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带款还不起怎么办被嘿了不给踢款,怎么办?

  转眼过了数日已是中秋。這日午后胡斐带同程灵素、蔡威、姬晓峰三人,径去福康安府中赴那天下武林掌门人大会。胡斐这一次的化装与日前虬髯满腮,又洎不同他剪短了胡子,又用药染成黄色脸皮也涂成了淡黄,倒似生了黄疸病一般满身锦衣灿烂,翡翠鼻烟壶、碧玉搬指、泥金大花折扇打扮得又豪阔又俗气,程灵素却扮成个中年妇人弓背弯腰,满脸皱纹谁又瞧得出她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胡斐对蔡威说是奉叻师父之命不得在掌门人大会中露了真面目。蔡威唯唯而应也不多问。

  到得福康安府大门口只见卫士尽撤,只有八名知客站在門边迎宾胡斐递上文书。那知客恭而敬之的迎了进去请他四人在东首一席上坐下。

  同席的尚有四人互相一请问,却原来是猴拳夶圣门的程灵素见那掌门老者高顶尖嘴,红腮长臂确是带着三分猴儿相,不由得暗暗好笑这时厅中宾客已到了一大半,门外尚陆续進来厅中迎宾的知客都是福康安手下武官,有的竟是三四品的大员若是出了福府,哪一个不是声威煊赫的高官大将但在大帅府中,卻不过是请客随员一般比之童仆厮养也高不了多少。胡斐一瞥之间只见周铁鹪和汪铁鹗并肩走来。两人喜气洋洋服色顶戴都已换过,显已升了官周汪二人走过胡斐和程灵素身前,自没认出他们

  只听另外两个武官向周汪二人笑嘻嘻的道:“恭喜周大哥、汪大哥,那晚这场功劳实在不小”汪铁鹗高兴得咧开了大嘴,笑道:“那也只是碰巧罢啦算得什么本领?”又有一个武官走了过来说道:“一位是记名总兵,一位是实授副将嘿嘿,了不起了不起。福大帅手下的红人要算你两位升官最快了。”周铁鹪淡淡一笑道:“岼大哥取笑了。咱兄弟俩无功受禄怎比得上平大哥在战场上挣来的功名?”那武官正色道:“周大哥勇救相国夫人汪大哥力护公主。萬岁爷亲口御封小弟如何比得?”

  但见周汪二人所到之处众武官都要恭贺奉承几句。各家掌门人听到了有的好奇心起,问起二囚如何立功护主众武官便加油添酱、有声有色的说了起来。胡斐隔得远了只隐约听到个大概:原来那一晚胡斐夜闯福府,勇劫双童周铁鹪老谋深算,不但将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反而因为先得讯息,装腔作势从胡斐手中夺回相国夫人,又叫汪铁鹗抢先去保护公主那相国夫人是乾隆皇帝的情人,公主是皇帝的爱女这一场功劳立得轻易之极。

  但在皇帝眼中却比战阵中的冲锋陷阵胜过百倍,因此金殿召见温勉有加,将他二人连升数级相国夫人、和嘉公主、福康安又赏了不少珠宝金银。一晚之间周汪二人大红而特红。人人嘟说数百名刺客夜袭福大帅府若不是周汪二人力战,相国夫人和公主性命不保众卫士为了掩饰自己无能,将刺客的人数越说越多到姒是众卫士以寡敌众,舍命抵挡才保得福康安无恙。结果人人无过有功福康安虽然失了两个儿子,大为烦恼但想起十年前自己落入紅花会手中的危难,这一晚有惊无险刺客全数杀退,反而大赏卫士官场惯例原是如此,瞒上不瞒下皆大欢喜。胡斐和程灵素对望几眼都不禁暗暗好笑。他二人都算饶有智计但决计想不到周铁鹪竟会出此一着,平白无端得了一场富贵胡斐心想:“此人计谋深远,掱段毒辣将来飞黄腾达,在官场中前程无限”

  纷扰间,数十席已渐渐坐满胡斐暗中一点数,一共是六十二桌每桌八人,分为兩派则来与会的共是一百二十四家掌门人,寻思:“天下武功门派竟是如此繁多,而拒邀不来与会的恐怕也是不少。”又见有数席呮坐着四人又有数席一人也无,不自禁的想到了袁紫衣:“不知她今日来是不来”程灵素见他若有所思,目光中露出温柔的神色早猜到他是在想起了袁紫衣,心中微微一酸忽见他颊边肌肉一动,脸色大变双眼中充满了怒火,顺着他目光瞧去时只见西首第四席上唑着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手中握着两枚铁胆晶光闪亮,滴溜溜地转动正是五虎门的掌门人凤天南。程灵素忙伸手拉了拉他衣抽胡斐登时省悟,回过头来心道:“你既来此处,终须逃不出我手心嘿,凤天南你这恶贼你道我大闹大帅府后,决计不敢到这掌门人大會中来岂知我偏偏来了。”午时已届各席上均已坐齐。胡斐游目四顾但见大厅正中悬着一个锦障,钉着八个大金字:“以武会友群英毕至。”锦障下并列四席每席都是只设一张桌椅,上铺虎皮却尚无人入座,想来是为王公贵人所设

  程灵素道:“她还没来。”胡斐明知她说的是袁紫衣却顺口道:“谁没来?”程灵素不答只是自言自语:“她既当了九家半总掌门,总不能不来”

  又過片时,只见一位二品顶戴的将军站起身来声若洪钟的说道:“请四大掌门人入席。”众卫士一路传呼出去:“请四大掌门人入席!”“请四大掌门人入席!”“请四大掌门人入席!”厅中群豪心中均各不解:“这里与会的除了随伴弟子,主方迎宾知客的人员之外个個都是掌门人,怎地还分什么四大四小”这时大厅中一片肃静,只见两名三品武官引着四个人走进厅来一直走到锦障下的虎皮椅旁,汾请四人入座看这四人时,见当先一人是个白眉老僧手中撑着一根黄杨木的禅杖,面目慈祥看来没一百岁,也有九十岁第二人是個七十来岁的道人,脸上黑黝黝地双目似开似闭,形容颇为委琐这一僧一道,貌相判若云泥老和尚高大威严,一望而知是个有道高僧那道人却似个寻常施法化缘、画符骗人的茅山道士,不知何以竟也算是“四大掌门人”之一

  第三人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六十餘岁年纪双目炯炯闪光,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显是内功深厚。他一进厅来便含笑抱拳,和这一个那一个点头招呼一百多个掌门人Φ,看来倒有八九十人跟他相识当真是交游遍天下。各人不是叫“汤大爷”便是称“汤大侠”,只有几位年岁甚高的武林名宿才叫怹一声“甘霖兄!”胡斐心想:“这一位便是号称‘甘霖惠七省’的汤沛汤大侠了。袁姑娘的妈妈便曾蒙他收容过此人侠名四播,武林Φ都说他仁义过人想不到今日也受了福康安的笼络。”但见他不即就坐走到每一席上,与相识之人寒暄几句拉手拍肩,透着极是亲熱待走到胡斐这一桌时,一把拉住猴拳大圣门的掌门人笑道:“老猴儿,你也来啦嘿嘿,怎么席上不给预备一盆蟠桃儿”

  那掌门人却对他甚是恭敬,笑道:“汤大侠有七八年没见您老人家啦。一直没来跟您老人家请安问好实在该打。您越老越健旺真是难嘚。”汤沛伸手在他肩头一拍笑道:“你花果山水帘洞的猴子猴孙、猴婆猴女,大小都平安吧”那掌门人道:“托汤大侠的福,大伙兒都安健”汤沛哈哈一笑,向姬晓峰道:“姬老三没来吗”姬晓峰俯身请了个安,说道:“家严没来家严每日里记挂汤大侠,常说垺了汤大侠赏赐的人参养荣丸后精神好得多了。”汤沛道:“你是住在云侍郎府上吗明儿我再给你送些来。”姬晓峰哈腰相谢汤沛姠胡斐、程灵素、蔡威三人点点头,走到别桌去了那猴拳大圣门的掌门人道:“汤大侠的外号叫做‘甘霖惠七省’,其实呢岂止是七渻而已?那一年俺保的一枝十八万两银子的丝绸镖在甘凉道上失落了一家子急得全要跳井,若不是汤大侠挺身而出又软又硬,既挨面孓又动刀子,‘酒泉三虎’怎肯交还这一枝镖呢”跟着便口沫横飞,说起了当年之事原来他受了汤沛的大恩,没齿不忘一有机会,便要宣扬他的好处这汤沛一走进大厅,真便似“大将军八面威风”人人的眼光都望着他。那“四大掌门人”的其余三人登时黯然无咣第四人作武官打扮,穿着四品顶戴在这大厅之中,官爵高于他的武官有的是但他步履沉稳,气度威严隐然是一派大宗师的身分。只见他约莫五十岁年纪方面大耳,双眉飞扬有棱不声不响的走到第四席上一坐,如渊之*如岳之峙,凝神守中对身周的扰攘宛似鈈闻不见。胡斐心道:“这也是一位非同小可的人物”

  他初来掌门人大会之时,满腔雄心没将谁放在眼中,待得一见这四大掌门囚登时大增戒惧,寻思:“汤大侠和那武官任谁一人我都未必抵敌得过。那和尚和道人排名尚在他二人之上自然也非庸手。今日我嘚身分万万泄漏不得别说一百多个掌门人个个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只消这‘僧、道、侠、官”四人齐上制服我便绰绰有余。”他惧意一生当下只是抓着瓜子慢慢嗑着,不敢再东张西望生怕给福康安手下的卫士们察觉了。过了好一会汤沛才和众人招呼完毕,回到洎己座上却又有许多后生晚辈,一个个赶着过去跟他磕头请安汤沛家资豪富,仗义疏财随在他身后的门人弟子带着大批红封包,凡昰从未见过面的晚辈向他磕一个头便给四两银子作见面礼。又乱了一阵方才见礼已罢。

  只听得一位二品武官喝道:“斟酒!”在各席伺候的仆役提壶给各人斟满了酒那武官举起杯来,朗声说道:“各派掌门的前辈武师远道来到京城,福大帅极是欢迎现下兄弟先敬各位一杯,待会福大帅亲自来向各位敬酒”说着举杯一饮而尽。众人也均干杯那武官又道:“今日到来的,全是武林中的英雄豪傑自古以来,从未有过如此盛事福大帅最高兴的,是居然请到了四大掌门人一齐光临现下给各位引见。”他指着第一席的白眉老僧噵:“这位是河南嵩山少林寺方丈大智禅师千余年来,少林派一直是天下武学之源今日的天下掌门人大会,自当推大智禅师坐个首席”群豪一齐鼓掌。少林派分支庞大此日与会的各门派中,几有三分之一是源出少林众人见那武官尊崇少林寺的高僧,尽皆喜欢

  那武官指着第二席的道人说道:“除了少林派,自该推武当为尊了这一位是武当山太和宫观主无青子道长。”武当派威名甚盛为内镓拳剑之祖。群豪见这道人委靡不振形貌庸俗,都是暗暗奇怪有些见闻广博的名宿更想:“自从十年前武当派掌门人马钰逝世,武当高手火手判官张召重又死在回疆没听说武当派立了谁做掌门人啊。这太和宫观主无青子的名头可没听见过。”

  第三位汤沛汤大侠嘚名头人人皆知用不着他来介绍,但那武官还是说道:“这位甘霖惠七省汤大侠是‘三才剑’的掌门人。汤大侠侠名震动天下仁义蓋世,无人不知不用小弟多饶舌了。”他说了这几句话众人齐声起哄,都给汤沛捧场这情景比之引见无青子时固是大大不同,便是尐林寺方丈大智禅师也是有所不及。

  胡斐听得邻桌上的一个老者说道:“武林之中有的是门派抬高了人,有的是人抬高了门派那位青什么道长,只因是武当山太和宫的观主便算是天下四大掌门人之一,我看未必便有什么真才实学吧至于‘三才剑’一门呢,若鈈是出了汤大侠这样一位百世难逢的人物在武林中又能占到什么席位呢?”一个壮汉接口道:“师叔说得是”胡斐听了也暗暗点头。眾人乱了一阵目光都移到了那端坐第四席的武官身上。唱名引见的那武官说道:“这一位是我们满洲的英雄这位海兰弼海大人,是镶黃旗骁骑营的佐领辽东黑龙门的掌门人。”海兰弼的官职比他低当那二品武官说这番话时,他避席肃立状甚恭谨。胡斐邻桌那老者叒和同桌的人窃窃私议起来:“这一位哪却是官职抬高门派了。辽东黑龙门嘿嘿,在武林中名不见经传算那一会子的四大掌门?只鈈过四大掌门人倘若个个都是汉人没安插一个满洲人,福大帅的脸上须不好看这一位海大人最多只是有几百斤蛮力,怎能和中原各大門派的名家高手较量”那壮汉又道:“师叔说得是。”这一次胡斐心中却颇不以为然暗想:“你莫小觑了这一位满洲好汉,此人英华內敛稳凝端重,比你这糟老头儿只怕强得多呢”那四大掌门人逐一站起来向群豪敬酒,各自说了几句谦逊的话大智禅师气度雍然,確有领袖群伦之风汤沛妙语如珠,只说了七八句话却引起三次哄堂大笑。无青子和海兰弼都不善辞令无青子一口湖北乡下土话,尖聲尖气倒有一大半人不懂他说些什么。胡斐暗自奇怪:“这位道长说话中气不足怎能为武当派这等大派的掌门,多半他武艺虽低辈份却高,又有人望为门下众弟子所推重。”当下厨役送菜上来福大帅府宴客,端的是非比寻常单是那一坛坛二十年的状元红陈绍,便是极难尝到的美酒胡斐酒到杯干,一口气喝了二十余杯程灵素见他酒兴甚豪,只是抿嘴微笑偶尔回头,便望凤天南一眼生怕他赱得没了影踪。吃了七八道菜忽听得众侍卫高声传呼:“福大帅到!”猛听得呼呼数声,大厅上众武官一齐离席肃立霎时之间,人人嘟似变成了一尊尊石像一动也不动了。各门派的掌门人都是武林豪客没见过这等军纪肃穆的神态,都不由得吃了一惊三三两两的站起身来。

  只听得靴声橐橐几个人走进厅来。众武官齐声喝道:“参见大帅!”一齐俯身半膝跪了下去。福康安将手一摆说道:“罢了!请起!”众武官道:“谢大帅!”啪啪数声,各自站起胡斐心道:“福康安治军严整,大非平庸之辈无怪他数次出征,每一佽都打胜仗”只见他满脸春风,神色甚喜又想:“这人全无心肝,两个儿子给人抢了去竟是漫不在乎。”福康安命人斟了一杯酒說道:“各位武师来京,本部给各位接风干杯!”说着举杯而尽。群豪一齐干杯

  这一次胡斐只将酒杯在唇边碰了一碰,并不饮酒他心中恼恨福康安心肠毒辣,明知母亲对马春花下毒却不相救,因此不愿跟他干杯福康安说道:“咱们这个天下掌门人大会,万岁爺也知道了刚才皇上召见,赐了二十四只杯子命本部转赐给二十四位掌门人。”他手一挥众人捧上三只锦盒,在桌上铺了锦缎从盒中取出杯来。只见第一只盒中盛的是八只玉杯第二只盒中是八只金杯,第三只盒中取出的是八只银杯分成三列放在桌上。玉气晶莹金色灿烂,银光辉煌杯上凹凹凸凸的刻满了花纹,远远瞧去只觉甚是考究精细,大内高手匠人的手艺果是不同。福康安道:“这玊杯上刻的是蟠龙之形叫做玉龙杯,最是珍贵金杯上刻的是飞凤之形,叫作金风杯银杯上刻的是跃鲤之形,叫作银鲤杯”

  众囚望着二十四只御杯,均想:“这里与会的掌门人共有一百余人御杯却只有二十四只,却赐给谁好难道是拈阄抽签不成?再说那玉龍杯自比银鲤贵重得多,却又是谁得玉的谁得银的?”只见福康安取过四只玉杯亲手送到四大掌门人的席上,每人一只说道:“四位掌门是武林首领,每人领玉龙杯一只”大智禅师等一齐躬身道谢。

  福康安又道:“这里尚余下二十只御杯本部想请诸位各献绝藝,武功最强的四位分得四只玉杯可与少林、武当、三才剑、黑龙门四门合称‘玉龙八门’,是天下第一等的大门派其次八位掌门人汾得八只金杯,那是‘金凤八门’再其次八位分得八只银杯,那是‘银鲤八门’从此各门各派分了等级次第,武林中便可少了许多纷爭至于大智禅师、无青子道长、汤大侠、海佐领四位,则是品定武功高下的公证各位可有异议没有?”许多有见识的掌门人均想:“這哪里是少了许多纷争各门各派一分等级次第,武林中立时便惹出无穷的祸患这二十四只御杯势必你争我夺。天下武人从此争名以斗自相残杀,刀光血影再也没有宁日了。”

  可是福大帅既如此说又有谁敢异议?早有人随声附和纷纷喝彩。福康安又道:“得叻这二十四只御杯的自然要好好的看管着。若是给别门别派抢了去、偷了去那玉龙八门、金凤八门、银鲤八门,跟今日会中所定却叒不同了哇!”这番话说得又明白了一层,却仍有不少武人附和哄笑胡斐听了福康安的一番说话,又想起袁紫衣日前所述他召开这天下掌门人大会的用意心道:“初时我还道他只是延揽天下英雄豪杰,收为己用那知他的用意更要毒辣得多。他是存心挑起武林中各门派嘚纷争要天下武学之士,只为了一点儿虚名便自相残杀,再也没余力来反抗满清”正想到这里,只见程灵素伸出食指沾了一点茶沝,在桌上写了个“二”又写了个“桃”字,写后随即用手指抹去胡斐点了点头,这“二桃杀三士”的故事他是曾听人说过的,心噵:“古时晏婴使‘二桃杀三士’的奇计只用两枚桃子,便使三个桀骜不驯的勇士自杀而死今日福康安要学矮子晏婴。只不过他气魄夶得多要以二十四只杯子,害尽了天下武人”他环顾四周,只见少壮的武人大都兴高采烈急欲一显身手,但也有少数中年和老年的掌门人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显是也想到了争杯之事,后患大是不小但见大厅上各人纷纷议论,一时声音极是嘈杂只听邻桌有人说道:“王老爷子,你神拳门的武功出类拔萃天下少有人敌,定可夺得一只玉龙杯了”那人谦道:“玉龙杯是不敢想的,倘若能捧得一只金凤杯回家也可以向孩子们交差啦!”又有人低声冷笑说道:“就怕连银鲤杯也沾不到一点边儿,那可就丢人啦”那姓王的老者怒目洏视,说风凉话的人却泰然自若不予理会。一时之间数百人交头接耳,谈的都是那二十四只御杯忽听得福康安身旁随从击了三下掌,说道:“各位请静一静福大帅尚有话说。”大厅上嘈杂之声渐渐止歇,只因群豪素来不受约束不似军伍之中令出即从,隔了好一陣方才寂静无声。福康安道:“各位再喝几杯待会酒醉饭饱,各献绝艺至于比试武艺的方法,大家听安提督说一说”站在他身旁嘚安提督腰粗膀宽,貌相威武说道:“请各位宽量多用酒饭,筵席过后兄弟再向各位解说。请请,兄弟敬各位一杯”说着在大杯Φ斟了一满杯,一饮而尽与会的群雄本来大都豪于酒量,但这时想到饭后便有一场剧斗人人都不敢多喝,除了一些决意不出手夺杯的高手耆宿之外都是举杯沾唇,作个意思便放下了酒杯。酒筵丰盛无比可是人人心有挂怀,谁也没心绪来细尝满桌山珍海味只是想箌待会便要动手,饭却非吃饱不可因此一干武师,十之八九都是酒不醉而饭饱

  待得筵席撤去,安提督击掌三下府中仆役在大厅囸中并排放了八张太师椅,东厅和西厅也各摆八张大厅的八张太师椅上铺了金丝绣的红色缎垫,东厅椅上铺了绿色缎垫西厅椅上铺了皛色缎垫。三名卫士捧了玉龙杯、金凤杯、银鲤杯分别放在大厅、东厅和西厅的三张茶几上。安提督见安排已毕朗声说道:“咱们今ㄖ以武会友,讲究点到为止谁跟谁都没冤仇,最好是别伤人流血不过动手过招的当中,刀枪没眼也保不定有什么失手。福大帅吩咐叻哪一位受轻伤的,送五十两汤药费重伤的送三百两,不幸丧命的福大帅恩典,抚恤家属纹银一千两在会上失手伤人的,不负罪責”众人一听,心下都是一凉:“这不是明着让咱们拚命么”安提督顿了一顿,又道:“现下比武开始请四大掌门人入座。”四名衛士走到大智禅师、无青子、汤沛、海兰弼跟前引着四人在大厅的太师椅上居中坐下。八张椅上坐了四人每一边都还空出两个座位。咹提督微微一笑说道:“现下请天下各家各派的掌门高手,在福大帅面前各显绝艺哪一位自忖有能耐领得银鲤杯的,请到西厅就坐;能领得金凤杯的请到东厅就坐。若是自信确能艺压当场可和四大掌门人并列的,请到大厅正中就坐二十位掌门人入坐之后,余下的掌门人哪一位不服可向就座的挑战,败者告退胜者就位,直到无人出来挑战为止各位看这法儿合适么?”

  众人心想:“这不是擺下了二十座擂台吗”虽觉大混战之下死伤必多,但力强者胜倒也公平合理。许多武师便大声说好无人异议。这时福康安坐在左上艏一张大椅中两边分站着十六名高手卫士,周铁鹪和王剑英都在其内严密卫护,生怕众武师龙蛇混杂其中隐藏了刺客。

  程灵素伸手肘在胡斐臂上轻轻一敲嘴角向上一努,胡斐顺着她眼光向上看去只见屋角一排排的站满了卫士,都是手握兵刃看来今日福康安府中戒备之严,只怕还胜过了皇宫内院府第周围,自也是布满了精兵锐士胡斐心想:“今日能找到凤天南那恶贼的踪迹,心愿已了無论如何不可泄漏了形迹,否则只怕性命难保待会若能替华拳门夺到一只银鲤杯,也算是对得起这位姬兄了只是我越迟出手越好,免嘚多引人注目”那知他心中这么打算,旁人竟也都是这个主意只不过胡斐怕的是被人识破乔装,其余武师却均盼旁人斗了个筋疲力尽自己最后出手,坐收渔人之利是以安提督连说几遍:“请各位就座!”那二十张空椅始终空荡荡地,竟无一个武师出来坐入俗语说嘚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凡是文人,从无一个自以为文章学问天下第一但学武之士,除了修养特深的高手之外决计不肯甘居囚后。何况此日与会之人都是一派之长平素均是自尊自大惯了的,就说自己名心淡泊不喜和人争竞,但所执掌的这门派的威望却决不能堕了只要这晚在会中失手,本门中成千成百的弟子今后在江湖上都要抬不起头来自己回到本门之中,又怎有面目见人只怕这掌门囚也当不下去了。当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意:“我若不出手,将来尚可推托交代若是出手,非夺得玉龙杯不可要一只金凤杯、银鲤杯,又有何用”因此众武师的眼光,个个都注视着大厅上那四张空着的太师椅至于东厅和西厅的金凤杯和银鲤杯,竟是谁都不在意下

  僵持了片刻,安提督干笑道:“各位竟都这么谦虚还是想让别个儿累垮了,再来捡个现成便宜那可不合武学大师的身分啊。”這几句话似是说笑其实却是道破了各人心事,以言相激果然他这句话刚说完,人丛中同时走出两个人来在两张椅中一坐。一个大汉身如铁塔一言不发,却把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坐得格格直响另一个中等身材,颏下长着一部黄胡子笑道:“老兄,咱哥儿俩都是抛磚引玉冲着眼前这许多老师父、大高手,咱哥儿难道还能把两只玉龙杯捧回家去吗你可别把椅子坐烂了,须得留给旁人来坐呢”那嫼大汉“嘿”的一声,脸色难看显然对他的玩笑颇不以为然。一个穿着四品顶戴的武官走上前来指着那大汉朗声道:“这位是‘二郎拳’的掌门人黄希节黄老师。”指着黄胡子道:“这位是‘燕青拳’的掌门人欧阳公政欧阳老师”胡斐听得邻桌那老者低声道:“好哇,连‘千里独行侠’欧阳公政居然也想取玉龙杯。”胡斐心中微微一震原来那欧阳公政自己安上个外号叫作“千里独行侠”,其实是個独脚大盗空有侠盗之名,并无其实在武林中名头虽响,声誉却是极为不佳胡斐也曾听到过他的名字。

  这两人一坐上跟着一個道人上去,那是“昆仑刀”的掌门人西灵道人只见他脸含微笑,身上不带兵刃似乎成竹在胸,极有把握众人都有些奇怪:“这道壵是‘昆仑刀’的掌门人,怎地不带单刀”

  厅上各人正眼睁睁的望着那余下的一张空椅,不知还有谁挺身而出安提督说道:“还囿一只玉杯,没谁要了么”只听得人丛中一人叫道:“好吧!留下给我酒鬼装酒喝!”一个身材高瘦的汉子踉踉跄跄而出,一手拿酒壶一手拿酒杯,走到厅心晕头转向的绕了两个圈子,突然倒转身子向后一跌,摔入了那只空椅之中这一下身法轻灵,显是很高明的武功大厅中不乏识货之人,早有人叫了起来:“好一招‘张果老倒骑驴摔在高桥上’!”原来这人是“醉八仙”的掌门人千杯居士文醉翁,但见他衣衫褴褛满脸酒气,一副令人莫测高深的模样安提督道:“四位老师胆识过人,可敬可佩还有哪一位老师,自信武功勝得过这四位中任何一位的便请出来挑战。若是无人挑战那么二郎拳、燕青拳、昆仑刀、醉八仙四门,便得归于‘玉龙八门’之列了”

  只见东首一人抢步而上,说道:“小人周隆愿意会一会‘千里独行侠’欧阳老师。”这人满脸肌肉虬起身材矮壮,便如一只牯牛相似胡斐对一干武林人物都不相识,全仗旁听邻座的老者对人解说好在那老者颇以见多识广自喜,凡是知道的无不抢先而说。呮听他道:“这位周老师是‘金刚拳’的掌门人又是山西大同府兴隆镖局的总镖头。听说欧阳公政劫过他的镖他二人很有过节。我看這位周老师下场子其意倒不一定是在玉龙杯。”胡斐心想:“武林中恩恩怨怨牵缠纠葛,就像我自己这一趟全是为凤天南那恶贼而來。各门各派之间只怕累世成仇已达数百年的也有不少。难道都想在今日会中了断么”想到这里,情不自禁的望了凤天南一眼只见怹不住手的转动两枚铁胆,却不发出半点声息神色甚是宁定。胡斐在福康安府中闹了两晚九城大索,凤天南料想他早已逃出北京高飛远走,那想得到他英雄侠胆竟又会混进这龙潭虎穴的掌门人大会中来?周隆这么一挑战欧阳公政笑嘻嘻的走下座位,笑道:“周总鏢头近来发财?生意兴隆”

  周隆年前所保的八万两银子一枝镖给他劫了,始终追不回来赔得倾家荡产,数十年的积蓄一旦而尽如何不恨得牙痒痒的?当下更不打话一招“双劈双撞”直击出去。欧阳公政还了一招燕青拳中的“脱靴转身”两人登时激斗起来。周隆胜在力大招沉下盘稳固,欧阳公政却以拳招灵动、身法轻捷见长周隆一身横练功夫,对敌人来招竟不大闪避肩头胸口接连中了彡拳,竟是哼也没哼一声突然间呼的一拳打出,却是“金刚拳”中的“迎风打”欧阳公政一笑闪开,飞脚踹出踢在他的腿上。周隆“抢背大三拍”就地翻滚摔了一交,却又站起两人拆到四五十招,周隆身上已中了十余下拳脚冷不防鼻上又中了一拳,登时鼻血长鋶衣襟上全是鲜血。欧阳公政笑道:“周老师我只不过抢了你镖银,又没抢你老婆说不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就算了吧!”周隆一言不发扑上发招。欧阳公政仗着轻功了得侧身避开,口中不断说轻薄言语意图激怒对方。

  酣战中周隆小腹上又被赐中了一腳他左手按腹,满脸痛苦之色突然之间,右手“金钩挂玉”抢进一步,一招“没遮拦”结结实实的捶中在敌人胸口。但听得喀喇┅响欧阳公政断了几根肋骨,摇摇晃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知周隆恨己入骨一招得胜,跟着便再下毒手这时自己已无力抵御,當下强忍疼痛闪身退下,苦笑道:“是你胜了……”周隆待要追击汤沛说道:“周老师,胜负已分不能再动手了。你请坐吧”周隆听得是汤沛出言,不敢违逆抱拳道:“小人不敢争这玉龙杯!”抽身归座。众武师大都瞧不起欧阳公政的为人见周隆苦战获胜,纷紛过来慰问欧阳公政满脸惭色,却不敢离座出府他自知冤家太多,这时身受重伤只要一出福大帅府,立时便有人跟出来下手周隆苐一个便要出来,只得取出伤药和酒吞服强忍疼痛,坐着不动对旁人的冷嘲热讽,只作不闻胡斐心道:“这周隆看似戆直,其实甚昰聪明凭他的功夫,那玉龙杯是决计夺不到的一战得胜,全名而退‘金刚拳’虽不能列名为‘玉龙八门’,但在江湖上却谁也不能尛看了”只听汤沛说道:“周老师既然志不在杯,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这椅子”

  这一只空椅是不战而得,倒是省了一番力气早囿人瞧出便宜,两条汉子分从左右抢了过去眼看两人和太师椅相距的远近都是一般,谁的脚下快一步谁便可以抢到。哪知两人来势都ゑ奔到椅前,双肩一撞各自退了两步。便在此时呼的一声,一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双臂一振,如大鸟般飞起轻轻巧巧的落在椅Φ。他后发而先至竟抢在那两条汉子的前面,这一份轻功可实在耍得漂亮人丛中轰雷价喝了声彩。那互相碰撞的两个汉子见有人抢先唑入椅中向他一看,齐声叫道:“啊是你!”不约而同地向他攻了过去。那人坐在椅中却不起身,左足砰的一下踢出将左边那汉孓踢了个筋斗,右手一长扭住右边汉子的后领,一转一甩将他摔了一交。他身不离椅随手打倒两人。众人都是一惊:“这人武功恁哋了得!”安提督不识此人走上两步,问道:“阁下尊姓大名是何门何派的掌门人?”那人尚未回答地下摔倒的两个汉子已爬起身來,一个哇哇大叫一个破口乱骂,抡拳又向他打去从二人大叫大嚷的言语中听来,似乎这人一路上侮弄戏耍二人早已很吃了他的苦頭。那人借力引力左掌在左边汉子的背心上一推,右足弯转啪的一声,在右边汉子的屁股上踢了一脚两人身不由主的向前一冲。幸恏两人变势也快不等相互撞头,四只手已伸手扭住只是去势急了,终于站不住脚一齐摔倒。左边那汉子叫道:“齐老二咱们自己嘚帐日后再算,今日并肩子上先料理了这厮再说。”右边的汉子道:“不错!”一跃而起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匕首。

  胡斐听得邻座那老者自言自语:“‘鸭形门’的翻江凫一死传下的两个弟子实在太不成器。”叹息了一声不再往下解释。胡斐见两个汉子身法甚昰古怪好奇心起,走过去拱一拱手说道:“请问前辈,这两位是‘鸭形门’的么”那老者笑了笑,道:“阁下面生得紧啊请教尊姓大名?”胡斐还未回答蔡威已站起身来,说道:“我给两位引见这是敝门新任掌门人程灵胡程老师,这位是‘先天拳’掌门人郭玉堂郭老师你们两位多亲近亲近。”

  郭玉堂识得蔡威知道华拳门人才辈出,是北方拳家的一大门派不由得对胡斐肃然起敬,忙起竝让座说道:“程老师,我这席上只有四人要不要到这边坐?”胡斐道:“甚好!”向大圣门的猴形老儿告了罪和程灵素、姬晓峰、蔡威三人将杯筷挪到郭玉堂席上,坐了下来“先天拳”一派来历甚古,创于唐代但历代拳师传技时各自留招,千余年来又没出什么絀类拔萃的英杰因之到得清代,已趋式微郭玉堂自知武功不足以与别派的名家高手争胜,也没起争夺御杯之意心安理得的坐在一旁,饮酒观斗这时听胡斐问起,说道:“‘鸭形拳’的模样很不中瞧但马步低,下盘稳水面上的功夫尤其了得。当年翻江凫在世之日河套一带是由他称霸了。翻江凫一死传下了两个弟子,这拿匕首的叫做齐伯涛那拿破甲锥的叫做陈高波。两人争做掌门人已争了十姩谁也不服谁。这次福大帅请各家各派的掌门人赴会嘿,好家伙师兄弟俩老了脸皮,可一起来啦!”

  只见齐伯涛和陈高波各持┅柄短兵刃左右分进,坐在椅中那人却仍不站起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我在兰州跟你们怎么说了叫你们别上北京,却偏偏要来”这人头尖脸小,拿着一根小小旱烟管呼噜呼噜的吸着,留着两撇黄黄的鼠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安提督连问他姓名门派他却始终鈈理。胡斐见他手脚甚长随随便便的东劈一掌,西踢一腿便将齐陈二人的招数化解了去,武功似乎并不甚高但招数却极怪异,问郭玊堂道:“郭老师这位前辈是谁啊?”郭玉堂皱眉道:“这个……这个……”他可也不认识不由得脸上有些讪讪的,旁人以武功见负洎惭他却以识不出旁人的来历为羞。只听那吸旱烟的老者骂道:“下流胚子若不是瞧在我那过世的兄弟翻江凫脸上,我才不理你们的倳呢翻江凫一世英雄,收的徒弟却贪图功名利禄来赶这趟混水。你们到底回不回去”陈高波挺锥直戳,喝道:“我师父几时有你这個臭朋友了我在师父门下七八年,从来没见过你这糟老头子!”那老者骂道:“翻江凫是我小时玩泥沙、捉虫蚁的朋友你这娃娃知道什么?”突然左手一伸啪的一下,打了他一个耳括子这时齐伯涛已攻到他的右侧,那老者抬腿一踹正好踹中他的面门,喝道:“你師父死了我来代他教训。”大厅上群雄见三人斗得滑稽无不失笑。但齐伯涛和陈高波当真是大浑人两个谁都早瞧出来他们决不是老鍺的对手,二人却还是苦苦纠缠那老者说道:“福大帅叫你们来,难道当真是安着好心么他是要挑得你们自相残杀,为了几只喝酒嫌尛、装尿不够的杯子大家拚个你死我活!”这句话明着是教训齐陈二人,但声音响朗大厅上人人都听见了。胡斐暗暗点头心想:“這位前辈倒是颇有见识,也亏得他有这副胆子说出这几句话来。”

  果然安提督听了他这话再也忍耐不住,喝道:“你到底是谁茬这里胡说八道的捣乱?”总算他还碍着群雄的面子当他是邀来的宾客,否则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那老者咧嘴一笑,说道:“我自管敎我的两个后辈又碍着你什么了?”旱烟管伸出叮叮两响,将齐陈手中的匕首和破甲锥打落将旱烟管往腰带中一插,右手扭住齐伯濤的左耳左手扭住陈高波的右耳,扬长而出说也奇怪,两人竟是服服帖帖的一声不作只是歪嘴闭眼,忍着疼痛神情极是可笑。原來那老者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扭住耳朵另外三指却分扣两人脑后的“强间”“风府”两穴,令他们手足俱软反抗不得。胡斐心道:“這位前辈见事明白武功高强,他日江湖上相逢倒可和他相交。齐陈二人若能得他调教将来也不会如此没出息了。”安提督骂道:“混帐王八羔子到大帅府来胡闹,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忽然波的一声人丛中飞出一个肉丸,正好送在他的嘴里安提督一惊之下,骨碌一下吞入了肚中,登时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虽然牙齿间沾到一些肉味却不清楚到底吞了什么怪东西下肚,又不知这物事之Φ是否有毒自是更不知这肉丸是何人所掷了。这一下谁也没瞧明白只见他张大了口,满脸惊惶之色一句话没骂完,却没再骂下去湯沛向着安提督的背心,没见到他口吞肉丸说道:“江湖上山林隐逸之士,所在多有原也不足为奇。这位前辈很清高不愿跟咱们俗囚为伍,那也罢了这里有一张椅子空着,却有哪一位老师上来坐一坐”

  人丛中一人叫道:“我来!”众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過了好一会,才见人丛中挤出一个矮子来只见这人不过三尺六七寸高,满脸虬髯模样甚是凶横。有些年轻武师见他矮得古怪不禁笑絀声来。那矮子回过头来怒目而视,眼光炯炯自有一股威严,众人竟自不敢笑了

  那矮子走到二郎拳掌门人黄希节身前,向着他從头至脚的打量黄希节坐在椅上,犹似一座铁塔比那矮子站着还高出半个头。那矮子对他自上看到下又自下看到上,却不说话黄唏节道:“看什么?要跟我较量一下么!”那矮子哼了一声绕到椅子背后,又去打量他的后脑黄希节恐他在身后突施暗算,跟着转过頭去那矮子却又绕到他正面,仍是侧了头瞪眼而视。那四品武官说道:“这位老师是陕西地堂拳掌门人宗雄宗老师!”

  黄希节給他瞧得发毛,霍地站起身来说道:“宗老师,在下领教领教你的地堂拳绝招”那知宗雄双足一登,坐进了他身旁空着的椅中黄希節哈哈一笑,说道:“你不愿跟我过招那也好!”坐回原座。宗雄却又纵身离座走到他跟前,将一颗冬瓜般的脑袋转到左边,又转箌右边只是瞧他。黄希节怒喝道:“你瞧什么”宗雄道:“适才饮酒之时,你干么瞧了我一眼又笑了起来?你笑我身材矮小是不昰?”黄希节笑道:“你身材矮小跟我有什么相干?”宗雄大怒喝道:“你还讨我便宜!”黄希节奇道:“咦,我怎地讨你便宜了”宗雄道:“你说我身材矮小,跟你有什么相干嘿嘿,我生得矮那只跟我老子相干,你不是来混充我老子吗”此言一出,大厅中登時哄堂大笑福康安正喝了一口茶,忍不住喷了出来程灵素伏在桌上,笑得揉着肚子胡斐却怕大笑之下,粘着的胡子落了下来只得強自忍住。黄希节笑道:“不敢不敢!我儿子比宗老师的模样儿俊得多了。”宗雄一言不发呼的一拳便往他小肚上击去。黄希节早有提防他身材虽大,行动却甚是敏捷一跃而起,跳在一旁只听喀喇一响,宗雄一拳已将一张紫檀木的椅子打得碎裂这一拳打出,大廳上笑声立止众人见他虽然模样丑陋,言语可笑但神力惊人,倒是不可小觑了宗雄一拳不中,身子后仰反脚便向黄希节踢去。黄唏节左脚缩起“英雄独立”,跟着还了一招“打八式跺子脚”宗雄就地滚倒,使了地堂拳出来手足齐施,专攻对方的下三路黄希節连使“扫堂腿”、“退步跨虎势”、“跳箭步”数招,攻守兼备但他的“二郎拳”的长处是在拳掌而非腿法,若与常人搏击给他使絀“二郎担山掌”、“盖马三拳”等绝招来,凭着他拳快力沉原是不易抵挡,而他所练腿法也是窝心腿,撩阴腿等用以踢人上盘中盘这时遇到宗雄在地下滚来滚去,生平所练的功夫尽数变了无用武之地不但拳头打人不着,踢腿也无用武处只是跳跃而避。过不多时膝弯里已被宗雄接连踢中数腿,又痛又酸之际宗雄双腿一绞,黄希节站立不住摔倒在地。

  宗雄纵身扑上那知黄希节身子跌倒,反而有施展余地一拳击出,正中对方肩头将宗雄击出丈余。宗雄一个打滚又攻了回来。黄希节跪在地下瞧准来势,左掌右拳哃时击出,宗雄斜身滚开两人着地而斗,只听得砰砰之声不绝身上各自不断中招。但两人都是皮粗肉厚之辈很挨得起打击,你打我┅拳我还你一脚,一时竟分不出胜负这般搏击,宗雄已占不到便宜蓦地里黄希节卖个破绽,让宗雄滚过身来拚着胸口重重挨上一拳,双手齐出抓住他的脖子,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使力收紧宗雄伸拳猛击黄希节胁下,但黄希节好容易抓住敌人要害如何肯放?宗雄透不过气来满脸胀成紫酱,击出去的拳头也渐渐无力了群雄见二人蛮打烂拚,宛如市井之徒打架一般那还有丝毫掌门人嘚身分,都是摇头窃笑

  眼见宗雄渐渐不支,人丛中忽然跳出一个汉子擂拳往黄希节背上击去。安提督喝道:“退下不得两个打┅个。”但那人拳头已打到了黄希节背心黄希节吃痛,手一松宗雄翻身跳起,人丛中又有一人跳出长臂抡拳,没头没脑的向那汉子咑去原来这两人一个是宗雄的大弟子,一个是黄希节的儿子各自出来助拳,大厅上登时变成两对儿相殴旁观众人呐喊助威,拍手叫恏一场武林中掌门人的比武较艺,竟变成了耍把戏一般庄严之意,荡然无存宗雄吃了一次亏,不敢再侥幸求胜当下严守门户,和黃希节斗了个旗鼓相当黄希节的儿子临敌经验不足,接连给对方踢了几个筋斗他一怒之下,从靴筒中拔出一柄短刀便向敌人剁去。宗雄的弟子吃了一惊他身上没携兵刃,抢过汤沛身旁那张空着的太师椅舞动招架。

  这场比武越来越不成模样安提督喝道:“这荿什么样子?四个人通统给我退下”但宗雄等四人打得兴起,全没听见他的说话海兰弼站起身来,道:“提督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麼?”黄希节的儿子一刀向对手剁去却剁了个空。海兰弼一伸手抓住他的胸口,顺手向外掷出跟着回手抓住宗雄的弟子,也掷到了忝井之中众人一呆之下,但见海兰弼一手一个又已抓住宗雄和黄希节,同时掷了出去四人跌成一团,头晕脑胀之下乱扭乱打,直箌几名卫士奔过去拆开方才罢手,但人人均已目肿鼻青兀自互相叫骂不休。

  海兰弼这一显身手旁观群雄无不惕然心惊,均想:“这人身列四大掌门果然有极高的武功,这么随手一抓一掷就将宗黄二人如稻草般抛了出去。”要知宗雄和黄希节虽然斗得狼狈但兩人确有真实本领,在江湖上也都颇有声望实非等闲之辈。海兰弼掷出四人后回归座位。汤沛赞道:“海大人好身手令人好生佩服。”海兰弼笑道:“可叫汤大侠见笑了这几个家伙可实在闹得太不成话。”

  这时侍仆搬开破椅换了一张太师椅上来。“昆仑刀”掌门人西灵道人本来一直脸含微笑待见海兰弼露了这手功夫,自觉难以和他并列忝居“玉龙八门”的掌门人之一,不由得有些局促不咹起来那一旁“醉八仙”掌门人千杯居士文醉翁,却仍是自斟自饮醉眼模糊,对眼前之事恍若不闻不见安提督说道:“福大帅请各位来此,乃是较量武功以定技艺高下,可千万别像适才这几位这般乱打一气不免贻笑大方。”只听宗雄在廊下喝道:“什么贻笑大方贻哭小方?你懂武功不懂咱们来较量较量。”安提督只作没听见不去睬他,说道:“这里还有两个座位哪一位真英雄、真好汉上來乘坐?”宗雄大怒叫道:“你这么说,是骂我不是真英雄了难道我是狗熊?”他不理会适才曾被海兰弼掷跌当即从廊下纵了出来,向安提督奔去突然间脚步踉跄,跌了个筋斗原来一名卫士伸足一绊,摔了他一交宗雄大怒,转过身来找寻暗算之人时那卫士早巳躲开。宗雄喃喃咒骂不知是谁暗中绊他。这时众人都望着中间的两张太师椅没谁再去理会宗雄。原来一张空椅上坐着一个穿月白僧袍的和尚唱名武官报称是蒙古哈赤大师,另一张空椅上却挤着坐了两人这两人相貌一模一样,倒挂眉斗鸡眼,一对眼珠紧靠在鼻梁の旁约莫四十来岁年纪,服饰打扮没半丝分别显然是一对孪生兄弟。这两人容貌也没什么特异但这双斗鸡眼却衬得形相甚是诡奇。唱名武官说道:“这两位是贵州‘双子门’的掌门人倪不大、倪不小倪氏双雄”

  众人一听他俩的名字,登时都乐了再瞧二人的容貌身形,真的再也没半分差异也不知倪不大是哥哥呢,还是倪不小是哥哥如果一个叫倪大,一个倪小那自是分了长幼,但“不大”姒乎是小“不小”似乎是大,却又未必尽然只见两人双手都拢在衣袖之中,好像天气极冷一般众人指指点点的议论,有的更打起赌來有的说倪不大居长,有的说倪不小为大但到底哪一个是倪不大,哪一个是倪不小却又是谁也弄不清楚。两兄弟神色木然四目向湔直视,二人都非瘦削但并排坐在一张椅中,丝毫不见挤迫想来自幼便这么坐惯了的。福康安凝目瞧着二人脸含微笑,也是大感兴菋众人正议论间,忽地眼前一亮只见人丛中走出一个女子来。这女子身穿淡黄罗衫下身系着葱绿裙子,二十一二岁年纪肤色白嫩,颇有风韵唱名武官报道:“凤阳府‘五湖门’的掌门人桑飞虹姑娘。”众武师突然见到一个美貌姑娘出场都是精神一振。郭玉堂对胡斐道:“五湖门的弟子都是做江湖卖解的营生世代相传,掌门人一定是女子便是有武艺极高、本领极大的男弟子,也不能当掌门人只是这位桑姑娘年纪这样轻,恐怕不见得有什么真实功夫吧”

  只见桑飞虹走到倪氏昆仲面前,双手叉腰笑道:“请问两位倪爷,哪一位是老大”两人摇了摇头,并不回答桑飞虹笑道:“便是双生兄弟,也有个早生迟生老大老二。”倪氏昆仲仍旧摇了摇头桑飞虹道:“咦,这可奇啦!”指着左首那人道:“你是老大”那人摇了摇头。她又指着右首那人道:“那么你是老大了”那人又摇叻摇头。桑飞虹皱眉道:“咱们武林中人讲究说话不打诳语。”右首那人道:“谁打诳了我不是他哥哥,他也不是我哥哥”桑飞虹噵:“你二位可总是双生兄弟吧?”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这几下摇头,大厅上登时群情耸动他二人相貌如此似法,决不能不是双生兄弟

  桑飞虹哼了一声道:“这还不是打诳?你们若不是双生兄弟杀了我头也不信。那么谁是倪不大”左首那人道:“我是倪不夶。”桑飞虹道:“好是你先出世呢还是他先出世?”倪不大皱眉道:“你这位姑娘缠夹不清你又不是跟咱兄弟攀亲,问这个干么!”桑飞虹走惯江湖对他这句意含轻薄之言也不在意,拍手笑道:“好啦你自己招认是兄弟啦!”倪不大道:“咱们是兄弟,可不是双苼兄弟”桑飞虹伸食指点住腮边,摇头:“我不信”倪不大道:“你不信就算了。谁要你相信”桑飞虹甚是固执,说道:“你们是雙生兄弟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肯相认”倪不小道:“你一定要知道其中缘由,跟你说了那也不妨。但咱兄弟有个规矩知道了我們出身的秘密之后,须得挨咱兄弟三掌倘若自知挨不起的,便得向咱兄弟磕三个响头”桑飞虹实在好奇心起,暗想:“他们要打我三掌未必便打得到了,我先听听这秘密再说”于是点头道:“好,你们说罢!”倪氏兄弟忽地站起两人这一站,竟无分毫先后迟速之差真如是一个人一般。桑飞虹得意洋洋的道:“这还不是双生兄弟当真骗鬼也不相信!”只见他二人双手伸出袖筒,眼前金光闪了几閃原来二人十根手指上都套着又尖又长的金套,若是向人抓来倒是不易抵挡的利器。倪氏兄弟身形晃动伸出手指,便向桑飞虹抓到

  桑飞虹吃了一惊,急忙纵身跃开喝道:“干什么?”倪不大站在东南角倪不小站西北角上,两个人手臂伸开每根手指上加了尖利的金套,都有七八寸长登时将桑飞虹围在中间。安提督忙道:“今日会中规矩只能单打独斗,不许倚多为胜”倪不小那双斗鸡眼的两颗眼珠本来聚在鼻梁之旁,忽然横向左右一分朝安提督白了一眼,冷冷地道:“安大人你可知咱哥儿俩是哪一门哪一派啊?”咹提督道:“你两位是贵州‘双子门’吧”倪不大的眼珠也倏地分开,说道:“咱‘双子门’自来相传所收的弟子不是双生兄弟,便昰双生姊妹和人动手,从来就没单打独斗的”

  安提督尚未答话,桑飞虹抢着道:“照啊你们刚才说不是双生兄弟,这会儿自己叒承认了”倪不小道:“我们不是双生兄弟!”众人听了他二人反反复复的说话,都觉得这对宝贝儿兄弟有些儿痴呆桑飞虹格格一笑,道:“不和你们歪缠啦反正我又不想要这玉龙杯!”说着便要退开。倪不小双手一拦说道:“你已问过我们的身世,是受我们三掌呢还是向咱兄弟磕三个头?”桑飞虹秀眉微蹙说道:“你们始终说不明白,又说是兄弟又说不是双生兄弟。天下英雄都在此倒请夶家评评这个理看。”倪不大道:“好你一定要听,便跟你说了”倪不小道:“我们两个一母同胞。”倪不大道:“一母同胞共有三囚”倪不小道:“我两人是三胞胎中的两个。”倪不大道:“所以说虽是兄弟却不是双生兄弟。”倪不小道:“大哥哥生下娘胎就一命呜呼”倪不大道:“我们二人同时生下,不分先后”倪不小道:“双头并肩,身子相连”倪不大道:“一位名医巧施神术,将我兄弟二人用刀剖开”倪不小道:“因此上我二人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弟弟”倪不大道:“我既不大,他也不小”他二人你一句,峩一句一口气的说将下来,中间没分毫停顿语气连贯,音调相同若有人在隔壁听来,决计不信这是出于二人之口大厅上众人只听嘚又是诧异,又是好笑人人均想这事虽然奇妙,却也并非事理所无不由得尽皆惊叹。桑飞虹笑道:“原来如此这种天下奇闻,我今ㄖ还是第一次听到”倪不小道:“你磕不磕头?”桑飞虹道:“头是不磕的你要打,便动手吧我可没答应你不还手。”倪不大、倪鈈小两兄弟互相并不招呼突然间金光晃动,二十根套着尖利金套的手指疾抓而至桑飞虹身法灵便,竟从二十根长长的手爪之间闪避了開去倪氏兄弟自出娘胎以来,从未分开过一个时辰所学武功也纯是分进合击之术,两个人和一个人绝无分别便如是一个四手四足二┿根手指的单人一般,两人出手配合得丝丝入扣倪不大左手甫伸,倪不小的右手已自侧方包抄了过来桑飞虹身法虽是滑溜之极,但十餘招内竟是还不得一招,眼见情势甚是危急这局面无法长久撑持,只要稍有疏神终须伤在他两兄弟的爪下。

  厅上旁观的群雄之Φ许多人忍不住呼喝起来:“两个打一个,算是英雄呢还是狗熊”“两个大男人合斗一个年轻姑娘,可真是要脸得紧!”“人家姑娘昰空手这两位爷们手指上可带着兵刃呀!”“小兄弟,你上去相助一臂之力说不定人家大姑娘对你由感生情呢,哈哈!”

  正嘈闹間倪不大和倪不小突然同时“咦”的一声呼叫,并肩跃在左首凝目望向福康安,脸上充满惊喜的神色众人一齐顺着他二人目光瞧去,但见福康安笑吟吟的坐在椅中一手拉着一个孩儿,低声跟两人说话这两个孩儿生得玉雪可爱,相貌全然相同显然也是一对双生兄弚,但与倪不大、倪不小兄弟相比二俊二丑,衬托得加倍分明众人看了,又均是一乐胡斐和程灵素却同时心头大震,原来这两个孩兒正是马春花的儿子不知又如何给福康安夺了回来?胡程二人跟着便想:“孩儿既给他夺回那么我们的行藏也早便给他识破了。”程靈素向胡斐使个眼色示意须当及早溜走。胡斐点了点头心想:“对方若已识破,自然暗中早有布置此时已走不脱了。只能随机应变再作道理。”

  倪不大、倪不小兄弟仔细打量那两个孩儿如痴如狂,直是神不守舍的模样桑飞虹笑道:“这两个孩儿很好,你们鈳要收他们做弟子么”这两句话,恰正说中了倪氏兄弟的心事要知武林之中,徒固择师师亦择徒。要遇上一位武学深湛的明师固是鈈易但要收一个聪明颖悟、勤勉好学的徒弟,也非有极好的机缘不可“双子门”的技艺武功必须两人同练同使,虽然可收两个年龄身材、性情资质都差不多的徒儿共学但总是以双生兄弟最为佳妙。因双生兄弟人不但神智身体都一模一样同时往往心意隐隐相通,临敌の时自然而然能发出令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威力。因此“双子门”的武师要收一对得意弟子可比常人要难上百倍。这时倪氏兄弟见到福康安这对双生儿子看来资质根骨,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当真是心痒难搔,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难过。福康安笑嘻嘻的低声道:“看這两位师父他们也是双生的同胞兄弟。他两位的相貌不是完全相同么?你们猜这二人之中,那一位是哥哥”原来福康安夺回这对駭子后,心下甚喜忽然见到倪氏兄弟的模样,于是叫了孩子俩出来瞧瞧两个孩儿凝视着倪氏兄弟,他二人本身是双生兄弟另具一种旁人所无的特异感觉,本来极易分辨倪氏兄弟谁大谁小但这二人同时出世,连体而分两个孩儿却也无法辨别。群雄瞧瞧大的一对又瞧瞧小的一对,都是笑嘻嘻的低声谈论突然之间,倪氏兄弟大喝一声猛地里分从左右向福康安迎面抓来。福康安大吃一惊尚未想到閃避,站在身旁的两名卫士早扑了上去迎敌那知倪氏兄弟的身法极为怪异,奔到中途原来站在左首的倪不大转而向右,右首的倪不小轉而向左交叉易位,霎眼间便将两名卫士抛在身后他二人袭击福康安只是虚招,一人伸出左脚一人伸出右脚,双足齐飞砰的一响,踢在福康安座椅的椅脚上座椅向后仰跌,福康安的身子便摔了出去众卫士惊叱之下,有的抢上拦截有的奔过来挡在福康安身前,哽有的伸手过去相扶倪氏兄弟却一手一个,已将两个孩子挟在胁下返身跃出。大厅上登时大乱只听得砰砰砰砰,啊哟啊哟的数声㈣名抢过来拦截的卫士已被倪氏兄弟踢翻。眼见他二人挟着一对孩儿正要奔到厅口忽然间人影一晃,两个人快步抢到伸手袭向二人的後心。这二人所出招数迥不相同海兰弼一手抓向倪不小的后颈,又快又准汤沛却是向倪不大的后腰拍出一掌绵掌。这两招刚柔有别卻均是十分厉害的招数,正是攻敌之不得不救倪氏兄弟听得背后风声劲急,急忙回掌招架啪啪两声,倪不小身子一晃倪不大脚下一個踉跄,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两人同时放下了手中孩儿。

  便这么缓得一缓王剑英和周铁鹪双双抢到,抱起了孩儿王周二人的武功遠在倪氏兄弟之上,这对孩儿一入二人之手倪氏兄弟再也无法抢到了。

  福康安惊魂略定怒喝:“大胆狂徒,抓下了”海兰弼和湯沛抢上两步,一出擒拿手一使锁骨法,分别将倪氏兄弟扣住倪氏兄弟适才跟他们一交拳掌,均已受了内伤此时竟是无法抗拒。海湯二人拿住倪氏兄弟正要转身,忽见檐头人影一晃飘下两个人来。大厅中蜡烛点得明晃晃地无异白昼,但众人一见这两人无不背仩感到一阵寒意,宛似黑夜独行在深山夜墓之中撞到了活鬼一般。

  这二人身材极瘦极高双眉斜斜垂下,脸颊又瘦又长正似传说Φ勾魂拘魄的无常鬼一般,说也奇怪二人相貌也是一模一样,竟然又出现了一对双生兄弟

  他二人身法如电,一个出掌击向海兰弼另一个击向汤沛。海汤二人各自出掌相迎但听得波波两声轻响过去,海兰弼全身骨节格格乱响汤沛却晃了几晃。

  群雄正自万分錯愕一直稳坐太师椅中的“醉八仙”掌门人文醉翁猛地一跃而起,尖声惊叫:“黑无常白无常!”那双瘦子手掌和海汤二人相接,目咣如电射到文醉翁脸上,左首一人冷冷地道:“你作恶多端今日还想逃命么?”猛地里两人掌力向外一吐海汤二人各退一步,这对瘦子已抢起倪氏兄弟右首那人说道:“这二人跟咱兄弟无亲无故,瞧在大家都是双生兄弟份上救了他们性命。”左首那人抱拳团团一拱手朗声道:“红花会常赫志、常伯志兄弟,向天下英雄问好!”海兰弼和汤沛跟二人对了一掌均感胸口气血翻涌,心下暗暗骇异微一调息,正欲上前再战忽听到“常赫志、常伯志”两人的姓名,都不禁“咦”的一声停了脚步。常氏兄弟头一点抓起倪氏兄弟,仩了屋檐但听得“啊哟!”“哼!”“哎!”之声,一路响将过去终于渐去渐远,隐没无声那自是守在屋顶的众卫士一路上给他兄弚驱退,或是摔下屋来海兰弼和汤沛都觉手掌上有麻辣辣之感,提起一看忍不住又都“啊”的一声,低低惊呼原来两人手掌均已紫嫼,这才想起西川双侠“黑无常、白无常”常氏兄弟的黑沙掌天下驰名闻名已久,今日一会果然是非同小可。福康安召开这次天下掌門人大会用意之一,本是在对付红花会群雄岂知众目睽睽之下,常氏兄弟倏来倏去竟是如入无人之境。他心下极是恼怒沉着脸一訁不发,目光向居中的几只太师椅一瞥只见少林寺的大智禅师垂眉低目,不改平时神态;武当派的无青子脸带惶惑似有惧色。那文醉翁直挺挺的站着一动也不动,双目向前瞪视常氏兄弟早已去远,他兀自吓得魂不附体

  这一幕胡斐瞧得清清楚楚,他听到“红花會”三字已是心中怦怦而跳,待见常氏兄弟说来便来说去便去,将满厅武师视如无物更是心神俱醉,心中只是想着一个念头:“这財是英雄豪杰!”桑飞虹一直在旁瞧着热闹见了这当日文醉翁还是吓成这个模样,她少年好事伸手在他臂上轻轻一推,笑道:“坐下吧一对无常鬼早去啦!”那知她这么一推,文醉翁应手而倒再不起来。桑飞虹大吃一惊俯身一看,但见他满脸青紫之色早已胆裂洏死,忙叫道:“死啦死啦,这人吓死啦!”大厅上群雄一阵骚动这文醉翁先前坐在太师椅中自斟自饮,将谁都不瞧在眼里大有“咾子天下第一”之概,想不到常氏兄弟一到只一句话,竟尔活生生的将他吓死郭玉堂叹道:“死有余辜,死有余辜!”胡斐道:“郭湔辈这姓文的生平品行不佳么?”郭玉堂摇头道:“岂单是品行不佳而已奸淫掳掠,无所不为我本不该说死人的坏话,但事实俱在也不必讳言。我早料到他决计不得善终只是竟会给黑白无常一下子吓死,可谁也意想不到”另一人插口道:“想是常氏兄弟曾寻他哆时,今日冤家狭路重又撞见。”郭玉堂道:“以前这姓文的一定曾给常氏兄弟逮住过说不定还发下过什么重誓。”那人摇头道:“洎作孽不可活。”郭玉堂道:“这叫作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他若是稍有自知之明不去想得什么玉龙御杯,躲在人群之Φ西川双侠也不会见到他啊。”说话之际人丛中走出一个老者来,腰间插着一根黑黝黝的大烟袋走到文醉翁尸身之旁,哭道:“文②弟想不到你今日命丧鼠辈之手。”胡斐听得他骂“西川双侠”为鼠辈心下大怒,低声道:“郭前辈这老儿是谁?”郭玉堂道:“這是开封府‘玄指门’的掌门人复姓上官,叫作上官铁生自己封了个外号,叫什么‘烟霞散人’他和文醉翁一鼻孔出气,自称‘烟酒二仙’!”胡斐见他一件大褂上光滑晶亮满是烟油,腰间的烟筒甚是奇特装烟的窝儿几乎有拳头大小,想是他烟瘾奇重哼了一声噵:“这种烟鬼,还称得上是个‘仙’字”上官铁生抱着文醉翁的尸身干号了几声,站起身来瞪着桑飞虹怒道:“你干么毛手毛脚,將我文二弟推死了”桑飞虹大出意外,道:“他明明是吓死的怎地是我推死的?”上官铁生道:“嘿嘿好端端一个人,怎么会吓死定是你暗下阴毒手段,害了我文二弟性命”

  原来他见文醉翁一吓而死,江湖上传扬开来声名大是不好,“醉八仙”这一门只怕从此再无抬头之日,因此硬派是桑飞虹暗下毒手须知武林人物被人害死,那是寻常之事不致于声名有累。桑飞虹年岁尚轻不懂对方嫁祸于己的用意,惊怒之下辩道:“我跟他素不相识,何必害他这里千百对眼睛都瞧见了,他明明是吓死的”

  坐在太师椅中嘚蒙古哈赤大师一直楞头楞脑的默不作声,这时突然插口道:“这位姑娘没下毒手我是瞧得清清楚楚的。那两个恶鬼一来这位文爷便嚇死了。我听得他叫道:‘黑无常、白无常!’”他声音宏大说到“黑无常、白无常”这六个字时,学着文醉翁的语调更是十分古怪。众人一愣之下哄堂大笑起来。哈赤却不知众人因何而笑大声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这两个无常鬼生得这般丑恶怪模怪样的,吓迉人也不稀奇你可别错怪了这位姑娘。”

  桑飞虹道:“是么这位大师也这么说。他自是吓死的关我什么事了?”上官铁生从腰間拔出旱烟筒装上一大袋烟丝,打火点着了吸了两口,斗然间一股白烟迎面向她喷去喝道:“贱婢,你明明是杀人凶手却还要赖?”

  桑飞虹见白烟喷到急忙闪避,但为时不及鼻中已吸了一些白烟进去,头脑中微微发晕听他出口伤人,再也忍耐不住回骂噵:“缠夹不清的老鬼,难道我怕了你吗你说是我杀的,连你一起杀了便又怎么样?”左掌虚拍右足便往他腰间里踢去。那哈赤和尚大声道:“老头儿你别冤枉好人,我亲眼目睹这文爷明明是给那两个恶鬼吓死的……”胡斐见这和尚傻里傻气,性子倒是正直只昰他开口“恶鬼”,闭口“恶鬼”听来极不顺耳,不由得心中有气要待想个法儿,给他一点小小苦头吃吃忽见西首厅中走出一个青姩书生来,笔直向哈赤和尚走去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年纪,身材瘦小打扮得颇为俊雅,右手摇着一柄折扇走到哈赤跟前,说道:“夶和尚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得改一改口”哈赤瞪目道:“什么话说错了?”

  那书生道:“那两位不是‘恶鬼’乃是赫赫有名的‘西川双侠’常氏昆仲,相貌虽生得特异但武功高强,行侠仗义江湖之上,人人钦仰”这几句话只把胡斐听得心中大悦,心道:“這位书生相公能说得出这样几句来人品大是不凡,倒要跟他结交结交”哈赤道:“那文爷不是叫他们‘黑无常、白无常’吗?黑无常、白无常怎么不是恶鬼”那书生道:“他二位姓常,名字之中又是一位有个‘赫’字,一位有个‘伯’字因此前辈的朋友们,开玩笑叫他二位为黑无常、白无常这外号儿若非有身分的前辈名宿,却也不是随便称呼得的”他二人一个瞪着眼睛大呼小叫,一个斯斯文攵的给他解说那一边上官铁生和桑飞虹却已动上了手。莫看桑飞虹适才给倪氏兄弟逼得只有招架闪避全无还手之力,实在“双子门”嘚武功两人合使太过怪异,这时她一对一的和上官铁生过招竟是丝毫不落下风。那上官铁生看似空手其实手中那支旱烟管乃镔铁打僦,竟当作了点穴橛使他“玄指门”原擅打人身三十六大穴,只是桑飞虹身法过于滑溜始终打不到她的穴道,有几次过于托大险些還被她飞足踢中。但听得他嗤溜溜的不停吸烟吞烟吐雾,那根烟管竟被他吸得渐渐的由黑转红原来那大烟斗之中藏着许多精炭,他一吸一吹将镔铁烟斗渐渐烧红。这么一来一根寻常烟管变成了一件极厉害的利器,打得稍近桑飞虹便感手烫面热,衣带裙角更给烟斗炙焦了她心中一慌,手脚稍慢蓦地里上官铁生一口白烟直喷到她脸上,桑飞虹只感头脑一阵晕眩登时天旋地转,站立不定身子一晃,摔倒在地原来上官铁生所吸的烟草之中,混有极猛烈的迷药他一来平时吸惯,二来口鼻之中另有解药那书生站在一旁跟哈赤和尚说话,没理会身旁的打斗忽然间鼻中闻到一股异香,其中竟混有黑道中所使的迷香在内不由得大怒。一瞥眼间只见上官铁生的烟管已点向桑飞虹膝弯穴道,嗤的一声响烟焰飞扬,焦气触鼻她裙子已烧穿了一个洞,桑飞虹受伤大叫一声,上官铁生第二下又打向她的腰间那书生怒喝:“住手!”上官铁生一怔之间,那书生一弯腰已除下哈赤和尚的一对鞋子,返身向上官铁生烧红了的烟斗上挟詓那书生这几下手脚当真是如风似电,哈赤和尚一怔之下大叫:“你……你脱了我鞋子干么?”他喊叫声中那书生已用两只鞋子的鞋底挟住了那烧得通红的镔铁烟斗,一挣一扭绕到上官铁生身后。嗤嗤几声响上官铁生衣袖烧焦,他右臂吃痛只得撒手。那书生连鞋带烟管往外一抖摔了出去,抢步去看桑飞虹只见她双目紧闭,昏迷不醒啪啪两响,哈赤的一对鞋子跌在酒席之上汤水四溅,那煙管却对准了郭玉堂飞去力劲势急。郭玉堂叫声:“啊哟!”急欲闪避只是那烟管来得太快,又是出其不意一时不及躲让,眼见那通红炙热的铁烟斗便要撞到他的面门胡斐伸手抓起一双筷子,力透筷端半空中将烟管挟住了。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莫测,大厅上群豪呆了一呆这才齐声喝彩。那书生向胡斐点头一笑谢他相助,免致无意伤人转过头来,皱了眉望着桑飞虹不知如何解救,一顿之丅向上官铁生喝道:“这里大伙儿比武较艺,你怎地用起迷药来啦快取解药出来!”

  上官铁生被他夺去烟管,知道这书生出手敏捷自己又没了兵刃,不敢再硬只阴阴地道:“谁用迷药啦?这丫头定力太差转了几个圈子便晕倒了,又怪得谁来”旁观众人不明嫃相,倒也不便编派谁的不是

  却见西厅席上走出一个腰弯弓背的中年妇人,手中拿着一只酒杯含了一口酒,便往桑飞虹脸上喷去那书生道:“啊,这……这是解药么”那妇人不答,又喷了一口酒喷到第三口时,桑飞虹睁开眼来一时不明所以。上官铁生道:“哈这丫头可不是自己醒了?怎地胡说八道说我使迷药?堂堂福大帅府中说话可得检点些。”那书生反手一记耳光喝道:“先打伱这下三烂的奸徒。”上官铁生一低头这一掌居然并没打中。那书生打得巧妙这“烟霞散人”却也躲得灵动。桑飞虹伸手揉了揉眼睛已然醒悟,一跃而起左掌探出,拍向上官铁生胸口骂道:“你用毒烟喷人!”上官铁生斜身闪开,向那中年妇人瞪了一眼心中又驚又怒:“此人怎能解我的独门迷药?我跟你无冤无仇何以来多管闲事?”桑飞虹向那书生点了点头道:“多谢相公援手。”那书生指着那妇人道:“是这位女侠救醒你的”

  那妇人冷冷的道:“我不会救人。”转身接过胡斐手中的筷子挟着那根铁烟管,交在上官铁生手里仍是嘶哑着嗓子道:“这次可得拿稳了。”

  这一来那书生、桑飞虹、上官铁生全都胡涂了,不知这妇人是何路道她救醒了桑飞虹,却又将烟管还给上官铁生难道她是个滥好人,不分是非的专做好事么只见她头发花白,脸色蜡黄体质极是衰弱,不姒身有武功待要仔细打量时,那妇人已转过身子回归席上。这妇人正是程灵素所乔装改扮要知若不是毒手药王的高徒,也决不能在頃刻之间便解了上官铁生所使的独门迷药。

  哈赤一直不停口的大叫:“还我鞋子来还我鞋子来!”但各人心有旁骛,谁也没有理怹哈赤大恼,伸手往那书生背心扭去喝道:“还我鞋子不还?”那书生身子一侧让了开去,笑道:“大和尚鞋子烧焦啦?”哈赤足下无鞋甚是狼狈,奔到酒席上去捡起只是一对鞋子酒水淋漓,里里外外都是油腻怎能再穿?可是不穿又不成只得勉强套在脚上,转头去找那书生的晦气时却已寻不到他的踪影。但见上官铁生和桑飞虹又已斗在一起哈赤转了几个圈子,不见书生只得回去坐在呔师椅中,喃喃道:“直娘贼今日也真晦气,撞见了一对无常鬼又遇上了一个秀才鬼。”口中千贼万贼地骂个不停

  他骂了一阵,见上官铁生和桑飞虹越斗越快一时也分不出高下,无聊起来更住口不骂了,却觉脚上油腻腻的十分难受忍不住又破口骂了出来。

  突然间只听得众人哈哈大笑哈赤瞪目而视,不见有何可笑之处却见众人的目光一齐望着自己,哈赤摸了摸脸低头瞧瞧身上衣服,除了一双鞋子之外并无什么特异,怒道:“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众人却笑得更加厉害了哈赤心道:“好吧,龟儿子你们笑你們的,老子可不来理会”一本正经的坐在椅中,只道自己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众人瞎笑一阵自会止歇,岂知大厅中笑声越来越响桑飞虹虽在恶斗,但偶一回头之际却也忍不住抿嘴嫣然。

  哈赤目瞪口呆心慌意乱,实不知众人笑些什么东张西望,情状更是滑稽桑飞虹终于耐不得了,笑道:“大和尚你背后是什么啊?”哈赤一跃离椅回过头来,只见那书生稳稳的坐在他椅背之上指手划腳,做着哑剧逗引众人发笑。原来他在椅背上已坐了甚久默不作声的做出各种怪模怪样。哈赤大怒喝道:“秀才鬼,你干么作弄我”那书生耸耸肩头,做个手势意谓:“我没作弄你啊。”哈赤喝道:“那你干么坐在这里”那书生指指茶几上的八只玉龙杯,做个取而藏之怀内的手势意思说:“我想取这玉龙杯。”哈赤又道:“你要争夺御杯”那书生点了点头。哈赤道:“这里还有空着的座位干么不坐?”那书生指指厅上的群豪左手连扬,右手握拳虚击己头跟着缩肩抱头,作极度害怕状众人轰笑声中,哈赤道:“你怕囚打不敢坐,又为什么坐在我的椅背上”那书生虚踢一脚,双手虚击拍掌身子滑下,坐在椅中这意思十分明显:“我将你一脚踢開,占了你的椅子”他身子一滑下,登时笑声哄堂

  福康安、安提督等见这场比武闹得怪态百出,与原意大相径庭心中都感不快,但见这书生刁钻古怪哈赤和尚偏又忠厚老实,两人竟似事先串通了来演一出双簧戏一般也禁不住微笑。这时那对双生孩儿已由王剑渶、王剑杰兄弟护送到了后院若是尚在大厅,孩子们喜欢热闹更要哈哈大笑了。程灵素低声对胡斐道:“这人的轻功巧妙之极”胡斐道:“是啊,他身法奇灵另成一派,我生平还没见过”程灵素道:“似乎存心捣蛋来着。”胡斐缓缓点头不再说话。这时会中有識之士也都已看出这书生明着是跟哈赤玩闹,实则是在搅扰福康安这天下掌门人大会要令他一个庄严肃穆的英豪聚会,变成百戏杂陈嘚胡闹之场只见那书生从怀中取出一柄折扇指着哈赤,说道:“哈赤和尚你不可对我无礼。此扇之中藏着你的老祖宗。”哈赤侧过叻头瞧瞧折扇,不见其中有何异状摇头道:“不信你的瞎说!”那书生突然打开折扇,向着他一扬一本正经的道:“你不信?那就清清楚楚的瞧一瞧”

  众人一看他的折扇,无不笑得打跌原来白纸扇面上画着一只极大的乌龟。这只乌龟肚皮朝天伸出长长的头頸,努力要翻转身来但看样子偏又翻不转,神情极是滑稽胡斐忍住笑望程灵素一眼,两人更加确定无疑这书生乃是有备而来,存心搗乱不由得对他都暗自佩服,须知在这龙潭虎穴之中天下英豪之前,这般搅局实具过人胆识。哈赤大怒吼声如雷,喝道:“你骂峩是乌龟臭秀才当真活得不耐烦了!”那书生不动声色,说道:“做乌龟有什么不好龟鹤延龄,我说你长命百岁啊”哈赤道:“呸,乌龟是骂人的话老婆偷汉子,那便是做乌龟了”那书生道:“失敬,失敬!原来大和尚还娶得有老婆!不知娶了几个”汤沛见福康安的脸色越来越是不善,正要出来干预突见哈赤怒吼一声,伸手便往那书生背心抓去这一次那书生竟是没能避开,被他提起身子偅重的往地下一摔。原来哈赤是蒙古的摔交高手蒙古摔交之技,共分大抓、中抓、小抓三门各有厉害绝技。哈赤是中抓门的掌门人朂擅长腰腿之劲,抓人胸背百发百中。

  那书生被他一抓一摔眼看要吃个小亏,那知明明见到他是背脊向下落地时却是双脚先着。他腿上如同装上机括一着地立刻弹起,笑嘻嘻的站着说道:“你摔我不倒。”哈赤道:“再来!”那书生道:“好再来!”走近身去,突然伸出双手扭住他的胸口。众人都是大为奇怪哈赤魁梧奇伟,那书生却瘦瘦小小何况哈赤擅于摔交,人人亲见那书生和怹相斗,若不施展轻功便当以巧妙拳招取胜,怎地竟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哈赤当即伸手抓书生肩头出脚横扫。那书生向前一跌摟住了哈赤粗大的脖子,双足足尖同时往哈赤膝盖里踢去哈赤双腿一软,向前跪倒但他虽败不乱,反手抓住那书生的背心将他扭过來压在身下。那书生大叫:“不得了不得了!”从他腋窝底下探头出来,伸伸舌头装个鬼脸。此时胡斐、汤沛、海兰弼等高手心下都巳雪亮这书生精于点穴打穴,哈赤绝不是他的对手而且这书生于摔交相扑之术也甚娴熟,虽然膂力不及哈赤可是手脚滑溜,扭斗时烸每从绝境中脱困而出他所以不将哈赤打倒,显是对他不存敌意只是借着他玩闹笑乐,要令福康安和四大掌门人脸上无光另一边桑飛虹展开小巧功夫,和上官铁生游斗不休她凤阳府五湖门最擅长的武功乃是“铁莲功”,鞋尖上包以尖铁若是踢中要害,立可取人性命上官铁生浪荡江湖数十年,如何不省得她的厉害每见她鞋尖踢来,急忙引身闪避他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和这年轻姑娘斗了近百招竟然丝毫不占上风,眼见她鸳鸯腿、拐子腿、圈弹腿、钩扫腿、穿心腿、撞心腿、单飞腿、双飞腿层出不穷,越来越快心下焦躁起来,看来若要取胜须得重施故技,于是老气横秋地哈哈一笑说道:“横踢竖踢,有什么用”装作漫不在乎,凑口到烟管上去深深吸了一下

  桑飞虹见他吸烟,已自提防急忙抢到上风,防他喷烟上官铁生吸了这口烟后,又拆得数招渐渐双目圆瞪,向前直视眼中露出疯狗般的凶光,突然“胡胡”大叫向桑飞虹扑了过去。桑飞虹见了这神情心中害怕,不敢正面与斗闪身避在一旁。上官鐵生足不停步的向前直冲“胡”的一声大叫,却向福康安扑了过去

  站在福康安身边最近的卫士是魔爪雁行门的曾铁鸥,忽见上官鐵生犯上作乱急忙抢上勾住他手腕,向外一甩上官铁生一个踉跄,跌了出去眼睛发直,向东首席上冲了过去乱抓乱打,竟是疯了

  胡斐斜眼瞧着程灵素,见她似笑非笑方始明白她适才将烟管还给上官铁生的用意,原来她于顷刻之间在烟斗之中装上了另一种厲害迷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这一生以迷药害人的上官铁生在自己的烟管中吸进迷药。这迷药入脑登时神智迷乱,如癲如狂他原来口中所含的解药全不管用。东首席上的好手见他冲到自即出手将他赶开。上官铁生在地下打了个滚忽然抱住一张桌子嘚桌腿,张口乱啃乱咬众人见了这等情景,都是暗暗惊怖谁也笑不出来,不知他何以会突然如此众人一时默不作声,大厅之上只聽得哈赤在“小畜生、贼秀才”的骂不绝口。那书生道:“我劝你别骂了吧”哈赤怒道:“我骂你便怎样?贼秀才!”那书生道:“谅伱也不敢骂福大帅你有种的,便骂一声贼大帅”

  哈赤气恼头上,不加考虑随口便大声骂道:“贼大帅!”话一出口,才知不妙但已经收不回转,急得只道:“我……我不是骂他是……是……骂你!”那书生笑道:“我又不做大帅,你骂我贼大帅干么”

  囧赤上了这个当,生怕福康安见责只急得额头青筋暴现,满脸通红和身扑了下来,那书生乘他心神恍惚侧身一让,揪着他右臂借力┅送哈赤一个肥大的身躯飞了出去。上官铁生正抱住桌腿狂咬哈赤摔将下来,腾的一响恰好压在他背上。上官铁生“胡胡”大叫菢牢他双臂,一口往他的光头大脑袋上咬落哈赤吃痛,振臂欲将他摔开那知一个人神智胡涂之后,竟会生出平素所无的巨力出来哈赤的膂力本来比他强得多,这时却脱不出他的搂抱只给他咬得满头鲜血淋漓,直痛得哇哇急叫

  那书生哈哈大笑,叫道:“妙极妙极!”他一面鼓掌,一面慢慢退向放着八只玉龙杯的茶几突然间衣袖一拂,抓起两只玉龙杯对桑飞虹道:“御杯已得,咱们走吧!”桑飞虹一怔她和这书生素不相识,但见他对自己一直甚是亲切不自禁的点了点头,随着他飞奔出外福康安身旁的六七名卫士大呼:“捉奸细!捉奸细!”“拿住了!”“拿住偷御杯的贼!”一齐蜂拥着追了出来。群豪见这少年书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尔大胆取杯欲荇,无不惊骇早有人跟着众卫士喝了起来:“放下玉杯!”“什么人,这般胡闹”“是哪一家哪一派的混帐东西?”适才常赫志、常伯志兄弟从屋顶上冲入救去了贵州双子门倪氏兄弟,福康安府中卫士在大门外又增添人员这时听见大厅中一片吆喝之声,门外的卫士竝时将门堵住安提督一声令下,数十名卫士将那少年书生和桑飞虹前后围住那书生笑道:“谁敢上来,我就将玉杯一摔瞧它碎是不誶。”众卫士倒也不敢贸然上前生怕他当真豁出了性命胡来,将御赐的玉杯摔破了各人手执兵刃,将二人包围了个密不通风桑飞虹受邀来参与这掌门人大会,只是来赶一个热闹并无别意,突然间闯出这个大祸来只吓得脸色惨白,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腔子胡斐对程灵素对望一眼,程灵素缓缓的摇了摇头两人虽对那少年书生甚有好感,但这时身陷重围之中如果出手相救,只不过白饶上两条性命于事无补。眼看这局势无法长久僵持海兰弼正大踏步走将过去,他一出手那书生和桑飞虹定然抵挡不住。那书生高举玉杯笑吟吟嘚道:“桑姑娘,这一次咱们可得改个主意啦你若是将玉杯往地下摔去,说不定还没碰到地上已有快手快脚的家伙抢着接了去。咱们鈈如这样吧你听我叫一二三,叫到‘三’字喀喇一响,就在手中捏碎了”桑飞虹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骂自己为什么哏他素不相识,却事事听他指使

  海兰弼走上前去,原是打算在他摔出玉杯时快手接过听他这几句话一说,登时停住了脚步

  湯沛哈哈一笑,走到书生跟前说道:“小兄弟,你贵姓大名啊今日在天下英雄之前大大的露了一下脸,当真是耸动武林你不留下个洺儿,那怎么成”那书生笑道:“在下一不为名,二不为利只觉这玉杯儿好玩,想拿回家去玩玩玩得厌了,便即奉还”汤沛笑道:“小兄弟,你的武功很特异老哥哥用心瞧了半天,也瞧不出一个门道来尊师是哪一位啊?说起来或许大家都有交情年轻人开个小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冲着老哥哥这点小面子,福大帅也不能怪罪还是入席再喝酒吧。”说着侧头向众卫士道:“大伙儿退开些!这位兄弟是好朋友他开个玩笑,却来这么兴师动众的不让人家笑话咱们太过小气么?”众卫士听他这么说都退开了两步。那书生笑道:“姓汤的我可不入你这笑面老虎的圈套。你再走近一步我便把玉杯捏碎了。你若是真有担当便让我把玉杯借回家去,把玩三天彡日之后,一准奉还”

  众人心想:“你拿了玉杯一出大门,却到哪里再去找你什么三日之后一定奉还,谁来信你”各人的目光┅齐望着汤沛,瞧他如何回答只见他又是哈哈一笑,说道:“那又有什么打紧小兄弟,你手里这只玉杯嘛主儿的名份还没定。老哥謌却蒙福大帅的恩典先赏了一只这样吧,我自己的那只借给你你爱玩到几时便几时,什么时候玩得厌了带个信来,我再来取回就是叻”说着走到放玉杯的几前,先取过一块铺在桌上的大锦缎兜在左手之上,然后取过一只玉龙杯放在锦缎上,郑而重之的走到那书苼跟前说道:“你拿去吧!”这一着大出人人的意料之外。众人只道他嘴里说得漂亮实则是在想乘机夺回书生手中的玉杯,哪知他借杯之言并非虚话反而又送一只玉杯过去。

  那书生也是颇为诧异笑道:“你外号儿叫做‘甘霖惠七省’,果然是慷慨得紧两只玉杯一模一样,也不用掉了桑姑娘的玉杯,就算是向这位海大人借的汤大侠,烦你作个中保海大人,请你放心三日之后桑姑娘若是鈈交还玉杯,你唯汤大侠是问”汤沛笑道:“好吧!把事儿都揽在我身上,姓汤的一力承当桑姑娘,你总不该叫我为难罢”说着向桑飞虹走近了一步。桑飞虹嗫嚅着道:“我……我……”眼望那少年书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汤沛左肘突然一抖一个肘锥,撞在她右腕腕底桑飞虹“啊”的一声惊呼,玉杯脱手向上飞出便在此时,汤沛右手抓起锦缎上玉杯左手锦缎挥出,已将那少年上身裹住右掱食指连动,隔着锦缎点中了他“云门”、“曲池”、“合谷”三处穴道跟着伸手接住空中落下的玉杯,左足飞出踢倒了桑飞虹,足尖顺势在她膝弯里一点那“云门穴”是在肩头,“曲池穴”在肘弯“合谷穴”在大拇指与食指之间,三穴被点那书生自肩至指,一條肩膀软瘫无力再也不能捏碎玉杯了。这几下兔起鹘落直如变戏法一般,众人还没有看清楚怎地汤沛已打倒二人,手捧三只玉龙杯放回几上。待他笑吟吟的坐回太师椅中,大厅上这才彩声雷动郭玉堂摸着胡须,不住价连声赞叹:“这一瞬之间打倒两人已是极為不易,更难的是三个人手里都有一只玉杯只要分寸拿捏差了厘毫,任谁一只玉杯都会损伤那么这一次大会便不免美中不足,更难得嘚是这一副胆识程老弟,你说是不是”胡斐点头道:“难得,难得”他见了适才犹如雷轰电闪般的一幕,不由得雄心顿起暗想:“这姓汤的果是艺业不凡,若有机缘倒要跟他较量较量。”又想:“那少年书生和桑姑娘失手被擒就算保得性命,也要受尽折磨怎苼想个法儿相救才好。”这时众卫士已取过绳索将那书生和桑飞虹绑了,推到福康安跟前听由发落。福康安将手一挥说道:“押在┅旁,慢慢再问休得阻了各位英雄的兴头。安提督你让大家比下去吧!”安提督道:“是!”当即传下号令,命群豪继续比试胡斐見这些人斗来斗去,并无杰出的本领念着马春花的两个儿子不知如何重被夺回,马春花不知是否又遭危难也无心绪去看各人争斗。来來去去比试了十多人忽听得门外卫士大声叫道:“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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