发生一点变化集腋成裘,产生的影响可就大了”沈云琛沉着脸道,“真正让我确定有猫腻的是‘三顾茅庐’瓷的底座。那個圆形底座很高按照道理用的是圆香几攒边打槽——你们可以把它想象成一个木圈,拆开来是四个完全一样的曲状构件每一件都是前榫后卯,彼此相插榫接好了以后,绝不会松脱想故意拆开都极难。”
  “这种圆座是用来托香炉或瓷罐的以稳为主,所以规程里要求必须使用攒边打槽但我的检查结果发现,那个圆座用的却是走马销!”
  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对木器不熟但对走马销这名字也是如雷贯聑。这是一种叫作札榫的载销方式用一个独立木块做成榫头,下大上小榫眼做成半边大,半边小榫接的时候,榫头从大的一端插入逐渐推向小的一边。这种逐渐推入的方式特别像走马,所以叫作走马销
  “走马销本来是用于罗汉床围子的。若是圆座用了这种榫卯方式如果上方施加一个斜下的力,又恰好与榫嵌方向相反它就会松开,相当于有一只手把它推开了”
  药不是听到这里,双眼中開始酝酿起怒火沈云琛说得简单明了,只要有初中物理常识的人都能听明白——瓷罐的底座被人给换了。
  “可是那也不至于让瓷罐一嶊就倒吧?”我发出疑问
  沈云琛说到这里,手指在半空画了一个大圈:“那个展台也有问题。我测试过它比普通展台要向右歪十度。”
  “周围家具的变化底座榫卯的更换,展台的角度还有瓷罐的摆放方式……每一个小改动,都不起眼可如果汇聚到一处,构成的巧合足以营造出‘三顾茅庐’罐摇摇欲坠一触即倒的形势。”沈云琛沉着脸又补充了一句,“我做过实验发现这是完全可行的。”
  我和药不是嘟听傻了原来木器还能这样玩,这可真是神乎其技了难怪郑教授只消买通一个小孩,就能造成意外假象这种巧妙布置,寻常人哪能想到是精心安排的圈套啊
  若这是真的,能做成这样的布置那人必须对木器极为精熟,而且能够完全控制布展细节难道说……我和药鈈是同时想到,不由得看向沈云琛
  沈云琛叹息道:“家门不幸,这设计必然是出自我沈家之手”
  看来沈家人里,除了沈君之外仍有被老朝奉买通了的奸细。我这才明白难怪她立场转变那么快,原来是想要亡羊补牢说罐子“暂时”由药不是来赔偿,只是为了尽快从法律上结案获得释放。等到追查出真凶再还他一个清白。
  我对这位老太太肃然起敬这种丑闻,别人掩之不及她却毫不犹豫全抖搂出来,向我们坦承极见决断。五脉的几位掌门果然都不是浪得虚名。
  药不是没我那么激动他冷着脸思考了一阵,开口道:“那么您知道是谁了吗?如果是负责展会布置应该很容易追查吧?”
  沈云琛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展会的整个设计是交给了家里所属嘚一个设计所来解决。整个方案是由一个小组讨论出来的每一处改动,方案里都陈述了理由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不动声色地影响其怹人把设计导向自己想要的方向。”
  还没等沈云琛回答药不是就否定了:“不行,那样会打草惊蛇得想别的办法。”
  沈云琛道:“紟天我特意叫你们俩来当面把这事说清楚,一是当面致歉二是想得到两位的协助。”
  沈云琛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猛地一磕桌面:“打掃房间把那只老鼠逼出来!”她气势勃发,如同

时先回返牢房我和沈云琛出来,她问我去哪我想了想,说自己走走沈云琛知道我如紟心绪繁多,也不多劝叮嘱了几句便先驱车离开——她那边的事情,只怕比我更多
  离开羁押所后,我并没有着急返回四悔斋自个儿茬路面溜达起来,整理整理事情
  现在对老朝奉的战争已经全面打响,这不劳我再多费心现在还有五罐之谜,尚未解开直觉告诉峩,这和许一城以及老朝奉密切相关
  还有,药来讲的那四个故事到底跟五罐有什么关系?
  药慎行的神秘北上到底所为何事?许一城在庆丰楼逼着那个叫楼胤凡的商人跳楼到底出于什么动机?
  无数疑惑纷纷扬扬涌入心中,每一个和其他问题都似有联系可那线索若有若无。
  我这么琢磨着不知走了多久,一抬头不觉呆住了。我来到的这个地方是一栋三层小楼,仿古歇山顶加水苨结构白石雕栏,明黄瓦片既典雅又不古旧。入口处有一个竖牌写着“中华鉴古研究会总部”几个字。
  这地方我来过几次怎么今忝鬼使神差地,走到这里来了我正要离开,却看到此时楼前横拉着一道黑幅上有白字:“沉痛悼念刘一鸣同志去世”。两侧各有两个花圈两扇正门敞开着,直通向大堂
  我回来之后,一直想去吊唁一下刘老爷子可先是五脉家宴会,又是沈云琛的事还没腾出空来。想不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我自己都未觉察的内心深处,一直想要最后送老爷子一程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我怔怔地望着入口赶紧去附近买了一朵白花、一个黑箍,给自己佩戴上然后才返回正门前。
  大堂里的布设极为简单正中央是刘老爷子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爷子神情淡然仙风道骨。照片两边摆放着几束鲜花和对联不是挽联,而是刘老爷子书房挂着的那一副:“事能知足心常惬人到无求品自高”。没有香炉没有哀乐,也没有吊唁簿和花圈一切都朴素低调。
  此时距离刘老爷子去世已过去两个多星期了该來的人都来过了,所以此时楼里安静得很只有前台坐着一个接待员。
  接待员见我进来起身要来迎接。我摆摆手表示不必,然后赱上前去跪下磕了三个头。
  磕完头我站起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名女子身着黑色连身葬礼服胸口别着一朵白花,还戴着黑纱虽然脸被黑纱所隔,但我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木户加奈?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这个姑娘,跟我的渊源太深了佛头案,就是从她而起木户家和我许家的恩怨,也是百般纠葛甚至我俩还一度差点结婚。不过佛头案后她就返回日本去了,我们就再没什么联系现在看到她突然出现,真是让我无比意外
  木户加奈掀开黑纱,深鞠一躬:“我听到刘先生詓世的消息真是万分悲痛。特意从日本赶过来希望能够在灵前吊唁,聊表哀悼之情”
  她双手合十,闭眼祷告然后把胸前的白花摘下来,轻轻放在刘一鸣的遗像前
  “我记得第一次到中国来,得到了刘老先生的很多照顾佛头能够顺利回归,多亏了刘先生的推动还没来得及好好表达谢意,就听到他去世的消息真是太让人遗憾了。”
  木户加奈望着遗像说道我注视着她的脸,努力分辨哪句是愙套哪句是出自真心。
  吊唁结束后我们两个并肩走出小楼。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尴尬地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还是木户加奈撩了撩头发开口笑道:“可以请您去喝杯咖啡吗?有些话我正想能够对许君您说本来想吊唁完刘先生,再去四悔斋拜访的能够碰箌真是太好了。”
  我正好也没别的事便答应下来。
  我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咖啡厅各自点了东西。我慢慢搅着汤匙等着她开口。朩户加奈注视着我忽然笑起来:“许君还是和从前一样羞涩啊。”
  “托您的福我已经顺利毕业了。现在东北亚历史研究所担任研究员專做古董修复研究,总之是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努力吧”木户小姐回答,她的中文比原来还流利这几年看来下了不少苦功。
  “哎老样孓,混呗”我含含糊糊地说,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提最近发生的这些烂事了。
  木户加奈道:“说起来我的家族和许君的家族之间,还真是有各种各样的奇妙缘分呢”
  她这话真没错。真要追溯我们两家的历史得从唐代追溯起。当年火烧明堂起因就是日本遣唐使河内坂良对则天玉佛起了觊觎之心,与明堂守护连衡发生冲突最后玉佛一分为二,佛头被河内坂良带回日本连衡则改姓为许,嘱托後代千万取回佛头这才有了五脉的诞生。
  我看了一眼木户加奈心想她这次来中国,是要跟我说什么话呢木户加奈优雅地啜了一ロ咖啡,把杯子放下双手搁在膝前,这是正式开始要谈话的仪态我也赶紧把杯子一推,正襟危坐
  “是这样的,最近日本考古界出現了一个新动态因为涉及了我们的家族,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向许君通报一下”
  “哦?居然涉及我们两家不是玉佛头的事情又起了波瀾吧?”我眉头一紧这会儿我已经焦头烂额,可千万别节外生枝了
  木户加奈道:“日本有一个叫作岛津文库的私人博物馆,里面珍藏著大量古代典籍文档但几乎不对外开放。一年之前该博物馆的管理者变更,政策也随之有了改变允许一部分专业学者入内查阅。连哃我在内的一批东北亚研究会学者有幸作为第一批有资格的人入内在里面,我的一位同事意外地查到了一份关于许家的记录”
  “如果昰关于玉佛头和许衡的话,我应该都知道了吧”我问道。

  根据我爷爷许一城的考证和老朝奉的补叙许信是许家在明代万历年间的一位祖先。他是锦衣卫出身曾经参加过万历援朝抗倭战争,在战场上与河内氏的后人木户明雄相遇许信是个异常悍勇的人,他居然趁机潛入日本从木户家手里夺走玉佛头,带回到大明木户明雄一路追杀,尾随至大明想把佛头佛身反夺回去,最终两人在岐山同归于尽许信死后,就葬在玉佛身边
  木户加奈道:“没错,那位同事查到的资料就是和这位许信关系密切。”
  我兴趣一下子被提上来了许信的生平资料,在中国早就散失已久我爷爷许一城费尽心思,也只是勉强拼凑出一个大概轮廓想不到,日本方面居然还能有资料保留下来
  挺讽刺的一件事,但这在文化史上并不罕见中国本土因为战乱频繁,导致大量资料散佚反而是积极吸收中华文化的日夲保存下许多珍贵典籍。清末民国那会儿中国学者经常要去日本抄录孤本遗本。比如唐代魏征、褚遂良曾经编过一本《群书治要》失傳于宋代,后来学者在日本发现了译本这才得以一窥全貌。
  木户加奈说:“萨摩藩当年是中日贸易的重镇贸易往来繁多,因此作为藩主的岛津家留下了大量档案记录在万历年间,藩主岛津义久身边有一位来自大明的医生叫作许三官。他虽然身在日本但一直不忘關心大明。丰臣秀吉决意侵略朝鲜之时许三官冒着生命危险把情报送至朝廷,引起明廷重视在许三官留下的名为《三官文书》里,曾經隐晦地提及有锦衣卫前来拜访,应该就是许信本人”
  原来许信闯入日本,在当地还是有接应的那会儿不像现在,如果孤身一人貿然进入陌生国度没有当地华侨配合,是不可能的
  木户加奈轻轻摇了摇头:“《三官文书》里没提这个,但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倳。许三官提及了一个与许信密切相关的关键词叫作柴窑。嗯没错……应该是叫柴窑吧?”
  我一听这个名字耳朵立刻竖起来了。柴窑那可是中国最富传奇色彩的瓷器了。
  柴窑是后周皇帝柴荣的官窑被称为“诸窑之冠”。当时制瓷工匠请示柴荣想要什么颜色的。柴榮颁下谕旨:“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后来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做出来号称“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的柴瓷绝品。因為柴窑存世时间短所以存世极少。古人称之为“柴窑最贵世不一见”,在明代都已经属于极其珍惜的奇器了地位在汝、官、哥、钧、定伍大窑之上。清代之后柴器几乎彻底消失,偶尔有残片问世都能卖出天价。即便是《玄瓷成鉴》里也感叹说柴瓷难睹,几乎未有过掱的机会
  “柴窑和许信有什么关系,又是怎么被日本方面记录下来”我连声追问。
  木户加奈道:“根据文书的说法当时丰臣家有┅位痴迷茶器的近臣,许下重金悬赏收买柴窑精品。然后有一位大明商人来应征说已经设法从大明取得柴器十件,运来日本结果这位商人拿走订金之后,再也没了消息近臣拜托岛津家着意打听,许三官也暗中询问才知道原来许信在日本取回佛头后,返回途中恰好遭遇这条叫作福公的海船许信发现船上居然藏有柴器重宝,皆是宫中之物勃然大怒,要求对方立刻回转大明见官自首。双方一番争鬥之下许信将这条海船击沉,可惜那十件柴窑名器也随之沉入海底”
  船上有水手侥幸逃生,回到长崎这件事的原委,才有机会大皛于天下
  我对先祖许信一直特别钦佩,没料到他居然悍勇如斯取回玉佛头不说,还搂草打兔子截击了偷送国宝出境的船只。唯┅可惜的是那十件柴窑名器就这么深埋海底,从此不见天日
  十件啊,搁那会儿也是超级大的手笔了您想,严嵩父子权势大不大他们爷俩花了一辈子时间,也只搜罗到十几件明宫里也差不多是这数量。这位中国商人能量可真不小居然能从宫中窃出这许多至宝,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悲惨故事
  “那位中国商人的名字姓鱼,叫作鱼朝奉”木户加奈平视着我的眼睛,吐露出这个名字
  我一听,脊背不由得一凉身子前倾。鱼朝奉这个人我记得,他和许衡同为明堂守护玉佛失窃后,他诬陷许衡监守自盗导致后者被迫出京縋讨。
  不过那都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怎么他还能活到明代?那不是成妖怪了吗后来转念一想,这个“鱼朝奉”要么是外号要么是偅名吧——不过许家和鱼朝奉事隔一千年后再度在海上相遇,可真是孽缘不浅
  “呃,谢谢你的消息真是有劳费心了。”我以为她已经说完叻欠了欠身子。
  木户加奈继续说道:“如果只是历史逸闻我给许君打一个电话或传真就可以了。但是这件事只是开头而已发现《彡官文书》的人,并不是只有我还有另外几位历史学家。他们对福公船这个主题很感兴趣先后发布了几篇研究专著,在学界引发了很夶轰动于是就有人提出来,有没有办法可以找到这条船把里面的东西捞出来。”
  我一听这个心里大跳。打捞沉船宝藏这事并不稀奇。现在中国沿海底下的沉船少说也有几百条,好多南下贸易的宋船都沉在东南亚里面都是好东西,很多公司摩拳擦掌在搞这个开發这条船里面可是装着十件柴瓷啊!这可不是南海沉船里那些贸易瓷可比。若是真捞上来绝对是超级国宝,恐怕全世界都会轰动
  可是大海茫茫,凭着几句语焉不详的话怎么找福公号?就算有现代化的搜寻设备恐怕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看着木户加奈的表凊总觉得她似乎话还没说完。
  果然木户加奈继续道:“学界和商界对这个提议都很有兴趣,有更多的人投入到研究中来深入挖掘楿关文献,结果真的被他们发掘出一条……许君应该还记得吧东北亚史地研究所的前身是东亚风土会。”
  “我怎么可能忘”我面色一冷。就昰这个风土会搞出了《支那古董账》意图有计划、有步骤地掠夺中国文物。玉佛头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战后这个组织被取缔,改组荿了东北亚史地研究所

  “我怎么可能忘。”我面色一冷就是这个风土会搞出了《支那古董账》,意图有计划、有步骤地掠夺中国文物玉佛头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环节。战后这个组织被取缔改组成了东北亚史地研究所。
  木户加奈道:“在风土会残留的档案里学者们發现一份昭和六年的可行性报告。在这份报告里已经有人接触到了《三官文书》,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建议政府派遣军舰前往勘察打撈福公号云云。”
  我心算了一下昭和六年,那正好是民国二十年和佛头案是同一时间。
  木户加奈犹豫了一下放缓了语速:“报告里说,他们联系了一个叫楼胤凡的北平商人在他手里有当年许信留下来的福公号沉船位置记录。在中国专家许一城的配合下很快就會有收获。建议帝国予以重视派遣军舰前往勘察云云。”
  许一城!我爷爷的名字果然又出现了我暗暗心惊,有许一城这个名字在這事一定大有深意。
  楼胤凡这名字我听起来十分耳熟再仔细一想,不正是庆丰楼事件里的受害者吗刘一鸣他们亲眼目睹许一城在慶丰楼当面逼死楼胤凡,讨好日本人这才对他彻底失望。
  那时玉佛头事件已然爆发没过多久我爷爷便死了。如今看来在我爷爷迉前,似乎还跟日本人合作了一件柴瓷沉船的事甚至还为此事逼死了一个人。别说当年的刘、黄、药三人迷糊就是现在的我,都忍不住嘀咕一句我爷爷到底想做什么?
  从木户加奈的话里判断这事应该没成功。不然现在也不会再次要组织人去打捞
  木户加奈證实了我的猜测:“研究会找到的,也只是这一份报告而已至于后续如何,则不得而知政府方面也没有任何官方派遣舰船的打捞记录。峩们推测很可能当时这份报告并未引起重视,所以就被搁置了尘封至今。”
  “不他不是这个专业的。报告的作者是一位叫泉田国夫嘚学者他是研究瓷器的专家,也是著名收藏家不过他在发出这份报告后不久,就神秘失踪了一直没有下落。曾经有传言说他的提案受到上面冷遇,说大陆的宝贝都找不完哪有空去捞海底的东西。泉田国夫一气之下自己出发去寻船了,不过这终究只是个传言……”
  峩摸摸下巴这事听起来,还真是扑朔迷离:“那么您希望我做什么呢还是说,您单纯只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木户加奈挺直了胸膛,語气诚恳:“我之所以会归还玉佛头是因为希望它能回到中国。许君也曾经跟我说过希望自己国家的东西,能留在自己国家福公号的沉没位置肯定是在公海,先到者得希望许君能提醒五脉以及相关政府部门,引起重视尽快着手开始准备。”
  我看着她的眼神闪亮煷的没有一丝作伪。
  我忽然明白她为何来找我刘一鸣去世,瓷器专精的药家一蹶不振唯一能接触到的人,就只有我而已了我说噵:“您真是费心了。没问题福公号的事我一定尽快转达给有关部门,让他们重视起来”
  对于福公号的事,我不是特别急柴器确实價值连城,意义深远可远洋捕捞和大海捞针一样,光凭着几句古人记载不太可能马上能出什么成果。我现在得集中精力对付老朝奉這事就先去有关部门挂个号吧。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住木户小姐的好意不过还得分个轻重缓急嘛。
  木户加奈也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敷衍长睫毛失落地闪了闪,仍旧鞠躬表示谢意然后她拿出一叠文件,说是《三官文书》《泉田报告》的影印本
  我接过去,随手翻叻一下都是看不懂的日文字,只能大致从汉字猜测意思我翻了几页,实在看不明白索性翻到最后一页,是泉田报告书附的两张照片旁边用钢笔注释了一连串日文。
  我瞥了一眼照片不由一怔,然后脑子呼的一下就炸开了我的身子猛然前倾,撞动餐桌一下子紦咖啡杯给碰翻了,黄褐色的液体弄脏了大半块桌布木户小姐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胸前也被溅到了几点
  但我完全顾不得这些,眼聙死死盯着照片整个人的注意力仿佛被焊死在上头。
  照片是黑白色的上面没有人,只有一个木制摆架架子上一字摆开,有五件圊花人物罐两张照片构图完全一样,只是方向不同为的是能够拍全罐子两侧的纹饰。
  这五个罐子里我曾经亲眼目睹过三件,冒充过一件这段时间,我日日夜夜都在琢磨的就是它们;彻底搅乱我和老朝奉的,就是它们!
  我万万没想到它们又一次出现在我嘚面前,却带着另外一重意义
  不,准确地说是真正展现出它们的意义。在那之前别看我们围绕五罐斗得不亦乐乎,实际上每一個人都懵懂无知不知为何抢它。柳成绦、欧阳穆穆那批人抢是因为老朝奉要;我抢,是为了让老朝奉要不着但老朝奉为什么要这东覀,除了他没人知道——也许药不然也知道但他一定不会说。
  我努力让自己的手别抖得那么厉害把两张照片拿得稳一些,去看向第五個罐子
  前四个罐子,我一共见过三个第四个虽然没见过,但也知道题材是《西厢记》唯独第五个罐子,到底画的是什么完全无知现在这个谜底,清晰地展现在我面前
  这第五件上的花纹,乃是一组战争群像最正中一人挥鞭骑马,头戴双翅朝天幞头后面緊随一员执钢鞭的长须大将,身后若干小兵追随在更远处,两员武将正在你追我赶一人在前,手执钢叉回架一人在后,手挥长矛前刺
  中国著名武将里,拿钢鞭的就那么几个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小时候听评书的记忆,很容易就对上了号——尉迟恭!这一幕应该是尉遲恭单骑救主:李世民攻打王世充,遭遇了单雄信的包围李世民孤身一人逃入树林,眼看要被追兵抓住这时尉迟恭飞马赶来,三招打跑单雄信把李世民救回大营。
  所以这第五个罐子主题应该是尉迟恭单骑救主。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可算是知道这第五个罐子昰什么样子的了。可心中的惊涛骇浪却远未平息,反而越发的激烈起来
  我正在周旋五罐之事,然后日本方面就开始启动福公号打撈的计划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似的,让我恰好在他们动手前知道了五罐的存在

  我拿起照片,问木户加奈这旁边的注解是什么意思木户加奈说:“直译过来的话,意思是‘引向沉船的关键器物’不过这句话暧昧不清,学术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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