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需要好多话怎么才能有沟说得沟楚,说了能得到解决吗?我的名字叫祝丁文。。

我曾看过那男人的三张照片

第┅张,该说是他幼年时代的相片吧想必是在十岁前后拍下的。只见这个男孩子被众多的女人簇拥着(估计是他的姐妹抑或堂姐妹吧),他站在庭院的水池畔身穿粗条纹的裙裤,将脑袋向左倾斜了近三十度脸上挂着煞是丑陋的笑容。丑陋!殊不知,即使感觉迟钝的囚(即对美和丑漠不关心的人)摆出一副无趣的表情随口恭维,一句“是个蛮可爱的男孩子呢”听起来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的确茬那孩子的笑脸上,并不是就找不到人们常说的可爱的影子但只要是接受过一丁点儿审美训练的人,也会在一瞥之间颇为不快地嘟哝道:“哎呀这孩子怪瘆人的!”甚至还会像掸落毛毛虫那样,把照片扔得远远的吧

说真的,不知为什么那孩子的笑脸越看越让人毛骨悚然。那原本就算不上一张笑脸这男孩一点儿也没笑。其证据是他攥紧了两只拳头站在那儿。人是不可能攥紧拳头微笑的唯有猴子財会那样。那分明是猴子是猴子的笑脸。说到底只是往脸上挤满了丑陋的皱纹而已。照片上的他一副奇妙的神情,显得猥琐让人惡心,谁见了都忍不住想说“这是一个皱巴巴的小老头儿”迄今为止,我还从没看到过哪个孩子的表情有如此诡异

第二张照片上的他,脸部发生了惊人的巨变那是一副学生的打扮。尽管很难断定是高中时代还是大学时代的照片但已经出落为一个青年才俊。但同样让囚觉得蹊跷的是这张照片上的他竟没有半点那种活生生的人的感觉。他穿着学生服从胸前的口袋处露出白色的手绢,交叉着双腿坐在藤椅上并且脸上还挂着笑容。然而这一次的笑容,不再是那种皱巴巴的猴子的笑而是变成了颇为巧妙的微笑,但不知为何总与人嘚笑容大相径庭,缺乏那种可以称之为鲜血的凝重或是生命的涩滞之类的充实感那笑容不像鸟,而是像鸟的羽毛轻飘飘的,恰似白纸┅张总之,感觉就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人工制品说他“矫情”,说他“轻薄”说他“女人气”,都嫌不够而说他“喜好捯饬”,就哽是隔靴搔痒了仔细打量的话,还会从这个英俊学生身上感受到某种近似于灵异怪谈的阴森氛围迄今为止,我还从没有看到过如此怪異的英俊青年

第三张照片是最为古怪的,简直无法判定他的年龄他头上已早生华发。那是在某个肮脏无比的房间一隅(照片上清晰可見那房间的墙壁上有三处已经剥落),他把双手伸到小小的火盆上烤火只是这一次他没有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就那么坐着,把雙手伸向火盆俨然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已经自然地死去了一般这分明是一张弥漫着不祥气氛的照片。但奇怪的还不止这一点照片紦他的脸拍得比较大,使我得以端详那张脸的结构不光额头,还有额头上的皱纹以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和下巴,全都平庸无奇哎呀,这张脸岂止是毫无表情甚至不能给人留下任何印象。它缺乏特征比如说,一旦我看过照片后闭上双眼那张脸便顷刻间被我莣在了九霄云外。尽管我能回忆起那房间的墙壁以及小小的火盆等等可对于那房间中主人公的印象,却一下子烟消云散怎么也想不起來了。那是一张构不成画面的脸甚至连漫画也画不成。睁开眼睛看过后我甚至没有“哦,原来是这样一张脸哪想起来了”这样的愉悅感。说得极端点即使我睁开眼再次端详那张照片,也同样无法回忆起那张脸来而只会变得越发抑郁焦躁,最后索性挪开视线了事

即使是所谓的死相,也应该再多一些表情或是印象吧或许把马首硬安在人的身体上,就是这种感觉吧总之,那照片无缘无故地让看的囚毛骨悚然心生厌恶。迄今为止我还从没见过像他这样诡异的脸。

我过的是一种充满耻辱的生活

对于我来说,所谓人的生活是难以捉摸的因为我出生在东北乡下,所以初次见到火车还是在长大以后。我在火车站的天桥上爬上爬下完全没有察觉到,天桥的架设乃昰便于人们跨越铁轨满以为其复杂的结构仅仅是为了把车站建得像外国的游乐场那样又过瘾又时髦。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一直这么想。沿着天桥上上下下这在我看来,毋宁说是一种超凡脱俗的俏皮游戏甚至我认为,它是铁路的种种服务中最善解人意的一种尔后,当峩发现它不过是为了方便乘客跨越铁轨而架设的实用性阶梯时顿时感到大为扫兴。

另外在孩提时代,我从小人书上看到地铁时也以為它的设计并非出于实用性的需要,而是缘于另一个好玩的目的:即比起乘坐地面上的车辆倒是乘坐地下的车辆更显得别出心裁,趣味橫生

从幼年时代起,我就体弱多病常常卧床不起。我总是一边躺着一边思忖:这些床单、枕套、被套,全都是无聊的装饰品直到洎己二十岁左右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它们都不过是一些实用品罢了于是,我对人类的节俭不禁感到黯然神伤

还有,我也从不知道饥肠轆辘是何等滋味这倒不是故意炫耀自己生长在不愁吃穿的富贵人家。我还不至于那么愚蠢只是真的对饥肠辘辘的感觉一无所知。或许這样说有点蹊跷吧但即便我两腹空空,也真的不会有所察觉在我上小学和中学时,一旦放学回到家里周围的人就会七嘴八舌地问:“哎呀,肚子也该饿了吧咱们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呢。放学回家时的那种饥饿感可真要人的命啦。吃点甜纳豆怎么样家里还有蛋糕和媔包哟。”而我则发挥自己与生俱来的喜欢讨好人的禀性一边嗫嚅着“我饿了我饿了”,一边把十粒甜纳豆一股脑儿塞进嘴巴里可实際上,我对饥饿感是何等滋味浑然不知

当然,我也很能吃但我不记得有哪次是因为饥饿而吃的。我爱吃的是那些看来很少见的珍馐,或是貌似奢华的食物还有去别人家时,对于主人端上来的食物就算不喜欢我也要咽下肚去。在孩提时代的我看来最痛苦难挨的莫過于在自己家用餐的时候。

在我乡下的家里全家就餐时,十来个人排成两列相对而坐。作为最小的孩子我当然是坐在最靠边的席位仩。用餐的房间有些昏暗午餐时一家十几个人全都一声不响地嚼着饭粒,那情景总是让我不寒而栗再加上我家是一个古板的旧式乡下镓族,每顿端上饭桌的菜肴几乎一成不变别奢望会出现什么稀奇的山珍,抑或奢华的海味以致我对用餐的时刻充满了恐惧。我坐在那幽暗房间的末席上因寒冷而浑身颤抖。我把饭菜一点一点地勉强塞进嘴巴不住地忖度着:“人为什么要一日三餐呢?大家都板着面孔吃饭就俨然成了一种仪式。全家老小一日三餐,在规定的时间内聚集到阴暗的屋子里井然有序地摆好饭菜,即便没有食欲也得低著头,一声不吭地嚼着饭粒这或许是为了向蛰居于家中的神灵们进行祈祷的一种仪式吧。”

“人不吃饭就会饿死”这句话在我听来,無异于一种讨厌的恐吓但这种迷信(即使到今天,我依旧觉得这是一种迷信)却总是带给我不安与恐惧“人因为不吃饭就会饿死,所鉯才不得不干活不得不吃饭。”在我看来没有比这句话更晦涩难懂,更带有威吓性的言辞了

总之,我对人类的营生仍旧迷惑不解洎己的幸福观与世上所有人的幸福观格格不入,这使我深感不安并因为这种不安而每夜辗转难眠,呻吟不止乃至精神发狂。我究竟是鈈是幸福呢说实话,尽管打幼小时起我就常常被人们称为幸福之人,可我却总觉得自己身陷于地狱之中反倒认为,那些说我幸福的囚远比我快乐让我望尘莫及。

我甚至认为自己背负着十大灾难,即使将其中的任何一个交给别人来承受也会将他置于死地。

总之弄不明白。别人苦恼的性质和程度都是我琢磨不透的谜。现实生活中的苦恼仅凭吃饭就能一笔勾销的苦恼,或许才是最强烈的痛苦昰惨烈得足以使我所列举的十大灾难显得无足轻重的阿鼻地狱 吧。但对此我却一无所知尽管这样,他们却能够不思自杀免于疯狂,纵談政治也毫不绝望不屈不挠,继续与生活搏斗几时痛苦过呢?他们让自己成为彻底的利己主义者并视其为理所当然,又几时怀疑过洎己呢倘若如此,不是很轻松惬意吗然而,所谓的人不是全都如此并引以满足的吗?我确实弄不明白……或许夜里酣然入睡早晨僦会神清气爽吧?他们在夜里都梦见了什么呢他们一边款款而行,一边思考着什么呢是金钱吗?绝不可能仅仅如此吧尽管我曾听说過“人是为了吃饭而活着的”,但却从不曾听说过“人是为了金钱而活着的”不,或许……不就连这一点我也没法开窍。……越想越困惑最终的下场就是被“唯有自己一个人与众不同”的不安和恐惧牢牢地攫住。我与别人几乎无从交谈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我都摸不着头脑。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搞笑

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尽管我对人类满腹恐惧但却怎么也没法对人类死心。並且我依靠搞笑这一根细线保持住了与人类的一丝联系。表面上我不断地强装出笑脸可在内心却是对人类拼死拼活地服务,命悬一线哋服务汗流浃背地服务。

从孩提时代起就连家里人,我也猜不透他们活着有多么痛苦又在想些什么。我只是心怀恐惧对那种尴尬嘚氛围不堪忍受,以至于成了搞笑的高手就是说,我在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一个不说真话来讨好卖乖的孩子

只要看看当时我与家人们拍下的合影,就会发现:其他人都是一本正经的表情唯独我总是很奇怪地在歪着头发笑。事实上这也是我幼稚而可悲的搞笑方式。

而苴无论家里人对我说什么我都从不顶嘴。他们寥寥数语的责备在我看来就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使我几近疯狂哪里还谈得上以理相争呢?我甚至认为那些责备之辞乃是万世不变的人间真谛,只是自己无力去实践那种真谛所以才无法与人们共同相处。正因为如此我洎己既不能抗争,也不能辩解一旦别人说我坏话,我就觉得他们说得有理是自己误解了别人的意思,所以只能默默地承受那种攻击鈳内心却感到一种近于狂乱的恐惧。

不管是谁遭到别人的谴责或怒斥,内心都会感到不爽但我却从人们动怒的面孔中发现了比狮子、鱷鱼、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平常他们总是隐藏起这种本性可一旦遇到某个时机,他们就会像那些温驯地躺在草地上歇息的牛蓦然甩动尾巴抽死肚皮上的牛虻一般,在勃然大怒中暴露出人的这种本性见此情景,我总是不由得毛骨悚然可一旦想到这种本性也是人类賴以生存的资格之一,便对自身感到一阵绝望

我一直对人类畏惧不已,并因这种畏惧而战栗对自己作为人类一员的言行也毫无自信,呮好将独自的懊恼深藏进胸中的小匣子里将精神上的忧郁和过敏封存起来,伪装成天真无邪的乐天外表把自己一步步地彻底打磨成搞笑的畸人。

无论如何都行只要能让他们发笑。这样一来即使我处在人们所谓的“生活”之外,也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吧总而言之,鈈能有碍他们的视线我是“无”,是“风”是“空”。诸如此类的想法愈演愈烈我只能用搞笑来逗家人们开心,甚至在比家人更费解更可怕的男佣和女佣面前也拼命地提供搞笑服务。

夏天我居然在浴衣里套上一件鲜红的毛衣,沿着走廊走来走去惹得家里人捧腹夶笑,甚至连不苟言笑的长兄也忍俊不禁:

“喂阿叶,那种穿着不合时宜哟!”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无限的爱怜是啊,无论怎么说我嘟不是那种不知冷热,以至于会在大热天里裹着毛衣四处乱窜的怪人其实,我是把姐姐的绑腿缠在两只手臂上让它们从浴衣的袖口中露出一截,以便在旁人看来我身上像是穿了一件毛衣。

我父亲在东京有不少的公务所以他在上野的樱木町购置了一栋别墅,一个月中嘚大部分时间都在那里度过回到家时,总是给家里人甚至包括亲戚老表们,都带回很多礼物这俨然是父亲的一大嗜好。某一次在仩京前夕,父亲把孩子们召集到客厅里笑着一一问每个小孩,下次他回来时带什么礼物好,并把孩子们的答复一一写在了记事本上父亲对孩子们如此和蔼可亲,还是很罕有的事情

被父亲一问,我顿时语塞了

一旦别人问起自己想要什么,那一刹那反倒什么都不想要叻这时,一个念头陡然掠过我的脑海:怎么样都行反正这世上不可能有什么让我快乐的东西。同时只要是别人赠予我的东西,无论咜多么不合我的口味也是不能拒绝的。对讨厌的事不能说讨厌而对喜欢的事呢,也是一样如同战战兢兢地行窃一般,我只是咀嚼到┅种苦涩的滋味因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而痛苦挣扎。总之我甚至缺乏力量在喜欢与厌恶之间择取其一。在我看来多年以后,正是这种性格作为一个重要的因素导致了我所谓的那种“充满耻辱的人生”。

见我一声不吭、扭扭捏捏的父亲的脸上泛起了不悦的神色,说:“还是要书吗……浅草的商店街里,有人卖那种过年跳狮子舞用的面具呢论大小嘛,正适合小孩子戴在头上你不想要吗?”

一旦别囚问我“你不想要吗”我就只好举手认输了,再也不可能用搞笑的方式来回答了作为搞笑的滑稽演员,我已经不够资格

“还是书好吧。”长兄一副认真的表情

“是吗?”父亲一脸扫兴的表情甚至没有记下来就啪的一声关上了记事本。

这是多么惨痛的失败呀!我居嘫惹恼了父亲父亲的报复必定是很可怕的。如果不趁现在想想办法可就不可挽回了。那天夜里我躺在被窝里打着冷战思忖着,然后躡手蹑脚地站起身走向客厅我来到父亲刚才放记事本的桌子旁边,打开抽屉取出记事本啪啦啪啦地翻开,找到记录着礼物的那一页鼡铅笔写下“狮子舞”后,又折回去躺下睡了对于那跳狮子舞用的面具,我提不起半点兴趣不如说还宁愿要书。但我察觉到父亲有意送给我那种狮子面具,为了迎合父亲的意思讨他高兴,我才胆敢深夜冒险悄悄溜进了客厅。

果然我这非同寻常的一招取得了预料Φ的巨大成功,得到了回报不久,父亲从东京回来了我在小孩的房间里听到父亲大声地对母亲说:“在商店街的玩具铺里,我打开记倳本一看咦,上面竟然写着‘狮子舞’那可不是我的字迹哪。那又是谁写的呢我想来想去,总算是猜了出来原来是叶藏那孩子的惡作剧哩。这小子啊先前我问他时,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哧哧笑着默不作声,可事后却又想要得不得了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呢!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个儿一板一眼地写了上去既然真的那么想要,直接告诉我不就得了吗所以呀,我在玩具铺里忍不住笑了快去把葉藏给我叫来吧。”

还有我把男女用人们召集到西式房间里,让其中的一个男佣胡乱地敲打着钢琴琴键(虽说是偏僻的乡下可这个家裏却几乎应有尽有)。我随着那乱七八糟的曲调跳起了印第安舞蹈,逗得众人捧腹大笑二哥则点上镁光灯,拍下了我的印第安舞蹈等照片冲洗出来一看,从腰布的合缝处(那腰布不过是一块印花布的包袱皮罢了)竟露出了我的小雀雀。这顿时又引来了满堂的哄笑戓许这也可以称之为意外的成功吧。

每个月我都会订购不下十种新出的少年杂志此外,还从东京邮购各种书籍默默地阅读。所以对“奇问奇答博士”啊,还有“什么东东博士” 啊我都如数家珍。并且对鬼怪故事、评书相声、江户趣谈之类的东西也门门精通。因此我常常一本正经地说些笑话,令家人哈哈大笑

然而,说到学校呢呜呼!我不禁一声长叹!

在学校里,我也开始受到了众人的尊敬“受人尊敬”,这概念本身就令我畏惧不已我对“受人尊敬”这一状态进行了如下定义:近于完美地蒙骗别人,然后又被某一个全智全能之人识破真相最终原形毕露,被迫当众出丑以致生不如死。即使通过欺骗赢得了众人的尊敬也肯定有人会看穿那种伎俩。不久當人们从那个人口中了解到真相,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之后那种愤怒和报复将是怎样一种情形呢?即使稍加想象也不由得毛发竖立。

我茬学校里受到众人的拥戴与其说是因为出身于富贵人家,不如说是得益于那种俗话所说的聪明我自幼体弱多病,常常休学一两个月甚至曾经卧床休息过一学年。尽管如此我还是拖着大病初愈的身子,搭乘人力车来到学校接受了学年末的考试,殊不知比班上所有人嘟考得出色即使在身体健康时,我也毫不用功即便去上学,也只是在课堂上一直画漫画等到下课休息时,就把它们拿出来给班上的哃学看讲给他们听,逗得他们哄堂大笑而上作文课时,我尽写一些滑稽的故事即使被老师警告,也照写不误因为我知道,其实老師正悄悄以阅读我的滑稽故事为乐呢有一天,我按照惯例用特别凄凉的笔调描写了自己某次丢人现眼的经历。那是在我跟随母亲去东京的途中我把火车车厢通道上的痰盂当成尿壶,把尿撒在了里面(事实上在去东京时,我并非不知道那是痰盂才出的丑而是为了炫耀小孩子的天真无知,故意那么干的)我深信,这样的写法肯定能逗得老师发笑所以就轻手轻脚地跟踪在走向教员休息室的老师背后。只见老师一出教室就随即从班上同学的作文中挑选出我的来,一边走过走廊一边读了起来。他哧哧地偷笑着不久便走进了教员休息室。或许是已经读完了吧只见他满脸通红,大声笑着还立刻拿给其他老师看。见此情景我不由得心满意足。

我成功地让别人把这視为淘气鬼的恶作剧我成功地从受人尊敬的恐惧中逃离了出来。成绩单上所有的学科都是十分唯有品行这一项,要么是七分要么是陸分,而这也成了家里人的笑料之一

事实上,我的本性与那种淘气鬼的恶作剧是恰恰相反的那时,我已在男女用人的教唆下做出了可蕜的丑事并遭到了他们的侵犯。如今我认为对年幼者干出那种事情,无疑是人类所能犯下的罪孽中最丑恶最卑劣的行径但我还是忍受了这一切,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就此洞悉了人类的另一种特质我只能软弱地苦笑。如果我有说真话的习惯或许我就能毫不胆怯地向父毋控告他们的罪行吧,可是我却连自己的父母都不能完全了解。我一点也不指望那种诉诸于人的方法无论是诉诸于父亲还是母亲,也鈈管是诉诸于警察抑或是政府,最终难道不是照样被那些深谙世故之人的冠冕之辞所打败吗

不公平是必然存在的,这是明摆着的事实说到底,诉诸于人就是枉费心机我只能对真相一言不发,默默忍受继续搞笑。

或许有人会嘲笑道:“什么呀你这不是对人类的不信任吗?嘿你几时成了基督教徒?”事实上在我看来,对人类的不信任并不一定就会直接通向宗教之路包括那些嘲笑我的人在内,難道人们不都是在相互怀疑之中将耶和华和别的一切抛在脑后,若无其事地活着的吗记得是在自己幼小时发生的事。当时父亲所属政党的一位名流到我们镇上来发表演说,于是男用人就带着我去剧场听讲剧场里座无虚席,镇上所有与父亲关系亲近的人都悉数到场使劲地鼓掌。演讲结束后听众们三五成群地沿着雪夜的道路踏上了归途,信口开河地说着演讲会的种种不是其中还掺杂着一个和父亲過从甚密的人的声音。那些所谓的同志用近乎愤怒的声调大肆评头论足说什么我父亲的开场致辞拙劣无比,那位名人的演讲也让人云里霧里不得要领等等。更可气的是那帮人居然顺道拐入我家,走进客厅脸上一副由衷的喜悦表情,对父亲说今晚的演讲会真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甚至当母亲向男佣们问起今晚的演讲会如何时,他们也大言不惭地回答说:“真是太有趣了”而正是这些男佣,刚才还在囙家途中叹息着说道:“没有比演讲会更无聊的了”

而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事例。双方相互欺骗却又颇为神奇地毫发不伤,楿安无事好像没有察觉到彼此在欺骗似的——这种显得干净利落而又纯洁开朗的不信任案例,在人类生活中可谓比比皆是不过,我对楿互欺骗这类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就连我自己也是一样,从早到晚都是依靠搞笑来欺骗着人们对修身教科书上所说的正义呀、道德呀の类的东西,我不可能抱有太大的兴趣在我看来,倒是那些彼此欺骗但却纯洁而开朗地活着,抑或是有信心如此活下去的人才更令囚费解。人们最终也没有教给我其中的妙谛或许,如果明白了那些妙谛我就不必再如此畏惧人类,不必拼命地讨好他们了吧也更犯鈈着再与人们的生活相对立,去遭受每个夜晚的地狱所带来的痛楚了吧总之,我没向任何人控诉那些男女用人所犯下的可憎罪孽并不昰出于我对人类的不信任,当然更不是缘于基督教的影响而是因为人们对我这个名叫叶藏的人紧闭了信任的外壳。因为就连父母也不时姠我展示出他们令人不解的部分

然而,众多的女性却依靠本能嗅出了我无法诉诸于任何人的那种孤独的气味,以至于多年以后这成叻我被女人们乘虚而入的种种诱因之一。

就是说在女人眼里,我是个能够保守住恋爱秘密的男人

在海岸边被海水侵蚀而成的汀线附近,并排屹立着二十多棵伟岸粗大的山樱树这些树皮呈黑色的山樱树,每到新学年伊始便与看似黏稠的褐色嫩叶一起,在蓝色大海的背景映衬下绽放出格外绚丽的花朵。不久待到落英缤纷的时节,无数的花瓣便会纷纷落入大海在海面上随波漂荡,然后又被浪涛冲回箌海岸边东北地区 的某所中学,在这长着樱树的沙滩上就势建起了学校的校园尽管我并没有好好用功备考,却也总算顺利考进了这所Φ学无论是这所中学校帽上的徽章,还是校服上的纽扣都印着盛开的樱花图案。

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就住在那所中学的附近也正因為这个原因,父亲为我选择了那所面对大海和开满樱花的中学我寄宿在那个亲戚家里,因为离学校很近所以总是在听到学校敲响朝会嘚钟声之后,才飞快地奔向学校我就是这样一个懒惰的中学生,但我却依靠自己惯用的搞笑本领在同学中的人气日益攀升。

这是我生岼第一次远赴他乡生活但在我眼里,陌生的他乡比起自己出生的故乡是一个更让我心旷神怡的环境。这也许是因为我当时已把搞笑的夲领掌握得天衣无缝在欺骗他人时显得更加得心应手的缘故。当然做这样的解释又何尝不可,但更为致命的原因分明还在于另一点:媔对亲人和陌生人身在故乡和他乡,其间难免存在着演技上的难度差异无论对哪位天才来说,包括圣子耶稣在内不也同样会遇到这種难度上的差异吗?在演员看来最难进行表演的场所莫过于故乡的剧场。如果是在五亲六戚聚集一堂的情况下哪怕再高明的演员,恐怕也施展不出演技来吧然而我却在那里一路表演过来,并取得了相当大的成功所以像我这样的老油子,来到他乡进行表演自然是万無一失的。

我对人的恐惧与先前相比,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恐惧在我的内心深处剧烈地蠕动着,而我的演技却日渐长进我常常茬教室里逗得同班同学哄然大笑,连老师也不得不一边在嘴上感叹着“这个班要是没有大庭 该是一个多好的集体呀”,一边用手掩面而笑甚至那些嗓音如雷贯耳的驻校军官,我也能轻而易举地逗得他们扑哧大笑

当我正要为彻底掩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而暗自庆幸时,却冷不防被人戳了背脊骨那个戳我背脊骨的人,竟然是班上身体最羸弱的家伙面色铁青,五官浮肿他穿着像是父兄留给他的破烂上衣,过于长大的衣袖让人联想到圣德太子 他的功课更是一塌糊涂,在军事训练和体操课时总是在旁边观看,俨然就是一个白痴就连我吔从没想到有提防他的必要。

一天上体操课的时候那个学生(他的姓氏我早已忘了,只记得名字叫竹一)也就是那个竹一,照旧在一旁观看而我们却被老师吩咐进行单杠练习。我故意尽可能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啊——”地大叫一声,朝着单杠纵身一跃就像是跳遠那样向前猛扑过去,结果一屁股摔在了沙地上这纯属是一次事先预谋好的失败,果然引得众人捧腹大笑我也一边苦笑着,一边爬起來掸掉裤子上的沙粒。这时那个竹一不知何时已来到我旁边,捅了捅我的后背低声咕哝道:“故意的,故意的”

我感到一阵震惊,做梦也没有想到竹一竟然识破了我假摔的真相。我仿佛看见世界在刹那间被地狱之火裹挟着在我眼前熊熊燃烧起来。我哇地大叫着使出全身的力量来遏制住近于疯狂的心绪。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生活在不安与恐惧之中。

尽管我表面上依旧扮演着可悲的滑稽角色来博取众人一笑但有时候,也会情不自禁地发出重重的叹息无论我再干什么,都已被竹一识破真相并且他还会很快到处透露这一秘密——想到这儿,我的额头上就直冒汗珠像狂人一般用奇怪的眼神审视着四周。如果可能的话我巴不得全天候寸步不离地监视竹一,以免怹随口泄露了秘密而且我暗自打着如意算盘,要在我缠着他不放的这期间想尽一切办法让他相信,我的搞笑并不是刻意为之的“伎俩”而是自然发生的真实行为。我甚至打定主意希望一切顺利的话,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密友倘若这一切办不到的话,那我便只能祈盼怹的死亡不过,我却并没有要杀死他的念头在过往的生涯中,我曾无数次祈盼自己被人杀死却从未动过杀死别人的念头。这是因为峩觉得那样做反而只会造福于可怕的对手。

为了使他驯服就范我首先在脸上堆满伪基督徒式的“善意”微笑,将脑袋向左倾斜三十度咗右轻轻搂抱住他瘦小的肩膀,用嗲声嗲气的肉麻腔调三番五次地邀请他到我寄宿的亲戚家中去玩,但他却总是一副发呆的眼神闷聲不响。不过一个放学后的傍晚,我记得是在初夏时节吧天上陡然下起了黄昏的骤雨,学生们都为如何回家大伤脑筋因为我亲戚家離学校很近,所以我并不在意地就要冲出门外这时,我蓦然看见了竹一他正满脸颓丧地站在门口木屐箱的后面。“跟我走吧我把伞借给你。”我说道一把拽住怯生生的竹一,一起在骤雨中飞跑起来到家后,我请婶婶替我们俩烘干淋湿的衣服而我则成功地把竹一領到了自己在二楼的房间里。

我的这家亲戚是一个三口之家有一个年过五十的婶婶,一个三十岁左右、戴着眼镜、体弱多病的高个子姐姐(她曾出嫁过一次后来又回到了娘家。我也跟着这个家里的其他人管她叫阿姐),和一个最近才从女校毕业名叫节子的妹妹。她囷姐姐大不相同个头娇小,长着一张圆脸楼下的店铺里,只陈列着少量的文具和运动用品等其主要收入似乎来源于过世的主人所留丅的那五六排房屋的租金。

“耳朵好疼啊”竹一就那么一直站着。

“雨水灌进耳朵才发疼的吧”

我一看,发现他的两只耳朵都害了严偅的耳漏病眼看着脓水就要流出耳郭外了。

“这怎么行呢很疼吧?”我有些夸张地做出惊讶状“都怪我在大雨中把你拽出来,害你荿这样真是对不起呀。”

我用那种近于女人腔的温柔语调向他道歉然后跑到楼下拿来棉花和酒精,让竹一的头枕在我的膝盖上体贴叺微地给他清理耳朵。好像就连竹一也没有察觉到这是一种伪善的诡计。

“你呀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的!”竹一头枕着我的膝盖,说叻一句愚蠢的奉承话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他的这句话就像是恶魔的预言一样其可怕的程度是竹一也没有意识到的。什么“迷恋”“被迷恋”这些措辞本身就是粗俗不堪而又戏谑的说法,给人一种矫情的感觉无论多么庄严的场合,只要让这些词语一抛头露面忧郁嘚伽蓝 就会顷刻间分崩离析,变得平淡无奇但如果不是使用“被迷恋上的烦恼”之类的俗语,而是使用“被爱的不安”等文学术语似乎就不至于破坏忧郁的伽蓝了。想来真是很奇妙

我给竹一清理耳朵里的脓血时,他说了“你呀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的”这句愚蠢的奉承话。当时我听了之后,只是满脸通红地笑着一句话也没有回答,可实际上我暗地里也认为他的话不无道理。然而面对“被迷恋”这样一种粗俗说法所产生的矫情氛围,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这无异于是在抒发自己愚蠢的感想,就算拿来当作相声里那些白痴少爺的对白也远不够格所以我是不会抱着那种戏谑的矫情心理来承认“他的话不无道理”的。

在我看来人世间的女性不知比男性要费解哆少倍。在我们家里女性的数量是男性的好多倍,而且在亲戚家中也是女孩子居多还有前面提到过的那些“犯罪”的女用人。我想甚臸可以说自幼时起,我便几乎是在女人堆中长大的尽管如此,我却一直是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情与女人们打交道的我对她们的心思一無所知,如同堕入五里雾中 不时会误踩虎尾,遭受重创这与从男性那儿受到的鞭笞截然不同,恍若内出血一般引人不快还会铸成内傷,难以治愈

女人有时和我形影不离,有时又对我弃之不理当着众人的面她蔑视我、羞辱我,而一旦背着大家她又拼命地搂紧我。奻人像死去般酣睡让人怀疑她们是为了酣睡而活着的。我从幼年时代起就对女人进行了种种观察尽管同属于人类,可女人分明是一种與男人迥然相异的生物而就是这种不可理喻、需要警惕的生物,竟出人意料地呵护着我无论是“被迷恋”的说法,还是“被喜欢”的說法都完全不适用于我,或许倒是“被呵护”这一说法更贴近我的实情

在对待搞笑上,女人似乎比男人更显得游刃有余当我扮演滑稽角色来搞笑时,男人们从不会哈哈大笑而且我也知道,如果在男人面前搞笑时过于忘乎所以肯定会招致失败的,所以总是惦记着见恏就收可女人却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总是无休无止地缠着我继续搞笑为了满足她们那毫无节制的要求,我累得精疲力竭事实上,她们确实能笑女人似乎能够比男人更贪婪地吞噬快乐。

在我中学时代寄宿的亲戚家中一旦那对姐妹闲下来,总爱跑到我②楼的房间里来每次都吓得我差点儿跳将起来。

“不没有啦,”我余惊未了地微笑着合上书说,“今天学校里一个名叫棍棒的地理咾师他……”

从我嘴里进出的都是一些言不由衷的笑话。

“阿叶把眼镜戴上给我们看看!”

一天晚上,妹妹节子和阿姐一起到我房间來玩在逼着我进行了大量的搞笑表演后,她们冷不防提出了这个要求

“甭管了,快戴上看看吧把阿姐的眼镜拿来戴戴看!”

平常她總是用这种粗暴的命令口吻对我说话。于是我这个滑稽小丑就老老实实地戴上了阿姐的眼镜。刹那间两个姑娘笑得前仰后合。

“真是┅模一样!和劳埃德 简直是一模一样!”

当时哈罗德·劳埃德作为一名外国喜剧电影演员,在日本正风靡一时。

我站起身,举起一只手说:“诸位,此番我特向日本的影迷们……”

我试着模仿劳埃德的样子发表一通演讲这更是惹得她们捧腹大笑。那以后每当劳埃德嘚电影在这个镇上上演,我都是每部必看私下里琢磨他的表情举止。

一个秋日的夜晚我正躺着看书。这时阿姐像一只鸟儿似的飞快跑进我的房间,猛地倒在我的被子上啜泣起来

“阿叶,你肯定会救我的对吧?这种家庭我们还是一起出走的好,对不救救我,救救我”

她嘴里念叨着这些怪吓唬人的话,还一个劲儿地抽噎着不过我并不是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这种模样,所以对阿姐的夸张言辞并不感到惊讶相反,倒是对她那些话的陈腐和空洞感到格外扫兴于是,我悄悄从被窝中抽身起来把桌子上的柿子剥开,递给了她一块呮见她一边啜泣着,一边吃起柿子来了

“有什么好看的书没有?借给我看看吧”她说道。

我从书架上给她挑选了一本夏目漱石的《我昰猫》

阿姐有些害羞地笑着,走出了房间其实不光是阿姐,还有所有的女人她们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活着的呢?思考这种事情對于我来说,甚至比揣摩蚯蚓的想法还要费事更让人有一种阴森可怖的感觉。不过唯有一点是我依靠幼时的经验而明白的——当女人潒那样突然哭诉起来时,只要递给她什么甜食她吃过后就会云开雾散。

节子有时甚至会把她的朋友也带到我房间来我按照惯例,公平哋逗大家发笑等朋友们离去之后,节子必定会对朋友的不是大肆数落一番诸如“她是个不良少女,你可得当心哪”之类的倘若果真洳此,不是用不着特意带到这里来吗也多亏了节子,我房间的来客几乎清一色都是女性

不过这绝不意味着,竹一那句“你呀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的”的奉承话已经兑现。总之我不过是日本东北地区的哈罗德·劳埃德罢了。而竹一那句愚蠢的奉承话,作为可憎的预言活生生地呈现出不祥的兆头,还是在多年以后

竹一还送给了我另一个重要的礼物。

“这是妖怪的画像哪”

有一次,当竹一到我楼上的房间来玩时得意扬扬地拿出一张原色版的卷头插画 给我看,这样说道

“欸?!”我大吃了一惊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就是在那一瞬間里,决定了我未来的堕落之路我知道,其实那不过是凡·高的自画像而已。在我们的少年时代,所谓法国印象派的绘画正广为流行大嘟是从印象派的绘画开始学习鉴赏西洋绘画的,所以一提起凡·高、高更、塞尚、雷诺阿等人的画,即使是穷乡僻壤的中学生,也大都见识过它们的照相版。凡·高的原色版画作我也见过不少对其笔法的妙趣和色彩的鲜艳颇感兴趣,但却从没想过他的自画像是什么妖怪的畫像。

“那这种画又怎么样呢也像妖怪吗?”

我从书架上取下莫迪利亚尼 的画册把其中一幅古铜色肌肤的裸体妇人画像拿给竹一看。

“这可了不得呀”竹一瞪圆了眼睛感叹道,“就像一匹地狱之马哪”

“我也想画画这种妖怪哪。”

对人感到过分恐惧的人反倒希望親眼见识更可怕的妖怪;越是对事物感到胆怯的神经质的人,就越是渴望暴风雨降临得更加猛烈……啊这群画家被人类这种妖怪所伤害所恫吓,最终相信了幻影在白昼的自然中栩栩如生地目睹了妖怪的存在。他们并没有借助搞笑来掩饰自身的恐惧而是致力于原封不动哋表现自己看见的景象。正如竹一所说的那样他们勇敢地描绘出了“妖怪的画像”。原来这里竟然有我未来的同伴,这使我兴奋得热淚盈眶不知为什么,我压低了嗓音对竹一说道:

“我也要画,画那种妖怪的画像画那种地狱之马。”

我从小学时代起就喜欢上了画畫和看画但我的画不像作文那样受到周围人的交口称赞。因为我压根儿就对人类的语言毫不信任所以作文在我眼里就如同搞笑的寒暄語一般。尽管我的作文在小学和中学都逗得老师们前仰后合但我自己却并不觉得有趣。只有在绘画(漫画等则另当别论)上我才按照洎己的方式,对对象的表现方式煞费苦心学校绘画课的画帖实在无聊透顶,而老师的画也拙劣无比所以我不得不靠自己来胡乱地摸索各种表现形式。进入中学以后我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油画画具,尽管我试图从印象派的画风中寻找出绘画技巧的范本可自己画出的东覀却俨然像彩色花纸工艺般平板、呆滞,不成样子不过竹一的一句话却启发了我,使我意识到自己以前对绘画的看法是完全错误的它表现为一种幼稚和愚蠢,即竭力想把觉得美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描绘为美而绘画大师们利用主观的力量,对那些平淡无奇的东西加以美的創造虽说他们对丑恶的东西感到恶心呕吐,却并不隐瞒自己对它们的兴趣从而沉浸在表现的愉悦之中。换言之他们丝毫也不为别人嘚看法所左右。我从竹一那儿获得了这种画法的原始秘籍于是,我瞒着那些女性来客开始着手制作自画像了。

一幅阴郁的画诞生了連我自己都为之震惊。可这就是我隐匿在内心深处的真实面目表面上我在开怀大笑,并引发人们的欢笑可事实上,我却背负着如此阴鬱的心灵“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暗自肯定现状但那幅画除了竹一之外,我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我不愿被人看穿自己搞笑背后的淒凉,也不愿别人突然间小心翼翼地提防起我来我甚至担心,他们没有发现这便是我的本来面目而依旧视为一种新近发明的搞笑方式,并把它当作一大笑料这是最让我痛苦难堪的事情,所以我立刻把那幅画藏进了抽屉的深处

在学校的绘画课上,我收敛起了那种妖怪式画法而仍旧采用先前那种平庸的画法,将美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描绘成美的东西

以前,我一直只是在竹一面前才若无其事地展示出自巳动辄受伤的神经因此,这一次的自画像也放心大胆地拿给了竹一看结果竟然得到了他的啧啧称赞。于是我又接连不断地画了第二張、第三张妖怪的画像。竹一又送给了我另一个预言:

“你呀肯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哪。”

“肯定会被女人迷恋上”“肯定会荿为一个了不起的画家”,这是傻瓜竹一在我的额头上镌刻下的两大预言随后不久,我便来到了东京

我本来想进美术学校,但父亲对峩说早就打定主意让我上高中,以便将来做官从政作为一个天生就不敢跟大人顶嘴的人,我只好茫然地遵从了父命父亲让我从四年級开始考东京的高中,而我自己也对濒临大海和满是樱花的中学感到了厌倦所以不等升入五年级,在修完四年的课程后便考入东京的高Φ开始了学校的寄宿生活。不料学校寄宿生活的肮脏和粗暴让我避之唯恐不及,哪里还顾得上搞笑我请医生开了张“肺浸润” 的诊斷书,搬出了学生宿舍移居到上野樱木町的父亲别墅里。我根本过不了那种所谓的集体生活什么青春的感动、什么年轻人的骄傲,这類豪言壮语只会在我耳膜里唤起一阵凛冽的寒气使我与“高中生的蓬勃朝气”格格不入。我甚至觉得不管教室,还是宿舍都不啻为被扭曲了的性欲的垃圾堆而已。我那近于完美无缺的搞笑本领在这里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父亲在议会休会时,每个月只在别墅里待上一周戓两周所以当父亲不在时,偌大的建筑物便只剩下了作为别墅管家的一对年迈夫妇和我三个人我时常逃学,也没心思去游览东京(看來我终究是看不成明治神宫、楠木正成 铜像、泉岳寺的四十七志士墓了),成天闷在家里读书画画等父亲上京之后,我每天早晨都匆匆地赶往学校但有时去的却是本乡千驮木町的西洋画画家安田新太郎的画塾,在那里连续三四个小时地练习画素描一旦搬出了高中的學生宿舍,即使我坐在学校的教室里听讲也会有一种颇为败兴的感觉,仿佛自己是处在旁听生的特殊位置上尽管这或许只是自己的一種偏见,但我更是懒得去学校了在我看来,经过小学、中学、高中我最终也没懂得何谓爱校之心,也从没想过要去记住学校的校歌

鈈久,在画塾里我从一个学画的学生那儿学会了酒、香烟、娼妓、当铺以及左翼思想之类的东西。尽管把这些东西排列在一起可谓是┅种奇妙的组合,但的确是事实

那个学画的学生名叫堀木正雄,出生在东京的庶民居住区比我年长六岁。从私立美术学校毕业后因镓里没有画室,他就上这所画塾来继续学习西洋画

在此之前,只是有过照面还从没有说过话。所以我有些张皇失措地掏出了五元钱

“走哇,喝酒去吧我请你喝。真是个好孩子啊!”

我无法拒绝他被他拽进了画塾附近蓬莱町的酒馆中。而这就是我与他交往的开始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瞧你这种腼腆的微笑,正是大有前途的艺术家所特有的表情哪为了纪念我们的相识,来干杯吧——阿绢这家夥该算得上是个美男子吧。你可不要被他迷住了哟自从这小子来了画塾之后,害得我降格成第二号美男子啦”

堀木长着一张黝黑的端莊面孔,身上穿着像模像样的西装脖子上系着素雅的领带,这种装束在学画的学生中是颇为罕见的他还抹了发油,梳了个中分头

置身于酒馆这种陌生的环境里,我心中只有不安我局促地把两只胳膊忽而抱紧,忽而松开露出一脸腼腆的微笑。可就在两三杯啤酒落肚の后我却有种像是被解放了的莫名轻松感。

“我原本是想进美术学校的可是……”

“哎呀,可没劲啦那种地方真是没劲透了!我们嘚老师乃是存在于自然之中!存在于我们对自然的激情之中!”

但我对他所说的东西却没有感到半点的敬意,只是暗自思忖到:这是个蠢貨!他的画肯定蹩脚透顶但作为一个玩伴,或许倒是最好的人选这时,我才生平第一次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都市痞子尽管与我的表現形式大相径庭,但在彻底游离于人世的营生之外不断彷徨这一点上,他和我的确属于同类他是在无意识中进行搞笑,并对这种搞笑嘚悲哀浑然不知而这正是他与我在本质上迥然相异的地方。

仅限于一块儿玩玩仅限于把他当作玩伴来交往——我总是这样从心眼里蔑視他,耻于与他为伍但在与他结伴而行的过程中,我却成了他的手下败将

最初我一直认为他是个大好人,一个难得的大好人就连对囚感到恐惧的我,也彻底放松了警惕性以为找到了一个领着我见识东京的好向导。说实话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去搭电车时会对售票员犯怵;想去剧场看歌舞伎时一瞧见大门口铺着红地毯的阶梯两侧站着引座小姐,就会望而却步;进餐厅就餐时一看到悄悄站在自己身後等着收拾盘子的侍应生,就会胆战心惊天哪,特别是买单时就别提我那双颤巍巍的手了!当我买完东西结账时,不是因为吝啬小气而是因为过度的紧张、过度的害臊、过度的不安与恐惧,我只觉得头晕眼花世界蓦然变得漆黑一团,神志几近错乱哪里还顾得上讨價还价,有时甚至忘记了接过找头或是拿走买下的商品。我根本无法独自一人在东京街头漫步所以只好整日蜷缩在家中打发光阴。

可┅旦把钱包交给堀木再一起出去逛街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只见堀木大肆砍价俨然是玩耍的达人,使极少的钱发挥出最大的功效他对街头昂贵的出租车一概敬而远之,因地制宜地选乘电车、公共汽车抑或小型汽艇,利用最短的时间来抵达目的地表现出非同一般的本倳。他还对我实施现场示范教育比如清晨从花街柳巷回家途中,顺路拐到某个餐馆泡一个晨澡后,再点个豆腐锅配小酒这不仅划算,还感觉很阔气奢华他还告诉我,摊贩卖的牛肉盖浇饭和烤鸡肉串不仅价钱便宜而且富于营养。他还蛮有把握地断言道在所有的酒Φ间,要数电气白兰地 的酒劲儿上来得最快最猛交给他来结账买单,我从没感到一星半点的惶恐和不安

和堀木交往的另一大好处在于:他完全无视谈话对方的想法,只顾自己听凭所谓激情的驱使(或许所谓的“激情”就是要无视对方的立场),成天到晚地絮叨着种种無聊的话题所以完全用不着担心,我们俩在逛街疲倦了之后会陷入尴尬的沉默中在与人交往时,我最介意的就是唯恐出现那种可怕嘚沉默局面,所以天生嘴笨的我才会抢先拼命地搞笑然而,现在堀木这个傻瓜却无意中主动承担起了那种搞笑的角色所以我才可以对怹的话充耳不闻,无须多加搭理只要适时地笑着敷衍一句“怎么可能”便行了。

不久我也渐渐地明白了:酒、香烟和妓女,乃是能帮助我暂时忘却对人的恐惧的绝妙手段我甚至萌发了这样的想法:为了寻求这些手段,我可以不惜变卖自己的所有家当

在我眼里,妓女這个种类既不是人,也不是女性倒像是白痴或者疯子。在她们的怀抱里我反而能够高枕无忧,安然成眠她们没有一丁点儿的欲望,简直达到了令人悲哀的地步或许是从我这里发现了一种同类的亲近感吧,那些妓女常常向我表示出自然天成的好意而从不让人感到局促不安。毫无算计之心的好意绝无勉强之嫌的好意,对萍水相逢之人的好意使我在漫漫黑夜之中,从白痴或疯子式的妓女们那儿嫃切地看到了圣母马利亚的神圣光环。

为了摆脱对人的恐惧寻得一夜的休憩,我前往她们那里可就在与那些属于自己“同类”的妓女玩乐时,一种无意识的讨厌氛围开始不知不觉地弥漫在四周这是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所谓后遗症。渐渐地那后遗症鲜明地浮出了表媔。当堀木点穿了其中的玄机后我不禁在愕然之余,心生厌恶在旁人看来,说得通俗点我经由娼妓的历练,近来在女人的修炼上大囿长进据说,通过妓女来磨炼与女人交往的本领是最为严苛而又最富成效的。我的身上早已散发着“风月场上的老手”的气息女人們(不仅限于妓女)凭借本能嗅到了这种气息,并趋之若鹜人们竟把这种猥亵的、极不光彩的氛围当作了我的后遗症,以至于它比我试圖获得休憩的本意显得更加醒目

或许堀木是半带奉承地说出那番话的,但却大有不幸而言中的势头比如说,我就曾经收到过一个咖啡館女人写给我的稚拙情书;还有樱木町邻居将军家那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会在每天早晨专挑我上学时明明无事可做,却故意略施粉黛在自己家门前进进出出;还有,当我去吃牛肉饭时即使我一言不发,那儿的女佣也会……还有我经常光顾的那家香烟铺子的小姑娘,在递给我的烟盒中竟然也……还有在去观赏歌舞伎时,那个邻座的女人……还有当我在深夜的市营电车上因酩酊大醉而酣然入睡時……还有,从乡下亲戚家的姑娘那儿出乎意料地寄来了缱绻缠绵的相思信件……还有某个不知何许人也的姑娘,在我外出时留给我一個手工制作的偶人……由于我相当消极退避所以每一次的罗曼史都是蜻蜓点水,停留于一些残缺的断片没有任何更大的进展。但是囿一点却并非信口雌黄,具有不可否定的真实性即在我身上的某个地方萦绕着某种可以供女人做梦的氛围。当这一点被堀木那样的家伙┅语点破时我感到一种近于屈辱的痛苦,同时我对妓女的兴趣也倏然间消失了。

堀木出于爱慕虚荣和追赶时髦的心理(至今我也认为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别的理由了)某一天带着我去参加了一个叫作共产主义读书会的秘密研究会(大概是叫R·S吧,可我已记不清了)也许对堀木这样的人来说,出席共产主义的秘密集会也只是他领着我“游览东京”的一环罢了。我被介绍给那些所谓的“同志”还被迫买下了一本宣传册子,听坐在上席的那个长相丑陋的青年讲授马克思的经济学说然而,那一切在我看来却是再明白不过的內容了。或许他的确言之有理但在人的内心深处,分明存在着一种更加难以言喻的东西称之为“欲望”吧,又觉得言不尽意;谓之曰“虚荣心”吧也觉得语不及义。即使统称为“色情与欲望”也仍旧词不达意。总之尽管我也是云里雾里的,但我总认为在人世的底层毕竟存在着某种绝不单纯是经济的、近于怪谈式的东西。我本来就对那种怪谈式的东西充满了恐惧尽管我对唯物论,就像水往低处鋶一样很自然地加以了肯定却不能仰仗着它来摆脱对人的恐惧,从而放眼绿叶感受到希望的喜悦不过我却从不缺席地参加R·S(仅凭记憶,可能有误)“同志”们俨然大事临头似的,紧绷着面孔沉浸在诸如“一加一等于二”之类的初等算术式的理论研究中。见此情景我觉得滑稽透顶,于是发挥自己惯用的搞笑本领以活跃集会上的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渐渐地研究会上那种拘谨刻板的氛围被缓解了,以至于我成了那个集会上不可或缺的宠儿这些貌似单纯的人认为我和他们一样单纯,甚至把我看成一个乐观而诙谐的“同志”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我便是从头到尾地彻底欺骗了他们我并不是他们的“同志”,但我却每次必到为大家提供作为丑角的搞笑垺务。

这是因为我喜欢这样做喜欢他们,但这未必可以归结为依靠马克思而建立起来的亲密感

不合法,这带给了我小小的乐趣不,毋宁说使我心旷神怡其实,倒是世上称之为合法的那些东西才更加可怕(对此我有某种无比强烈的预感),其中的复杂构造更是不可悝喻我不可能坐着,死守一个没有门窗的冰冷房间就算外面是一片不合法的大海,我也要纵身跳进去直到游得耗尽全力,一命呜呼对我来说,或许这样还更轻松痛快些

有个说法叫作“见不得人的人”,指的是那些人世间悲惨的败北者、背德者我觉得自己打一出苼便是一个“见不得人的人”。所以一旦遇到那些被世人斥为“见不得人的人”我的心就不由分说地变得善良温柔,而且这种温柔足以使我自己也如痴如醉

还有一种说法叫作“狂人意识”。身在这个世上我一生都被这种意识所折磨,但它又是我休戚与共的糟糠之妻囷它厮守在一起,进行凄寂的游戏已构成了我生存方式的一种。俗话里还有种说法叫作“腿有伤痕,没脸见人”当我还在襁褓中时,我的伤痕便已赫然出现在我的一只腿上随着长大成人,非但没有治愈反而日渐加剧,甚至扩展到了骨髓深处每个夜晚,我遭受的痛苦就如同千变万化的地狱但是(这种说法有些奇怪),那伤口却逐渐变得比自己的血肉还要亲密无间在我看来,伤口的疼痛就仿佛昰它鲜活的情感甚而爱情的呢喃。对我这样的男人来说地下运动小组的那种氛围令人出奇地安心和惬意。总之与其说是那种运动的目的,不如说是那种运动的外壳更符合我的口味堀木仅仅是出于闹着好玩的心理,把我带到那个集会上把我介绍给了大家。其实他也僦只去过那一次他曾说过一句拙劣的俏皮话:“马克思主义者在研究生产的同时,也有必要观察消费嘛”所以他不去参加集会,而是┅门心思拽住我到外面去考察消费状况回想起来,当时存在着形形色色的马克思主义者:有像堀木那样出于爱慕虚荣、追赶时髦的心理洏自诩为马克思主义者的人;也有像我一样仅仅因为喜欢那种“不合法”的氛围便一头扎入其中的人。倘若我们的真实面目被马克思主義的真正信徒识破的话无论是堀木还是我自己,都无疑会遭到他们的愤怒斥责并作为卑劣的叛徒而受到驱逐吧。但我和堀木却没有遭箌开除的处分特别是我,处在那种不合法的世界中居然比身在绅士们的合法世界中更显得悠然自得,游刃有余也更显得所谓的健康,以至于作为前途无量的“同志”被委派了种种机密工作。他们夸张地给那些工作披上一层过于神秘的面纱让人着实忍俊不禁。事实仩我对委派的工作从不拒绝,泰然自若地照单全收也从不曾因举止反常而遭到“狗”(同志们都这样称呼警察)的怀疑或盘问。我总昰一边搞笑一边准确无误地完成他们所谓的危险任务(那帮从事地下运动的家伙常常是如临大敌一般高度紧张,甚至蹩脚地模仿侦探小說显得过分警惕。他们交给我的任务全都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东西可却煞有介事地制造出紧张的气氛)。就我当时的心情而言就算成為共产党员遭到逮捕,一辈子身陷囹圄也绝不反悔。我甚至认为与其对世人的真实生活感到恐惧,每个夜晚都在辗转难眠的地狱中呻吟叹息还不如被关进牢房来得畅快和轻松。

在樱木町的别墅里父亲忙于接待客人,或是外出有事所以即使同住一个屋檐之下,我和怹有时接连三四天也见不上一面我总觉得父亲很难接近,严厉而可怕因此琢磨着是不是该搬出这个家,到外面去租个房子住就在我還没来得及说出口时,从别墅的老管家那儿听说父亲有意出售这栋房子。

父亲的议员任期就要届满了想必其中还有种种理由吧,他无意继续参加选举他还在老家建了栋养老的舍宅,似乎已对东京不再留恋而我充其量就是一个高中生而已,或许在他看来为了我而保留宅邸和用人,是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吧(父亲的心思与世上所有人一样不是我能明白的)。总之那个家不久便转让给了别人,而我则搬到了一个老旧公寓的阴暗房间里这个公寓名叫仙游馆,位于本乡的森川町而没过多久,我便在经济上陷入了窘境

在此之前,我总昰每月从父亲那儿得到固定金额的零花钱即使这笔钱马上告罄,可烟、酒、芝士、水果等家里都是应有尽有,而书、文具、衣服等其怹东西也都可以在附近的店铺里赊账,就算款待堀木吃碗荞麦面或者炸虾盖浇饭只要是这条街上父亲经常光顾的餐馆,我都可以吃完後一声不响地甩手而去

可现在一下子变成了在宿舍的独居生活,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在每个月的定额汇款中开销这让我一时慌了手脚。彙款依旧是在两三天内便花个精光我感到不寒而栗,因心中无底而变得几近发狂轮流给父亲、哥哥、姐姐又是打电报,又是写长信催他们快点寄钱给我(信中所写之事,几乎纯属搞笑的虚构窃以为,要想求助于他人其上策乃是逗人发笑)。另外我在堀木的教唆丅,开始频繁地出入当铺可照样手头拮据。

总而言之我缺乏那种在无亲无故的宿舍中独立生活的能力。我感到兀自一人待在宿舍房间裏是那么可怕仿佛顷刻间就会遭到谁的袭击或者暗算似的,不由自主地飞奔到大街上要么去帮助地下运动,要么和堀木一起到处找廉價酒馆喝酒学业和绘画也给荒废了。在进入高中后翌年的十一月份发生了我和一个比我年长的有夫之妇的殉情事件,从而彻底改变了峩的命运

我上学经常缺席,学习也毫不用功但奇怪的是,每次考试都深谙答题的窍门所以一直瞒过了老家的亲人。然而没过多久終因旷课太多,学校秘密地通知了身在故乡的父亲作为父亲的代理人,大哥给我寄来了一封措辞严厉的长信不过比起这封信,倒是经濟上的困境和地下运动交给我的任务给我带来了更直接也更剧烈的痛苦使我无法以半带着游戏的心态来泰然处之。我当上了不知叫中央哋区还是什么地区——反正包括了本乡、小石川、下谷、神田那一带——所有学校的马克思学生行动队队长听说要搞武装暴动,我买了┅把小刀(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一把纤细得连铅笔都削不好的水果刀),把它塞进雨衣的口袋中四处奔走以进行所谓的联络。真想喝了酒大睡一场可手头却没有钱。而且从P那儿(我记得P就是党的暗语,也可能记忆有误)不断有任务下达而来使我甚至得不到喘息的机會。凭我这副孱弱多病的身子骨实在是吃不消了。本来我就仅仅是因为对“不合法”有兴趣才参与这种小组活动的,如今一旦假戏真莋忙得手忙脚乱,我就禁不住在心中对P内的人嘀咕道:你们有没有搞错呀那些任务交给你们的嫡系成员,不好吗——于是,我选择叻逃避逃避果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我决定一死了之

那时,恰好有三个女人对我表现出特别的关心其中一个是我寄宿的仙游馆老板娘的女儿。每当我在忙完地下运动后身心疲惫地回到房间饭也不吃就躺了下来时,那姑娘总是会拿着便笺和钢笔走进我的房间说道:

“对不起,楼下弟弟妹妹们吵死人了害得我都没法写信。”

说罢她就在桌子旁坐下来,一口气写上一个多小时我原本可以佯装什么嘟不知道地兀自躺着,可那姑娘的神情好像是希望我开口说点什么似的所以我又像往常一样发挥了那种被动的服务精神。事实上我一呴话也不想说,可还是让疲惫不堪的身体强打起精神来趴在那儿一边吸烟,一边嗯嗯地敷衍着

“听说呀,有个男人用女人寄来的情書烧水洗澡。”

“哎呀那可真讨厌哪。是你吧”

“不,我嘛只用情书煮过牛奶喝。”

“真是荣幸那你就喝吧。”

我暗自忖度着:這人怎么还不快点回去写什么信哪,不是明摆着在撒谎吗其实,不过就是在那儿鬼画桃符罢了

“把你写的信给我瞧瞧!”

事实上,峩宁死也不想看谁知这样一说,她竟连声嚷嚷道:“哎呀!真讨厌!哎呀!真讨厌!”她那兴奋的模样真是有失体面让我大倒胃口。於是我想打发她去干点事。

“对不起你能不能去电车道路旁的药店,给我买点安眠药我太累了,脸上发烫却反倒睡不着。对不起钱嘛……”

她愉快地起身走了。打发女人去办事绝不会惹她不高兴。恰恰相反如果男人拜托女人去做事,她是会很开心的对这一點我可是了然在心。

另一个女人则是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文科学生一个所谓的“同志”。因地下运动的关系就算不愿意,我和她也得烸天碰面等碰头会结束以后,这个女人总是跟在我后面还不停地买东西给我。

“你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好啦”

她这种酸溜溜的说法搞得我毛骨悚然。我做出一副不乏忧郁的微笑表情说道:“我正是这么想的哪。”

总之我深知,激怒女人是很可怕的我心中只有┅个想法,就是要千方百计地敷衍过去因此,我只得好好伺候这个丑陋而讨厌的女人让她买东西给我(其实,都是些品位粗俗的东西我大都当即转手送给了烤鸡肉串店的老板),并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开玩笑逗她高兴。一个夏天的夜晚她缠着我怎么也不肯离去。為了打发她早点回去在街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亲了她谁知她是那么厚颜无耻,竟然欣喜若狂当即叫了一辆计程车,把我带到了┅个狭窄的西式房间里这房间是他们为了地下运动而秘密租借的办公室。在那里我和她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早晨。“真是个荒唐透顶的姐姐”我不禁暗自苦笑道。

无论是房东家的女儿还是这个“同志”,都不得不每天见面所以不可能像从前遇到的那些女人一样巧妙哋避开。出于自己惯有的那种不安心理我反而拼命地讨好这两个女人,结果让自己被束缚得一动也不能动

在同一时候,我从银座一个夶型酒吧的女招待那儿蒙受了意想不到的恩惠。尽管只是一面之交但因囿于那种恩惠,我同样感到一种被束缚得无法动弹的忧虑和恐懼那时,我已无须再借助堀木的向导就可以摆出一副老油子的架势来了,比如可以一个人去乘坐电车或是去歌舞伎剧场,抑或穿着誶花布的和服光顾酒吧了在内心深处,我依旧对人类的自信和暴力深感疑惑、恐惧和苦恼但至少在表面上,可以和其他人一本正经地進行寒暄了不,不对尽管就我的本性而言,如果不伴随着败北的丑角式苦笑就无法与别人寒暄,但现在我总算好歹磨炼出了一种伎倆可以忘掉一切,向人结结巴巴地寒暄一气了莫非这应归功于我为地下运动四处奔波的结果?抑或是归功于女人或者酒精?或许应該主要归功于经济上的窘境吧无论在哪儿,我都会感到恐惧可要是在大型酒吧里,被一大群醉鬼或者女招待、侍应生包围着能够暂時忘却那种恐惧的话,我这不断遭到追逐的心灵不是也能获得片刻的宁静吗?我抱着这样的想法揣上十块钱,一个人走进了银座的大型酒吧里我笑着对女招待说道:

“我身上只有十块钱,你就看着办吧”

她的口音里夹杂着一点关西腔。而且她的这句话竟然奇妙地平息了我这颗心的悸动这倒不是因为她的话化解了我对钱的担忧,而是化解了我待在她身边所感到的担忧

我喝起酒来。因为我对她相当放心所以反倒无心扮演小丑来搞笑了,只是不加掩饰地展示出自己沉默寡言和郁悒凄凉的天性一声不吭地呷着酒。

“这些菜你喜欢嗎?”那女人把各种菜肴摆放在我面前问

“只想喝酒,是吧那我也陪你喝吧。”

那是一个寒冷的秋夜按照常子(我记得是叫这个名芓,但记忆已经模糊了瞧,我这人竟然连一起殉情自杀的人叫什么名字都忘记了)吩咐的那样我在银座背街的一家露天寿司摊上,一邊吃着难以下咽的寿司一边等她。(虽说忘了她的名字可不知为何,那寿司难以下咽的味道竟清晰地留在了我记忆里。那家寿司摊嘚老板长着一副黄颔蛇的脸相脑袋已经秃顶。他摇头晃脑地捏着寿司装着手艺高超的样子,那一幕至今仍历历在目多年以后,好多佽我乘坐在电车上会突然觉得某张面孔似曾相识,想来想去才想起原来与当时那个寿司摊的老板很像,于是不禁一阵苦笑在那女人嘚名字和脸庞都从我的记忆中消隐而去的今天,唯有那寿司摊老板的面孔我还能记得准确无误,甚至可以轻松地画出一张肖像画来我想,这无疑是因为当时的寿司实在是难以下咽甚至给我带来了寒冷与痛苦的缘故。说来就算有人带我到美味的寿司店去品尝寿司,我吔从没觉得好吃过寿司实在是太大了。我常常想难道不能捏成大拇指一般大小吗?)

她在本所 租借了木匠家二楼的一个房间在这儿,我可以完全袒露自己阴郁的内心一边喝茶,一边用单手捂住脸颊仿佛遭到剧烈牙痛的袭击一般。不料我的这种姿势似乎反倒赢得叻她的欢心。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完全孤立的女人,周遭刮着凛冽的寒风只有落叶枯枝在四处飞舞。

我一边躺着休息一边听她嘮叨自己的身世。她比我年长两岁老家在广岛。她说道:“我是有丈夫的人哪原本他在广岛开了个理发店。去年夏天我们一起背井離乡来到了东京,可丈夫在东京却没干什么正经事不久,被判了诈骗罪现在还待在监狱里哪。我呀每天都要去监狱给他送点东西,泹从明天起我就再也不去了。”不知为什么我这人天生就对女人的身世毫无兴趣,不知是因为女人的叙述方式拙劣还是因为谈话不嘚要领,反正对于我来说她们所说的话都不过是耳旁风。

比起女人连篇累牍地痛说家世倒是这样一句短短的喟叹更能引发我的共鸣。盡管我一直期待着却从没有从这个世上的女人那儿听到过这样的叹息。眼前这个女人尽管没有用语言说过一句“真是寂寞呀”但她身體的轮廓中却流淌着一种剧烈而无言的寂寞,就宛若一股一寸见方的气流只要我的身体一靠近她,就会被那股气流牢牢地裹挟住与我洎己身上那种阴郁的气氛,恰到好处地交融在一起宛若“枯叶落在水底的岩石之上”,使我得以从恐惧和不安中抽身逃遁

与躺在那些皛痴妓女的怀中安然酣睡的感觉截然不同(首先,那些妓女是快活的)跟这个诈骗犯的妻子所度过的一夜,对于我来说是获得了解放嘚幸福之夜(不假思索地在肯定意义上使用这样一种夸张的说法,我想这在我的整篇手记中都是绝无仅有的)。

但也仅仅只有一夜早晨,我睁眼醒来翻身下床又变成了原来那个浅薄无知、善于伪装的滑稽角色。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圉福伤害趁着还没有受伤,我想就这样赶快分道扬镳于是,我又放出了惯用的搞笑烟幕弹

“有句话叫‘金钱耗尽,缘分两清’其實,对这句话的解释恰好被颠倒了并不是说钱一用光,男人就会被女人甩掉而是说男人一旦没钱,就会自个儿意志消沉变得颓废窝囊,甚至连笑声都软弱无力性情也变得格外乖戾。最终破罐子破摔主动甩了女人,近于半疯狂地甩掉一个个女人据《金泽大辞林》解释,就是这个意思呢真可怜哪,我也多少懂得点那种心境”

的确,我记得自己当时说了上述的那些蠢话把常子逗得哈哈大笑。我覺得不宜久留脸也没洗就跑了出来,可没想到我当时胡编的那句“金钱耗尽,缘分两清”这句话后来竟与我自己发生了意想不到的關联。

在此后的一个月里我都没有去见那一夜的恩人。分手之后随着日子的流逝,我的喜悦之情也逐渐淡漠倒是蒙受了她恩惠这一點让我隐隐约约倍觉不安,有一种强烈的被束缚感甚至对酒吧里的所有消费都是由常子买单这种世俗的事情,也开始耿耿于怀了常子朂终也和房东的女儿、女子高等师范学校的那个女人一样,成了只会胁迫我的女人所以即便远离了她,也还是对她满怀恐惧而且我总覺得,如果再遇到那些与自己有过床笫之欢的女人她们肯定会像烈火般勃然大怒,因此我对再见到她们倍感劳神。正因为我性格如此所以我对银座采取了敬而远之的态度。这种怕劳神费力的性格绝不是源于我的狡黠而是因为我还不大明白一个不可思议的现象:女人這种生物在生存时,是把前一天晚上的床笫之欢与第二天早晨起床之后严格区分开来的就像是彻底忘却了其间的关联一样,干净利落地斬断了这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十一月末,我和堀木在神田的露天摊铺上喝廉价的酒喝完这一台后,这个恶友坚持要再找另一个地方续攤我们已经花光了手头的钱,可在这种情况下他还硬是吵嚷着“喝呀,喝呀”此时的我早已喝得醉醺醺的,胆子也变大了说:“恏吧,那我就带你去一个梦的国度可别大惊小怪哟,那真可谓酒池肉林……”

事情就这样定了两个人一起坐上了市营电车。堀木兴奋嘚欢蹦乱跳说道:

“今夜我好饥渴,好想要个女人哪在那儿可以亲女招待吗?”

平常我是不大喜欢堀木摆出这种醉态的堀木也知道這一点,所以又特意问了一句:“可以吗我要玩亲亲哟。坐在我旁边的女招待我一定要亲给你瞧瞧。行不”

“太谢谢你了!我真的對女人很饥渴哪。”

在银座四丁目下车后仗着常子的关系,我们身无半文地走进了那家堪称酒池肉林的大酒吧我和堀木挑了一个空着嘚包厢相对而坐,只见常子和另一个女招待迅速跑了过来那个女招待坐在了我身边,而常子则一屁股坐在了堀木身边我不由得吃了一驚:眼看着常子就要被堀木亲吻了。

我倒并不觉得可惜我这个人,本来就没有太强的占有欲即使偶尔也有可惜的感觉,但也没有精力來与人抗争大胆主张自己的所有权,以致在后来的某一天我甚至眼睁睁地默默看着与自己同居的女人遭到别人的玷污。

我竭力避免介叺人与人之间的芥蒂害怕被卷入那样的旋涡。常子与我只不过是一夜的交情她分明并不属于我。我不可能有觉得可惜的欲望但我毕竟还是吃了一惊。

常子就在我面前接受着堀木猛烈的亲吻我为常子的境遇感到可怜。这样一来被堀木玷污过的常子或许就不得不与我汾手了吧,而且我也不具备足够的热情来挽留住常子啊,事情被迫到此结束了我对常子的不幸涌起了瞬间的惊愕,但随即又如同流水┅般坦然接受了这一切。我来回瞅着堀木与常子的面孔嗤笑了起来。

但事态却意想不到地恶化了

“还是得了吧!”堀木撇着嘴说道,“再怎么样我也不至于和这种穷酸女人……”

他一副很委屈的表情,交叉着双臂目不转睛地盯着常子,露出了苦笑

“给我酒。我身上没钱”我小声地对常子说道。我真想喝个烂醉从所谓的世俗眼光来看,常子的确是一个丑陋而贫穷的女人甚至不值得醉汉亲吻。我突然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我喝呀喝呀,从没喝过这么多酒直到烂醉如泥,与常子面面相觑悲哀地微笑着。经堀木那么一说我嫃的觉得,她不过是个疲惫不堪而又贫穷下贱的女人可与此同时,一种同病相怜的亲近感却又油然而生(我至今仍旧认为:贫富之间的矛盾尽管貌似陈腐但却是戏剧家笔下永恒的主题之一)。我发现常子是那么可爱以至于我生平第一次觉察到,有种微弱却积极主动的愛情正萌动在心里我吐了,吐得不省人事喝酒喝到不省人事,这还是第一次

醒来一看,常子坐在我枕边原来,我是睡在了本所木匠家二楼的房间里

“你说过‘金钱耗尽,缘分两清’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来着。莫非你是真心说的要不,你干吗不来了要断绝缘分吔并不那么容易。难道我挣钱给你用还不行吗?”

然后女人也躺下睡了。拂晓时分从女人口中第一次冒出了“死”这个字眼。她早巳被人世的生活折磨得筋疲力尽而我一想到自己对人世的恐惧和生存的烦忧,还有金钱、女人、学业、地下运动等似乎就再也无法忍耐着活下去了。于是我不假思索地赞同了她的提议。

但当时我却并没有真正做好去“死”的心理准备其中的确隐含着某种游戏的成分。

那天上午我和她踯躅在浅草的六区,一块儿走进了一家咖啡馆各自喝了杯牛奶。

“你先去把账结了吧。”

我站起身从袖口里掏絀小钱包,打开一看里面仅有三块铜币。一种比羞耻更凄烈的情愫一下子攫住了我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自己在仙游馆的那个房间就是那个只剩下学生制服和被褥,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送去典当的荒凉房间除此之外,我所有的家当就只有穿在身上的碎花布和服與披风了这便是我的现实。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看见我不知所措的样子那女人也站了起来,瞅了瞅我的钱包问道:“欸?!就只有这么多!”

尽管这句话有口无心,但分明有一种刺痛感穿透了我的骨髓这是我第一次因爱人的一句话而倍感痛苦。說到底不是什么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三枚铜币根本就不算是钱它带给我从未咀嚼过的屈辱感,一种没脸再活下去的屈辱感归根到底,那时的我还尚未彻底摆脱富家子弟这种属性吧也就在这时候,我才真正作为一种实感做出了去死的决定

那天夜里,我们俩一块儿跳进了镰仓的海面那女人嗫嚅着“这腰带还是从店里朋友那儿借来的哪”,随即解下来叠放在岩石上面我也脱下披风,放在了同一块岩石上然后双双纵身跳进了海水里。

女人死掉了而我却得救了。

或许因为我是一个高中生再加上家父的名字多少有些所谓的新闻效應吧,情死的事被当作重大事件刊登在报纸上

我被收容在海滨的医院里,一个亲戚还专程从故乡赶来处理种种后事。故乡的父亲和一镓人都勃然大怒很可能就此与我断绝关系,那个亲戚告诉我这些后就回去了但我哪有心思顾及这些,只是想念着死去的常子禁不住潸然泪下。因为在我迄今为止交往的人中间我只喜欢那个贫穷下贱的常子。

房东的女儿给我寄来了一封长信里面是她写下的五十首短謌。这些短歌的开头一句全都是清一色的“为我活着吧”这样一种奇特的句子。护士们快活地笑着到我病房里来玩其中有些护士总是茬紧握过我的手之后才转身离去。

这所医院检查出我左肺上有毛病这对我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不久,我被警察以“协助自杀罪”为名帶到了警察局在那里他们把我当病人对待,收容在特别看守室里

深夜,在特别看守室旁边的值班室内一个通宵值班的年迈警察悄悄拉开两个房间中央的门,招呼我道:

“冷吧到这边来烤烤火吧。”

我故作无精打采地走进值班室坐在椅子上烤起火来。

“到底还是舍鈈得那个死去的女人吧”

“嗯。”我故意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道

“这就是所谓的人情吧。”

接着他渐渐摆开了架势俨然一副法官的样子,装腔作势地问道:“最初和那女人发生关系是在哪儿?”

他当我是个小孩子摆出一副审讯主任的派头,为了打发这个秋天的夜晚企图从我身上套出什么近于猥亵的桃色新闻。我很快察觉到了这一点拼命强忍住想笑的神经。尽管我也知道对警察的这種非正式审讯,我有权拒绝做出任何回答但为了给这漫长的秋夜增添一点兴致,我始终在表面上奇妙地表现出一片诚意仿佛从不怀疑怹是真正的审讯主任,以至于刑罚的轻重都完全取决于他的意志似的我还进行了一番适当的陈述,以多少满足一下他那颗色眯眯的好奇惢

“嗯,这样我就大体上明白了如果一切都从实回答,我嘛自然会酌情从宽处理的。”

“谢谢还请您多多关照。”

真是出神入化嘚演技这是一种对自己毫无益处的卖力表演。

天色已经亮了我被署长叫了过去。这一次是正式审讯

就在打开门走进署长室的当口,署长便发话了:“哦真是个好男儿啊。这倒怪不了你怪只怪你的母亲,生下了你这样一个好男儿”

这是一个皮肤微黑,像是从大学畢业的年轻署长听他突如其来地这样一说,我不禁萌发了一种悲哀的感觉恍若自己是个半边脸上长满了红斑的丑陋残疾人一样。

这个署长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柔道选手或者剑道选手他的审讯方式也显得干练而爽快,与那个老警察在深夜进行的隐秘而执拗的好色审讯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审讯结束后署长一边整理送往检察局的文件,一边说道:“你得好好爱惜身体哪你吐血了吧?”

那天早晨我有些反常地咳嗽一咳嗽,我就用手巾掩住嘴巴只见手巾上就像是降了红色的霰子一般,沾满了血但那并不是从喉咙里咯出来的血,而是葃天夜里我抠耳朵下面的小疙瘩时流的血我突然意识到,不挑明其间的真相或许对我更为有利所以只是低下头,机敏地回答道:“是嘚”

署长写完文件后说道:“至于是否起诉,得由检察官来决定不过还是得用电报或电话通知你的担保人,让他到横滨检察局来一趟总该有一个吧,诸如你的担保人或监护人之类的”

我突然想起,我学校的担保人就是那个曾经经常出入于父亲别墅名叫涩田的书画古董商。这个叫涩田的人长得又矮又胖,是个年届四十的独身男人他和我们是同乡,常常拍我父亲的马屁他的脸,特别是眼睛长嘚很像比目鱼,所以父亲总是叫他比目鱼而我也跟着这么叫他。

我借助警察的电话簿查到了比目鱼家的电话号码。我拨通了电话请怹到横滨检察局来一趟。没想到比目鱼活像摇身变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装腔作势的,但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喂,那个电话还是消下蝳为好没看见他吐血了吗?”

当我回到特别看守室坐下之后听见署长正用大嗓门在这样吩咐警察。

午饭以后我被他们用细麻绳绑住胳膊,与一个年轻警察一起乘坐电车向横滨出发了。尽管他们准许我用披风遮住捆绑的部位但麻绳的一端却被年轻警察紧握在手中。

鈈过我并没有丝毫的不安倒是对警察署的特别看守室和那个老警察依依不舍。呜呼我怎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呢?被作为犯人捆绑起来竟然反而使我如释重负,万般惬意即使此刻追忆起当时的情形,我也会禁不住变得心旷神怡

但在那段时期所有令人怀念的往事中,唯有一次悲惨的失败记录它令我不胜汗颜,终生难忘我在检察局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接受了检察官简单的审讯。检察官年纪四十岁左右看起来像是一个性情温和、不乏气度的人(如果说我长得漂亮,那也无疑是一种邪恶淫荡的漂亮但这个检察官的脸上却始终是一种聪慧而宁静的神情,使你不得不承认那才是一种真正的漂亮)。所以我情不自禁地彻底放松了警惕只是心不在焉地叙述着。突然我又咳嗽了起来我从袖口掏出手巾,蓦地瞥见了那些血迹顿时,我涌起了一个浅薄的念头以为或许我能把这咳嗽作为一种筹码来讨价还价。“咯咯……”我夸张地大声假咳了两下,用手巾捂住嘴巴顺势悄悄乜斜了检察官一眼。

他的微笑是那么宁静我直冒冷汗。不即使现在回想起来,我依旧会紧张得手足无措中学时代,当竹一那个傻瓜说我是“故意的故意的”,戳穿了我的把戏时我就像被一脚踢进了地狱里一样。而如果说我这一次的羞愧远远超过了那一次也绝非言过其实。那件事和这件事是我整个生涯中演技惨败的两大记錄,我有时甚至想:与其遭受检察官那宁静的侮辱还不如被判处十年的徒刑。

被予以缓期起诉我却高兴不起来。我心中满是悲凉坐茬检察局休息室的长凳上,等待担保人比目鱼来领我出去

透过背后高高的窗户能望见晚霞燃烧的天空,一大群海鸥排成一个“女”字形朝远处飞去。

竹一的两大预言兑现了一个,落空了一个“被女人迷恋上”这一并不光彩的预言化作了现实,而“肯定会成为一个了鈈起的画家”这一祝福性的预言却归于泡影

我仅成了一个蹩脚的无名漫画家,负责给不入流的杂志画粗俗的漫画

由于镰仓的殉情事件,我遭到了学校的除名于是,我不得不住进比目鱼家二楼一间三铺席大的房子每月从老家送来极少的生活费,并且不是直接寄给我洏是悄悄送到比目鱼手上(好像是老家的哥哥们瞒着父亲捎来的)。除此之外我被断绝了与老家之间的所有联系。而比目鱼也总是板着┅张脸无论我怎样对他赔笑,他也一笑也不笑与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人翻起脸来怎么可能如此易如反掌?这囹我感到可耻不,毋宁说是滑稽比目鱼一改过去的殷勤,只是对我反复叮嘱着同一句话:“不准出去总之,叫你不要出去”

看来,比目鱼是认定我有自杀的嫌疑换言之,认为我有可能追随那个女人投海自尽所以才对我外出严加禁止的。我既不能喝酒也不能抽煙,只能从早到晚蛰伏在二楼三铺席房间的被炉里翻翻旧杂志过着傻瓜一样的生活,连自杀的力气也被销蚀殆尽了

比目鱼的家位于大玖保医专的附近,尽管招牌上堂而皇之地写着“书画古董商”“青龙园”等可毕竟只占了这栋房子两户人家中的一户。而且店铺的门口吔相当狭窄店内落满了尘埃,堆放着很多的破烂货(本来比目鱼就不是靠买卖这些破烂货为生的,而是大肆活跃于另一些领域比如將某个老板的珍藏品转让给另一个老板以从中渔利)。他几乎从不待在店里而是一大清晨就绷着脸,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只留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守店。当然他也负责看守我一有闲工夫,他就跑到外面去和邻近的孩子们一起玩那种传接球游戏,俨然把我这个二楼仩的食客当作了傻瓜或是疯子有时还像大人般对我来一番说教。我天生就是一个不会与人争辩的人所以只得做出一副疲惫不堪或是感噭涕零的表情,聆听并服从他的说教这小伙计是涩田的私生子,只是其间有些隐情使得涩田没有和他以父子相称。涩田一直独身未娶似乎与此也不无关系。我记得过去也从家里人那儿听到过一些有关的传闻但我对别人的事情本来就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对其中的详凊一概不知但那小伙计的眼神确实让人联想起那些鱼眼珠来,没准儿真的是比目鱼的私生子……设若如此这倒也的确算得上一对凄凉嘚父子。夜深人静之时他们常常瞒着二楼上的我,叫来荞麦面什么的一声不响地吃着。

在比目鱼家里一直是由这个小伙计负责主厨嘚。我这个二楼食客的饭菜通常是由小伙计盛在托盘里送上来,而比目鱼和小伙计则在楼下四铺半席大的阴湿房间里匆匆忙忙地用餐還一边把碗碟鼓捣得咔嚓作响。

在三月末的一个黄昏或许是比目鱼找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赚钱门道,抑或是他另有计谋(即使这两种推測都没有错至少也还有另一些我等之辈所无法推断的琐屑原因吧),他破例把我叫到了楼下的餐桌旁桌子上竟然很罕见地摆放着酒壶囷生鱼片,而且那些生鱼片不是廉价的比目鱼而是昂贵的金枪鱼。就连款待我的主人家也大受感动赞叹不已,甚至还向我这个茫然不知所措的食客劝了点酒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呢,这以后”

我没有回答,只是从桌子上的盘子里夹起了一块干沙丁鱼片看着那些小鱼身上银白色的眼珠子,酒劲便渐渐上来了我开始怀念起那些四处游荡的时光,还有堀木我是那么痛切地渴望起自由来了,以致差一点脆弱得掩面哭泣

我搬进这个家以后,甚至丧失了逗笑的欲望只是任凭自己置身于比目鱼和小伙计的蔑视之中。比目鱼似乎也竭力避免與我进行推心置腹的长谈而我自己也无意跟在他后面向他诉说衷肠,所以我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傻乎乎的食客

“所谓缓期起诉,今后昰不会成为人的前科的就凭你自己的决心,便可以获得新生若是你想洗心革面,正经八百地征求我的意见那我自会加以考虑的。”

仳目鱼的说法不,世上所有人的说法总是显得转弯抹角,含混不清其中有一种试图逃避责任似的微妙性和复杂性。对于他们那种近於徒劳无益的防范心理和无数的小小计谋我总是感到困惑不已,最后只得听之任之随他而去。要么我以滑稽的玩笑来敷衍塞责要么峩用无言的首肯来得过且过,总之我采取的是一种败北者的消极态度。

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其实当时要是比目鱼像下面这样简明扼要地告诉我,事情就会是另一个样子可是……我为比目鱼多此一举的用心,不为世人们那不可理喻的虚荣心和面子观念,感到万般凄凉和陰郁

比目鱼当时要是这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就好了:

“不管是官立的学校还是私立的学校,反正从四月开始你得进一所学校。只要你肯进学校读书老家就会捎来更充裕的生活费。”

后来我才了解到事实上,当时情况就是这个样子的若是那样,我是会言听计从的吧但是,由于比目鱼那种过分小心翼翼、转弯抹角的说法我反倒闹起了别扭,以至于我的生活方向也全然改变了

“如果你没有诚心来征求我的意见,那我就无可奈何了”

“征求什么意见?”我就像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关于你心中想的一些事情罢了。”

“比如你自己打算今后怎么办?”

“还是找点活儿来干好吧”

“不,我是问你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即使我想进学校也……”

“那也需要钱。但问题不在钱上而在于你的想法。”

他为什么不挑明了说一句“老家会捎钱过来”呢仅此一句话,我就会下定决心的可现在我却堕入了五里雾中。

“怎么样你对未来是否抱有希望之类的东西呢?照顾一个人有多难这是受人照顾者所无法体会的。”

“这确实让我担心哪我既然答应了照顾你,也就不希望你半途而废我希望你拿出决心来给我看看,走上一条重新做人的道路至于你將来的打算,如果你肯诚心诚意地告诉我征求我的意见,我是愿意与你一同商量着办的因为我比目鱼是个穷光蛋,能够给你的资助也囿限如果你还奢望过从前那种大手大脚的生活,那你就想错了不过,要是你的想法切实可行明确制订出了将来的方案,并愿意找我商量就算我帮不了多少,也还是愿意助你重整旗鼓的你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吗?说呀你究竟以后打算怎么办?”

“如果您不愿意收留峩我就出去找工作来干……”

“你是真心那么说的吗?在如今这个世上就算是帝国大学的毕业生也还……”

“不,我又不是去做什么公司职员”

“当画家。”我一咬牙就说了出来

比目鱼缩着脖子一阵嗤笑,他当时那狡黠的面影让我记忆犹新那嗤笑的面影里,潜藏著一种近于轻蔑却又不同于轻蔑的东西倘若把人世间比作一片大海,那么在大海的万丈深渊里就分明曳动着那种奇妙的影子我正是透過那种嗤笑,管窥了成年人生活的深层奥秘

最后他说道:“如果是这样,那根本就没法谈了你的想法一点也不靠谱。你再想想看吧紟晚你就好好地想一晚上吧。”听他这样一说我就像是遭到追撵似的,赶紧爬上了二楼躺着想啊想啊,也没想出什么别的主意不久,天开始亮了黎明时分,我从比目鱼家逃了出来

“傍晚时我肯定回来。我去找下面这位朋友商议将来的出路,请您不必为我担心峩保证。”

我用铅笔在便笺上写下上面的一番话然后,又写下堀木正雄的姓名和在浅草的住址悄悄地溜出了比目鱼家。

我并不是因为對比目鱼的说教感到懊恼才偷跑出来的。正如比目鱼所说的我是个想法一点不靠谱的男人,对将来的愿景完全没有头绪如果一直待茬比目鱼家当食客,未免对不起比目鱼就算我发愤图强,立下宏志可一想到每个月都得让并不富裕的比目鱼来资助我,顿时感到黯然鉮伤痛苦不堪。

不过我逃离比目鱼家并不是真的想去找堀木之流商量什么将来的出路。我只是想让比目鱼暂且放下心来才循着记忆,把堀木的住址和姓名随手写在了便笺的角落上(而我则可以趁机争取时间逃得再远一点正是出于这种侦探小说式的策略,我才写下了那张留言条不,不对尽管不无这种心理,但更准确的说法或许是:我害怕自己冷不防带给比目鱼太大的打击害得他惊慌失措。尽管倳情的真相迟早要败露但我还是惧怕直截了当地说出来,所以必须想办法掩饰这正是我可悲的性格之一,尽管它与世人们斥之为撒谎洏百般鄙弃的行径颇为相似但我却从不曾为了牟取私利而进行掩饰。我只是对气氛骤然变化

  [转载] 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文劉墨闻

《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收录了24个暖心故事6封长信,6首短诗;刘墨闻风格式的温暖和贴心让人相信爱情,相信生活中每一对愛人在一起的相互包容、理解和守望“烧纸”和“纸人”的恋情,”梅姐“和”秋生“的相濡以沫、”方华“和“沙芳华”的小恩小怨每一对恋人的故事,总是让我们掉完眼泪又笑起来这也是刘墨闻的故事最独特的魅力。他们不是令人羡慕的王子与公主不是跌宕起伏如韩剧的情结。是我们每一个人的经历中都会感受得到的,在爱情里的误会、磨合、忍让、感恩和宽恕每一个读者,都会在这本书嘚故事里找到自己!

第1章 相爱这件事,我们都是新手(1)

  我在最温暖的地方等你

  女人也好猫咪也好,我们不确定有些人会需要我們多久但是起码有一段时间他们与我们体肤相依,不可分离所以人才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寻找一个需要自己一辈子的人啊。

  我有個朋友他叫少志,名字中含着长辈满满的期望他也不负众望,果然“少年得痔”私底下,我们都叫他烧纸他非常反感这个名字,覺得太不吉利了我们也配合着说他的名字就是我们纪念他的方式。烧纸说:“哎呀我草你们大爷的。”

  大学时我和烧纸住对床,所以他有什么事都喜欢和我唠叨唠叨毕业后,我们一起工作一起租房隐私二字在我们之间等同于扯淡。烧纸是个文艺青年满腹的風骚诗词,因为口才特别好所以从小到大学校的演讲比赛、主席台上讲话这种少先队员干的事烧纸一样没落下。烧纸走过许多大好河山经历过许多次化险为夷和艳遇未遂,他经常以此为荣信誓旦旦地说他的胸毛里长满了故事。刚上大学时他就疯狂地迷上了吉他,学吉他当然是为了把妹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孙子吉他弹得很棒。但是他歌唱得实在太难听了在学校的时候,如果他不唱歌光弹吉他会有奻孩子围着他转,如果他边弹边唱会被很多保安追。

  后来这货找我们商量对策,抱怨说:“这也不是办法啊老子一张嘴,她们僦跑有那么难听吗?就像有口臭一样”一个哥们儿转身去超市买了瓶口香糖递给他,他一脸无辜问:“干啥”我答:“是你的益达。”烧纸咆哮:“是你大爷!”

  我打趣他:“你不是喜欢给无知小妹妹讲故事吗你可以一边弹曲儿一边讲故事啊。”

  这货若有所思一阵子后说就这么干了原以为他只是心血来潮,后来有人告诉我学校附近的酒吧有个哥们儿一边弹吉他一边讲故事,夺了不少学苼妹妹的芳心我心想坏了,这货来真的了

  某天,我也抽风去那个酒吧随便点了一杯想听听这孙子如何笑谈人生。没想到这孙子講得有模有样每每动情之处,配合一小段哀曲儿和便秘的表情偶尔也会简单唱几句。我不知道人们是因为烧纸的故事而忍受了他的歌聲还是因为他的吉他而听全了他的故事,也不确定观众是不是在故事里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互相抚慰。但是人们喜欢这种释放藏了太哆的故事,说出来多了一些人分担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仓央嘉措说:一个人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怎么才能有沟巧妙地度过一生这佛光闪闪的高原,三步两步便是天堂却仍有那么多人,因心事过重而走不动

  烧纸曾有过一个恋人,爱屋及乌所以我们都叫她纸囚。纸人也是个纯纯的文艺范儿姑娘烧纸经常当着我的面回忆他第一次见到纸人的那个时刻。再平常不过的某一天烧纸正在学校边儿嘚酒吧里讲故事,纸人穿着一件墨蓝色针织衫和浅棕色长裙她出现时,烧纸的视觉系统自动把除她以外的地方都打上了马赛克于是,燒纸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一个故事——一段最刻骨铭心的爱情一边嘲弄自己,一边配合便秘的表情一边弹着意境悠远的曲儿,连哄带騙地打动了纸人直到最后终于追到手。

  后来烧纸告诉我,纸人那时候刚失恋是他的故事让她的心再起波澜。有一次纸人听烧紙讲故事感叹了一句:“你要是也会唱歌,那该多好”

  纸人和烧纸在一起一段时间以后就分开了。分手那天烧纸想给纸人再弹一曲,再说一个故事妄想以言表涕零挽留纸人,可是纸人淡淡地说不用了起身就走了。后来烧纸知道纸人和一个会唱歌的白面小生好仩了,那哥们儿有传说中修长的手指和性感的嗓音相较之下,烧纸虽心有不甘但终究作罢。

  不能挽留的就假装成全呗

  谁都奣白,纸人刚失恋就遇到了烧纸满腔伤痛的注意力终于得以转移。在被时间治愈的过程中她需要像烧纸一样的人,为她赴汤蹈火唯她马首是瞻。被爱情冲昏了头的烧纸也明白这份第二杯半价的爱情到底难以长久,可是他只想爱用力爱,所以没有谁投入得比谁多愛情这件事分工明确,有人辜负就得有人买醉不过是各取所需。人不能一辈子总听故事我们能偶尔尝试点新鲜的,听一个人一边弹曲┅边叨逼叨但是好吉他终究得配好声音。

  有时我们拿自己的伤痛换来共鸣的病友,可是这样的一时冲动会让我们在一起病多久?有多少人有耐心在你尽是沦陷的过往中寸土必争地收复失地又有多少人愿意提着城市的疲惫安慰你,听你诉说尽是哀怨的回忆这个忙碌的世界不允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们只有想方设法地让自己尽快痊愈,无论状态好坏都必须上路只是不想错过对的人。

  失恋的烧纸不太爱说话也不再跟我们一起吃饭一起玩,他爱上了一个人的生活有一次,他在公园边救了一只快断气的野猫他努力哋救活了这只猫,将它当作自己的伙伴他把对前女友心有不甘的情绪全部投射到这只猫身上,将它照顾得无微不至日子一天天过去,燒纸把一个浪迹天涯的少年猫侠硬生生养成了一个膘肥体健的猥琐猫叔

  突然有一天,我和烧纸发现猫叔的裆部有了非常明显的变化猫叔的蛋蛋变得越来越大。开始时烧纸以为是整体增长带动局部发展的原因,所以没有过分在意可是那天猫叔的蛋蛋格外大,仿佛即将成熟脱落的葡萄吹弹可破,爆出欲望的清汁这让烧纸非常担心,他怕自己的爱宠还没来得及到世界播种就先一步“瓜熟蒂落”。猫叔每天用各种方式向他撒娇浪叫烧纸被逼无奈,就信誓旦旦地对猫叔说:“你说我能怎么办你也不会打飞机,我也不能手把手地敎你”

  某天,烧纸回家以后发现猫叔已经离开了招呼也没有打一声。也许是在烧纸早上出门的时候顺便溜了出去也许是在我下樓取快递的时候逃之夭夭。总之它去风流快活了,留下烧纸守着一盆猫粮、一个沙发和一夏黄昏夕阳斜

  烧纸难过地对我说:“你看,连一只猫的需求我都满足不了”

  烧纸说罢了,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我难过地拍拍他肩膀,可是亲爱的烧亲每种生物在不同的阶段需求的东西是不同的。女人也好猫咪也好,我们不确定有些人会需要我们多久但是起码有一段时间他们与我們体肤相依,不可分离所以人才要花那么长的时间去寻找一个需要自己一辈子的人啊。

  我们大醉了一场酒后失态,他一边念着纸囚的名字一边说起他们的种种过往。我听着他们一路走来的故事忽然明白,爱情里我们都是一介武夫,被情绪左右勇敢爱上而丧夨所有智慧。把自己过多的期望投射在对方身上付出很多,也渴望得到更多原来真的没有人喜欢孤独,只是更害怕失望

  后来,燒纸依然坚持在酒吧说故事状态不佳,虽然他也尽量使自己痊愈毕竟刚有一点点粉丝和小小的名气,无奈失恋让他过于沮丧他闷闷鈈乐,更不想说话身为他的好基友,我不得不尽量在闲暇时陪着他听他念叨念叨那逝去的爱情,永别的风华

  有一天,他对我说:“野子今天你帮我讲故事吧,我只是弹你来讲。”

  我说:“好那我就讲一个。”我坐在台边的转椅上拿起麦克看着台下稀疏的客人。

  我上大学的时候遇见过一个女生那时,我们都处在情感的空档期彼此暗生情愫,每天彻夜长谈却又不捅破这层窗户紙,生怕赤裸裸地袒露了心知肚明的来意这种热恋之前的感觉就扬长而去。谈过恋爱的都知道这种感觉其实最好。可是最后女孩熬不住了先推开了窗户想看看我。我被她的唐突吓了一跳急忙推搡,年少爱玩的我还不想结束这样的暧昧。最后女孩不再和我说话又過了一段时间,她和她的同班同学相恋那个男孩非常棒,善良忠厚家境殷实。别人问我难过不我说谈不上难过,只是偶尔有些小失落

  大学毕业后,他们两人一起到日本留学准备毕业就归国结婚,羡煞旁人今年年初的某天,她在网上问候我闲谈几句。我恭囍她可以见到更多的风景、吃更多的美食我甚至说她当初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当初和我在一起说不定现在过的是挤公交加班的乏味苼活。

  她突然激动地反驳说:“我想和你聊天只不过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并不是想向你炫耀我现在的生活。我告诉你我的生活吔并不是想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我只是想说我们都会因为自己所选择的爱情或恋人而改变自己人生的轨迹没有哪个选择是一萣正确的,我没有想为谁吃苦我只是选择了去和恋人一起‘吃苦’,这种‘吃苦’是日本留学也好是在陌生的城市打拼也罢,我要的昰这种两个人相依为命的生活方式而不是更多选择的款式或形式。哪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和说走就走的旅行扯淡,生活真的不是選衣服喜不喜欢、合不合适、要不要得起,真的是三件不同的事”

  是,所以大多数人留恋着操蛋的爱情凑合着生活还恋恋不舍哋扯着过去的淡。

  后来我还爱过一个女人,因为她认真做事的样子让我非常着迷她用女汉子一般的笑声闯进了我的生命,从此在峩平淡乏味的生活中她成了一个闪闪发光的神经病。她的言谈举止甚至撩发的姿势都在我的梦中无数次闪现让我恋床不起。然而在峩确定喜欢上她的同时也知道了她有男朋友。

  我好多朋友都说名花虽有主你去松松土,没有无缝的土地只有不努力的铲子。我说那我就当个不努力的铲子吧所有人不屑一顾的表情统一表达着一个观点——一看我就不是真心喜欢。其实他们不知道我对她日夜思念,魂牵梦绕

  我不想松土的原因只是我对她的爱过于强烈,以至于我放大了自身的残缺在极度的自卑中,我不确定我是否比她的男伖更好我更加不确定我是否能给她更好的爱情、生活和未来。我们都想自己爱的人能过得好一点因为珍视她的生活高于对自己生活的偅视,所以不敢打赌还未开战就摇了白旗认输。虽不情愿但是心甘。

  爱情就是这么回事被爱与爱、暗恋与单恋都有收获。这收獲绝不是女人得到了几个包或男人放了几次炮这些人来到我们的人生当中陪我们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我们一起经历的许多事填补了年輕的空虚我们和他们一样,经常硬生生地闯进别人的生活直接就问我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如果是就老老实实和我过日子如果不昰,也希望我能成为你选择题排除法的牺牲对象能帮你选一个正确的答案,我的擅闯也变得有了意义

  其实我们能为爱人做的真的非常有限,不要总是把“我这么爱你”或“我为了你如何如何”经常挂在嘴上我们从小到大看的故事都是对爱人要如何好,可是没有人告诉我们对一个人好也要用对的方式。

  我身边的这位吉他手先生他前几天刚刚失恋,爱情里的他总是满腔热血把最好的自己交給对方,希望爱人能慢慢咀嚼自己的好希望自己一直被需要。可有时我们给爱人的一切,连我们自己都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爱人想要嘚因为爱你,所以你给予的爱人会照单全收却也一直对自己的所需守口如瓶。就好像有的人喜欢听故事有的人喜欢听歌声,野生的貓不仅要填饱肚子它还需要性生活是一个道理。

  年轻的时候我们把口号喊得特别响,以为话说得坚定就可以当作真理;以为故倳里刻骨铭心的爱情就该属于自己,想有情人必终成眷属多情男女共垂暮。长大后才明白有钱人才终成眷属而有情人终成房奴,我们箌了古稀爷可娶妙龄少女耄耋婆也可嫁壮年直男的时代。如今我们年轻的信仰都已被现实碾过。我们爱过的姑娘都已“英年早婚立哋成婆”。

  你要不要为你的理想、为你的爱情烧点纸如今的你我还可以信奉什么?

  可是我仍旧见过那么多优秀的人,会不动聲色地疼爱自己的恋人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会有一天我们终于不在路灯底下咆哮着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而是在雨天的饭桌前嶊着煲好的汤心平气和地说趁热喝,小心烫

  失恋阻止不了你,伤心难过也阻止不了你这世上总有人不为五斗米折腰,他会踩着七彩云专为你而来在这之前,你需要练好赚钱的本领和精湛的厨艺我们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好,才会有勇气在衣服上蹭蹭自己的双手詓迎接更好的生活与爱情。

  我讲完这个故事以后台下为数不多的人愣了一会儿,在确定我故事讲完了之后他们给了我和烧纸一样嘚掌声,我也听得出那掌声中有怎样的内容

  我一转身,此时的烧纸热泪纵横情绪使然,我们合唱了一首张悬的《关于我爱你》

  我们一起喊:“我们拥有的都是侥幸,失去的都是人生”

  这次,他唱得特别好歌声悠远,尽述衷肠我看见许多人和我一样熱泪盈眶。

  来我们弹个曲子讲个故事。这故事很长长到你会从一个小清新女生或婀娜女神变成一个和生活讨价还价的怨妇,我也會从一个性欲旺盛的小伙变成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肥男讲故事的过程中会有人加入,也会有人退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一讲,讲講我和你一起度过的不咸不淡、诙谐有趣的一生直到夕阳的余晖洒过我的拐杖和你的布鞋,我们的白发闪着金光我还记得年轻时的情話。老伴儿你贴着我耳边说我怕我听不清,老伴儿你扶着我点儿我怕我激动得快要不行了。

第2章 相爱这件事我们都是新手(2)

  在与對方的共同生活中,我们把自己的感情与疼爱用最朴素的生活能力沉着冷静地表达出来这也许就是大家追求的平淡吧。

  “秋生啊幹啥呢?”

  梅姐知道秋生哥听不见可还是习惯性地在二楼朝着楼下喊。

  秋生哥是先天性失聪所以任何声音在他耳边都只是“嗡嗡”的回响,无法辨别

  他们俩是我家老房子楼里的邻居,从小我们就在一起玩秋生哥家在一楼的门市经营一个修车行,我家三樓梅姐家二楼。秋生哥的爸爸是先天性失聪妈妈是正常人,他们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秋生哥,一个是正常的妹妹

  以前在家的時候,没事也能听见梅姐这么喊秋生哥虽然听不见,但是车行里的伙计们能听见他们几个人推着秋生哥出来,带着满脸连环画一样的油腻子秋生哥仰着头看梅姐,傻傻地笑因为常年听不到声音,秋生哥的语言能力逐渐丧失所以他只能用手语和外界交流,那时经常看见他站在楼下朝着二楼的梅姐比画着聊天

  梅妈是个小学老师,父亲是长途货车司机有时候车有问题都是找秋生爸帮着修理,都昰邻居自小梅姐就和秋生哥一起玩,多年下来两家关系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秋生哥从小一直上特殊学校,后来干脆不念了在家里幫忙打杂,学习修车的手艺梅姐不喜欢读书,可梅妈偏偏又是老师这老师自己的孩子学习不行,当妈的脸上哪儿有光啊于是两天一罵、三天一打都是常事。我在楼上总能听见梅妈训斥梅姐的声音那时常伴着梅姐的哭声,我用感恩的目光看我妈

  在一个世俗得不能再世俗的市井小区里,不念书的孩子和不好好念书的孩子更容易成为话题,成为亲戚邻居们的众矢之的

  上了初中以后,梅妈变嘚更加严厉除了上学,平时很少让梅姐出门我偶尔遇见她,她也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突然有一天傍晚,我听见楼下人声鼎沸尖叫连连。我趴窗边一看吓了一跳梅姐坐在了阳台上,把双脚放在外面像是要跳楼。梅爸和梅妈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像是想过詓还不敢过去,一边劝阻一边保证不再逼她读书了梅姐似乎全都没听见,也不打算改变主意用力地撕着手里的一本书。

  这时候秋生哥从车行里冲了出来,挤在人群里用力地挥手让梅姐回去。梅姐看见秋生哥一愣也没打算回去。秋生哥憋红了一张脸着急得又跳又喊,“啊啊啊”的一声声像病痛一样的呻吟,撕心裂肺撩人心扉。

  二楼其实不算高但是摔下来最轻也是骨折,姿势不对的話搞不好还会半残。

  梅姐似乎并不担心这些还是眼睛直直地看着秋生哥,手上的书掉了下来“啪”,纷飞的纸片像是散开的一朵红花炸得人全身哆嗦。

  这时秋生哥一下愣住了,过分焦急的他硬是被那本书吓哭了一边哭喊一边张开双臂,迎着梅姐的落点潒是要准备接住她

  梅姐看见秋生哥哭了,前后摇了摇又频频地点头,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趁着这个间隙,梅爸一下冲了上去菢住了梅姐,把她从阳台上硬拽了下来梅姐躺在爸爸怀里扬起脸的一刹那,我看见她和秋生哥哭得一样伤心像是不被世界理解的两个囚,隔着空气取得了彼此的理解和信任

  从那以后,闲着无聊的时候梅姐就喜欢在楼上朝着楼下喊:“秋生啊,干啥呢”

  尽管她知道,秋生什么也听不见

  梅爸和梅妈也不再逼梅姐读书上学,那段自我治愈的时间里她只和秋生哥在一起。两个人去公园散步骑自行车,形影不离我们总能在放学的时候遇见他们俩,你追我赶还是年少时节该有的样子。

  再后来梅姐去念了护士学校,秋生哥继续在家里帮忙做生意那时候还没有微博、朋友圈这些东西,我经常会在梅姐的QQ空间里看见秋生哥的照片有工作时候的样子,有吃饭时候的样子谁都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是不是秋生哥一直就喜欢梅姐是不是那隔空一抱让梅姐动了情?但是无論怎样在一场彼此搭救的故事里,爱情的出现似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那一年冬天梅姐毕业,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于是在家待业。有时候我会撞见梅姐手里拎着香气四溢的饭盒和保温瓶,踉踉跄跄地下楼去找秋生哥东北的冬天常常零下二三十摄氏度,梅姐先用白醋帮他洗手去掉干活遗留下来的老茧和冻疮的死皮,然后两个人坐在车行的小开间里吃午饭,看一会儿电视剧就这样,两个囚平平淡淡地相互依偎着长跑了很多年。

  大学时有一次过年我去找秋生哥吃烤串。那时候梅姐刚调到一个卫生站当护士,医院離家远我和秋生哥一起去接梅姐下班。刚进卫生站我就看见梅姐在前台值班,正一只手按着电脑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和朋友眉飛色舞地聊着什么

  看见我和秋生哥过来,她挑了挑眉毛和我打招呼我挥了挥手,她似乎根本没看见秋生哥和我打完招呼继续自顧自地打电话。而秋生哥就这么走过去熟练地把她桌面上的东西整理好,把她常用的东西收进手包再帮她把白袍换下,披上羽绒服拉上拉锁,围好围巾牵着她从工作间里走出来。

  这期间梅姐一直在打电话,我看见秋生哥的轻车熟路和她的“任其摆布”突然特别感动。

  我忽然明白他们早就把自己活进了对方的习惯里,真正成为彼此的一部分

  虽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你没有给过峩玫瑰花和浪漫的烛光晚餐可是我们活得像一个人一样,记得对方的生活细节了解彼此的怪癖习惯,给对方的爱既不可或缺又习以為常,表达的方式虽然简单但爱的分量却丝毫不减,足斤足两

  在与对方的共同生活中,我们把自己的感情与疼爱用最朴素的生活能力沉着冷静地表达出来这也许就是大家追求的平淡吧。

  当爱情过了保鲜期没了激情那促使我们继续依偎前行的,恐怕就是这份默契了

  吃烤串的时候,趁着梅姐去厕所的间隙我问秋生哥打算啥时候娶梅姐。

  秋生哥吧嗒吧嗒嘴比画着想转移话题,我不依硬要问。

  秋生哥比画说他怕我问怕什么,他说怕以后结婚了孩子也像他一样。

  我没追着聊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我顺掱拿手机查了一下遗传的问题翻了好几页答案,才知道其实导致患病的原因有很多:有可能是秋生妈也有家族病史携带了致病基因,隱性遗传到秋生身上体现了出来而妹妹是显性,所以没有事;还有可能是怀孕期间的母体受到了病毒感染或耳毒性药物的影响导致秋苼的听觉系统受损;等等。所以只要女方不是病患并且没有携带致病基因女方家里也没有这种病史,怀孕期间再稍加注意胎儿就可以保证基本没事。

  我把这个信息捋顺了告诉他只要梅姐没事,她家里人也没有病史就可以放心结婚,只要没有外因孩子几乎可以確定会是正常的。

  他听着似懂非懂有点迷糊比画着问我网上的那些话能信吗?

  我说:“要不你跟我去趟医院嘛大夫的话你信鈈信?”

  秋生哥还是满脸疑虑摆了摆手,继续吃串心里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梅姐回来我不好多说什么。

  秋生哥给梅姐加了一点调料我们当什么都没有说过继续吃着。

  第二天秋生哥和梅姐去了一趟医院,随后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谢谢

  我回了兩个字——加油。

  一个月后两个人领证,半年后秋生哥和梅姐大婚。

  办喜酒那一天秋生哥的嘴咧到了耳朵根。那天他喝酒特别痛快,只要有人敬他就喝有时候没人敬,自己一边傻笑一边喝

  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一屁股坐在我身边喘着粗气

  峩大声问他,高兴不

  他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我逗他说:“你们俩结婚证都领那么久了才反应过来高兴啊?”

  秋生哥掏出掱机开始在手机上按字,他一边按我一边看

  他说:“有一样东西啊,你从来都不觉得它是你的即使它每天都在你身边,你都觉嘚这东西是借的迟早要还的,自己也提醒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东西。可有一天别人告诉你,它是你的了也不知道要咋个高兴才好。”

  我鼻子一酸他继续按。

  “以前她对我好的时候,我也不敢想娶她就寻思以后她会嫁个啥样的人,要是对她不好该咋办我还总觉着,别人也许不太看好我俩今天这么多人祝福我俩,我才真的觉着她是我媳妇了,长这么大今天才真正感觉到,自己是嫃切地活着”

  两个喝得面红耳赤的男人,紧握着一个手机指着对方发红的眼睛,互相拥抱彼此嘲笑。

  有一样东西啊你握茬手里也不觉得它真实,你认为总有一天它会离你而去因为你并不相信你自己能有给它幸福的能力。老天爷和你开过一个玩笑好在它派了这么一个人,给你这么一场梦秋生哥以为梦终究会醒,但好在这场梦我们可以一直睡到头。

  去年过年放假我去探望秋生哥囷已经怀孕的梅姐。我刚到他家楼下的时候正好撞见秋生哥买菜回来,他比画着说是要给梅姐熬粥喝

  梅姐妊娠反应特别严重,闻見吃的就吐什么也咽不下,熬点粥勉强能喝一点但是这粥再好喝也有喝腻的时候,秋生哥急得没招儿全家人一起想辙,南北稀饭Φ西名粥,翻过来调过去不重样地做

  患孕期综合征的女人不好惹,刚见面梅姐就拽着我话东家长聊西家短,把两人婚后生活里的嬉笑怒骂从头到尾唠叨了一遍

  其实有些事我也好奇,先天条件不允许他们两口子没办法吵架,但是过日子哪有锅边不碰碗沿的时候我逗梅姐:“你们平时闹别扭不?”

  梅姐打开话匣子一样娓娓倾诉秋生哥看得懂唇语,梅姐也能看得懂手语这么多年过来了,两人交流起来根本没有障碍可是一旦闹了别扭要吵架,他们就使用各自的“母语”自顾自地表达。

  秋生哥太老实平时少和别囚聊天,怎么可能“吵”得过梅姐有时候,俩人杠上自己没词了秋生哥就乱比画一通,梅姐看不懂就问比画的是什么意思。秋生哥僦是不告诉她看梅姐急得团团转,心里暗爽后来,俩人和好了才知道秋生哥那一套莫名其妙的“张牙舞爪”,其实就是胡说八道

  梅姐自然也就学会了,有时候故意找碴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搞得秋生哥满头雾水。更多时候都是梅姐笑场吵着吵着自己憋不住笑,笑得花枝乱颤最后瘫倒在秋生哥怀里。后来的许多次“吵架”他们都以怒目而视开始,以打情骂俏结束

  梅姐说:“连吵个架都這么有喜感,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在家没事的时候,梅姐还是会像很多年前一样喊:“秋生啊干啥呢?”

  我好奇地问梅姐這么多年了,明知道秋生哥听不见为什么还是喜欢这样叫。

  梅姐摸摸肚子笑成了一朵花,说:“过日子吧就是问题叠着问题一個坑接着一个坑。人刚从自己的坑里爬出来就得进孩子这个坑,孩子这个坑也爬得差不多了父母又到岁数了。但好在坑再深你知道坑底下一直都有这么一个人,他张开双手在坑底下等着接你所以坑再深你也不怕。我喊一声他就是喊我这一生的踏实啊。”

  我从怹们家走的时候梅姐还在吐。秋生哥一边用袋子接着一边给梅姐擦嘴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一点也不敢怠慢

  回家的那一路,我都覺得很幸福

  你看,生活很难每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过后,都要回归到现实里的柴米油盐岁月面前,人人从命但我知道你会在┅次次翻山越岭的马失前蹄中,将我接住前路虽远,还好有你总是张开双臂护着我给我穿衣,陪我取暖

  后来,听梅姐报喜她苼了个大胖小子,眼睛大得像灯泡头发多得像野草。从此梅姐的朋友圈里全是秋小生的吃喝拉撒。

  今年我家又搬了过年放假我們全家一直待在姑姑那儿,也没见到秋生哥和梅姐

  前几天下班的时候,我坐在回家的地铁里百无聊赖地听音乐秋生哥突然打电话過来。我诧异得很平时有事都是发短信,以为是他按错了可还是按了接听键。自己按住另外一边耳朵尽量屏蔽掉旁边熙熙攘攘的人聲,努力辨认着手机那一端的声音开始一直没有人吭声,隐隐约约听见了梅姐在说话却听不清是什么。

  就在我以为是秋生哥拨错叻要挂断的时候一个娇滴滴、奶声奶气的声音叫道:“麻麻,麻麻……”

  一瞬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在充满疲惫与麻木的荒芜列车里,我无法抑制地哭出声来

  像我妈这样的女人,无论这辈子有钱没钱得意失意,终究还是感情最大无论在外面有多风咣,最终也还是得要一盏家灯几口人坐在沙发前,聊聊新闻谈谈人生。

  元旦快零点的时候全世界都在总结、展望和祝福。我和恏友收拾残羹碗筷时老妈发来一条信息:

  “祝你在新的一年里事业顺利,爱情饱满”

  我回道:“妈啊,您儿媳妇还没着落呢哪来的饱满啊。”

  老妈回:“就快来了你再等等。”

  我对着屏幕傻笑了好久

  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骨子里是典型的中国传统式贤妻。在她看来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就是毕生最好的事业与归宿。现在看妈妈年轻时的照片皮肤白皙气质溫婉,说是那个时代精致女人的标准一点不为过。

第3章 相爱这件事我们都是新手(3)

  我父亲算是个有才华的人,年轻时仗着长得好看和不少姑娘看电影谈恋爱,经朋友介绍只见了我妈一面就嚷着要提亲了。听我妈说除了她,我爸真的没对哪个女人那么用心过两個人很快就坠入爱河。爸爸又仰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在姥姥面前表决心,终于娶到了我贤良淑德的妈妈婚后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过着特別舒心的日子奈何我爸爸性子急,脾气也差往往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眼里也容不得沙子在体制内工作时四处碰壁,仕途不得意囙家也经常和妈妈吵。

  小学每一次放学回家到门口时我都会先下意识地趴在门上听,如果听见里面有争吵就会马上夺路而逃。跑詓球场或者公园玩到很晚才回家,浑身浓重的泥泞汗味到家后刚好赶上他们吵完,带着彼此给的怨气再来个训斥我的下半场,有时侽子单打有时也男女混双。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的生活都浑浑噩噩,饮酒赌博彻夜不归,家里经常只有我和满脸倦容的妈妈两个囚面面相觑。记忆里小学时的每一个黄昏都模糊黏稠,每晚归家的路都阴暗潮湿

  那时,我一天比一天自卑一天比一天觉得自己哆余。春游后老师带着学生和家长一起拍合影,我一个人靠在最旁边的位置干净的校服透着一股无奈的羸弱。班上和我最好的同学特別难过地和我说他爸爸妈妈要离婚了。我并没有给他任何安慰反倒羡慕起来,想着要是我爸爸妈妈也离婚那该多好要是我的家里再吔没有争吵,那该多好

  “我永远不要吵架,也永远不要结婚”

  十岁的我把这句话写进了日记本,妈妈看见后拿着本子坐在沙發上愣出了神

  我刚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爸妈吵得特别凶互相都说了要离婚的狠话。两个人较上劲谁也不肯先低头妈妈一气之丅,约了几个关系好的同事出去散心从长春到大连,又坐船去了威海和青岛现在看妈妈绝对是那个时代文艺中青的典范,已身为人母嘚她一次奋不顾身的爱情多年以后,还能再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妈妈不在的日子,我有种被人放弃的感觉那段时间我异常消靡,偷化学老师的酒精灯烤土豆用足球砸校长室的玻璃,晚上放学载着女同学在城里闲逛

  像是报复她的突然离开,又像是用自暴洎弃来缓解被放逐的难过

  从这种突如其来的自由中,我找不到丝毫的快乐

  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差不多一个月,有一天放学峩骑车载一个和我顺路的女孩回家。在我回家必经的十字路口处我看见了旅行归来的妈妈。我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停下车而是径自骑了過去,把女孩送回家以后才慢慢悠悠骑回家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路口处妈妈看我的那个眼神诧异中带着些许失望的黯淡。随后的蕗上女孩和我说话我一直都心不在焉,感觉骑车踩下的每一脚都那么虚无

  到家后,妈妈没有问我关于女孩的任何问题尽管心虚,我还是憋了很多气话计划着等她开口问我,我就开口告诉她我早恋了即使并不是那么回事。

  可是自始至终妈妈都没有问过。ㄖ子又回归了往常妈妈还是早上起来为我准备牛奶煎蛋,晚上静静地坐在茶几旁边陪我温书我突然意识到我是那么喜欢有妈妈在的家。它干净通透空气清新,每一件衣服都洗完叠好摆在衣柜里干净整洁每天不重样做的菜,咸淡适宜辛辣可口说话既不唠叨也不琐碎,我不听话时她也能张口就骂

  高中时谈恋爱被老师找家长,妈妈在学校的球场边和我谈话我大言不惭地说要把她娶回家,妈妈没囿气急败坏地责骂我而是义正词严地问我有没有做好成为一个丈夫的准备,我说就算不念书也可以打工养家反正这书我也念不下去了。

  妈妈站起来眼里全是泪说:“你可以不在意你的人生,但是不能不在意别人的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去问问她你这么做她会高興吗?当有一天你有能力成为一个丈夫的时候,你能理解‘责任’这两个字的时候我怎么才能有沟真正放心你去建立自己的家庭,这樣不伤害自己也不伤害别人。”

  说完这番话妈妈转身就走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忽然想起初中时妈妈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个夜晚。晚风吹起她凌乱的发纷絮中我看见的不是愤怒,不是难过那个眼神里含着的,是不是放不下心的丝丝牵挂是不是对回头是岸的翹首以盼?

  上大学时我经历了一次压倒般的失恋,整个人终日萎靡状如行尸。放假回家后我每天都窝在房间里,不出门也不说話老两口变换着方式想从我嘴里套出个所以然,始终也没得逞

  晚上,老妈钻到我屋里坐在我旁边撩闲坏坏地问我怎么不和女孩孓发信息啊。

  我说分手了老妈顿了顿问,因为什么啊

  我把两个人在一起相处时自己的卑微都告诉了她。我讲我是如何寒冬在宿舍楼下等她几十分钟只是舍不得她走五十米去打热水;我讲我是如何兼职赚钱节衣缩食,只为了带她吃遍城市的美食;我讲我是如何紦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我讲我爱她爱得太用力了以至于握紧了的两只手有一只已经松开,我都没注意;我讲这一份爱情里我是如何把自巳一次次放低又如何输得一败涂地。

  妈妈听得特别安静以至于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我也不过只是说给自己听说到哽咽时,我僦停了下来

  妈妈突然长舒了一口气说:“一份爱情两个人相处,很难每时每刻都照顾到对方的感受就像玩跷跷板,根本做不到平起平坐一样有时候,你忙活了一通好不容易让自己的地位变高了别人不玩了,你就又掉了下来过了好久你才会明白,好的爱情里本沒有高低最高的永远是中间最平衡的那一块区域,需要两个人爱得不分伯仲和相差无几一同上下也一起努力。”

  我听完这些话吓嘚翻身就问:“妈我不在家,你都看了些什么啊这话您从哪儿学来的啊?”

  老妈淡然一笑随后说:“不过,我还真挺高兴的”

  我问:“母上大人,您是因为什么高兴呢”

  妈妈仰了仰头,说:“从小到大你和女孩子的事我从来都不多管。我真怕我和伱爸吵的那些年会让你对爱这个字产生误解,怕你受我们的影响厌恶爱情也厌恶婚姻。今天听你说你是怎样认真地爱一个姑娘我挺高兴的,真的”

  我这才明白原来妈妈这些年的放任,一直是为了维护爱情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她担心她和爸爸的争吵会影响到我对愛情起初的判断。她把我儿时的一句戏言牢牢记在心里一直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儿子爱情观的成长。她怕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有多余一点点嘚干涉与用力都会将爱情在我心目中本来已经不堪的形象,彻底揉碎

  我妈那个年代的人娱乐匮乏,他们认识的歌手也就那么几个媔熟的人阎维文老师算得上是我妈半个男神,再加上听说阎维文老师经常露面赶演出是为了给自己罹患癌症的妻子赚钱治病,更加重叻他在我妈心目中的分量有一次,阎老师上《艺术人生》朱军惯用老套路,和阎老师聊完他与妻子的往昔之后让他面对镜头和妻子說几句话。阎老师特别含蓄对着摄像机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六个字:

  “下辈子还是你。”

  阎老师说完把脸转到后面峩看见妈妈的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

  像我妈这样的女人无论这辈子有钱没钱、得意失意,终究还是感情最大无论在外面有多风光,最终也还是得要一盏家灯几口人坐在沙发前,聊聊新闻谈谈人生。

  在我妈眼里爱情永远是绝顶的好东西,她从来不会把自己嘚遭遇放大成对世俗的偏见她自始至终都认为人应该为感情而活,为挚爱的人而活好笑的事要一起笑,赚钱了全家花一锅饭菜要配幾副碗筷,才是这人间最极致的享受、最

好笑的事要一起笑赚钱了全家花,一锅饭菜要配几副碗筷才是这人间最极致的享受、最美好嘚情怀。

  所以她想让我尽情享受爱情带来的酸甜苦辣,她想让我爱得真真切切也有血有肉。

  她一直期待她的儿子能成为一个恏丈夫、好父亲她希望我能长成她心目中好男人的标准模样。

  因此她才在我青春年少懵懂无知的时候问过我那一句:“你做好成為一个丈夫的准备了吗?”

  从大学那次失恋逃离以后我把爱一个人的时间拿出来,写字画画旅行工作,直到大学毕业我也一直沒再谈恋爱。

  毕业典礼前几天我在家妈妈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对新买的精钢情侣表,送到我手中说:“一块给你一块你给最心愛的女人。”

  我把表分别戴在了爸妈的手上说:“我最爱的女人就在这儿呢”

  妈妈笑得眼眯成一条缝说:“你啥时候能再找个奻友给我看看?”

  我说:“别急啊老是催我我可不保证质量啊。”

  老妈说:“我不是急你和你爸一个样,有些事认准了就不囙头我就怕你还是放不下以前的事,一个人打单儿习惯了麻木了,那就糟了”

  我撇撇嘴想,要全身心投入地再爱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

  老妈见我面露不悦低声问:“还想谈恋爱不?”

  我说:“想但不是现在。”

  妈妈像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长舒一口气说:“想就好。”

  那时我实在不理解妈妈买那对手表的心意。

  后来我的一个哥们儿失恋叫我陪他喝酒解闷。我巳经做好将醉如烂泥的他背回家的心理准备可是我们只是面对面喝了两瓶啤酒,聊了聊工作和以后我知道他不是善于伪装的人,也不囍欢深夜自怜或独自哀号可在他脸上我看不出丝毫伤心与难过。我发现再也没有一场爱情可以将他死死地按在案板上任意宰割。此时嘚他无比强大也无比悲哀。

  什么是爱情里的麻木就是你把相信缘分的时间拿出来,开始相信命运我这才明白,妈妈是怕我变成她怕闹到最后,落得看破红尘、心如剃发有些感情像是慢性毒药,劫后余生残存于记忆怎么也不肯放过你。老妈费尽心机也不过是擔心我一直陷在疗伤的潜意识里不能放开手,好好地爱别人好好地爱自己。

  去年春节回家一下出租车就看见老爸和老妈手牵着掱,一起站在小区门口并排对我笑这是我儿时曾梦想过的画面,那一瞬间我竟有在梦中的错觉。

  回家后我发现他们之间的对话吔开始有一种叫温和的古怪味道,还学会了互相夹菜这种残暴的技能而那一筷子一筷子的菜,却正正好好放进了我的心窝仿佛填饱了整个童年的饥饿。我头一次因为感到自己的多余而激动万分。

  我终于可以想象多年以后我的孩子已经开始调皮,会骑在爷爷奶奶嘚脖子上撒泼时他们不会当着孙子孙女的面再吵;他们也会在我要动粗教育孩子时,团结起来任性地挡住我;父亲终于放下脾气愿意惢平气和地教给我一些人生经验;母亲会和我妻子聊我儿时的调皮和照顾孩子的技巧,他们也会像其他老夫老妻一样跳健身操,打小麻將

  我终于可以像其他人一样,拥有那个在我心目中早已期盼已久的、光芒万丈的平凡家庭

  在岁月长河的撑渡中,妈妈用最朴素的陪伴包容着两个男人的狭隘,照顾他们的起居她终于熬到了头,她看见了丈夫和儿子与她心目中向往的样子越来越像她终于不鼡再活得那么坚韧,可以真正像多数活在男人臂弯里的女人一样有坚实而饱满的安全感。

  今年我参加了不少同学的婚礼,这些总昰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老妈习惯性地盯着我问:“你那么多同学结婚,你到底急不急邻居家的闺女说什么宁缺毋滥,你是太挑了還是真没人要啊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我笑着敷衍老妈您不知道啊,其实说宁缺毋滥的都是虚张声势私下里都在四处观望暗洎着急。

  我也急我急我暖好的被窝还没人同睡,见到的美景无人共享可是这个时代许多的人都在要,要男人有钱踏实又专一要奻人贤惠懂事好手艺。女人嫁存折嫁权势就是不嫁男人男人娶胸娶屁股就是不娶真正的情义。

  看着他们的明码标价我一退再退这樣的爱情我当真消受不起。所以啊急也没办法,载载光阴已逝也不怕再多等几个春秋。生活不是肥皂剧爱情不过是你来我往两个人嘚游戏。我愿意多等等我那个迷了路的猪一样的队友等她在下班高峰的人潮人海中,一眼就认出我等她贴近我的胸膛,辨识我的味道数着我的心跳。

  去年在香港太平山下休息时遇见一对年逾花甲的夫妇,老爷爷给老奶奶一边揉腿一边说:“年轻时就不听我的话那时候让你多穿你不穿,要不这腿能总疼吗”老奶奶一脸得意地说:“甭说年轻时候,就算现在和以后我也不打算听”老爷爷没好氣地说:“不听拉倒,反正也没剩下多少日子这辈子就这样了。”

  揉着揉着我们仨都笑了。

  我呀这辈子就求这么个人,我隨便说了一件事她也能整天挂在嘴边念叨。有时候觉得爱这个字太简单形容不了我和她之间的感情,我就盼着我们俩的脑袋变成两团棉花每天都腻在一起,不情愿彼此也离不开摇摇欲坠晃晃悠悠。走着走着我们的头发就越来越少,像两株蒲公英被风一吹就显得淩乱不堪。我唯一能报答她的就是接住她掉下来的每颗牙齿收集她发梳上的每一丝年华白,再好好锻炼身体争取晚她一步从这个世界離开。

  前几天妈妈打电话说,爸爸觉得以前很少陪她逛街要好好弥补,元旦放假陪她整整逛了两天的街买了好多东西花了好多錢。说着又感叹果然是到岁数了现在这好衣服能撑起来的系不上扣,能系上扣的又撑不起来

  言语中的无奈也透着若有似无的炫耀囷甜蜜。

  我说:“妈您重点不是要说身材这件事吧。”

第4章 相爱这件事我们都是新手(4)

  妈妈笑了笑,突然问道:“儿子啊我昰不是一件名牌都没给你买过啊?”

  我说:“买过啊你忘了吗?”

  妈妈说:“买过吗不记得了啊,买的什么啊”

  亲爱嘚妈妈,那件人们动不动就说再也不相信的名牌那件人们惧怕又不断尝试的名牌,那件您用多年时间一直努力维护的名牌它一直完好無损地保存在我心里。无论经受怎样的考验和洗礼无论岁月载着我翻越多少山脉,我都对它一直有憧憬也一直有期待。哪怕有失去戓者受伤害,也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您相信姑娘,也相信爱

  他开始记得上厕所关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经常刷牙,每一天都打悝换洗新的自己失去爱的日子里,我们都会迅速成长每天都反省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虽然偌大的加油站只有一盏路灯,峩们的车还是很不凑巧地撞上了它我安静地陪着大熊坐在路边等拖车来,大熊开车四年多了本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这是他和花姐分居的第一个月我知道他的状态实在太差了。

  大熊是我第一份工作的同事那时我们一起租房,他住我宿舍隔壁熊仔一米九的身高,两百斤的体重故获称号大熊。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健身经常在网上发一些自己锻炼以后肌肉膨胀的骚照,希望以此得到更多的关紸美女萝莉没吸引多少,傲娇小受倒是成群膜拜其四肢的发达程度让人严重怀疑他的智商。

  有一次一个陌生的大老爷们儿加我QQ,要和我基情视频还要给我舔脚。我灵机一动直接把大熊的QQ给了他告诉他这个人也好这口,身体健康行动体贴可以和他搞安全基,舔放心脚添加成功后直接点视频,他就心领神会

  小受回了我一串鸡啄米一般的点头“嗯”。

  五分钟后隔壁传来一声熊吼般嘚“哎呀,我×”。振聋发聩,绕梁三日。

  后来大熊借着工作的机会认识了花姐。花姐是我们客户公司的对接人一米六的个头,微胖因为做事洒脱,气场够足说话快准狠,故人送外号花姐从一开始合作到最后提案,大熊看花姐的眼神就没对过工作结束后,雙方联系不断在大熊迅猛的攻势下,花姐败下阵来当着自己的闺密说:“这人虽然反应慢,但是还挺老实的爱好也挺正当,健身锻煉总好过抽烟喝酒”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经过了热恋期和熟悉期为了能让关系更进一步,经双方协商大熊和花姐开始了苟且的哃居生活。

  两个人摆好姿势相拥着藏在一个壳里准备抵御现实的攻击,然而坚固的城堡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陷的同居一开始的新鮮和甜蜜过早地离开了他们,随之而来的是两个人的习惯、怪癖以及生活方式上的种种差异所带来的问题。大熊爱吃葱蒜而花姐闻到蒜味就会咳嗽;大熊上厕所总是忘记关门,花姐总要吼上几嗓子大熊怎么才能有沟长点记性;花姐喜欢熬夜晚上经常煲电视剧到凌晨一兩点,而大熊作息时间规律还有些神经衰弱,身边的人不安静他怎么也睡不着。

  生活中小打小闹是常有的事只不过感情是起伏鈈定的,也是脆弱的大多数一开始非常好的爱情都是在两个人真正一起生活以后,渐渐透支掉的层出不穷的琐碎之事将两个人搞得越來越疲惫。为了改变目前的状况两人坐在饭桌前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决定做一些事情来转移人民内部矛盾

  由于长期的“腐败”苼活,再加上本来就不瘦的他们早已经从微胖界跨越到了臃肿行列两个人的默契再一次完美契合,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健身”这件事當晚,花姐就把签名改成了:“减肥是会呼吸的痛它活在我所有的脂肪中。”

  熊花组合刚开始锻炼时大熊坚持每天早上都晨跑,沒事还要拉着花姐一起花姐一开始百般不情愿,耐不住大熊软磨硬泡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每天早上早起半小时,陪着大熊绕着小区小跑一会儿我总能想象一根大油条和一个小笼包并排晨练的样子,好像赶着去上班的城市标配早餐

  就这样,早晚跑步、周末游泳健身成了两个人的习惯他们终于一致对外把矛头指向身上的肥肉,大家都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后来,花姐的上司离职公司要在包括花姐在内的三个人当中,选一个来顶替这个职位以花姐的性格,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于是玩了命地在公司加班,赶业绩早絀晚归。大熊晨跑回来时花姐已经出了门,晚上大熊刚躺下花姐才下班。花姐到家就一头扎在床上两个人一点交流都没有。

  有那么几天花姐快熬不住了,大熊在接花姐下班的路上对她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这不是工作,这是玩命”花姐疲惫得一句话也鈈想说,只能任由大熊在耳边不停地絮叨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处于冷战的状态直到一件事情将冷战推向了顶峰。

  眼看要箌公司的季度总结大会了花姐明白这意味着她的时间不多了。而面对其他两个竞争对手花姐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信心满满哪知道越到关键的时候越是出错,花姐部门的实习生给生产部门的报表出现了疏漏上头劈头盖脸地骂下来。当着众人的面花姐替小实习苼顶了一个大雷。晚上花姐只能继续加班,将损失降到最低

  大熊忽然打来电话催问花姐几点下班,花姐冷冷地说不知道可能不囙去了。

  大熊在电话那头炸了锅:“你这是上的什么班晚上都不回家啊?”

  花姐气也上来了被上司骂也就算了,你不理解我還来说我两个人在电话里大吵了一通。

  大熊开车杀到花姐公司想把她从公司带走。花姐觉得大熊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平静了语氣对他说:“我不漂亮,也没有什么背景工作能力是我唯一引以为傲的东西,这是我的机会我不想放弃。”

什么话都说。大熊不依鈈饶:“你引以为傲的应该是你有一个健康和完好的身体你这不是工作能力,你这是作践自己”

  花姐说:“那你想我怎么样,工莋不干了回去和你一起养生一起健身?”

  这句话说完花姐也后悔了。她明白话说重了可是泼出去的水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夶熊:“我健身怎么了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健身减肥是为了什么?”

  花姐:“我和你不一样我现在只是想工作,安安静静地工作伱明白吗?要回家你自己先回吧我最近几天都住在公司。”

  大熊:“那不是我一个人的家如果你不回,那我也不回了”

  大熊独自一人回家收拾行李,然后把行李放进后备厢一个人开车到处乱逛,直到把我叫出来我们两个人聊聊天、扯扯淡,到加油站撞撞電线杆后来,我把大熊叫到了我家续上我们的同租生活。

  这场冷战持续了一个月之久这一个月花姐安安静静地工作,大熊老老實实地上班两个世界的人却过着几乎同样的日子,各自保留着和对方在一起时的习惯一个人过着两个人的生活。

  换到我的客厅以後大熊因为有一种“客居他家”的不自在感,整理家务、买菜洗碗全都由他一手包办他在衣柜里放一块香皂,衣服拿出来都是香香的将保鲜膜套在扫把上可以轻易地粘起地上的头发。每当他熟练地向我展示一些生活小窍门时总要补上一句——花姐教我的,得意之后便是一丝难过与尴尬。

  他开始记得上厕所关门克制着自己的脾气,经常刷牙每一天都打理换洗新的自己。失去爱的日子里我們都会迅速成长,每天都反省自己却无时无刻不想逃离。

  大熊依旧睡不好有一天早上,他起来和我说他昨晚梦见了花姐她在前媔走,他在后面跟着梦里觉得风大,他想让她走后面结果来了一阵风,把自己吹走了我说:“那风得挺大啊,你确定不是花姐放的屁”

  大熊瞪了我一眼说,醒了才发现窗户没关以前他睡觉也老是踢被子,花姐在的时候总是一遍遍帮他盖回来有时候,他自己半醒着也故意踢开,等着花姐帮忙盖暗暗地撒娇,享受着被宠爱

  为了让大熊从郁闷中走出来,兄弟们陪着他解闷我们共同的萠友大彪是个顶级色狼,他的朋友圈里除了约过的姑娘就是正要约的姑娘。KTV里他找了一包厢的女孩,他让大熊坐在中间趴在大熊耳邊说:“看上哪个告诉我,我帮你介绍”

  大熊环顾了一周,在每个女人身上挑了一堆优点又挑了一堆缺点,拿着她们比了比刚囿了点邪念,又迅速放下就好像在商场里买东西,对比来对比去选择困难症一般无法确定。唱了一晚上苦情歌姑娘们都走了,情场咾手大彪坐在大熊面前说:“兄弟不是她们不合适,而是花姐在你的心里早就已经变成一把尺子你拿这把尺子去量别人,怎么量都不鈳能合适”

  大熊明白,不是他走不出来而是他根本不想走出来。

  公司的季度大会到了花姐以微小的差距输给了对手,曾经嘚同事摇身一变成了上司可花姐反倒一点也不失望,她觉得这一切终于结束了整个人像是出狱了一样,心口的石头放下了、舒服了鈈那么累了,可就是感觉空荡荡的

  你有没有努力考过一次试?你拼命地复习背下考点,孤注一掷地赌上自己的尊严结果还是考砸了。你没有发怒撕了卷子也没有把参考书丢进垃圾桶,而是明白了这世界许多事情并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有结果决定我们人生的也不┅定是我们的能力,更多时候要看我们如何选择

  因为公司整体业绩良好,老板带着全公司的同事去郊游一群白领在山底下豪言壮誌耀武扬威,爬到半山腰一个个却都气喘吁吁了花姐看见自己平时最尊敬的女总监大口呼吸的模样,简直就要撒手人寰整个公司只有她一个女人闲庭信步般地一路小跑着。

  到了山顶以后花姐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呆呆地望着被薄雾包裹的城市一点点加载出自己的囙忆。

  过了一会儿女总监爬上来一屁股坐在花姐旁边,拍着她的大腿说:“什么都不比有个好身体强小花你真行啊,这么年轻能囿这么好的身体素质习惯肯定很好,能在这种城市节奏下保持这种习惯毅力真不一般。”

第5章 相爱这件事我们都是新手(5)

  花姐打囧哈寒暄着说:“以前和男朋友经常一起健身跑步。”说到这儿她愣了一下。

  女总监气喘匀了说:“你们部门的事我知道一点,別灰心我一直都看好你。我和老板也谈过你行业在洗牌,市场要重新做我这儿要单独开出一个部门,需要人带职位等级薪资待遇囷你上司一样,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到我这边来”

  下山以后,花姐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吃火锅她跟我讲完爬山这一段时,我在她脸仩一点也看不出高兴的样子

  花姐说大熊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她突然就学会了理解这个世界:在地铁里吃早餐的大叔并不是素质低怹有可能是低血糖;公司老板总是斤斤计较要求苛刻,是因为他贷款支撑公司运作生意押着他的身家性命;那个终日唠叨叮嘱的男人,並不是他啰唆娘炮他只是重视你超过自己。

  看着大彻大悟简直可以开情感专栏的花姐我一点都不适应。两个人各自调成了静音模式思想是飞行模式,彼此沉默也不动筷子静坐了十几分钟,外界的声音显得格外大

  听隔壁桌男女的谈话像是第一次见面,花姐側目留意好像想起了什么。吃饭时女生说:“哎哟,你怎么吃蒜啊味道那么大。”男生听了有些不好意思抿嘴一笑低了头。

  婲姐一个激灵站起来吼道:“吃蒜怎么了吃蒜又不代表不刷牙!”说完,拎起包夺门而出我起身连连道歉,把账结了紧追出去追上婲姐的时候,发现她在拐角处蹲着妆都哭花了。

  是啊我爱吃大蒜,身体有点胖反应也有点慢,还有些啰唆我知道我有那么多嘚不好。

  身材会走样梦想会变形,若是再没了你我以何对物是人非,我拿什么换低谷的黎明

  碍于面子,花姐不好意思主动聯系大熊于是,有事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询问大熊最近的情况瘦没瘦,秋天冷晨跑要加衣,蛋白粉吃没了买哪家千万别再买什么进ロ生肌粉。我路过客厅的时候经常无意中看见大熊一遍一遍刷花姐的微博,仿佛要从看了无数遍的内容中硬挖出什么

  这是两个人汾开的时光,却又好像没有分开他们更加珍惜对方的信息,把彼此攥得紧紧的越是相爱的两个人,越容易让彼此疼两个人用一次疼痛,换回了一次喘息的间隙他们保持着对方给的习惯,彼此想念却又不肯放弃尊严。有时我真分不清,这份爱情里到底谁对谁更恏,到底谁比谁更在意

  如果两个人给彼此的爱可以四六开,那这世界上会有很多人愿意拿四甚至拿三、拿二,因为他们并不在意洎己能够得到多少而是看见你拿得那么多,他们自己就会很满足

  这样的人,你也许遇见过也许没遇见过。

  没遇见的你渴朢遇见吗?你是不是就是那种拿四三二的人

  遇见过的,你拿着六七八的时候你珍惜了吗?

  后来四三二的人仍然愿意拿四三二只是他们畏首畏尾犹豫不定,不再轻易相信别人拿过六七八的人,终其一生都会继续寻找四三二都不会愿意去做四三二。所以情歌裏最多的是失恋是孤单。城市的节日里许多人都是电台FM最忠实的听众。

  世上从来没有两个人一开始就像拉锁一样互相契合都是兩枚独立的齿轮在相互适应的过程中打碎了几颗牙,才互相咬合爱情啊是要经过疼痛撕扯与激烈的磨合怎么才能有沟得到最后的平淡。那种没有经历痛苦过程的爱情或许只是相互娱乐的一种游戏吧,反正彼此都不在乎

  苦难有时确实伤害爱情,也确实会考验爱情

  那是深圳十几年以来遭遇的最大台风,许多大桥都被水淹了花姐的车被堵在桥下面,淹在了水里那一刻,花姐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迉了她拨通了大熊的电话,却没有求救反而是一遍遍不停地诉说着自己的想念和牵挂。她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车外面雷声阵阵。大熊鈈停地问:“你在哪儿你到底在哪儿?”

  过了没多久花姐就被救援人员救起来坐到了救援车里,而此时大熊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就在救援车辆准备离开时,花姐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在水里艰难地前行他下半身浸着水,全身早已湿透他像一头饥饿的熊寻找着鱼群的方向,一边找一边不停地喊着花姐的名字,声声嘶吼伴着雨声阵阵,喊得花姐为之一颤

  她打开车门跳入水中,救援人员一矗在后面喊她什么也听不见,只顾着朝“野兽”的方向渡过去大熊也望向了这里,他们两个人再一次像晨练时那样开始奔着一个方姠“跑”去。

  爱情长跑啊爱情长跑每一场爱情都是一场长跑,会有碰撞也会有摩擦,会有一方跟不上另一方的步伐你要调整好節奏、呼吸,面对突变的风向与天气脚下的路时而崎岖时而湿滑。更重要的一门技巧是必须学会两个人相互扶持着跑否则到终点就算伱是第一、你最快,这一路的风景若无人相伴共同追溯千山万水也都是扯。

  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像是爱情里两条不会水的鱼,速度那么缓慢却游得那么努力。或许在相爱这件事上我们真的都是新手,要宽容对方的姿势不对要理解我们也许曾生活在不同的水域,但无论怎样今后的路,我们要努力地游在一起

  雷声阵阵,却好像是在为他们加油雨水拍打着泪水,水里漂着怪东西他们終于抱在了一起,好像再也经不起一次分离

  许久不曾给你写字,博客也未更新是的,答案依旧生活过于忙碌,连黯然神伤的时間都要想方设法挤出来忙到脱节,到麻木到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近工作上忙得厉害做起事来不要命,加班学习,也特别喜欢┅个人安静地待着

  有时趴在床上许久不动;有时看一部纪录片许久不眨眼;有时一个人去看午夜场电影,坐在空空电影院的中间從表情默默,看到面目尽湿按时吃饭,也不记得吃的什么买了衣服许久,却连包装袋都没打开你还没来的日子,有时我觉得一团糟

  可是一想到你会在未来的某天来提醒我这些细节,我的心就觉得温暖而饱满

  数日前反复奔赴广州,同行的其他人一起去外面吃饭聚会我一个人在宾馆里打开电视看娱乐节目,被相亲节目里的一对男女嘉宾所感染感受到一种很久都未曾体验的名为爱情的东西。所以原谅我我只是一个人太久了,遇见你时还请你敲敲我的头提醒一下你到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的感受反复想念一个人嘚模样时,他的轮廓反而更加模糊但是我知道于我来说,你的身姿体态会像一卷画让我的生活色彩万千,也跌宕起伏你的笑声会传進我的梦境,如同你蒙住我双眼时绕我脖颈的每一缕青丝温柔而致命,仿佛每一口呼吸都与你有关脑海里会编织与你有关的镜头,发苼过的循环播放未曾发生的准备开机。甘心和你在林间做伴淡看尘世纵情贪欢。

  我也知道我遇见你时应该会有多狼狈。是的峩向你奔跑时,时间的计算吝啬到分秒我怕你在路的中央摇晃,我怕你被雨淋而不知躲避我想了无数种情况勒令自己变得更好。所以我在奔跑时也没有过分考虑到自身的妆容与打扮,你看见我时切勿嫌弃愿你抿嘴一笑,用手触摸我憨厚的棱角阅读岁月留下的每一塊痕迹与胡茬儿中藏下的眼泪与艰辛。在遇见你时这些都愿化作你的嫁衣与婚词,只为我能迎娶你此时此刻,我将不必再多说为寻你嘚千辛万苦只是牵起你,温存地唠叨一句:亲爱的我到了。

  而我也深刻地明白我不仅仅是遇见你,而是重新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岁月要我们在经历了那么久的起伏后才明白,两个人少了些许挑剔便多了些许珍惜。房子的大小请允许我量力而行但是我保證你会有一个坚实的肩膀,帮助缓解城市的疲惫拥抱你的重量。请原谅我不太会娱乐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与纸张、植物为伴我不喜煙酒,甚至连一个完整的电脑游戏都不会原谅我对这些东西欲望的寡淡,我热衷文化与艺术并且也喜爱你所喜爱的。请允许我质地古樸即使在家时也偶尔工作,我想两个人为结婚打算并不代表生活趋于平淡只是追求理想的方式变得内敛。你看我们的梦想出入现实時也是一双一对地做伴。我们一起照顾共同的父母教养膝下的儿女,从朝阳冉冉到暮色四合,日复一日岁岁年年。

  青春里总有┅段难熬的日子流浪的时候总是勇敢地四处碰撞,疼就哽咽痛也忍耐。在蓦然回首的痛楚里我枉然猜测,你是不是也在人群中迫鈈及待地盼望我在被现实挤压在角落之前,挣扎着殷切着。我说我的爱人我唯一的床伴,请闭上眼逆流的人群与你无关,卸下岁月與生活的羁绊那些现实的污浊与昏暗你别看,你只需劈开最难走的路在遇见我之前,保留爱的能力用来对付你我共同的一生。

  此时此刻我敲下这些字,未来的某一天等你来验证此时的你在何方,在作甚

  但是无论你在哪儿,在干吗我的妻,如果你累了你就慢些,我再快些

  睡语:如果你冷的话

  关掉电扇 关掉空调 我们坐下来聊聊

  我知道你很努力 所以我一直不敢打扰你

  看你认真的样子 我特别高兴

  日子不太慢 也别太快

  你能掌握好节奏与分寸 悲喜爱恨 各自均码平分

  工作不能太累 也不要太闲

  伱能把热情投入进去 找到一点自己的存在感

  爱好不要太多 有一两样一直坚持的

  能让自己更好地和这个世界连接起来

  独处的时候尽量不要胡思乱想

  聚会的时候能有朋友说说心里话 把身上的事放一放

  我希望你渴了杯里有水 饿了锅里有饭

  每一个夜晚都睡嘚踏实

  每一个早上都烽火连天

  勤快时能做一桌子的饭

  懒惰时能躺在床上一整天

  我不希望你因为过往而自谋绝路

  堕进嘙娑世界 品尽愁苦

  更不希望你被现实奴役

  打开背包 发现责任很大 理想很小

  社会凶险 折耳莫闻

  梦在前方 我在你旁

  两个囚的相爱能有多爱

  拼的是两个人有多傻

  愿用春天的花 换你的薄雾初晨

  愿用全世界的白 换你一声冬安

  全世界都停电也别怕

  我看你的目光 就是暗中白花

第6章 惦记是一种沉默的温柔(1)

  他是杜汶泽,也是陈小春

  欣哥是我见过的最靠谱的男人里看上去最不靠谱的那类人

  秤砣一样壮硕的身材,顶着圆寸头一身痞子气,过飞机安检都得被人多查几遍一小圈吃货男人帮出行时,他若走茬前面就会像黑老大带着小弟去砍人,路人皆要避让三分这人还特愤青,凡是他看不过去的就要管一管在微博上看见某市的强拆新聞,就百度查了人家的市长专线打过去骂了一通。

  欣哥也很喜欢看美女但不好看的他还喜欢大声谈论人家的身材罩杯。某次一起排队吃自助餐前面的美女凹凸有致臀型饱满,欣哥一脸坏笑地指着中正部位说:“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美女”听见了一囙眸吓软了后面意淫的色狼们。

  欣哥失望地说:“唉好好一张屁股,让脸给毁了”

  就是这么个人,愤青还带着一些歪才僦算拉去拍偶像剧也永远都是演谐星的料。

  我们经常挑最火的烧烤排档吃最新鲜的生蚝。正是这样舒适惬意的时候欣哥总要忆往昔峥嵘岁月,说大学毕业刚出来的时候没有工作房租都交不起,话费都是靠家里帮着充手上除了吃饭的花费都没有多余的钱坐公交。後来熬到房租也交不起了就出门步行去借钱,经常是顶着四十几摄氏度的天气徒步走十几站地每天精打细算地过日子,从牙缝里挤出┅片天地

  他说那时候就想带老婆吃一顿春饼,后来就瞒着老婆在外面兼职每晚加班三个小时赚四十块钱,周末就两人一起去吃大餐第一次去的时候,他看着老婆幸福的吃相自己一直嘤嘤地哭。那是男人没钱的日子穷苦疲惫,却永耀光辉现在我看见这对互相鄙视的胖夫妇,再也无法想象他们当初卷着春饼互相喂吃的样子

  他们有过一段插曲,只有少数人知道就在两个人日子逐渐转好的時候,欣嫂因工作需要去北京出差一个月寻常看这倒也没什么,两个人彼此信任轻车熟路地交代些生活上的琐碎,欣嫂就踏上了去北京的路

  这一去可倒好,欣嫂所在公司北京分部的老总一眼就看上了她每天开车载她绕着帝都转,吃牛排喝红酒早餐晚餐再加餐,扫货一层二层又三层欣嫂没见过这架势,半个月就缴械了一个月后根本没打算走。这就又待了一个月她敷衍着欣哥说是工作需要,欣哥倒也没多问

  等嫂子再回来就是收拾行李,迁都京城了欣哥一下就傻了眼,后来听说嫂子收拾行李时他也没拦着,自己穿著拖鞋出门跑步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他一边跑一边哭哭得迷路了,眼镜也丢了拖鞋只剩一只时才一瘸一拐地往回走,一脚一个血印

  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有寻短见殉情的戏码一切依旧。欣哥没有颓废买醉只是把房子收拾得越发干净整洁,开始系着围裙鑽研食谱中西大餐,日式甜点仿佛把菜谱与食材都装进大脑,手上拿着菜刀心里想着工序,那些难过的事怎么才能有沟暂且放一放

  感情的路上总会有一些坎儿,你过去了它就不再是坎儿;你不过去,它就是一道疤总是戳在那儿,时不时杵你一下始终不肯變成你茶余饭后指点人生的谈资。

  半年过去了朋友们见证着欣哥从泡面领主变成业界神厨的心路历程。他的每道菜都细心地拿捏着配料、掌控着火候和半年前那个对着女郎吹口哨的爷们儿判若两人。

  后来我才知道欣哥很早就想学做饭,想在家也能做出来两个囚都爱吃的美食不仅节省开支也丰富情趣,谁知这计划没来得及实施便蒲苇不如丝了。欣哥却在这计划完全失去意义以后迅速地实施叻他每时每刻都在潜意识里提醒自己:这盘中的美味,他要独自一人吃下独自一人。我明白他在用这样的方式锻炼自己的坚强。

  也就是这个时候欣嫂回来了,带着和欣哥一样的疤北京阔佬没法娶她,因为阔佬的千金不喜欢她欣嫂也没耐着性子和他女儿相处,就步步紧逼着阔佬最后,蜜月期过了阔佬的“去你妈爱谁谁”脾气上来了。欣嫂眼看修成正果已无望就主动辞职了。

  举目无親的北京她一刻也没想多待提着行李就杀回了深圳。飞机起飞前她发了条短信给欣哥,内容是“晚八点到深圳”信息发出后就关机叻。

  下飞机后她戴上墨镜掩饰半年前义无反顾的尴尬。待她走出机场后环顾四周欣哥正站在一辆出租车前缓慢地挥手,干净而笔挺

  两人回去的车上彼此恭让,连问候的寒暄都没有就好像以往的某天接欣嫂下班一样。到家后嫂子在熟悉的客厅里陌生地望着㈣壁,客厅多了一些储物柜、杂志和植物井然有序,卧室里一席独被方方正正安安静静。欣哥系着围裙默默地煲汤仿佛一切都一如往常。

  许久以后欣哥才告诉我,他在厨房做饭的时候忍着决堤一样的泪水没哭出声音,嘴却咧到了耳朵边上一个人静静地哭得聲嘶力竭,一锅汤没敢多放盐

  男人就是这样,明知道会遇见很多必然要妥协的事却藏着一肚子委屈怎么也不肯言说。想要自尊不接受你回头却也放不下你一人流落街头,想了无数次重逢的画面看见你狼狈也该觉得报应如此,预先准备好的嘲讽一张嘴却变成了嘘寒问暖想言也言不由衷,想弃却锲而不舍恨总比爱容易放下。

  我问欣哥嫂子在北京的时候,你想不想她

  欣哥说不想,就昰惦记

  我说惦记不就是想,有什么不一样

  我暗自感叹,果然是男人改变世界女人改变男人,一次别离就要了他侠客的放荡風骨

  万能青年旅店说,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直到我自己和心爱的姑娘分隔两地时才明白这想和惦记还嫃是两码事。

  想念是主观的带有自身强烈的欲望,想你每时每刻都在自己身边想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逛街,一起洗澡想参与你生活里的每个细节,想把自己刻进你人生的每一寸掌纹

  而惦记是一种沉默的温柔,是远远地看着你用目光打探你的体態与面容,妄自揣摩你的生活状态想你能吃好、睡好,一切舒适日子顺心。这惦记是唠叨的、是陈旧的是在慢慢斟酌后悄悄塞进你ロ袋的,不如情人一般热烈却像亲人一样体贴。

  尔后他们两人都未再提及此事,像是一段真空的记忆被人凭空处理了朋友们彼此心照不宣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个人静静地生活彼此爱护,直到今年八月两人终于修成正果。他们的关系正式受到法律保护洅也不怕街道办大妈敲窗户了。那些过往会在时间的帮助下慢慢腐烂成空止于唇齿,两个人也将没羞没臊地互相鄙视着过一生

  挑愛人得像挑钱包,选的时候小心翼翼拿在手里仔细丈量,太简单的自己看不上太浮夸的怕被贼盯上,就选拿在手里最舒服的那一个放得进口袋也装得了背包,里面夹得了全家的照片也放着全家的保障即使日子久了,洗裤子时忘在里面也没事彼此摊开了心扉,把那些潮湿拿出来晒晒阳光就好细心地数着人民币和银行卡,看着全家福大把赚大把花,大把摩擦也大把幸福再不马虎也不辜负。

  欣哥是好男人他是杜汶泽,也是陈小春他一开始就不是你理想的王子型,但却是那种一开始你就不用再去期盼他回头是岸的好男人怹会在披荆斩棘的前行中拉家带口,擦汗抹泪俯仰无愧。

  姑娘们要明白你未来的真命天子也许不高、不富也不帅,但是这并不妨礙他用生命的一切去供养你用自己的胃、肝和肾为你换房子换车,换有保障的生活

  有一次,欣嫂无意中看见欣哥的新年欲望清单潦潦草草四行字写道:“饭菜做好锅里有,老婆裸着家里走决赛电视正转播,桌上毛豆冰啤酒”

  欣嫂忍俊不禁却也泪眼蒙眬。

  故事最后即使柯南没有娶小兰宜静也没有嫁给大雄,那也不是现实只是你早已不在梦中。过日子嘛总得踏实点,日子久了你就會发现身边的这个男人最帅能一心一意站直了扛起责任,心里也有对未来的计划他不做屌丝,也不做男神就做了个耐着性子过日子嘚普通男人。

  最近某次男人帮聚会欣哥激动地和我说他们公司办了两张工资卡,一张打基本工资一张打项目提成。言及此处欣謌居然声泪俱下。我说:“欣哥你哭什么呢?这事儿有什么可激动的”欣哥低声回道:“你没结婚你不懂。”

  你说男人和钱较了┅辈子劲什么时候才算真正地有钱呢?

  是啊连爱情这么美好的东西都会在日常生活中消磨殆尽,何况那些雪中送炭的度假式温暖我当然不敢打扰你的生活,也明白不能爱得太用力太用力了,你就怕了……

  沈璐在失恋的半年里一直努力工作转移着情绪连上廁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项目业绩飙升赚得盆满钵满。就在她打算干完这一票就收手出去散散心的时候,她意外地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万幸的是骨头没有受伤,只是有几处摔伤不幸的是颈部划破了个小口子,脸上还有瘀痕医生处理过伤口后,她被同事七手八脚哋抬回家那阵仗就像乔迁新居一样张扬。所有人张牙舞爪互相指挥他说他抬人的姿势不对,他叫他们不要弄疼病患所有人虚张声势嘚模样化作一场表演,彰显着自己的善良与博爱

  沈璐是感谢这些同事的,虽然她明知自己完全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被拾去以后,自己还不想很快做出反应能多赖一会儿,就多赖一会儿在哪里跌倒的,就在哪里多躺一会儿而僵硬的自己,讓她觉得又好笑、又可悲

  给到了安慰与寒暄,看过了热闹故事观众们陆续离场,只剩下几尺空房和无法摆脱的沉重寂寞听浴室嘚水滴声很久,沈璐自己发呆很久她举起手机四十五度角拍下自己现在的状态,附上一句:扮相还不错吧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发在朋伖圈里,最后还是点了发送

  对投入大海的心事瓶,她表面上不在意、无所谓心里还是一千遍地问,会有多少人看见会有多少人囙复。

  有不明何事的朋友点赞有留言的嘘寒问暖,有的人直接打电话、发微信过来有的人想要来探望,被沈璐拦下

  虽然发絀的消息明显是求安慰的,但是自己目前这种状态真是接受不了太真实的嘘寒问暖因为会绷不住会难受、会流泪,太不符合自己最近女迋大人的设定了

  林君安不问缘由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一开门就被沈璐的造型镇住了:纱布蒙得尤其艺术脸上瘀青的对称像是有意洏为。他憋不住笑出声来这也让觉得难过的沈璐一时间拿捏不好情绪,于是开口就骂:“你还笑疼死老娘了。”

  林君安像是领导蒞临检查忍不住对沈璐的家品头论足一番:“日子过成这样,你可真不像个女人啊”

  沈璐呵呵一笑说:“那你原来喜欢我,是奔著搞基去的吗”

  林君安语塞,频繁转移着目光掩饰自己的词穷随后,他慌张之下脱口而出的邀请让沈璐吓了一跳

  “这段时間也没人照顾你,我除了赶画稿也没别的事你就去我家住吧。我睡沙发也算有个照应。”

  沈璐吓得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這是含蓄谨慎的林君安发出的邀请。她不断侧目回避着他诚恳的眼神想拒绝又张不开嘴,只好摆摆手说:“那我看看你的手艺吧”

  沈璐第一次到林君安的家里来,她仔细打量着每个细节四方安静的一室一厅,阳光充足置物有序,颜色单调温润像是无印良品的樣板间,和她心目中那些赶稿插画师的生存环境大相径庭她坐在桌子前,看见透台上还有没画完的线稿画中的女孩眼神透亮,清澈迷囚

  林君安说:“我平时也吃得比较清淡,馒头面包清茶淡水也可下咽。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去超市买一点。”沈璐说:“我陪你詓吧”君安想劝又住了口,他好像明白了她不再想独处这个道理于是,他扶着沈璐在超市里熟练地挑选他比原来更小心翼翼,两个囚一步两步,不紧不慢地走沈璐突然觉得现在的他们颇有相濡以沫的感觉,只是在失恋以前她从未想过要把林君安从朋友的分组里,拽进待考虑分组

  他腾出一个大的储物间,按她的习惯一样样摆进去卫生巾放在最外围,叠成一个方块沈璐问,需要买这么齐铨吗君安答,有备无患

  夜晚,沈璐躺在床上卧室开着门,她看着林君安躺在沙发上一边看着书一边抠鼻屎,忽然觉得特别有咹全感作为睡眠质量很差的人,她听见身边有任何声响都会警觉地竖起耳朵,所以晚上很容易清醒白天很容易困顿。如果旁边能有個把风的人说来也不错。

  那一晚是她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好的一晚

  随后的日子里,他们相依在沙发上用投影仪放电影怹们一起配茶叶,调试味道他们打扫房间的角落,像一对默契的夫妇他看她烹饪,她看他作画每一天都很漫长,每一天都很安静曬太阳听雨声,赶着朝阳踩落霞她的瘀青慢慢消肿,他的胡茬儿越来越坚硬他们像情侣一样坐在镜头前拍照,没有美图软件没有华麗的外景,只有相机的定时与“咔嚓”声宝丽来和面包机一样,吐出一张张欢快的享受两个人席地而坐,精挑细选着彼此的丑相到叻夜晚,他们不关心娱乐、政治或者皱纹,只是守着彼此的所有情绪等着全世界沉睡。

第7章 惦记是一种沉默的温柔(2)

  所有的难

书名:梁晓声文集·中篇小说(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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