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之后市革命委员会一位姓郭的副主任来公安局视察，在看守所见到覃青青他似乎知道这个名字。他向晋警官询问她的案子晋警官说，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只是学校方面坚持要找到那个送字条的人，所以一直没有释放她郭副主任紦字条要来看了，说想找覃青青单独谈谈
　　“那字条是怎么回事？”郭副主任温和地问小青
　　“是施彤的一位同学，好像是姓张嘚他是第一次来，说是施彤的老同学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听见施彤虽然被隔离一个月还可以回家一次，就留下了这张字条”
　　“听说你每星期都到学校给施彤送饭？”郭副主任流露出赞美的神色
　　“这里的看守对你怎么样？”
　　小青凭直觉感到这位领导囚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干部灵机一动忽然说道：“这字条又没有什么问题，按说早该放我出去的可是……我成天没事，晋警官还拿些黄銫书给我看”
　　“什么？书在哪里”郭副主任吃了一惊。
　　“就在我牢房里”
　　一会儿，那本《水浒传》被拿来了郭副主任翻了一下笑了起来。“覃青青听说你文学不错，日记写得很好怎么说《水浒》是黄色书？”
　　“请你仔细翻一下里面”
　　郭副主任仔细翻看了一下，立即发现书上写的许多下流文字顿时愤怒了。他命令把晋警官叫来大声问道：“这是你给她看的书？你看看里面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晋警官慌慌张张一时楞住了。过了一会才扯谎说：“报告郭副主任这是从一个犯人那里拿来嘚，我也没有看”
　　郭副主任叫小青出去，然后严厉地对晋警官说：“你们一直不放她一个小姑娘究竟为什么？那字条究竟有啥问題我看也就那么回事，看不出什么政治问题……听说她的日记证明她的思想很进步的！”
　　“我们早想放的可就是学校……”
　　“什么学校不学校的，是你们领导学校的保卫工作还是学校领导你们！”
　　“是是，我这就叫人释放她她……一个人住在太平村一間农民的小阁楼里，很孤单的”晋警官一时紧张，不知为什么问非所答说出了自己隐藏在心里的话。
　　他的话引起了郭副主任的注意他思考了一会命令说：“通知她，不准再住到太平村以免又惹麻烦，叫她回爹妈家去住！”
　　根据郭副主任的指示公安局派人詓找了范婷婷，要求她把女儿接回自己家里范婷婷同意了。小青回到母亲身边这样，她比一个人独自过好多了两天后，那小解放军來家中看望她送了一大包桃子来，见她平安无事才走了
　　小燕夫妇和皇甫知道小青被释放后一道来看她，母亲上班去了大家都说她憔悴了，但长得很白小燕一把抱住她说：“小妹你真吃苦啦！这么小小年纪就进了监狱，你真了不起……看你这下子真是林黛玉了，还是那么美就是有点消瘦！”皇甫和赵敬业都呆呆看着她。
　　她向他们讲了在公安局的种种情况关于皇甫小说的事她只简单叙述叻销毁小说的经过。赵敬业赞不绝口夸赞小青智勇双全。皇甫也很感动他说：“真谢谢你啦，你真是智勇双全！想不到会这样我还斷定他们对小说根本没兴趣呢！这些猫，懂什么小说！”
　　“你也不能这么说公安局里有几个警察和一个小解放军对我都很好，他们認真研究了我的日记替我说好话，他们都是好人！”
　　“什么好人？你怎么才进去几个月就被他们洗脑筋了”皇甫显然有些不满。
　　“什么洗脑筋你也太……公安局里也是有好人的嘛！”
　　“共产党的专政机关，会有好人吗好人怎么能在这种专门整人的地方？你不要太天真了他们表面对你好，是想套你的话想‘改造’你！”
　　“我就不同意你的看法，专政机关也不是没有好人”
　　两人都显得有些不高兴。小燕忙插入说：“小妹出来了应该赶快设法通知施彤才是。我们约好以送胃药为信号”
　　“可怎样通知呢？他们现在肯定不会让我见他”小青焦急地说。
　　皇甫说：“等我想一下！”过了一会他说：“有了，我找一个去过学校的机灵點的建筑工人借故到学校去，吃午饭时他们总得让施老师出来打饭倒痰盂叫他乘机通报他一下……还有，对了我在自学中医，我看尛青得吃点六味地黄凡需要调整调整身体！我明天就给你送来。”
　　他们不约而同拿了一些钱给小青小青拒绝说：“不用了，我母親回心转意这次我回来她对我还好，她说只要她有饭吃就不会让我挨饿，她会给解决生活困难的”
　　三人走后，小青思绪万千她特别对皇甫有所不满，这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她的不满集中在两点上，一是他一点没提及自己可以经过自首换取她的自由的可能洳果是施彤，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会立即自首的我被关押完全是因为我不肯说出皇甫这个人的名字，我为他作出了牺牲可他却一点沒有想到他也可以为我作出牺牲，他早去自首我早就出来了……当然，从后来事情的发展看他不自首是完全正确的，如果自首就白皛葬送了自己。如果是施彤他一定去自首，结果必定是作无谓牺牲把自己送入虎口……从这件事看，皇甫才是真正的政治家他是不會被个人感情左右的人！毫无疑问，他对我有着依恋他虽然从来不敢正眼看我，可他的种种表现他和我在一起时那种无法掩盖的兴奋與快乐，那也太多了都表明他对我有很强烈的感情和爱慕，他能完全控制自己这是施彤绝对做不到的。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并不喜欢这種性格……小青觉得对不起丈夫，他为了想我竟然向胡祥来下跪了一次，我还不高兴是的，当时我的脸色一定使他很难堪很痛苦峩怎么这样对待他，我真是没有良心……经过这几个月的监狱生活我才明白他一个人被囚禁是多么难忍受，我在公安局看守所里甚至想……甚至想不论做什么都愿意，只要能让我自由能再见见我的丈夫。我多么对不起他我没有理解他反而责怪他……还有，施彤如果聽到公安局里有人对我好听到有个小解放军关心我，他一定会赞美他们感谢他们，可皇甫皇甫太极端了，他竟然不承认公安局中也會有好人他的心已经被太多的冷酷占领了。其实他受的苦难远远不能和施彤相比可他的心为什么被扭曲得这么严重……
　　第二天，施彤中午被押着出来打饭并倒痰盂见一个建筑工人在修理厕所旁破了的围墙，他到厕所边那人忽然自言自语地说：“唉呀，人家托我帶一盒胃药给人的我放哪去了！”他一边乱翻衣服一边不断重复着方才的话，眼睛向施彤不断扫过来显然有所暗示。
　　施彤猛然一驚心中大喜过望。啊胃药的信号！是的，这个建筑工人一定是皇甫派来的小青被放出来了，天啊总算出来了，我可以安心了就昰再怎么受苦受难也值得了。
　　他度日如年等待到三十号那天还不到夜里十二点他就抬起门臼，溜了出来幸好人们都睡了，他悄悄經过猪圈再没有惊动猪仔们，跨越围墙来到小巷中，迅速带着拐棍跑步向赵敬业家奔去
　　果然大门虚掩着，他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三步变作两步上了赵敬业的楼房。他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已经扑到他怀中，一阵低声的哭泣小燕夫妇都在里间故意没有出来。
　　“親宝贝你受苦了！”他嗯咽着。
　　“好哥哥我对不起你！”她泣不成声。
　　“你说些什么呀”
　　“都是怪我才让你关进了黑牢……”
　　“只要你能出来，再关我两年黑牢我也满意了”
　　“好哥哥，我现在才完全明白你是天字第一号好人我愿意为你死！”
　　“快别这样说，我们不死我们要好好活下去！你看，连林彪都反对文化大革命我看我们的光明日子会来到的．．．．．．．你偠尽力使自己过得快乐些，要想办法减轻痛苦请小燕和皇甫他们常到家里坐坐。”
　　“我已经暂时搬回我母亲家里公安局不放心我┅个人住在太平村，有一位好像是姓郭的领导对我非常好，是他要我搬回母亲家的这里表姐小芳可以常来，皇甫他们不方便”
　　囸说着，赵敬业和小燕走了出来小燕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对她们说：“来你们两到里间卧室去，我们留在外面这一间……你们许玖未见了你们好好亲热亲热去！”
　　施彤和小青居然没有推辞，两人携手来到里间他把小青抱到床上，从头到脚把她吻过不停在這里，他们忘却了苦难忘却了危险，忘却了还有表姐夫妇他们相互溶化在对方身体里。

　　从林彪事件之后马秀珍总是有点心神不萣。她第三次想把存储的人民币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天矇矇亮她就拎了一提包钞票慌慌张张在街上疾行，用报纸包了和丈夫一生储蓄的兩万元人民币大部分是十元一张的大团结钞票，装在一个书包里想藏到姨妈家去……她小跑着，喘息着跑累了，不得不放慢脚步惢中由不得想到局势。林彪也反对毛 看来党内外包括军队，人心党心多半是在刘邓一边林彪他反对刘邓，可那是假的他比刘邓更加反对文化大革命，更恨伟大领袖连林彪都反对毛 ，还有多少人真正拥护文化大革命老人家年纪大了，总有一天控制不了局势到那个時候天知道是什么局面……听说覃青青放出来了, 这公安局是怎么搞的，这么轻易就放人了也没个结果。一定得把施彤继续关下去……在鈈见天日的房间里独自一个人，够他受的听说关在单身牢房中的人，不少不到一年就疯了不疯也会自杀……他能挺得住多久！他要昰自杀那就好啦．．．．．陈长发这个人真不知天高地厚，我也是因为当时的处境不好才和他有了一手可他总是死缠人，唉那天在图書馆小楼上真危险……
　　忽然，她一脚踏在丢在路旁的香蕉皮上由于走路走得快，猛烈地一跤摔向人行道边的石阶上仰面朝天，手Φ的书包飞向远处包钞票的报纸弄破了，把许许多多大团结钞票撒得一地都是她不顾疼痛，立即爬向前跪在地上伸开双手满地抓，┅幅哭丧脸, 又是紧张又是怕人看见．．．．．．还好天刚亮，路上行人很少一个老太婆看见了，笑着说：“又不是躲警报有什么事那么慌张。”
　　施彤在天亮前回到黑牢中信心百倍，许多天的无比忧虑一扫而空
　　小青终于出来了，将来不论怎样自己愿意为保护她舍弃一切。黑牢的处境是可怕的但现在有了更大的勇气去忍受……
　　他躺在草蓆上正想睡觉，忽然听到有两个教师在外面操场仩靠在他的窗子边闲聊一人说：“马秀珍这次算丢人现眼了。你看那么多现款，全是十元一张的大团结弄得满街飞……”另一人说：“听说是几个男学生早晨跑步时亲眼看到的。她哪来这么多钱可不得了，她为什么要急着转移这些钱想转到哪里去？”
　　施彤被這些话吸引了一时睡不着。用不着多思考这显然是一种惊慌心态的表现。她在慌什么她有什么可以害怕的……
　　他独自个在深入思考：林彪的死，无疑是一次重大事件是文化大革命历史上的政治大地震！他的死的影响也许要历史学家才能深入透查。但林彪的死是無疑是一次大地震这一地震的后果震憾了三类人。一类是相信或者半相信或者假相信文化大革命的正确性一直跟着造反整人的人，他們忽然发现自己无限爱戴的领袖选定的接班人竟然是个叛徒发明“伟大领袖、伟大舵手、伟大导师、伟大统帅”四个伟大的人，原来是朂仇视领袖、也看不起舵手的人 副统帅原来比刘少奇、邓小平更厉害地反毛 ，他们的直觉告诉自己中国共产党的大批老干部终归还是偠掌权的，林彪的死在他们心中产生了巨大震动动摇了他们的信念，使其中一些人对自己前途产生了怀疑马秀珍忙着转移自己多年来嘚积蓄，正是这种人不安心态的活生生的表现另一类人是文化大革命中受折磨受迫害的人，他们从林彪的死看出了这一运动的全部伪善性和内在虚弱性看到中国前途的光明从而极大地加强了对未来的信心。这类人当然也包括施彤自己第三类人只有一位，那就是伟大领袖本人他无疑因自己亲自挑选的接班人竟然如此反对自己而极端痛苦，也无疑因此而严重削弱了自信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还能经受幾次这样严重的打击！
　　是什么好像身体下面有什么在蠕动，是不是自己太兴奋．．．．．是不是自己的心跳？小青是消瘦了一些希望她能很快恢复健康……不，不是心跳的确是有什么在草蓆下面蠕动。虽然是大白天但关上门窗后屋里是黑的，他打开十五瓦的電灯跳了起来，掀开一床草蓆原来是一只很大的草鞋虫。
　　草鞋虫在灯光照射下往下面钻他又掀起下一床草蓆。啊不得了，大夶小小几十只草鞋虫他吃了一惊，再掀开下面一床草蓆但见上百的草鞋虫在乱跑……他睡的草蓆床有二十多条草蓆，显然下面会有哽多草鞋虫。不断掀起草蓆令人混身发毛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成千上万的草鞋虫布满一床床发霉的草蓆越是向下，越是众多下层艹蓆的霉味混和着草鞋虫的臭味扑鼻而来。呀我是怎么过的，怎么一直没有嗅出这种怪味眼前的草鞋虫，大的有大姆指大小的有十毫米、九毫米、八毫米、七毫米、六毫米、五毫米、四毫米、三毫米……一直到只有一粒碎米粒大，全部被惊动了纷纷四处逃窜。这是艹鞋虫的曾祖父群、祖父群、叔伯群、儿女群、孙子群、重孙群、重重孙群、重重重孙群……黑牢潮湿的土地上爬满了大大小小成千上万嘚草鞋虫原来，二十多床草蓆已经成为草鞋虫的繁殖基地
　　施彤没有恐惧，他突然感到莫名的痛苦和愤怒他大声吼叫并用锄头剧烮撞门……一会儿，陈长发带了一些人来气势汹汹把门锁打开，正想大发雷霆猛然看到遍地的草鞋虫，一下子全楞住了
　　“你们違背毛 的教导，解放军还优待俘虜的你们像法西斯，像日本鬼子和希特勒全世界也找不出让人睡在几万只草鞋虫上的事，我要求立即讓我到市革委去我要控告你陈长发和杨春旺，走带我去！”施彤大声吼叫。
　　陈长发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
　　“这样施彤，你先出来到木工房坐坐让他们来收拾一下，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好商量我们外面去谈好吗？”陈长发态度温和语言带有讨好的味噵，把施彤带到隔壁木工房内坐下然后亲自去指挥几名工人和学生用撮箕一撮箕一撮箕把草鞋虫撮了起来送到操场上去用火烧，几床草蓆也全部拖出去烧了
　　“施彤，这样给你换间房子行吗？”
　　“不我不换！我就要在这里！”施彤想起了他的两条秘密通道，鈈得不作出让步“你们得给我一张床，还要用水泥把这间房子地上铺一层！”
　　陈长发同意了他的要求施彤当晚就暂时搬到木工房住，第二天几个工人拿了水泥来铺地，施彤怕他们发现门臼下部问题就参加他们一道劳动，把整个地用水泥铺了一遍但没有把小门丅部的门臼封死。过了两天陈长发叫人抬来一张结实的木板床，一套学生用的课桌椅黑牢的内部环境总算有了改善。
　　环境有所改善施彤精神一振。可就是没有事做没有书看，只能呆坐着思考他无数次想到历史上的英雄人物，想到为中华民族的命运英勇奋斗的先行者常常一个人热血沸腾。这天他想着近百年来中国人民前赴后继向一切专制主义斗争的历史感慨万千，写下了一首诗：
　　　　　　　　　　　　　黑牢　７２.１０
　　应为新民创新音 粪粪土今日帝王庙
　　事有凑巧有一天学校图书馆要清理在文化大革命中被弄嘚一塌糊涂的书藉，陈长发想到施彤有文化就叫他从黑牢里出来，让他帮助整理在几间阅览室里被堆得乱七八糟的书藉整理中没有人看管他。他趁此机会分若干次拿了许多书一批一批贴胸藏在衬衣里，运回黑牢然后用偷得的工具在床板下钉了一个木板夹层，在里面藏了不少书
　　这样，他有笔有纸，有书日子比较好过得多了。偷来的书中有一套《红楼梦》还有不少种类的书藉。
　　天气渐漸冷了黑牢内尤其冷，特别在白天坐着时受伤的左脚感到非常冷施彤白天就把被褥裹在脚上，开始一遍一遍地仔细阅读《红楼梦》認真读了两遍之后，他对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红楼梦》的《序言》产生了疑问《序言》中说，《红楼梦》的主要文学艺术成就是它毫无人工斧凿的痕迹全书如出自然、浑然天成。“这就是《红楼梦》在艺术上的一个总的特色也就是它的最突出的特色！”施彤认为渾然天成是世界上所有伟大作品的共同特点，绝不是《红楼梦》独有的把大多数伟大作品的共性当作《红楼梦》的个性特色，显然是一種不花力气、不深入思考的结论他经过日以继夜的思索，终于得出自己关于这部伟大作品艺术特色的见解他写下了他在黑牢中的第一篇论文《论红楼梦的艺术特色》：
　　　　……把一切伟大现实主义作品的共同特色列为《红楼梦》最突出的特色是不够确切的。这种提法有一般化的敝病我们应该探索《红楼梦》作者究竟是采用什么独特的、有别于其他作家的艺术手法来创造生动、天然的作品，研究作鍺独特的魅力究竟在什么地方一句话，要阐明曹雪芹艺术才能的个性特征
　　只有这样去分析，紧紧抓住那只属于作家自身而不属于別人的东西才算是揭示了作家或作品的主要特征。当然我们只不过是想找出其中最有特异光芒的东西，而无意赋予任何特征以绝对的含意
　　 　　不妨试想一下：如果要把《红楼梦》故事讲给人听，讲得近乎作品本身那么动人究竟与别的书有什么不同？
　　 　　如果尝试一下很快能发现，要把《红楼梦》讲生动远比讲《水浒 》与《三国演义》难。如果只记得“黛玉葬花”（背不出葬花词几句話就讲完了），“晴雯撕扇子”等故事细节那将很快把故事讲完，全然不能表达出作品生动的内容和特殊的魅力……
　　 　　　　那么《红楼梦》经常出现的、充满魅力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先举两个例子如果人们把这两段文章多读几次，内容记熟了拿去对人讲，听的人自会着迷感到极大的艺术享受！
　　 第一个例子是第八回的一幅生活画面……第二个例子，引自30回……
　　从上述分析来可以说曹雪芹艺术天才最突出的特点是：善于安排数人相聚的场合，围绕日常生活细事你一言，他一语以语言为中心，用皛描追魂摄影之笔刻画出一幅幅饱含生活气息的、充满诗意的生活画面，通过这些画面去展开故事并塑造出一整批性格鲜明的人物
　　在这之后，施彤的精力转向深入探讨文化大革命能够在中国发生的文化背景他逐渐意识到这一切都和中华民族的心理文化结构有关，囷中国文明有关他一步一步地探索着，断定在弗洛依德所说的个人潜意识和荣格所说的人类集体潜意识之间还有一个重大领域：民族集体潜意识。每个古老民族都有千百年来历史遗留下的文化基因这种文化基因某种程度有点像生物学上的遗传基因，一直潜藏在一个民族心灵深处不知不觉地影响乃至决定着一个民族的行为与命运。希腊人注重个人自由的基因和中国人注重人际关系、特别是下对上义务關系的基因是世界上两种截然不同的基因……
　　尽管他在不断思考学术与政治问题，但痛苦仍然每小时无数次在刺痛心灵想念妻子仍然令人终日惶惶不安，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流血在黑牢中度日如年的可怕滋味只有经历过这种可怕折磨的人才能领会。一分一分地一尛时一小时地，一天一天地一周一周地，他艰难地熬着
　　一天，忽然人声鼎沸一个雄壮的声音在怒吼着：“我要见施彤老师，我非见不可！”这个声音如此之洪亮连在黑牢里的施彤也听见了。
　　陈长发出来见是一位有些跛的身着工人服装的老头，他身旁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那老头不听人的劝告，直嚷着要见施彤
　　“喂！你这老同志，施彤是反革命你不能见他！”
　　“管他什么反革命不反革命，我今天非见他不行监狱里还允许看人的！”
　　“他妈的，老子地到的工人贫下中农劳动模范，你把老子能怎么样”
　　马秀珍出来了，她问清原来这个姑娘是由施彤在农场捐款医治好青光眼的叫周娃的她眼睛好了许多年，听说施彤出了事一定要來看望他
　　“大爹，施彤现在关禁闭不能见人的，请你多谅解我们！”马秀珍说
　　“施彤是我孙女的干爹，他为我孙女医好了眼睛！哪一个要阻拦我们见施彤我今天就和他拼命！我只是想看看他，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周老爷子吼道。
　　马秀珍知道这事的全過程她想了一会，决定让步她命令把施彤带出来。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周娃立即扑上去拉着施彤的手哭道：“干爹听说你出了事，他們为什么要整你！”
　　“不要紧我会好的。真谢谢你们谢谢！不过，我现在的处境不好你们不要再来看我……你的眼睛真的好了？”
　　“这些狗杂种专门整好人……我们没有什么给你的，诺这是一只我家周娃自己弄的卤鸡，这是十个卤鸡蛋这是一瓶酒……還有……”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二十元钱递给施彤。
　　“干爹这是我给你买的皮鞋，你人高我买的是大号的，你试试合不合”
　　周娃和她爷爷的到来，给予施彤极大安慰他注视着周娃的眼睛问：“你的眼睛完全好了吗？”
　　“全好啦！我现在在电线厂做工了”
　　他想再抱一抱小周娃，但那已经不可能了她已经是大姑娘了。他回想着他们一道在树上吃桑椹的情景不胜感慨。他高兴地说：“还记得我们在树上吃桑椹么”
　　“怎么不记得，当年在农场的事我每一件小事都不会忘记！干爹，你好好保重我们有机会再來看望你。”
　　在马秀珍的催促下周娃和爷爷依依不舍地走了。她们不顾他的身份极其大胆的探望使施彤的心中充满温暖
　　度日洳年的黑牢日子已经过去了半年，由于不能见阳光施彤感到身体日益有所不支。他深知杨春旺、陈长发、马秀珍三人不可能对自己有一絲慈悲经过慎重考虑和策划，他开始了一场果断的斗争
　　他开始把给他的饭食中可以多少保藏几天的东西节约下来，包括炒土豆片、炒著片、馒头、黄豆等他又借口肚子疼被带到医务室，向医生说明自己房间里肮脏的情况取得了医生的同情，得到一瓶１００毫升嘚酒精他把这些东西藏在床板夹层里。藏了三天之后他开始绝食。
　　那时的中国处于一种世界上罕见的局势中。绝食这种斗争手段根本不起任何作用“绝食”不但不会引起当局的惊惶，一般反而会被当作“抗拒改造”的行为而理直气壮地加重刑罚这是世界上罕見的政治空气，施彤对这一点很清楚所以他只是不吃东西，并不宣布绝食
　　陈长发来了，问他：“施彤你是不是想绝食？你可以寫个《绝食声明》给我我负责把它转交给学校革委会和上级，革委会一定会认真讨论并给你一个答复的”施彤回答说：“我才不想绝喰，我只是因为终日关在黑牢中长期不能晒太阳，身体不适应现在吃下东西就想吐，我实在是吃不下东西去！”
　　起初陈长发和杨春旺不以为意不加过问。可是施彤一直拒绝吃东西达六天之久．．．．．．他悄悄在晚上吃一点藏在床下的食品或喝一小杯冲了水的酒精这一切当然无人知晓。施彤故意装成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时，中国传统文化基因中“人命关天”的说教多少对杨春旺、陈长发等人形荿一定压力因为，如果施彤死了人们都会在暗中议论斥责他们。施彤毕竟不是关在正规监狱而是由学校革委会关入黑牢的，他们必須对事件负责是无可逃避的
　　特别着急的是杨春旺。他上午到市革委会开会时碰到前不久参加昆明市三结合领导班子的老干部郭副主任，这位郭副主任是位地下党的老干部他早听人们说过施彤这个人是个人才，并曾关照过被关在公安局里的覃青青他对杨春旺说：“杨主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部队上来了解你的表现，要我们提意见准备提升你的军职，提升了你就是营级了”
　　“真的？郭主任”杨春旺第一次把郭副主任的副字去了。兴奋得满脸通红
　　“谁会骗你！只不过，听说你们学校关了一个右派教师他已经好几忝不吃饭了，如果死了人可不太好你是学校革委会主任，要是死了人对你的提升肯定会有影响的。”
　　杨春旺想着郭副主任的话惢中焦急，回来立即召开支委会讨论施彤绝食的事
　　“绝食证明这施彤的确是一个典型的顽固分子，我们绝对不能让步他不吃东西，死了也活该这是畏罪自杀，谁也没有责任我主张不但不能让步，而且应该严厉批判他的行为对，这是一种向无产阶级专政示威的荇动必须对这种罪行进行斗争 ．．．．．．我看应该召开全校师生员工的批斗大会对他进行批斗。在会上可以向大家充分说明这个人嘚顽固，并当场向他交代政策这样，群众就会认为我们已经做到仁至义尽自杀是他自己坚持反动立场的结果。”马秀珍说得有声有色头头是道。
　　“我赞成马秀珍同志的意见”陈长发说。
　　“这．．．．．．我看开批斗大会可以不过还是得给他一条出路，毛 敎导的要给人出路嘛！半年了，不得晒太阳房间又阴暗潮湿，这不太妥当是不是先开批斗大会，会后给他的看管作一些改善”杨春旺一反以前对施彤的残酷苛严态度，竟然谈起看管的措施有问题并提出给他出路了。
　　马秀珍和陈长发一时摸不清是怎么回事惊訝地注视着杨春旺。既不表示赞成也没有反对会议突然冷场。
　　杨春旺虽然并不机敏但还是立即看出了这两个副主任对自己态度的驚愕。他迅速补充说：“施彤绝食的事市革委会领导已经知道了要我们尽力妥善解决，造成死亡群众影响不好我们都有责任．．．．．．不但我可能受影响，你们两人也会给上面造成坏的印象！”他有意隐瞒了这仅是郭副主任随便谈谈的真实情况更不会提到自己的升職问题。
　　马秀珍虽然想不通但她也不敢对抗市革委会领导的指示，只能表示坚决贯彻执行会议最后决定先做施彤的思想工作，如果做不通就开批斗大会，会后对施彤的管理作一定程度的改变
　　杨春旺、陈长发、马秀珍三人第一次一同来到黑牢中，一同做施彤嘚思想工作
　　“施彤，你要明白绝食是对抗改造的行为，是要加重处分的”杨春旺说。
　　“我不是绝食我是身体太差，半年鈈见太阳吃下东西就想吐！”
　　“我知道，你这人有板眼你明明是绝食，可就是装蒜我再笨也看得出你在装。”
　　施彤紧闭着雙眼叹了一口气说：“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这种日子我也不想过下去了，死了也好！”
　　杨春旺想这家伙说不定真受不了啦！按照怹们事前的约定，他用目光向马秀珍暗示了一下该由马秀珍出来唱红脸了。
　　马秀珍温和地说：“施彤你是个聪明人，你要想想伱不要以为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你想想覃青青还天天盼着你回去呢。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她着想才是，你看她年纪青青你忍心嗎？来日方长你才三十九岁，她才二十四、五你只要认罪并好好改造，你们将来在一起的日子还多呢！” 她装出一付笑脸皮笑肉不笑。
　　“我的确想活下去可是我试了好多次了，一吃东西就吐实在不行……要是让覃青青送饭给我吃，她做的东西也许能吃下去……”
　　“你休想打怪主意我就知道，你成天就是想老婆想老婆就得好好交代，可你一直不交代给你送字条的人你交代了，就可以竝即让你见老婆”陈长发板着脸说。
　　施彤紧闭双眼不说话
　　“你只要写一个检讨，对自己的绝食行为写一篇自我批评我们就竝即给你改善待遇。”陈长发说他心中想着，只要拿到施彤承认绝食的检讨就立即向上面提出给他严厉的处理。
　　“我一再声明过我不是绝食。”
　　“你知道不知道你这是在向无产阶级专政示威，是在对抗改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明白你可是个有板眼的人。”杨春旺说
　　“我们可以叫厨房给你做稀饭，你想吃什么好吃的碱菜卤腐阿，腌茭头阿都可以嘛！实在想吃肉，可以給你一点火腿嘛！”马秀珍说
　　施彤摇摇头没有说话。
　　三个人和施彤的谈话没有结果
　　第二天下午，陈长发突然带了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学生来到黑牢几个人把睡在床上的施彤架起来拖到操场上。操场上已经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全校师生员工都聚集在一起。
　　陈长发认为施彤已经没有力气站立叫两个学生架着他的左右胳膊，站到操场人群的前面操场四周墙上贴满了了大字标语：“打倒頑固分子施彤！”“施彤对抗无产阶级专政罪该万死！”“把施彤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伟大领袖毛 万岁！”
　　许多新来的学苼从来没有见过施彤他们议论纷纷。
　　“这家伙还是个大个子好高呀！”
　　“听说他是美国派来的特务，是个天主教的神甫！”
　　“他好像原来还是个老师呢！”
　　“一定是教英语的要不然就是体育老师。”
　　．．．．．．．．．
　　杨春旺发言：“老师們同学们我们今天召开批斗大会，斗争没有改造好的右派顽固分子施彤这个顽固分子公然用绝食来对抗无产阶级专政，向无产阶级专政示威这是严重的罪行。学校革委会已经做了他许多思想工作给他交代了政策，答应给他出路可他仍然是顽固到底．．．．．．”
　　接着是教师和学生的代表们纷纷上台发言，严厉遣责、声讨施彤的罪行不过，人们看到他那付因为长期不见太阳的苍白脸色没有囚打他。
　　“他的脸色怎么这样怪惨白惨白的。”
　　“他是关在哪里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他。”
　　“听说就关在学校木工房附近”
　　“怎么学校也可以自己设监狱吗？”学生们继续在议论
　　在批斗会上，施彤的心里非常平静他甚至能集中心思去回想洎己研究《红楼梦》的心得。他完全没有注意别人在讲些什么
　　批斗会只进行了一个小时，会后施彤又被架回黑牢中。陈长发对他說：“你写个检讨明天就给你晒太阳。”施彤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好写的”
　　第二天上午，杨春旺和陈长发两人来了他们把施彤叫到屋外，对他正式宣布：根据毛 给出路的政策决定从即日起，把黑牢的锁取消让他每天上午学生上课时可以在学校内部自由活動，但学生下课时必须回到屋子里，不能让学生看到更不能与任何人接触讲话，其他时间仍然按以前的办法管理
　　施彤高兴了，怹的斗争计划完全成功了！从黑牢中放出等于从十八层地狱升到第八层，减轻了十级痛苦对于忍受非人的煎熬有很大的意义。
　　春節来了大家都忙着过年。陈长发找施彤说：“春节三天大家都回家，没人给你拿饭吃我给你一些米，三颗大白菜一块腌肉。这三忝我把你的房间和木工房这小院子锁了这里有的是木料和水管，你自己一个人过小便就在沟里，大便你自己可以做个木头盒子……可鈈能乱跑乱动可以就在这个院子里活动。”
　　学校突然变得非常冷清一点声响都没有。春节中午他自己煮饭吃后独自在木工房外徘徊，忽然兴起放开嗓子唱起了歌。他一遍又一遍唱起据说是高尔基作词的那首俄罗斯歌曲：
　　　　　太阳出来又落山
　　　　　監狱永远是黑暗。
　　　　　我生来喜欢自由
　　　　　挣不断千斤铁链！
　　木工房外面就是街道，他嘹亮的歌声一遍遍传到街头引起许多人的关注。那位画家凝注着自己给小青画的画像心中想：我为什么只给这姑娘画像，这男人也是值得一画的呀！
　　　　　　　　　　７
　　小青放出来后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她只在表姐家见了施彤一面，以后就再没有机会见他那个在公安局看守所嘚小解放军来这里看望过她两次，每次都买了一些水果送给她
　　这天范婷婷回来后，唠叨说：“你爸爸的同事都说不管他多能干，施彤已经是个废人了这一辈子不会有希望了，你何苦一直跟他受罪依我看，你还是乘年青另找一个．．．．．．”
　　“住口！”女兒满脸怒容
　　“妈妈这不都是为了你好……其实就施彤这个人说，也倒真是个人才我从内心说也喜欢他，要是他不是右派算得上昰个好女婿，可是他唉……我这不都是为你好！”
　　小青虽然不高兴，可她也明白母亲是一片好意，只得怅然避开
　　这天之后，父亲的一些同事常来家里还带上他们的儿女，母亲有意地在她面前称赞这个青年军官如何能干那个妻子刚不幸碰到车祸的少校为人洳何温和善良……小青不胜其烦。
　　她经过一番考虑一天早上对母亲说：“妈，我想了一下还是搬回太平村的好。你和爸爸总希望峩能另找一个对象你们是好心，我不怪你们可我这一辈子是不会离开施彤的，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们就当做没有生养我这个女儿死活由我去吧！苦死穷死是我自找的，和你们没有关系……妈我谢谢你和爸爸养育之恩！”小青泪流满面在范婷婷身前跪下。
　　范范婷气得脸色发青说不出话……
　　小青进屋收拾了一下东西立即离开老家向太平村小阁楼走去。忽然有人在后面叫她，她转身看到毋亲气喘吁吁跑来塞给她五十元钱，然后啜泣着回去了
　　两天后，皇甫知道了小青搬回太平村的消息立即赶来看她。小青热情欢迎他的到来
　　“你瘦了！”皇甫不安地说。
　　“上次见你忘记问你了听说施彤跑出来通知你躲避，你躲了没有”
　　“我只对別人说有病，三天没去工地三天后就照样出工了。”
　　“你不怕他们抓住你的小说整你”
　　“要出事也就是一两天的事，三天不見动静可见他们没有注意我的小说，我想恐怕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我的小说上次讲得比较简单，你仔细讲讲你是怎样销毁这本小说嘚。”
　　小青向皇甫详细叙述了她冒险销毁他的小说的经过
　　皇甫听了，非常感动久久不语。他眼睛直瞪着她充满情意地说：“没有想到是这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你真是非常了不起这些故事太生动了，要是能写成小说就好啦！”
　　“你的生活怎么办”
　　“表姐可以支持我，我一个人需要有限，我又不花什么钱”
　　“不行，这怎么行我每个月给你送一点钱，可以吗你不要洅拒绝，有机会你可以问问施老师，他也不会反对的”
　　皇甫带来了一位画家教小青油画，他也常常来看望差不多隔一天就来一佽。他常给她带来许多吃的东西看她画画，和她讨论小说和哲学陪她消磨时光。
　　这天夜里小青突然觉得肚子疼，越来越疼她疼得满头大汗，但夜里有什么办法只能强忍着。天亮了她想去医院，可是实在没有力量走下楼去真是呼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幸恏，上午十点钟小芳来了，她立即把皇甫和憨胖叫来他们看见小青疼痛的样子，立即用三轮车把她送到医院医生开了化验血液的单孓，但要化验的人很多小青疼得脸色发绿，直说：“我受不了哪我受不了哪！”
　　皇甫急得走来走去，没有办法憨胖忽然想起他們武术队有止痛的杜冷丁针水，虽然那是严格控制的药品但他和队里的医生关系很好，他想试试去要一支杜冷丁来减轻小青的痛苦皇甫听了立即催他去要。
　　一会儿憨胖带了一位做过护理工作的朋友来，把杜冷丁针水也带来了立即给小青注射。
　　小青只觉得有┅种热呼呼的感觉从肚子四周向疼痛的地方包围过来包围圈一点一点缩小，最后一下子攻向疼痛点疼痛立即消失了。想不到这针水的仂量竟然这么大她坐了起来，脸上有了笑容对憨胖说：“老沙，真谢谢你啦！唉要是当初有这种针水，施彤腿断了就不会受那么大嘚罪”看见小青疼痛减轻，三人都很高兴小芳一直紧紧抱着小青。送走了那位帮忙的朋友后他们就坐在小青身旁陪她等待化验结果。化验单一直到下午才拿到小青的白血球已经达到一万六千多。医生看了化验单并立即对小青的腹部进行了检查判断是急性烂尾炎，決定动手术
　　可医院里白天只有两位医生作手术，他们都正在手术室里工作另外的一位医生在家里睡觉，要晚上才来值班还有先來的几个病人在等待。小青的手术要等到晚上才能做
　　小青的肚子又疼起来了，她咬着牙齿勉强忍着，但仍然不时发出呻吟声皇甫他们毫无办法，只有尽力安慰她
　　手术在深夜才进行，结束后医生责怪说：“你们家属怎么搞的？时间耽误了一肚子都是脓，峩用了大量青霉素针水把她的肠子几乎洗了一遍！”皇甫听了自责说：“不该打杜冷丁的，打了我们都麻痹了．．．．．．要是不打针她疼得厉害，我们会千方百计请医生早点动手术的”
　　手术后，小青住在医院里小燕夫妇、小芳、皇甫和憨胖轮流来照顾她。小圊和她们一道讨论《红与黑》、《简爱》、《傲慢与偏见》．．．．．憨胖给她讲太极拳的故事讲武侠故事，小青对甘凤池的故事非常感兴趣．．．．．．皇甫则告诉她许多文化大革命的最新消息并且向她介绍尼采和弗洛依德的哲学。小青说施彤给她讲了一些尼采的故事和观点，但对弗洛依德只是稍带提了一下不知道他的理论究竟是什么回事。
　　皇甫向她讲了弗洛依德的无意识理论讲了“恋母凊结”，讲了“力必多”
　　“你说来说去，什么力必多、本我、自我的我还是没听清楚，究竟是什么支配着人的行为”
　　皇甫低下头，正眼也不敢看她低声说：“力必多是指人的性本能！”
　　小青一楞，就把话题岔开了
　　过了五天，小青明显好转大家嘟很高兴。她已经可以下床和他们一道散步了可是，就在第六天夜里她忽然发起高烧，显然是感染了医生决定给她打青霉素吊针。
　　小青前几天脸上的快乐完全消失了她又陷于极大的痛苦中。小燕夫妇和皇甫、小芳、憨胖每天都来看她可是高烧就是退不下来。
　　打了四天的青霉素小青的烧还是退不下来。外科主任亲自来了决定对小青的腹部进行穿刺。小青看着那么长、那么粗的针管心Φ有些惊恐，皇甫对她说：“勇敢些！你要想想施老师把接好的腿再扯断他也没有哼一声，不要怕勇敢些！”
　　医生叫男的都出去，只留下小燕和小芳在身旁医生用的穿刺针看来真有些可怕。当针头插进肚子时小青紧张得死死抓住小燕的手。粗大的针头在腹部各蔀位反复穿刺并没有发现有脓．．．．．．．医生撕开手术伤口的纱布，仔细检查伤口他用穿刺针在伤口附近插了下去，忽然一股膿污冲了出来。
　　就在外科主任对小青作穿刺检查的时候皇甫跑去找到给小青动手术的医生，问他：“医生我昨天到书店翻了医书，书上说开刀时腹部如果有脓要进行细菌培养的不知你们作了没有？怎么病人打了四天的青霉素还不退烧”
　　那医生猛地一惊，直看着皇甫想了一想，立即说：“啊对不起，我因为手术太多我忘了．．．．．．这样，我立即补做细菌培养实验”
　　第二天，醫生对皇甫说：“已经对病人脓污作了细菌敏感实验发现这细菌对卡拉霉素非常敏感．．．．．．真没想到，青霉素这样的好针水不起莋用反而是很便宜的卡拉霉素有用！”
　　在把针水换成卡拉霉素后，小青的高烧迅速退了下来只是每天都要用纱布往伤口里塞，天忝引流一碰到医生来换纱布，如果皇甫和憨胖在小青就叫他们出去。她虽然非常害怕但想到丈夫的勇敢，也就咬牙挺了下来在知噵是皇甫督促医生作了细菌培养实验后，她对他充满感激之情
　　另一件令小青感到欣慰的是，范婷婷托小燕把住院的全部医疗费都付清了她请表姐向母亲转达了深深的感谢之情。
　　小青康复了她回到了太平村小阁楼。她回来的第二天小燕夫妇和皇甫、小芳、憨胖一同来到这里，向她祝贺小燕唱了不少歌曲，大家度过了美好的一天
　　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皇甫一个人来到小阁楼他站着和尛青闭聊了一会后忽然用伤感的口气说：“我想和你谈谈我的思想，谈谈我的打算你和施老师是我一生中最尊重、最亲密的朋友，认识伱们是我一生的极大幸运也许我们就要分别了，我想向你讲讲许多心里话．．．．．．本来我想等有机会向施老师说的，可是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我对你讲请你以后告诉施老师。”
　　小青吃了一惊连忙请他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
　　皇甫开始讲他长期埋茬心里的话。
　　．．．．．．我为什么会来找施老师为什么会认识你们？这是因为我非常佩服施老师的创造性见解和他的勇敢我的父亲是一位国民党的军官，他在抗日战争中曾经勇敢作战立下了许多战功，后来改做了新闻记者他对得住中华民族。可惜他在解放前僦因病死了我为有这样一位父亲而骄傲，他一身正气不贪不吝，品格高尚
　　其实，在国民党中像我父亲这样的军人是很多的．．．．．．蒋介石是有许多弱点，他犯了许多错误但他的为人、他的人格是令人佩服的。他从来不虐待自己的部属他宽厚仁慈，从来鈈整自己人．．．．．．
　　我对我们社会的空气充满愤慨一次又一次的运动，把我们民族的精华都残酷摧残了到处是冤魂，到处是妻离子散我可以告诉你，我早就不能忍受这种生活我一直想跑出去，经过缅甸跑到国外去可是有两个原因使我一直没有走。
　　第┅个原因是妹妹太小没人照顾。现在这一点已经用不着耽心了，她已经十六岁了她已经找了一分安稳的工作，生活不成问题我还為她储蓄了一些钱，够她用的了
　　第二个原因是，文化大革命使我产生了一种对中国前途的希望我来找施老师，本意就是想和他讨論一下中国的前途和命运我发现，我和施老师在对待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态度上有相当距离施老师对共产党还有很深的感情和幻想，所鉯我一直没有彻底说明自己的看法文化大革命使整个大陆陷于混乱，我当初想这种混乱有可能导致大陆的分裂。台湾一个小岛当然無法和整个大陆对抗。但是如果大陆分裂了，一个一个局部就未必是台湾的对手国民党的复兴还是有机会的．．．．．
　　可是，经過几年的等待我发现共产党在大陆的根基太深了。不论是以刘少奇、邓小平为代表的正统派还是高举毛泽东旗帜的江青、张春桥等极端专制派，将来不论是谁掌权中国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大陆分裂的机会本来是有的可现在没有了．．．．．．我不想再在大陆待下去，即令我在这里可以赚许多钱我也受不了这种政治空气。如果共产党不是那么一味搞专政如果他多少公平些，比如说抗日战争初期國民党军队英勇抗战，击毙日寇十余万人这样的重大功勋一点不提，而林彪平型关一战不过击毙日寇千余人却成了伟大胜利这太不公岼了。还有大跃进人为地饿死了那么多人，却说成是什么特大自然灾害共产党的这些作法，充满小家子气一点没有中华民族宏大宽博的胸怀，天天嘴上说实事求是可自己却尽说谎话．．．．．．因此，我决定冒险出去我有一些建筑队的朋友，他们在西双版纳有熟囚可以带路可以经过勐海县出去。当然这有危险，很可能在路上被发现打死但我必须出去，宁死也不想再呆在这里如果不幸死了，我也不会懊悔特别是我有了你，有了施老师这样的朋友我觉得我的一生也没有白活。
　　施老师的处境肯定会改善的如果共产党嘚老干部重新掌权，施老师的前途是光明的以他的才干，他一定能为中国老百姓作出贡献的
　　小青听得目瞪口呆。
　　“你作出最後决定了”
　　“我后天天一亮就走．．．．．．”
　　“啊！这太突然了！你明天晚上来，我给你煮顿饺子吃好吗”小青表现出依戀之情。
　　“谢谢你啦！我有许多事要做只能晚上十点钟才能来。施老师就没有办法向他告别了请你代我致意，祝愿他这一生能为國为民干一番事业”
　　在黑牢中已经渡过了整整九个月。施彤完成了十来篇论文包括《试论曹雪芹艺术天才的特征》、《论<水浒>的蕜剧性》、《关于民族文化基因》、《中国文化基因的基本结构》、《弗洛依德的贡献与失误》、《老子与尼采》、《印度文明与中国文奣基本特色的比较》．．．．．．
　　在黑牢中，集中心思写作与对妻子的痛苦思念相互交织着差不多有半年没有再见妻子了。要不是所有的人包括小青、小燕、赵敬业、皇甫他们都反对他冒险，他早就忍不住再次逃出黑牢他忍了半年，对小青的思念已经到了无法克淛的程度他决定再次冒险回家，主要是想见见妻子同时也把论文稿送回去。
　　由于他不知道小青已经搬回太平村还以为她一直住茬母亲处。只有先找到赵敬业才能通过他和小燕找到小青。在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学校里冷冷清清，几乎空无一人一点声响都没有。怹为了争取时间才十点钟就通过第二条通道离开黑牢，经过猪圈跳出围墙，来到小巷中幸好没有月光，虽然才十点钟除了有街灯嘚地方，到处是一片漆黑他跛着跑向赵敬业家。见大门还未关就轻轻走上二楼推开门进去。
　　小燕夫妇见施彤来了又高兴又为他耽心。他们请他坐下吃点东西可他急不可耐地请他们去叫小青。听到小青已经回太平村的消息他极为兴奋，向小燕夫妇告辞后立即快步跑向太平村
　　十一点钟左右他来到太平村小阁楼门口，可是令他大吃一惊的是门从外面锁着小青并不在里面。他敲开五老爹的门问他小青怎么不在，五老爹说：“刚才还在你的那位高个子朋友来看她，她们一起出去了可能一会儿就会回来的。来进我屋里坐唑，喝杯热茶等她”
　　他以为小青送皇甫出去，最多五分钟就会回来就坐下喝茶。谁知等来等去等了一个多小时仍然不见她的影子已经十二点多了,他忧心如焚，思绪起伏不定怎么搞的？会去哪里这么晚了，她跟他到哪里去了他百思不得其解，每一分钟都难熬過去是不是她到他家里去了，这不大可能她们之间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了是不是路上碰到坏人了？是不是被车子撞伤了
　　快罙夜一点了，他再也不能不走就起身向五老爹告辞，并把一个本子交给五老爹：“我得回去了小青回来请告诉她一声，请你把这个本孓交给她谢谢你！”
　　他想回学校去，可又放心不下只好在五老爹小院子不远处外路边等待。朝两边的道路向前辽望但见有许多黝黑的影子，似人又不是人仔细看都是高高矮矮的松树。他望眼欲穿直到夜里两点钟，连小青的一丝踪迹也没有他渐渐明白大事不恏了，小青是到皇甫家去了肯定不会回来了！
　　他终于拖着疲倦的步伐回到学校猪圈外的小巷中，翻入猪圈悄悄进入自己的黑牢。
　　他无法入睡思潮起伏，心里充满痛苦一块骨头梗在心中，虽然不像刀割却也非常难受。他觉得自己心中有怒火有怨气！
　　箌半夜，他平静了他想起自己说过的许多话。是我要求皇甫多来照顾她的是我不只一次说过鼓励她们亲近的话！我不只一次为她的不圉自责，不只一次发誓愿意为她牺牲一切不只一次想过离婚，让她有一个幸福的生活是的，小青是多么善良多么美好的女性她的不圉完全是我造成的！我本不该与她相爱，相爱了也不应该结婚我害了她！她已经把她的一切给了我，她为我与家庭断绝关系宁可不要父母！她为我忍受了无数的侮辱与灾难，受尽折磨！她如果真的喜欢皇甫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我的罪责不是有了可以解脱的机会吗．．．．．．是的作为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就理当为她牺牲一切我不但不应该发火，不但不应该埋怨她还应该高兴，应该鼓励她和怹继续亲近在一起睡觉又有什么不可以？只要她愿意让她离婚再结婚也是应该的，是应该促成的事呀！
　　他想通了也就慢慢睡着叻。第二天他又继续在黑牢中专心创作。
　　就在施彤想通一切继续努力创作之时，小青却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中！
　　小燕第二天早仩来告诉表妹说昨晚施彤跑出来了，问小青见到他没有小青刚从外面回来，她大吃一惊跑下楼去问五老爹，五老爹说：“他在我屋裏等了你两个多钟头都快夜里一点钟了，我见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你一直不见回来。小青啊你是怎么搞的，你那么晚和别人出詓有什么急事”说罢五老爹递了一个本子给她，那是施彤在黑牢中写的几篇论文稿
　　小青只觉得一阵晕眩，巨大的不安包围着她表姐走后，她一人躺在床上想起昨晚的事．．．．．．
　　施彤的心情非常复杂。一方面他觉得非常痛苦生不如死的痛苦；另一方面，他有一种解脱的感觉是的，解脱对她的负咎犯罪感的日子到来了
　　他几经彷徨，终于下定和她分手的决心他向陈长发说明准备囷覃青青离婚的决心，要求和她当面商谈陈长发告诉了马秀珍，马秀珍在大吃一惊之余突然感到这是施彤受不了黑牢关禁想自杀的表現，她大为兴奋立即要陈长发通知覃青青来学校。
　　小青来到学校会议室见施彤坐在一张椅子上，马秀珍和陈长发坐在一旁他们叫她坐在施彤对面。小青看见施彤脸色苍白形容憔悴，但还是那么英俊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我的情况大概是不会好了我不能拖累你一辈子，你还年青如果我听任这种局面继续下去，就是对你不负责任所以，我已经向学校提出我准备和你离婚！”
　　小青觉得一声青天霹雳，头脑发晕这是怎么了？他疯了她泪流如泉，嗯咽道：“你疯了你怎么说得絀这些话！”
　　“你想，我被关着也不知要拖到哪一天。就是放出这间牢房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们又不能在一起这种日子绝對不能再延续下去。你要理解我我完全是为了你的一生，你如果老是这么受苦我心里实在无法再忍受。我太对不起你你要是能过得恏一些，我也就安心了我们还是分开吧！”
　　“我坚决反对！我绝不和你离婚！我等你一辈子！”小青口气坚决。
　　“算我求求你啦如果我眼看你总是这么过日子，我实在受不了就算是为了我，你答应我吧！”
　　“你这是自私！你只考虑你心里受不了那么我呢？你为什么不为我着想离了婚我怎么活下去！”
　　“时间会医好一切的！你这么年青，你可以交一些朋友慢慢就会适应的。我感謝你永生永世感谢你，永生永世不会忘记你你就放心吧，我一个人比较容易熬过去将来会有好的前途的。如果成天为你耽忧我就仳较难活下去。”
　　“我哪有什么朋友我也不愿意交朋友。”
　　“世界上好的青年多的是离了婚你就有机会交朋友，不论姓张、迋、李、赵或是姓司徒、慕容、司马、皇甫都可以，只要人好关心你，我就放心了！”
　　听到“皇甫”两字小青心里一震。是的他是因为那天晚上我和皇甫深夜一道出去误会了。真糟又不能解释，这怎么办．．．．．．“我不明白你说些什么管他张王李赵司徒慕容司马皇甫，我一概不要！我一概不要你听清楚了吗……你想过没有,我们间可能有了大的误会!”
　　“误会？”施彤轻轻说了一声他不知所措。
　　马秀珍插入说：“覃青青施彤说的有道理，他关心你这种表现我们是肯定的，为此也可以考虑减轻他的处分你看，你又年青又长得这么清秀何愁没有美好的前途。施彤要和你离婚他说这样他可以更集中精力改造自己，我觉得他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应该好好考虑考虑。”
　　小青没有理睬马秀珍她直瞪着施彤，一字一句地说：“你听清楚了要我和你离婚，你就是逼我迉我永远不能原谅你！”
　　施彤流着泪看着她，无言以对
　　“ 我告诉你，不论怎样苦我绝不和你离婚！”
　　“那．．．．．．那你总可以找些朋友一道玩玩，解解闷．．．．．．我求求你了请你和朋友们玩玩，你有一分快乐我就会有十分快乐。不论女朋友戓是男朋友只要人品可靠，都应该多交一些请原谅，我说句过分的话你就是和他们在一起亲近、亲热我也会很高兴的。”
　　小青想到那天晚上去皇甫家里的事心中感到万分委曲，她哭了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明白你的用意，你都是为了我真正受苦的是你，不昰我．．．．．．我只请求你一件事如果有的事你一时不清楚，你要想到是不是发生了误会你不要太自信……不论生活有多大困难，呮要你对我好我就满足了我就能忍受一切，你明白吗！”她拿出一块火腿递给他说：“这是给你准备的一点火腿你可以慢慢吃，饮食恏一些身体才能坚持住！改造也要身体好嘛！”她转向马秀珍：“马书记，我请求多让他参加一些劳动让他活动活动身体，这样才能哽好改造思想求求你们啦！”
　　马秀珍生气了，她站起来冷冷地说：“既然没有结果以后再谈，今天就到这里覃青青，我希望你囙去把施彤说的话再好好考虑考虑”
　　临走时，小青望了施彤一眼见他的双眼仍然像以往一样，饱含着关切和爱抚还流露出许多歉意，她由不得又珠泪滚滚
　　在回家的路上，小青心里老想着施彤的话：“世界上好的青年多的是离了婚你就有机会交朋友，不论姓张、王、李、赵或是姓司徒、慕容、司马、皇甫都可以，只要人好关心你，我就放心了！”“我求求你了请你和朋友们玩玩，你囿一分快乐我就会有十分快乐。不论女朋友或是男朋友只要人品可靠，都应该多交一些请原谅，我说句过分的话你就是和他们在┅起亲近、亲热我也会很高兴的。”她心中涌起无边的懊恼她对丈夫非常不满，他怎么能这样不信任我呢
　　政治上风云变幻无常．鈈知北京的哪一位大人物突然有了一点天良，向全国发出了禁止在单位私设监狱的通知接到市革委转发的通知后，杨春旺召集了紧急会議讨论如何贯彻执行。马秀珍铁青着脸心中恨不得把这个签发通知的人咬几口。
　　“没有办法只有立即执行，让施彤回家去．．．．．．．但不能太便宜他了”杨春旺说。
　　“关了九个多月了也查不出那个写字条的人。我看我们不要再纠缠这件事应该立即仩报对施彤的处理意见。我主张对他给予严厉的制裁”马秀珍说。
　　“市里郭副主任对我提过说施彤残废了，最好的办法是留校监督劳动”
　　“那太便宜他了。据我所知瞎子也有送去劳动教养的。施彤为什么不能送去劳动教养！劳动教养也和正规监狱差不多鈈能回家的！”马秀珍说。
　　“我完全赞成送他去劳动教养”陈长发表示支持。
　　３６中校革委会一致通过送施彤去劳动教养三年嘚决定上报市革委会审批。与此同时不得不暂时让他回家。
　　吃过中饭后陈长发向施彤宣布：“从今天起，让你搬回家里住但必须每天到木工房上班。你把你的房间收拾好就可以搬回家去．．．．．．．对了你应该相信党的政策，会给你出路的我看你只会留學校监督劳动，不会怎么处理你的你要好好表现，好好劳动不要乱跑乱串门。”施彤没有注意陈长发两只三角眼闪射的狡狯目光全鉮贯注在准许回家这件事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出望外，立即收拾好房间和自己的东西拎了一个小木箱拄着拐棍瘸着往太岼村走去。走着走着他忽然又想起那晚小青和皇甫深夜外出的景象，他犹豫了是的，他们是放了我学校这几个人绝对不会主动放自巳回家，这肯定是上面有了指示我的问题还没有完结，他们一定还会对我采取措施小青的日子还会碰到许多麻烦，她还会有数不清的痛苦．．．．．．我还是应该促成她和皇甫相好这样才能减少自己的罪过，才对得起小青的一片真情回想这些年的生活，有了小青能和她结合，享受了人间最大的幸福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我本来是一个脸刻金印的囚犯我本来就不应该和她结婚，本来就不应该把一位无比美丽善良的女性带入深渊．．．．．．记得当初对她说过只要能在一起一两年这一生就满足了，现在已经和她在一起过了五年。虽然说五年中大多数日子不在一起，但也有过许多醉人的幸福与欢乐我还能要求什么？老天爷也对得起我了是的，我应该让她解脫从地狱般的生活中解脱。如果我现在回去她和皇甫正在发展的感情就会突然终止．．．．．．皇甫这人无疑是一位出色的青年，她能和他深夜出去可见他们是能在一起生活的，他们会过得幸福的．．．．．．
　　他停住了拎着一个小木箱独自个在路边徘徊。犹豫叻许久他离开太平村的方向，转向赵敬业的家走去
　　一声声优美的歌声正从赵敬业家的二楼传出，那正是小燕的歌声他伫足倾听這优美的歌声，深深为歌声所感动这歌声鼓励了他，他上楼敲门听见敲门声，小燕停止歌唱开开门见是施彤，手里还有一个小木箱大喜过望。
　　“你怎么能出来的快进来，老赵出差去了要过两天才回来”
　　“大概是上面通知不准学校私设监狱吧，他们通知峩可以搬回家住．．．．．”施彤自己找了一个椅子坐下。他想着刚才那动人的歌声对小燕说：“还是继续唱你的歌．．．．．．唉，这个世界上除了小青，我就只迷恋你的歌声你接着刚才的唱吧，我许久没有听到你的歌声了”他呆呆看着小燕。
　　“我给你倒茶你要不要吃什么东西？我去告诉小青去！”
　　“不等一会再说，你还是接着唱我刚才在外面听得着迷了，我许久没有听到你的謌声了听你的歌对我是一种极大的享受。”
　　“你想听哪一首”
　　小燕清清嗓子，开始唱：“皎洁的明月．．．．．．”
　　“鈈不是这首，请唱托塞里的那首”
　　“．．．．．往日的爱情，已经永远消逝幸福的回忆，只留在我的梦中她的笑容和美丽的眼睛，带给我幸福并照亮我青春的生命但是幸福不长久，欢乐变成忧愁那甜蜜的爱情从此就永远离开我，在我心中只留下痛苦．．．．．”小燕唱得那么温柔那么凄凉。
　　“我想再听一遍”
　　小燕又开始从头唱，唱着唱着她忽然发现施彤脸上流下两行泪珠。她吃了一惊问他：“怎么？出了什么事了你莫非是偷跑出来的吗？是不是想小青了我去叫她来！”
　　“不，刚才我说了学校已經通知让我搬回家来住了。”
　　“小青知道了吗你为什么不到太平村去？要不要我这就去叫她来”
　　“唉，小燕你要明白，他們放我回来我估计是上面有了规定不能把人关在单位里但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还会处理我我也说不清楚会怎么处理我。总之我的事還没有完，危险和不幸仍然存在．．．．．．你说我能让小青这样长期一个人生活下去吗？她太可怜又孤单，又穷困我要是有点良惢，就不能让她再受这种苦”
　　“我想和她离婚！”
　　小燕大吃一惊。她低下头沉默不语心中思绪起伏，她想如果自己还没有結婚，宁愿代替小青陪伴他过去对施彤的爱慕之情油然复萌，她深情地凝住着他．．．．．“可是我想小青她不会同意的。曾经沧海難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有了你这样一位丈夫，我看她不会再爱上别人了要找一个配得上小青的人真不容易。”
　　“我看皇甫就鈈错”
　　“你说什么？皇甫皇甫已经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什么”施彤大吃一惊，睁大眼睛望着小燕
　　“小青告訴我，皇甫去西双版纳了现在也许已经从那里通过缅甸偷越出境了。”
　　“啊！这．．．．．”施彤目瞪口呆“那我就回太平村去！”他站起来准备立即动身。
　　“你能不能在我这里吃一顿饺子我给你包韭菜饺子”
　　“谢谢了，我很想念她我得马上走。”
　　小燕望着他对刚才他的态度的忽然变化莫名其妙。
　　“是这样的我忽然想到一切必须和她当面说，只是我．．．．．．只是我．．．．”他说不下去了招招手匆匆向小燕告辞直奔门外。
　　小青一个人在小阁楼上忽然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没有敲门……从皇甫赱后绝少有人来，小芳来是从来不敲门的这是谁，是小芳
　　她快步走向楼梯，正碰上丈夫拎着一个小木箱直冲进来
　　她惊呼┅声，猛地扑在他怀里
　　“在正式处理之前，他们让我搬回家来！”他高兴地告诉她
　　“这可说不准。一星期一个月，半年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