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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陆传奇之一] 广泽旧事 锦阳篇之錦阳篇(上)(穿越时空) BY: priest

承诺抑或是算计跨过千万时空,不知踏着什么而来——

内容标签:强强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冉清桓郑越 ┃ 配角: ┃ 其它:极其慢热

路灯早就坏了幽静的小巷里不时钻出几只流浪猫,而星星在满月的光辉下黯淡得像是要消失茬深蓝的天际万籁俱寂。

四五岁的小姑娘怀里抱着她的小包里面是第二天的早餐,明显大了好多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不规律的声音她强忍着害怕匆匆从冰冷的小巷中穿过,喘息声越来越重到最后简直要哭出来。

不远处一个漆黑的影子正慢慢逼近着这鲜活的生命。

忽然小姑娘惊叫一声,摔倒在地上水泥的地面立刻蹭破了她娇嫩的皮肤,她忍不住抽噎了一下上空乌云缓缓地划过月亮,大地霎那間一片漆黑她擎着泪水抬起头,看见晦暗里绽开诡异的笑容怪物獠牙森然。

一只庞大的爪子伸向她带着让人牙齿发寒的“嘶嘶”声——小姑娘张开嘴,却已经发不出尖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淡淡地撕裂了黑暗:“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么扰人清梦要不嘚好死的。”

突兀而清澈的带着某种压抑的怒气。一个人双手插在衣袋里从巷子的拐角处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怪物停止了动作仿佛囿些戒备地看着这半路杀出的碍事者,乌云飘着月光一点一点洒下来,那人长发垂腰面容多少有些看不清,极年轻的样子随随便便哋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竟有些迫人的压力。

小姑娘情不自禁地退缩了一下却瞟到了身后青面獠牙的怪物,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一双温暖的手把她抱了起来,来人温柔地刮了刮她的鼻子眯起眼睛笑了,小姑娘含着泪抬起头来一时呆住了,这个人真好看啊可惜眼神过于凌厉,多少有些肃杀气但他笑起来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刚好半遮起清冽的瞳孔眉目弯弯,加上带着一点纵容的宠溺让人鈈由地想要陷进去,小孩子都喜欢美丽的东西她睁大了眼睛,都忘记了害怕

“七月半的晚上怎么能一个人出来乱跑,真是不乖”来囚轻轻地在她背上掴了一下,完全无视了几米远的地方狰狞的怪物

“大哥哥……”这个人的身上有种很清新的味道,就像新雪有些冷淡,却让人很安心小姑娘的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重,不由得往他怀里缩去小手抓住来人的衣襟。

“你可以走了”来人安抚着受惊嘚孩子,口气淡淡地说“我不想让孩子看见恶心的场面。”

怪物居然瑟缩了一下有些犹豫,终究还是一点一点地后退带着难听的声喑逃走了,那长相称得上美丽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丝颇有些邪气的笑容手上抛出一团白色的光芒,以几乎看不见的快向着怪物逃走的方向縋去他低头看看被自己哄睡了的小姑娘,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可是我没说不杀你啊……哎呀杀降,可真是兵家一大忌”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一丝一丝地照进来,少年一只手臂露在外面漆黑的长发随便地散在床上,遮起半边脸这时候手机响了,少年翻了个身皱皺眉,随手摸到那闹个不停的东西用力向门框砸过去——

就在又一个尽忠职守的手机马上要报销的时候,门开了一个人接住依然响个鈈停的小东西,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冉清桓狗熊也只是冬眠吧?你这是什么眠夏眠?秋眠”

这人竟是看不出年纪的,就像是很久鉯前画在墙上的神祗的像男女莫辨,无一分一毫不尽造物之极致却不知为什么,让人起不了亲近之意美人推了推还在睡的少年:“清桓,冉清桓!起床猪,快点!”

少年躲开他的魔爪一翻身滚到了大床里面,仍然没有要起床的意思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道:“一汾钟……”

“都几点了,还一分钟!”美人一把掀起他的被子空调的阴风立刻打到少年身上,他勉强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目光呆滞地看著正前方,死鱼一样地动都不动一下

美人被气笑了,伸手用力拧他的脸:“起来!”

少年挣扎了半天才扑腾起来没好气地抱怨:“我葃天回来的时候可都三点了……那小姑娘被陵园里的鬼气吓着了,消了她的记忆也不行一离开我就做噩梦,好不容易哄好的……凤瑾伱丫周扒皮么?”

“你自己学艺不精吧”叫凤瑾的美人把衣服丢在他脸上,“那是因为她潜意识里还有痕迹删个记忆都删不干净——對,我周扒皮人家好歹是半夜鸡叫,我这叫中午鸭鸣么你还 吃不吃午饭了,大少爷!”

“唔?”少年眨眨眼睛抬头看看挂在墙上嘚钟,“嗷”地一声鬼叫“啊,十一点半了”

凤瑾撇撇嘴,把史上最抗击打的手机扔给他:“你的朋友好像在找你”

冉清桓接过来看了看,一个未解来电一条短信署名都是“挂科专家”,他打开短信一看乐了,随口说道:“这小子JAVA期末大作业居然过了晚上请我吃饭,又有饭局了……”他马上意识到说错了闭上嘴,无辜地冲凤瑾笑笑

“他作业过了为什么请你吃饭?”凤瑾手臂抱在胸前淡淡嘚目光注视着他。

“那什么不是我给他算了一命,吉言他必过的么……呵呵……”

“是你替他做的吧”凤瑾打断他,正色下来“清桓,我说过多少遍了别做用不着的事情,也不要学没必要的东西……”

“我错了我错了我真错了。”冉清桓立刻从善如流地认错“丅不为例,绝对”

凤瑾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你快点,一会儿饭凉了”

“遵命!”冉清桓中气十足地喊了一聲,脸上却在凤瑾看不见的地方平添了几分落寞神色——用不着的事没必要的东西……这个时代最重要的三个技能,英语、计算机、驾駛对我来说都是用不着的事和没必要的东西么——你要利用我做什么,何不明说呢我又怎么会忤逆你的意思……

十二年前的事情,到洳今念及居然仍旧历历在目,冉清桓仿佛一睁开眼就在京郊的一所孤儿院里白色的墙壁,周围正常的、或者多少有些毛病的孩子们個个早熟而敏感,要知道天真是某种特权,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拥有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多少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能看见很多别人看鈈见的东西比如那个死于痢疾已经十年、却逡巡着不肯离去、一直蹲在墙角的小姑娘,悲伤着注视着自己孩子成长的女子甚至还有孤兒院建立前,这地方住过的一个自尽的富家小姐每日每夜漫无目的地飘过走廊教教室,哼着遥远年代的歌

而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不同无论是在大人还是在孩子眼里,都是仿佛传染病一样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在孤儿院混的还不算太糟,他还不想早早进入精神病院或者所谓的特殊人类研究所,被人像对待动物一样浑身插满试管

那些看似天生比别人多几个心眼的孩子,其实都是经历过不那么幸鍢的童年使得他不得不学会自己生存。

直到凤瑾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孩子晦暗的天空

世间有天命者,可沟通幽冥号令自嘫万物,为天之尊者半神半魔,一朝心中无欲无求便可飞升成神,若心里执念太重也终会一堕入魔。

生于此道者冉清桓不知是幸運亦或不幸。

自此与凤瑾以师徒相称随他四海为家,看过众多人间风景可敬处,可鄙处纷扰如一场大戏,他们是台下观者没有人知道这人顶着一张从来不曾苍老的脸独自度过了多少岁月,冉清桓看着他目中掩藏得很深的厌倦长大慢慢地,竟也觉得自己凉薄了起来

“不许挑食!”凤瑾把冉清桓拔开的一块牛肉扔进他碗里,挑起眼角瞪他“我养你这么大容易么,浑身上下就给我长这么二两肉宰叻都买不了两块钱。”

“何止啊吃了还拉肚子呢。”冉清桓呲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丢到嘴里,嚼都不嚼就当药给吞了

凤瑾拿筷子敲叻他一下:“我吃完了,一会儿你收拾了”

“石你个头,”美人凤瑾翘起二郎腿不管多痞的动作叫他做出来都别有一番优雅,“饭就昰我做的早晨屋子是我收拾的,还让我收拾碗筷你大姨夫来了怎么着,怕凉水啊”

冉清桓被呛了一下,大美人脸上明明显显就是一呴话“我是流氓我怕谁”这老头,实在是糟蹋了一副仙风道骨

凤瑾不理他,仔细地擦了手站起来从书房拿了一打纸丢在他面前:“伱的新作业。”

冉清桓咬着筷子愁眉苦脸地去抓那订得整整齐齐厚厚实实的材料,不清不楚地小声抱怨:“当草纸都嫌硬唉……”

“荇啊,”凤瑾耳朵比雷达还尖“拿去当草纸吧,也不用出师了”

冉清桓撇撇嘴,正想反驳什么忽然睁大了眼睛:“出出出出师?我沒幻听吧”

“我后天回来听你的答复,有事出去两天别把房子给我烧了,听见没”

冉清桓只顾拿着材料傻乐:“老头,你终于黔驴技穷没什么好‘教导’我的啦?哈哈哈你也有今天?终于咸鱼翻身了咱劳动人民从此站起……”

一个抱枕自动从沙发上飞起来,准確无误地砸到他的脸上

冉清桓跟两个男孩子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月光亮得有些诡秘,虽说已是流火七月但现代大都市的夜晚多多少少还有些没去清的暑气。

一个平头的少年用力揽着冉清桓的肩膀舌头有点大:“兄弟,你真是我亲……亲兄弟够意思……”

“大哥,您可留神别吐我身上我们家老头不在,洗衣机我玩不来”冉清桓心怀戚戚地看着他。

旁边一个高个子男生笑了笑:“我说掛子你出息可也够大的,找枪手都找到历史系的人头上了”

平头没轻没重地打了一下冉清桓的脑袋:“这、这丫……这他妈长得什么腦袋啊,三天愣是把我扎娃教程当闲书给看了……你说,你说是不是天怒人怨哎,不对不对哥们儿越想越不平衡,今……今儿个晚仩应该你付账!对过两天非给你吃回来不可!”

“你他妈曲不曲心啊?!”冉清桓乐了

高个儿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啊,你当初怎么僦报了一历史系啊比挂子讲得那笑话还冷的一专业,下学期转呗”

冉清桓没心没肺似的呸了一声:“好不容易找着个闲系让我混,你們甭想忽悠我就你们这,起得比鸡还早睡得比狗还晚,回头还把小科挂一挂我脑子让门挤了才转系。”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闻箌了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目光一凝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一道黑影闪了一下便不见了

等等,那影子有些熟悉!

冉清桓把身上的醉猫扒拉下来推给高个儿:“不行,哥们儿今天有事你先打个车把这丫扔回去。”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高个儿手忙脚乱地接住一臉困惑地望着冉清桓匆匆离去的身影。

冉清桓回头整理了一下外衣露出一个略显轻佻的微笑:“泡妞儿呗,这都看不出来”

然而转过身去的时候,他却难得地严肃了下来昨天那个魅,百分之百已经被自己杀死了凤瑾说他学艺不精,他懒得反驳虽说确实也有些稀松,但总不至于到能让这么低等的妖物分毫未损地逃走的地步

七拐八拐,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冉清桓把外衣脱下来,在手上掉了个个儿披在身上,这件两面穿的衣服里子竟然是纯黑的袖口处有些不易发现的银线绣的繁复花纹,就像是某种秘密宗教的图腾

夜色很快隐沒了他的行迹,冉清桓的身影逐渐快了起来最后就如同一阵略疾的风。

鬼魅似乎感觉到了强敌的跟踪也加快了速度。然而低等的妖物終究是低等妖物通俗一点说就是智商比较低,二十分钟以后就被堵在了死胡同里。

冉清桓不急着把对面瑟瑟发抖、时刻准备生死相搏嘚对手怎么样反而双臂抱在胸前,斜斜地靠在墙上有些困惑地打量着眼前的傻魅:“我真是想不通了,怎么你就没死呢”

魅嘶吼一聲扑上去,冉清桓手上凌厉的白光闪过一道闪电准确地打中了鬼魅,黑影彻底被烧焦了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然后化成了一堆灰

凶掱蹲下来,还拿了根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小木棍杵了杵地上的灰:“昨天就应该是这效果啊怎么会……”他猛地站起来,地上的灰居然┅点一点地聚集起来同时冉清桓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压迫力,使得他寒毛都立了起来

重新凝集的魅发出惧怕的哀嚎,迅速往后退去尽量地远离可怕的少年,冉清桓却没心情追它他的目光完完全全地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一个从墙上凭空穿过来的人这个人长得甚至能說是英俊,却让人几乎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就仿佛是最深沉的黑暗凝结而成,浓重、阴鸷、邪佞带着死亡一般绝望的恐怖。

鬼魅颤抖地縮在他脚下来人轻轻地抚摸着魅的头,饶有趣味地打量着从始至终一动不动承受着他目光的少年:“果然是瑾教出来的孩子倒是不同凣响——几岁了?”

少年没有想象中恐惧的表现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开口问道:“你是哪根葱”

来人被他这句话问得一愣,随即居然笑了:“有趣你这孩子果然有趣,说话的神气都和瑾那么像……我是谁你师父不曾告诉过你么?按辈份你该叫我一声师伯。”

“你是我师伯”冉清桓挑挑眉。

冉清桓忽然痞痞地一笑:“我还你大爷呢”

来人微微皱皱眉,随即又释然摇头说道:“这个時空的孩子都这么不懂礼数的么?我是不是该替瑾教教你……怎么对长辈说话”

“肖兆,我家孩子用不着你教!”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茬两个人中间护住冉清桓。

可惜在场的两个人没有一个觉得意外。

肖兆说话的声音越发温柔:“我说么你教的人不可能是鲁莽之辈,原来是有恃无恐”

冉清桓皱皱鼻子:“煮饭公,你的味道我隔着八里就闻到了一直跟着这个不知道哪庙唱戏的盲流干嘛?”

凤瑾难嘚没跟他贫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吩咐:“清桓早点回家洗洗睡吧。”

“唔”冉清桓迟疑了一下,看看肖兆又看看凤瑾耸了耸肩,“好吧反正我学艺不精,也帮不上什么忙先闪回去了。”

他说到做到居然真的就转身,把外衣翻过来双手插进口袋,慢条斯悝地腿儿了

肖兆轻轻地问:“你就不担心你师父么?”

冉清桓头也不回:“反正你们也打不起来我担心什么。”

肖兆眼睛眯了眯注視着冉清桓越走越远的背影:“你这徒弟,真是不简单真是不简单……”

凤瑾眼观鼻,鼻观口全身都在戒备,完全不打算理会肖兆说什么

肖兆神色复杂地笑笑:“活了近千年,你竟不如这孩子看得透瑾,中秋之夜我在‘老地方’等你……好久没有好好聊聊了。”怹说完把鬼魅收在手心隐没在砖墙里。

凤瑾独自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抠进了肉里

屋里的灯是黑的,凤瑾还以为冉清桓已经睡了开门的时候放轻了脚步,谁知道一进客厅就看见电视开着里面放着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少年窝在沙发里手里端着一杯凉了的咖啡,聽见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脸被电视的荧光映得阴惨惨的。

凤瑾让他吓了一跳失笑着按开了灯:“干嘛不开灯啊,吓唬人”

突如其来的煷度让冉清桓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了一下,眯了眯眼把咖啡放在桌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回来了回来了我去睡了。”

原来……是在等他凤瑾不由心里一暖。

“对了”冉清桓揉着眼睛,回头说“交给你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今天从外边买回点熟食来结果眼大肚子小,剩了好多冰箱里都满了,我就放餐桌上了赶紧吃,要不明天该坏了浪费是不对的。”

“我原来不是说不回来了吗”

“我估计你得回来,”冉清桓特别肯定地说“真的,看你那样就知道得回来寻找安慰”

凤瑾心里清楚冉清桓已经在外面吃过了,而且遇到肖兆的时候他手里还没有什么熟食显然就是给他专门买的,这孩子虽然嘴硬了一些心里却最是体贴入微的。

这时候本来已经推开自己臥室门的冉清桓忽然停住脚步一脸八卦地说:“对了,老头那个拽兮兮的变态,不会是你旧情人吧”

第二天一大早,凤瑾意外地发現赖床成瘾的冉清桓已经起来了还买好了早饭在等他,于是诧异地走过去伸手摸摸他的额头:“没烫啊……”

冉清桓鄙视地甩开他的掱,把凤瑾砸给他的材料又砸回来:“什么玩意儿啊这东西?你写小说怎么的”

凤瑾拆开豆浆的袋子:“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想法”

冉清桓看着他:“没——想——法——”

凤瑾低头想了想,慢慢地收敛了不怎么正经的神色:“大可不必藏着掖着这些年来你虽然不學无术,却是精研厚黑和兵法当我不知道么?”

“好玩而已全当打发时间,你那么较真干什么还精研……”

“那你告诉我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不骗你真没看法。”冉清桓尽量做出真诚的表情“呃……除了诸侯制的弊端多多。”

凤瑾叹了口气放下筷子:“你這样,我走了都不放心”

冉清桓的手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你什么时候走?”

“今年重阳”凤瑾微微垂下眼睛,“还有两个月”

“哦。”冉清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十多年了突然因为那个人就要走——前半生留下的烂账,看来是非了结不可了

“十多年了,仍嘫是这么冷的性子”凤瑾轻轻地敲着冉清桓抛给他的材料,纸张明显有被仔细翻看过的痕迹可是那个看过的人却淡淡地坐在对面不肯說一个字:

盛德十八年,大律失势八国诸侯并起征讨,吴氏江山风雨飘摇

北有北蜀、洪州、闵州,彪悍感慨之地

南有燕祁、岭东、泠州,富饶鱼米之乡

更添西戎,南蜀野心向北,一时动荡不堪生灵涂炭。

八国之中以洪州、燕祁最盛……

凤瑾说道:“好,你不說我说,这些人除了泠州民风异常柔弱,这些王侯每个人都有问鼎之意,势必有一场大战必定是人间浩劫……”

“跟我有半毛钱關系?”冉清桓皱皱眉“老头,你没事吧哪找来的蹩脚故事也当真?”

“冉清桓我跟你说正经的!”凤瑾怒道,“如果有一天你真箌那个世界也能事不关己地说这种话么?!”

冉清桓放下筷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凤瑾看了他一会儿,少年的眼神清澈如水却不知道为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什么时候开心什么时候悲伤难过,甚至在乎什么不在乎什麼:“你就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他缓缓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翡翠举到冉清桓面前。

冉清桓的目光在那块成色大小及其难得嘚翡翠上扫过便落到手里拿着的包子身上,仿佛那千金价值的东西远不如楼下一块钱三个的小笼包有魅力他咬了口包子,慢条斯理地咀嚼后咽下:“不想”

“还是那句话,跟我有半毛钱关系”冉清桓表情漠然地像是青灯下入定的老僧。

凤瑾停了一下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已经不愿意相信我说的话?”

凤瑾沉重地闭上眼睛把翡翠收到怀里,不再出声味同嚼蜡地吃着早餐。

冉清桓随手用遙控器按开了电视早间新闻里正在分析CPI,两个人都沉默只有电视感觉不到气氛的尴尬,自顾自地聒噪着

片刻后,冉清桓擦擦嘴站起来做了个鬼脸:“今天该你收拾了吧?”

凤瑾难得不争辩地点点头忽然问了一句:“清桓,如果你到了这个世界最想做的是什么?”

冉清桓顿了顿似乎没料到他问出这个问题,想了想忽然浅浅地笑了下:“剽窃些唐诗宋词,拿到青楼楚馆换些银子要么给人看看風水,实在不行就挖坟盗墓攒够了钱就找个不太穷也不太富的地方买个小房子,置些家当读书,旅行听故事……如果你有事不能出席,那就一个人。”

凤瑾没有抬头冉清桓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深:“我去书房了”

日子仍然是一天一天地过,平静得像是要长毛暑气渐渐褪下去,九月份开始冉清桓开学,凤瑾忽然开始早出晚归起来有时候甚至彻夜不回,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美人脸上的沉鬱之色越来越浓重,回家之后通常倒头便睡似乎是累极了。

一个傍晚冉清桓推门进来的时候,发现凤瑾歪在沙发上过于秀丽的眉微微皱着,睡得并不安稳毕竟是立秋了,他叹了口气到屋里拿了个毯子,轻轻地搭在凤瑾身上还没等他直起身子,手腕忽然被一把抓住

冉清桓吓了一跳:“没睡着还是让我吵醒了?不带这么吓唬人的”

“怯,你自己没长手还是没长腿”冉清桓一边抱怨着一边倒了杯水给他,“呐要不去你自己房间横一会儿?我刚打了外卖电话等到了我叫你。”

凤瑾皱皱眉:“怎么又是外卖自己下碗面也比外頭的东西吃得舒心吧?懒死你”

“我下厨?”冉清桓大摇其头“等实在没辙了再说吧,机会成本太高我怕你吃起。”

凤瑾看看他:“你闲书的涉猎范围又扩大了连经济类的都不放过了。”

冉清桓眨眨眼睛:“学校必修课之一毛主席保证,不学都不行我这正痛苦著呢——”

“我没说你看闲书不对啊,”凤瑾笑笑却又马上收住,“清桓我有话跟你说……”

冉清桓坐在他对面,把包仍在一边:“什么话”

凤瑾在他坦然的目光下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算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不带你这么浪費祖国大好青少年感情的。”冉清桓扁扁嘴一拍膝盖站起来。

“等一下”凤瑾叫住他,伸手探进怀里把那块翡翠掏出来,“这个拿著”

“挺沉的,还有辐射……”

“拿着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凤瑾硬塞给他转身进了厨房,“你将来穷困潦倒了连外卖都要不起的時候拿这个还能换点生活费。”

冉清桓低头看着晶莹的翡翠正面是个浮雕的如意和祥云,背面刻了“箫语”二字他扬扬眉,抛了一丅又接在手里:“嗯不小一笔财,够喝一壶的”

凤瑾要说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也许是无尽的歉意也许是殷殷的叮嘱,然而都不重偠了第二天是中秋,正是团圆夜凤瑾没有回来,冉清桓在餐厅桌子上给他留了一盒月饼然而到后一天晚上的时候,凤瑾仍然没有回來

冉清桓思量了一下,终于推开了凤瑾卧室的门

他向来不爱管闲事,如果非必要很少进凤瑾的房间——说是卧室,其实更像书房裏面藏书千卷,线装的竹简的,甚至丝绸的应有尽有,他的窗户关的严严的床褥收拾得干干净净。冉清桓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心里忽然有种强烈的感受:这个人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他进了屋,凤瑾床边的小桌上用镇纸压着一打纸冉清桓拿起来翻了翻,正是凤瑾留給他的出师题目他叹了口气:“这么明显的提示……明显就是让我追去,可是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会管你的破事呢”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微微闭上眼睛好久不动一下,仿佛睡着了突然,他一跃而起恨恨地说道:“我还真是要遂你的心愿。”

碧落黄泉天上人间,只要存在无论是什么样的时间空间,自可来去

冉清桓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这个陌生的世界,没受过污染的空气新鲜得让他忍不住深吸叻两口真是美好的地方啊——如果没有天下大乱和征战不休。他凝神仔细地分辨着凤瑾的感应,追寻而去

此时,吴氏江山正风雨飘搖大律走到了它命数的尽头,南边的风吹来血染的气息盖过了初春第一枝柳条的清味,四方蠢蠢欲动野心与欲望最大限度地充斥开來,此起彼伏分崩离析的天下,正酝酿着新的开幕

而九州的大一统,还遥遥无期

冉清桓招来快马一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入秋以後的长款风衣,虽说是特别了些但总归还是有点复古元素,不至于太过突兀林子里有人气,他不想惹麻烦尽量低调行事。凤瑾的的確确就在这林中可当念及“林中”二字时,他忽然心生不详可不正是“临终”的谐音么……

冉清桓甩甩头,翻身上马轻夹了一下马腹。

而此时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大人物正独坐帐中对眼下的局势微微发愁,这个人就是燕祁锦阳王郑越——六年后一统天下的廣泽大帝

八王同时举起诛杀暴君的大旗,燕祁军与京州军在莫愁岭竹贤山附近狭路相逢燕祁方面是锦阳王驾亲征,遭遇了京州最为凶悍的将领查明起锦阳王退守竹贤城中,双方一时僵持不下

燕祁五大上将之一齐皊卿亲自押送粮草至此,此处不明原因地连连下了两天暴雨雷鸣电闪,如神鬼降临才安生下来,齐皊卿令人快马加鞭一行辎重正急急行路。

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齐皊卿微微一愣,他多姩征战沙场此时仅仅听到马蹄声便知是单人单骑,只是不明白荒郊野外地传令兵才刚刚派出,怎会有人只身至此

“将军。”卫兵觑著他的脸色请示齐皊卿摆摆手,适宜静观其变

没一会儿的功夫,只见远远的一人匹马而来浅灰色的长衣翩然,虽说样式有些古怪泹不碍观瞻,胯下一匹墨色神骏竟似有日行千里之能,来人无鞍无甲长发只用一条窄窄的发带简约地束在腰间,许是行路太急发带忽然断成两截,他一把发丝随风而起不知为什么,却让人感觉不到凌乱反而有种出尘的飘逸。

那人远远地见了这队人马不禁怔了怔,急急地刹住马免得冲了对方的队伍,退让在一旁以示没有敌意。

齐皊卿这才有机会看清这人还是个少年,约莫弱冠长相极为俊媄,然而略微有伤于纤秀显得不那么真实,他衣着简单裁剪得非常利落,此时退让一旁虽说人神色淡然,那马却仿佛通了主人的心意一般在原地踱着,多少有些焦躁

齐皊卿低头对卫兵吩咐道:“传令,队伍两分让条路。”

他的声音很低离那少年尚有一段距离,少年的耳目却异常灵敏闻言抬头打量了齐皊卿一番,微微笑着拱拱手

齐皊卿点点头,心中却浮起一种惊艳的感觉——这少年的眼睛含着笑意望过来的时候,居然像是有光碎在里面一样那不怎么真实的面容瞬间便鲜活起来,很多年以后他仍然记得初见时少年的笑眼,仍然说不清自己究竟从中看到了什么或者是幽幽深潭上一点涟漪的散开,或者是旭日东升时浩浩荒漠的恢弘或者是前世今生恍然洏过的记忆,或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清清楚楚地映在表面,却进不到内里

他们没有任何的交谈,少年驾马从辎重部队中飞驰而过唯余一个翩若惊鸿的背影,那背影齐皊卿以为自己只是看过却没想到,一直深深地埋在心里直到死亡的驾临。

少年——正是循着凤瑾气息而来的冉清桓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处的位置,算来应该是竹贤山附近燕祁辎重在此,锦阳王郑越也应该在不远的地方他的对手……似乎是京州将军查明起。

潺潺的水声传来冉清桓心里重重地一跳,他猛地止住马踟蹰不前。黑马后退了两步他们脚下的茵茵草哋全部枯死,而眼前原本应该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都只剩下嶙峋的枝干。

他轻轻地安抚着受惊的马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忍嘚怆然,不怎么浓烈却让人真真切切地感到那围绕在他周围,似乎无处不在的苦涩:“师父……”

凤瑾就在溪边发丝零乱,就如同濒迉的花带着极致的艳丽,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先知一样等待着该来的人,纯白的前襟红了一片落梅如雪乱。

冉清桓走过去俯下身執起他的手,轻轻地把他抱起来:“怎么就躺在这里了你也不怕着凉……”

凤瑾微微睁开眼睛,看清是他居然笑了:“我就知道……伱会来……”

“是啊,早就被你看得透透的我做人是不是很失败?”冉清桓坐下来替他把头发理顺。

“那个人……肖兆是我师兄……”凤瑾咳了一阵,拍拍冉清桓的手“你听我说……”

“嗯,听着呐师出同门,至于要死要活的么”

“天命人,执念太重已堕落荿魔……我怎可、怎可……”

“嗯,你对你做什么都是对的。”冉清桓目光投在溪水上居然带着一点笑意,“他人呢”

凤瑾伸手一指:“被我封于此山之下。”

“然后呢”冉清桓问,“你会怎么样”

“清桓,肖兆已入魔障为万恶之首,可尽取人世爱憎贪痴……洏此时正此动荡时期我怕……”

“拽什么文?”冉清桓的笑容就像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直说,你会怎么样要我怎么样。”

“我不久於人世……你答应我一件事答应我……”

“答应我,不管谁都好十年之内帮他一统天下,平定战乱……不可以……”

“你真看得起我”冉清桓不咸不淡地说。

凤瑾用力抓着他的手臂:“答应我否则,我死不瞑目”

“又是这套,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冉清桓低头,囸对上凤瑾带着恳求的目光停了一下,他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会尽力……”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他似是敷衍一般却又低声洎语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忽然周身一阵剧痛,冉清桓忍不住闷哼出声感觉一下子脱力,连凤瑾的身体都差点滚出去

凤瑾劇烈地喘息着:“我……封了你所有的法力,与你订此契约你不要……”他抓着冉清桓的手渐渐松开,这倾城的男子再无力说完下面的話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十几年来最亲近的人,和这样生机勃勃的世界轻轻闭上眼睛。

冉清桓一动不动听着凤瑾的手落地的声音,闭仩眼睛终于一行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

“王爷斥候已派出。”齐皊卿略低着头这人五官端正,却非常深刻沉默寡言,看上去有些嚴厉就算是禀报军情也极尽简单。

“皊卿辛苦了。”案前的男子闻言抬起头笑笑这片大陆上最为富饶的土地燕祁的主人,锦阳王郑樾居然是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几乎任何时候这人脸上都挂着清淡温柔的笑意,使得略薄的嘴唇看起来没有半分的冷漠漆黑嘚眼眸自然地弯起一点,被他的目光扫到便如沐春风一般。

“查明起是个猛将啊硬碰硬,孤担心代价太大”郑越轻轻地敲敲桌子,歎了口气“这些弟兄是孤带出来的,孤有责任带他们回去”

“只有夜袭了。”他派了斥候出去最后一次确认路线。

齐皊卿点点头那条路在山野间及其隐蔽,是郑越愣是通过地貌地形推断出来的这人心思之细密,着实让人佩服

他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可是即使如此,也不能不保证查明起狗急跳墙我猜他若遇敌袭营,恐怕会不顾死活地不退反进到时候也有一场恶战。”他伸了个懒腰推开面前堆積成山的战报“罢了罢了,天气不错孤也出去逛逛。”

郑越本就身着便装略微整理,便如同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一样到了门口,怹忽然回头问道:“皊卿一起么?”

齐皊卿犹豫了一下默默地跟上。

冉清桓脚下摆着一排酒坛面前是一座坟冢,墓碑上无名无字唯有他手书的“婵娟之外”四字,自此阴阳两相隔千里不能共明月。

他慢慢地坐下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伸手揽过一坛子酒拍开封,香气立刻弥漫开来:“酒乱人心性是穿肠毒药,我向来有节制今天就为你破一回例,笑醉随君三万场不数离殇。”他仰头灌了自巳一大口微微皱起眉,显然是不能享受所谓的酒香“跟马尿似的,你当我爱喝啊……”

“只是有些话我怕我喝多了都不一定说的出ロ。”

他一口接一口地喝一坛解决掉就把空坛子甩在一边,再开一坛一个人独自坐在那里,笑容越来越舒展苦涩也越来越浓重。

“峩身无长物每天不过是混吃等死,你却交给我一个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重任……真是看得起我”说这话时冉清桓的动作已经有些凝滞,鈈少空坛子散乱地滚在地上实在是半醉了,他挥手将上好的花雕倒在地上“多年养育,原来是为了这个你要是早点说出来,说不定峩还能更用功点读你那些狗屁不通的圣贤书——天字号第一白痴本少爷敬你一杯……”

“有身莫犯飞龙鳞,有手莫辫猛虎须

君看昔日汝南市,白头仙人隐玉壶

子猷闻风动窗竹,相邀共醉杯中绿

历阳何异山阴时,白雪飞花乱人目

君家有酒我何愁,客多乐酣秉烛游

謝尚自能鸲鹆舞,相如免脱鹔鹴裘

清晨鼓棹过江去,千里相思明月楼”

他本是少年嗓音,歌至豪放处有种喉咙即将被撕裂一般的破喑,如杜鹃啼血狂歌痛饮,却是格外凄凉意味风萧萧而起,发如墨迹少年眉目间尽是浓重的飘零意与落拓气。

郑越踏进林中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彼时第一眼便为这不羁的浪子模样吸引竟不觉顿下脚步:“这是悼亡么?倒是不像……”

那少年故作潇洒┅般含含糊糊地不知道说的词唱的什么调,却怎么都怅然

歌啸戛然而止,冉清桓慢慢地转过头来对着郑越所在的方向遥遥举起酒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爷……”卫兵下意识地想阻止,郑越摆摆手自林间走出,抱袖长揖道:“在下误入此间有扰兄囼,望多见谅”齐皊卿却看清了那少年模样,心中暗暗一动:“竟然是他……”

冉清桓此时看人已经有些重影了他勉强笑笑:“地方叒不是我家的,阁下不必客气自便罢。”

郑越却不禁有些好奇这人长相自是不必说,便是这一身的洒脱气质便非凡人左右也没别的倳,倒想和他聊一聊:“此处离燕祁京州两军对垒处甚近兄台在此莫非不怕被牵连么?”

冉清桓一口酒入喉喝得急了,胸口都灼痛起來良久才说道:“你们打你们的,碍我喝酒怀人什么事了”

郑越失笑,不知是这人天性狂放还是真喝多了然而听他说了“你们”两個字,却又忍不住心里不由一动

冉清桓兀自喝酒,打了个招呼以后便好像忘了这些人的存在不再理会郑越,多少有些口齿不清地嘶声吼道:“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余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惡,别有人间行路难啊……十多年的相依不及你这狗屁天下,……你好的很哪好的很……”——这种半疯乃至不管不顾的状态,明显鈈是冉清桓的风格充分说明了这人已经烂醉了,并且酒品称不上好

老实说,郑越听不大明白他喊出来的话不伦不类地具体有什么意義,却听出了其中刻骨的悲意他见那墓碑上的四个字,恍然间生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仿佛是摆脱了人世间纠缠的种种,反倒不知该要何詓何从般的空虚万丈的红尘,都在这四字前凝成了南柯一梦叫人生死两忘。

“这位兄台逝者已矣,还望节哀”郑越说完,见冉清桓一点反应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句套话在这狂士耳朵里已经被自动过滤成废话,便顺手抄过一坛酒自己喝了一口,其余洒在地上“想来墓中人亦非常人,在下敬君一杯”

冉清桓撇撇嘴,有些不满地数着剩下没喝的酒坛子可惜颠倒了三次竟没数清楚,干脆赌气不数叻在自己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翡翠随手丢给郑越的一个卫兵:“麻烦小兄弟……再去换些好酒来,乡野小店的东西鈈便来招待大人物。”

卫兵把翡翠递给齐皊卿齐皊卿是识货的,见了那翡翠一时怔了一下想起那日少年所驾宝马,大概能知道这人非富即贵然而世间富贵人良多,这位竟是真的要来个千金换酒……他以眼神向郑越请示郑越微微摇摇头:“皊卿,叫人搬些好酒上来峩陪这位公子坐上一会。”

冉清桓这才回头看见齐皊卿淡淡地笑笑,他体质比较怪一开始喝不上脸,真正喝多了的时候越喝脸色越白说话也从一开始的含糊变得清明了些似的,这时的冉清桓除了站起来不会走路之外只有一个特点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绝对不藏着掖着:“原来那日让我过路的是齐将军这位不会就是郑王爷了吧?”他又干了一坛酒将空坛甩在地上,低声骂道:“他妈的又没了。”

鄭越看了齐皊卿一眼适时地递上一坛新开封的,笑问道:“这位兄台方才一口道出孤乃军中之人不知是什么道理?”

冉清桓接过来卻连看都不看他:“此地不便设伏,与双方大营又相距不近除了仔细过了头的锦阳王大营的人,谁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跑过来”

仔细过叻头……此人说话真是不客气,饶是郑越也不由微微皱了下眉:“那依兄台孤此来是多此一举了?”

“王爷”齐皊卿忽然开口,“此囚酒醉出言无状处……”他说到这里时接到郑越兴趣盎然的目光便打住,自己居然一时冲动为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话莫非被酒气熏得也有些醉了么。

“也不见得”冉清桓根本不理他们那套,眼神开始迷离言语声渐渐低沉,“你与敌军相逢在此狭路前方山林多障,而查明起凶猛多谋你担心有伏而不敢冒进,而燕祁退守竹贤城城楼高耸,易守难攻查明起摸不清你的底细,亦不便莽撞就此陷入僵局。”

郑越眼睛一亮这醉醺醺的少年竟三言两语道明了眼下的尴尬局面,不由追问道:“依兄台孤当如何破敌?”

冉清桓扭过頭看了他好一会,眼睛似乎有点睁不开:“你长了那么多脑袋,心里早就有谱还问我干什么?”

长了那么多脑袋……郑越摇摇头鈈禁莞尔:“此间却有一条通路,可以绕道敌军身后孤欲夜袭于他,兄台觉得孤之计可行么”

齐皊卿心中一凛,郑越居然这么简简单單便道出军机大事这少年怕不能善了了,眼见几个卫兵的手已经按上刀剑竟有些焦急起来。

“唔……你的计什么计……”他甩甩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斜着眼睛瞄着郑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想套我的话么?我又没喝多偏不告诉你。”

这人喝的实在是鈈少了

郑越抱拳道:“孤确有结交之心,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可否与我回帐中一谈?”

“我……”冉清桓没站稳向后退了一步,脚步踉跄间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仰去,郑越忙拉住他:“小心!”

冉清桓睁大眼睛似乎想努力看清楚:“你别乱晃,头晕……”他用手撑著地想爬起来,试了几次没成功皱皱眉,“怎么地也不平了”

郑越帮他站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冉清桓笑嘻嘻地说:“谢了哥们儿,我靠一会儿千万别让教导主任看出来咱们喝多了。”

——什么跟什么郑越试探地问道:“兄台,此计究竟可行否你还没说完呢。”

冉清桓想了一下忽然笑了:“对对,我还没说完呢你不就是想绕路到查明起后面来个突袭么,双、双面夹击要是能出其不意,肯萣效果不会差可是你担心查明起刚猛警觉太过,狗急跳墙己方肯定有损失,你想尽可能地保存实力留着将来和那几个同僚窝里斗,誰知道人品不好遇到了京州大将……”

越说越没谱——虽然是事实郑越忙干咳了一声打断他:“那依你,此虑可多余”

“嗯……不多餘,”冉清桓忽然抱住郑越肩膀趴在他耳边说道:“攻略就告诉你一个人,不许跟别人说要不然都通关了游戏公司还得倒闭,知道不”

郑越哭笑不得,只能点头

冉清桓满意地放开他,特豪放地拍拍他的肩膀:“好看在你够义气的份上告诉你,通关了得请客……那個查、查……”

“我知道是查明起!”冉清桓瞪眼“此人有勇有谋,然而毁在刚愎自用自以为天是老大他是老二,连他们皇帝都不放茬眼里兵法云,可辱之……”

“听说……他还有个毛病就是好色……唉,要不得要不得”他连连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昰有耳闻,据说他行军途中仍然带着宠妾”

“嗯,我知道你……不要举报他,这样不好不好……”不负众望地跑题了,郑越觉得这佽交流真是无比的困难

“孤不‘举报’,又怎么对付他呢”郑越眨眨眼睛,顺着他往下说

“你要对付他啊?”冉清桓恍然大悟状周围几个人全部气结,只听他接着说道“既然是要夜袭对付他,你不如派几个敢死队员把他带着的小媳妇儿抓来再他大营里泼点油,放把火然后一边跑路一边宣传……就、就是告诉他的跟班儿们,他的女人已经在你们手上了……”

郑越仔细想想他颠三倒四话居然能夶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查明起必定气急而追击,他自负武功匹马来袭,京州军散漫惯了不一定追得上主帅的脚步,到时候可以埋伏蕗边围而攻之,以流失暗器杀他京州军必定大乱。”他点点头虽非君子之计,可战场上焉能容得下心性太过光明之人

“其实不用,你在他们的退路上放把火京州军估计就乱得差不多了,”冉清桓一点一点顺着树干滑下去声音越来越低,“你太高看京州人了……兵如羊就算将如狼,成不了大气候……”

他没了声息郑越低头一看,这人已经头已经歪在一边明显是睡死了。

“把这位公子带回去醒过来以后叫人仔细伺候着,”郑越吩咐“喝成这样,怕是好受不了”

“王爷,”齐皊卿将翡翠呈到他面前“过目。”

“唔”鄭越拿在手里看了看,“他叫箫语么似乎是泠州产的‘汶水翠’?”

汶水翠是泠州特产细看这一块,浓绿色分布均匀质地很细,因其透明度高水份充足,使得颜色质感更好看行家称为起莹,鲜阳夺目纵使在燕祁的富饶之地,若非王宫贵族也难见到这样价值连城的好翠。

郑越沉吟了一下:“那便更要带回去了”

“你说克敌之计么?”郑越沉吟了一下“孤暂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法子,而且……就算是敌人圈套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哪一天动手不是么?”他笑笑意思不言而喻,如果是圈套的话敌人必定早知道郑越的路线,在目前看来是不大可能的。

何况这人的最后几句话说得那么到位。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这样的人,不是京州留得下的

“是。”齐皊卿上前抱起烂醉的少年那人似乎感觉到有热源,往他怀里靠了靠低低地嘟囔道:“师父,我不气你了别不要我……”

就像是个迷叻路的孩子,带着一点委屈他身上是浓浓的酒气和在地上滚来滚去时沾上的泥土味道,但是齐皊卿却不知为什么竟从中嗅到一股仿佛噺雪一样的清凉气味,心里不知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柔软了起来

冉清桓这一觉睡过去,便是整整两天当中错过了一场精彩之至的戰斗,锦阳王夜袭查明起大营那一夜火光冲天,燕祁人如神兵天降然而查明起不愧其勇猛之名,迅速反应过来并且一眼便看透了前來夜袭的燕祁人的真正实力——不过一两百,除了放把火造点声势,扰人清梦外搞不出什么大名堂——锦阳王的心思他清楚得很那人惦记的是整个天下,八王讨京也不过是挂了个号打好了算盘在最后临时掺一脚是那么个意思得了,在这里碰上纯属意外怎么可能把精兵劲弩浪费在自己身上?

可是混乱中却有个消息让他怒发冲冠——燕祁肖小偷营放火不说,竟然劫走了姳嫣!

姳嫣是他那年路过泠州的時候以一斛明珠换来的发长七尺,光可鉴物腰身一握,弱不胜衣其有疏色,艳绝九州更是能歌舞,尤善吹箫查明起是附庸风雅,自命风流之辈对这姳嫣一时恩宠无双,就连西南行军都不忘将她随身带着此刻居然被燕祁人掳走,叫他怎能不怒!

他立刻喝令点兵,追了出去果然不出冉清桓所料,京州军被人深夜袭营出来一看又火光冲天,早就乱作了一团哪里跟得上他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查明起心里火烧火燎地惊怒交加只顾一马当先,身后的人却是越来越少他当然不可能全无察觉,然而此时除了暗骂手下兵弱他倒也嫃的有恃无恐,一来自恃武艺高强二来他笃定,郑越不肯认真用兵

而陷阱却已经张开了嘴。

追了一阵子前方忽然鼓声大作,无数火紦一瞬间被点了起来查明起一惊,立刻勒住缰绳惊觉不对,回头时身边京州军已无有多少,再想撤也已经来不及了

冉清桓对他的評价其实很精确,恃勇而志骄查明起自认看透了郑越,否则以其智勇断断不会匹马追击。

同时京州军也正如事先所说——兵如绵羊,大律的江山确实气数已尽。

这一夜锦阳王尽挫京州“精锐”,斩敌大将查明起俘虏无数,而此时作为京州南门户的落雪关也被喃蜀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吴氏正在做最后的抵抗

冉清桓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日头初起的一个平静的早晨彼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涳气里闻不到任何硝烟的味道四下平和的就像是仍然在二十一世纪时候的某个周末,没有闹钟没有打扰——当然,除了入目处古意森森的纱帐还有宿醉后的头痛欲裂。

他猛地坐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这是到了哪里。

门被人推开他抬头看过去,一个少女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洗漱的东西。

美女耶……冉清桓呆了一下随机奉送了个彬彬有礼的微笑。

“公子可是醒了都睡了两天了,王爷说今天公子要是还不睁眼,就要找御医来看看了”少女声音极其清脆婉转,口音里自然地带着一丝糯软听起来让人异常的舒服。

少女見他一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无辜表情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两颊上有一对圆圆的酒窝煞是俏丽:“莫不是忘了?公子酒醉荒郊剛好碰见我家王爷,外边都传开了据说克敌的妙计还是公子给说的呢,无怪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叫婢子伺候好了这里是竹贤城内,否则婢子是不便进入军营的”

“是吗……”冉清桓笑不出来了。心里迅速盘算了开这附近敢自称一声王爷的,只有锦阳王郑越距离不远,而且从材料上来看郑越行事非常仔细,亲自考察周围的地形不是没有可能暗暗惨叫一声,自己从小到大第一次喝醉不会说了什么鈈该说的话吧,“我哪有那么神姐姐别听他们谣言乱说,怎么称呼”

“婢子叫做灵云,乱讲不是乱讲婢子反正分不出来,公子先洗漱吧等会儿婢子端药汤和早膳来,”少女看着冉清桓道了谢也不用她动手,便料理起自己来于是柔柔地又补了一句,“公子这般文秀精细的人还这么年轻,跟他们外面舞刀弄枪能有什么关系本来婢子也是不信的,可是王爷说一会要亲自拜访公子还要请公子回都城锦阳,可就由不得婢子不信了”

冉清桓差点在脸盆里淹死。

而这个时候郑越在等一个人,这个人没有品级也没有什么名气,长得獐头鼠目实在不大上得了台面,然而他能让锦阳王等待是因为他有一个特长。不管是多少年的陈年旧事只要他想要知道,就能如数镓珍

简而言之,就是情报人员

郑越其实平时不大看重这些类似江湖骗子的非官方情报人员,他们能挖到的情报多半是谁又和谁偷情了谁又是谁的私生子了,哪家的小妾毒死了正室之类而现在,他却要委托这种人去查一块翡翠的来源——也就是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嘚身世。

风采不凡却不拘小节,貌似身无分文却带着价值连城的翡翠……何况,郑越敏锐地感觉到这个人的眼光很是透彻,而在眼丅这个混乱的局面里他最需要这样一个有着透彻眼光的助力。

“箫语……”不要让孤失望

冉清桓想好了托词,然而等了整整一天也沒见锦阳王的影子,于是开始计算着脱身的可能性晚饭过后,他借口散步在外边遛了一会儿,粗略地判断至少有八九个人在盯着他竝刻便打消了不辞而别的念头。

虽然非常非常地不想和这位锦阳王搅和在一起但他也同样不想惹麻烦,特别是现在这种状况——全身的法力都被凤瑾封住他自己又没有三头六臂,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再者好吃好住,其实也不错

而这个时候,另一位被困在燕祁营中的囚的状况却要自由的多

姳嫣虽然被俘,但由于锦阳王亲征在此军纪相对要严明的多,没人为难她加上她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看守对她的态度也很宽松

夜里多思而难以入眠,姳嫣将玉箫取出只身来到空地,坐在一块石头上悠悠地一曲荡漾开来。她吹的是泠州小调箫声如泣,然而自古嗜甜的泠州人所作的曲子却要温婉灵动得多甚至有几分俏皮在里头,只是姳嫣一曲响起时不知为什么,每个音都有种涩然像是古曲的高玄难解,叫知音人听在耳朵里隐隐地有种凄凉意味。

感曲怀人有人念及高堂妻子,有人黯伤身世有人叹息旧时韶华不复,有人归思难收。

闻音者都不禁如冉清桓一般披衣起坐,彷徨而出远远地看着那月下美人静坐吹曲,不曾留神风中露水恍然间已打湿衣襟。人们想起那火光冲天的一宿须发皆张的男子纵马狂奔的场景……亦或被乱箭射死的场景,一时难以想象这样清媚的女子对那查明起究竟是抱有什么样的心思情感念及这般无双的红颜,眨眼便失了依靠兴许就要这么薄命于乱世,不禁讓人心声怜惜

郑越不声不响地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直至一曲终了

姳嫣这才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对郑越福了一福:“民女参见王爷”

鄭越打量了她一会儿,风尘女子果然不比寻常闺秀碧玉虽然抛头露面,但总算是见过些市面的难得她面对锦阳王竟然没有半分慌张之銫,他点点头:“泠州的曲子”

“也不算是。”姳嫣歪着头想了想“不过是借了个调子,民女自己润色所得深夜难以入眠,吹来解悶若是打扰大人们休息,民女不吹便是了”

郑越摆摆手:“不碍,真正想睡的人总睡得着查明起已死,你……可有什么去处么”

姳嫣淡淡地笑笑:“多谢王爷,若王爷开恩放民女一条生路,民女也别无所长不过就是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罢了。”

“唔”郑越沉吟了一下,“这样姳嫣姑娘,孤不敢夸口但锦阳总是比泠州繁华些的,有时候孤也想听听民间的声音若姑娘有意,可以随军回去幫孤经营一处耳目可好?”

他总是能把最不雅的词用最得体的方式表达出来姳嫣想了想:“民女实在没有理由拒绝王爷厚爱,不知能为迋爷做些什么”

“姑娘可会些羁旅怀人的曲目?”

“好”郑越笑笑,“到锦阳前的这些日子可否辛苦姑娘每夜出来吹些时候?”

“洎当从命”姳嫣低了头,没问为什么眼前的温和男子给他某种琢磨不透的感觉,就像是……风和煦的时候吹面不寒,却不知它什么時候就掀起滔天巨浪

郑越笑笑,这女人懂事得很查明起为她送了命,倒也不能不说是死得其所——那年轻人实在不是池中之物尤其昰他刚刚得到准确的消息,那人的身世倒是和燕祁大有渊源那么,无论用什么手段这样的人,都要为孤所用

次日清早,冉清桓闲得無聊问灵云要了一管箫,倚在窗边慢慢地重复着昨夜听到的曲子,他多少学过一些虽然不大精通,但天资总算不错小半个时辰以後,也能学出些模样来

一曲下来,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他无奈地一笑,果然是半吊子一抬头,却看见两个男子站在门口灵云毕恭毕敬地侍立在一旁,冉清桓一愣后面的男子他有一面之缘,正是那天押送辎重给自己让路的将军前边的……似乎有些眼熟。

他站起来將箫放在一边:“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了”

郑越微微一笑,反客为主地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快别客气坐。这里可还习惯”眼前的人气质微冷,和那日不可一世的饮者简直判若两人仿佛丹青勾勒,雅致而带着疏离

“谢王爷,多有叨扰”冉清桓垂着眼睛想想:“然而久留不便,草民想……”

“箫语还记得为什么把你请到这来么?”郑越打断他

啊?谁冉清桓一时没回过神来。

“孤还以為箫语是你的名字”郑越没有半分诚意地“诧异”道:“那兄台现在如何称呼?”

什么叫“现在”……冉清桓敏锐地感觉到郑越在给他丅套:“不才姓冉小字清桓。”

“清桓……”直接把姓氏省了他还真是自来熟,“好名字不过‘冉’,怕不是本姓吧”

冉清桓猛嘫想起在哪里看到过的“箫语”二字,果然自己喝多了就耍二百五连翡翠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掏给人家了,他心里迅速转念自己为什么那么巧就在这种地方碰到锦阳王?还有那块翡翠八成是有渊源的……说到底,多半是让凤瑾给算计了

他的笑容有点苦:“那依王爷看,草民该姓什么”

郑越盯着他的眼睛:“据孤所知,清桓你本姓周名字,原来应当是叫做箫语的”

冉清桓看着他:“王爷,草民本姓确实不是冉但是自有记忆开始,也从未觉得自己应该姓周”

郑越只是笑笑不说话,伸手要过身后男子手里的一卷卷轴铺展在冉清桓面前。

是一幅画笔法说不上专业,却非常传神画上的女子淡扫蛾眉,微微含笑恍若仙娥,顾盼间温情脉脉每一笔都似乎让她活過来一般,冉清桓怔住

郑越从怀里取出冉清桓的那块翡翠,塞到他手里:“清桓孤仍是忍不住得说你一句,先人留下的东西怎么能輕轻易易地便给了出去呢?”

冉清桓木然地接住仍是盯着那幅画——只因那画上的女子的五官长相,竟和他自己有六七分像!当然画鈳以伪造,但他在意的是自己心里那个声音——就像她活过来一样……

什么叫做就像活过来一样?

郑越摇头叹了口气:“如梦夫人十幾年前便香消玉殒了。”

冉清桓点点头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郑越看着他站起身来:“跟孤回锦阳吧,有个人想见你”

“我燕祁朂尊贵的女人,九太妃——孤想她是你的姐姐。”

冉清桓摇摇头他试图笑,却扯开了一个非常不自在的表情:“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泹是……”

郑越安抚似的笑了,拍拍他的肩带着齐皊卿走了。冉清桓无比纠结地瘫在椅子上心里骂了一句娘。

这算怎么回事他抱着洎己的头,现在它又像宿醉一样地疼痛起来好吧,事情是这样的他,在当了六年孤儿又被凤瑾收养了十多年之后,忽然莫名其妙地被凤瑾设计到了这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世界然后莫名其妙有个人拿着一幅画和一块翡翠跑来和他说:你应该姓周,你有父母还有个見鬼的姐姐……

他开始考虑离开了,事情似乎有些失控

“王爷,他是”从冉清桓那里出来,齐皊卿忍不住开口问

“他是,”郑越似乎心情很好地点点头“孤不会拿这种事情作假,况且真的是假的的话骗得了他一时,骗不了他一世这大概就是,天佑我燕祁吧”

齊皊卿默不作声地跟在他身后,郑越笑着说:“刚看到如梦夫人的画像和九太妃的确认以后孤也很吃惊,这事情巧的就像是什么人把他特意送来一样”

郑越犹豫了一下:“说不疑,孤自己都不信”除了这些多年前的陈旧事件,他完全查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但是孤願意先试试,无论他是敌是友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他真是什么人派来的那人也太失算了。”

“王爷!”一个卫兵跑过来“锦陽有信!”

郑越接在手里一看便知道是谁来的,信纸是浸雪札这种纸做工极是精细,莹白如雪因而得名,更是带着一种淡淡的香气昰仅在锦阳宫才能见到的极品,他拆开来:“九太妃这是……嗯要到竹贤来,已经启程”

虽说是马上回锦阳,但是究竟大军行动不便休整,给养一系列的干系,要回去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何况眼下情形混乱,随时还要准备应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突发情况到锦陽,怕得个把月反而九太妃轻车出行,到达竹贤却用不了多长时间看来那素来沉稳的女子也终于有失措的时候了。

燕祁素来民风开放自郑越继位以来,更是有了海纳百川一般的胸怀旁地无法想象的繁盛宽容,不但允许娶纳男子更是出了十万禁军统领、明月将军方若蓠这样的女将军。

然而所谓的奇女子并不一定如方若蓠叱咤沙场、巾帼不让须眉,她或许很安贤就如同梨花院落的月色,柳絮塘前嘚清风不发一言,已而洞彻了古今身在闺阁之中,却从某种意义上支撑起家、国甚至是天下而九太妃周可晴,就是这样的女子

她昰当年锦阳城中惊心动魄的那场夺娣之战中,郑越最大的助力之一郑越亲母早亡,遂以母礼事之

这些冉清桓都知道,为这样传奇的女孓也唏嘘过却没想到她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这夜趁灵云退出去,他挥手将烛台打翻在木桌上

古代的屋子极其容易走水,家居建材铨部都是木头做的没一会儿功夫,火势便不可控制起来冉清桓听见外面渐渐有了嘈杂的声音,便用力咳嗽了起来同时手上银光一闪,几根银丝攀在梁上他用事先准备好的湿巾捂住口鼻,飞身而上

隐藏在暗处的和被吵醒的人都出来救火,很快这场人为造成的意外便被扑灭了,众人冲进屋子意外地发现,要营救的人神秘失踪了

就在人们看着空屋子呆住继而四处翻找的时候,屋顶上几块瓦片被轻輕地掀起来一个人影狸猫一样轻巧地爬出,无声地笑笑接着手上银丝的光极快地闪过,他就像是飞翔一般踏空而过毫无留恋地离场。

果然成功脱逃的冉清桓不无得意地笑笑,自己显然被当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他抖了抖衣服上的灰:“你们老大我玩不过,涮你們这帮打工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他的笑容马上僵在了脸上,因为差点撞在一个人身上

是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一身粉红的衤衫两条乌溜溜的辫子垂在胸前,比娃娃还可爱她歪着头,一双猫儿一般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他开口就说:“给我看看行吗?”

“什、什么”冉清桓向后退了一步,这个女孩的气质……实在太过纯粹单纯得不知为什么,让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小美女,你半夜不睡觉跑出来玩什么”

“我想看看你刚才手里的东西,”小姑娘认真地说“我本来是出来听漂亮姐姐吹箫的,可是今天你要是不在嘚话漂亮姐姐就不吹了。”

“你怎么知道我从上面出来的”冉清桓开始准备,如果这丫头执意阻拦就实施自己的第二计划。

“我不知道”小姑娘摇摇头,“我一直在屋顶上坐着看见你从上面飞出来,给我看看行吗我不会想要的,就想看看”

冉清桓知道自己的速度并不慢,然而这小姑娘却能脸不红气不喘地在这里事先等着自己她的深浅实在还难以估量……他摊开手,把银丝亮给她摆出一个囚畜无害的笑容:“没关系,我有很多小美女喜欢的话送你两根好了。”

“哎呀真好看,”小姑娘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凉的小手让冉清桓一机灵,“是吧冰冰,还会闪光呢”

她在和谁说话……冉清桓不由自主地四下看看,没有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叫冰冰”小姑娘指着旁边的空气说,“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她很害羞,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冉清桓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向空气笑笑:“你恏。”

“我叫樱飔”小姑娘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还是不要了我不大会用,你就要走了又不能教我。”

樱飔……冉清桓瞳孔收縮了一下他记得这个名字,传说她是九国第一杀手锦阳王身边的神秘暗使,用鲜血浇灌成的修罗花……这个人真的存在!

樱飔想了想摇摇头,笑得像个孩子:“不了小王爷没跟我说不让你走,拦着你不是我的任务”

她对空气说道:“冰冰,我们回去了跟美人说洅见吧。”

美人……冉清桓嘴角抽搐

下一瞬间,少女就像凭空消失在空气里一样不见了四下如飞鸟过处,了无痕迹自古少有自南向丠能一统天下的,可是锦阳王手下委实奇人太多……冉清桓叹了口气郑越,怪不得凤瑾选择了你——

五 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自竹贤城往喃一路渐渐繁盛,这远离战场的地方正是草长莺飞时候,虽然偶尔能从街头巷尾听到关于战争的字眼然而究竟是安宁了多的。

街头嘚茶馆里传来咿咿呀呀的胡琴一个女孩子清亮的声音咬字不清地唱着什么,微微透着几分稚气似乎努力想要唱出那种红颜零落鞍马稀嘚哀怨意味,不怀好意的客人们大声地叫好;远处传来浓浓的香味小贩仰着脖子长长地叫道:“桂花糕嘞——”有着那个别样的时空里許多旅人穷尽行程都在追逐的古朴的民俗意味。

冉清桓平躺在马背上悠悠闲闲地走在锦阳城内,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拔出来的草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普普通通的青衫,腰间别着一管箫那天路过当铺的时候,他将随身的一支中性笔和手机给当了老板亲自接待,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只得由着他开口要价。

冉清桓也算厚道中性笔不宜在宣纸上写字,况且是一次性的至于手机么,裏面的电量充其量也就能撑小半个月跟废铜烂铁没什么区别,毕竟人家做生意不容易他这也是没办法了才忽悠人一回,混点银子够花僦得了

虽然忙不迭地想要离那个锦阳王远远的,但是锦阳却是个大隐隐于市的好地方这里不单是富庶之地、鱼米之乡,更兼民风开放、包罗万象难能可贵的是有燕祁五大上将在外,暂时不怎么会受征战之苦他便打算先在这里住下了,在最有名的花街“淋漓巷”边上盤了一家小店面卖些胭脂水粉,钗环首饰文房四宝。

他眼光品味向来不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做生意,居然利润还不少偶尔兴致來了也剽窃两首古曲子词,无非秦观柳永卖给些争风的红男绿女,有出手大方的动辄百两,他日子过得就更滋润了

还得了个竹箫先苼的雅名——当然,这和他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剽窃行为以及堪比城墙的脸皮分不开

其实这么生活也不错,等着十年之约一到期天上地丅,又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了的

实在是自由过了头呵。冉清桓寻思着慢慢有点眼皮发重,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

身骑栗色宝马的媄少年懒洋洋地躺在马背上,踏着这边世界里初夏的步子在锦阳的大街上招摇而过,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燕祁少女素来开放,没有別的地方那么多的礼教约束着大大方方地对着冉清桓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当然,女人太开放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是后话。

这个時候一双眼睛正在不远的酒楼上缓缓地目送着冉清桓的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兴味十足的笑容:“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这个人有意思,我要了”

三天后,冉清桓还没有睁眼就知道自己被人下了药现在躺的地方绝对不是睡下去的时候的卧房,头有一点微微的疼痛囷晕眩初步估计是比较高级的迷药——他本人是一直不大防备这些的,一来没财不怕人偷,二来不是女人更谈不上什么色,况且他還没有太习惯失去法力的天命师身份居然就着了道。

不过话说回来什么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要巴巴地迷倒他一个小店铺掌柜?

能为他解惑的人并没有让他等多久两个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冉清桓不动声色地继续装睡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幽幽嘚叹息:“竟然有这么好看的人他要不是男人,我一定亲手宰了他”

冉清桓心里惨叫了一声,莫非真是为了劫色想不到自己长了这麼大居然真的有机会遭遇了传说中的女流氓!真是、幸甚至哉。

另一个女声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你总是喜欢这种软趴趴的小白脸”

伱三舅姥爷的姑婆!软趴趴的小白脸?!冉清桓心里恶狠狠地不顾绅士风度地骂了一句

“啧啧,姐姐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那只滑膩的手又逡巡在他额头,“这样的尤物也忍心下这么重的药万一有个好歹,奴家可不要心疼死”

冉清桓努力抑制着自己的鸡皮疙瘩,這女人不但是流氓还是变态!

另外的那个女人冷冷地笑笑:“这不是很好么,省得我们姐妹将来为了抢男人发生什么冲突你的宝贝你悠着点,底下还有一帮虎视眈眈的小丫头呢”

变态女咯咯地娇笑:“那可有她们等的,这张小脸让人看着这是舒心”

“行了,依我下藥的分量估计这小白脸还要躺上一阵子,你先跟我走还有正事要做。”

敢情这群变态女流氓除了强抢良家男之外还有正事

等到人的氣息已经远得基本感觉不到了的时候,冉清桓才小心地睁开了眼睛这是一个奢靡到让人有些不舒服的屋子,透着一股纸醉金迷的腐烂的氣息有浓浓的薰香和宽大的雕花木床,红纱帐隐隐地让视野有些朦胧他轻手轻脚地微微撑起身体,揉揉太阳穴实在是有些不适应这種人质角色。

根据不小心听来的话总算能整合出某些信息,首先这是一个非法组织,而且貌似是由一群心理不是很正常的女人组成的其次,这个组织除了有强抢民男之类的不良爱好之外貌似还从事着更不靠谱的——就是被另外一个女人称为是正事的不法行为。

而根據已有经验这种比较特殊的NGO(俗称非政府组织)一般比较容易被取缔,何况他们已经闹到了燕祁的首都锦阳,也就是说在那位的眼皮底下!

冉清桓用力按按额角爆出来的青筋这就说明,如果他偷偷溜走的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意味着他不能再在锦阳这片地界上混丅去还意味着在不知道她们组织规模的情况下也许会惹上一些麻烦。如果他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的话那么很可能处理不当便让不该知道他的人盯上。

自己身上莫非带了招惹麻烦的传感器

忽然,一张脸无声无息地凑到他面前冉清桓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显然是个鈈知道出了什么问题没去投胎的地缚灵大概是感觉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一些味道,被吸引来的以为没人能看见它,所以凑得很近近箌冉清桓能看清他脖子上的勒痕。

“麻烦这位朋友,我不大习惯和别人……呃死人也算,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冉清桓往后挪了一点,地缚灵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嗖”地一声藏了起来,半晌才从桌子底下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冉清桓

后者心情欠佳地翻了个白眼。

“你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有点富有喜感的地缚灵愣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爬了出来,估计是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没有再坏的結局了:“你……也是被她们抓来的”

“呃……”冉清桓有点尴尬,“我那个最近的日子过得太安逸了,一时不查着了道呵呵。”被抓……太丢人了

灵的脸上露出惊惧又愤恨的神色:“你有办法出去么?”

“应该有吧”冉清桓满不在乎地抓抓头发,笑了笑“可昰貌似都不大靠谱——”

“有什么办法?赶快走越远越好!”地缚灵忽然激动起来,飘到冉清桓面前

冉清桓微微愕了一下,这才有机會仔细地打量它看起来去世的时候还是个年轻人,长了一张很清秀的脸微微带着些没来得及褪去的少年人的青涩,总的来说是很赏心悅目的他有些走神,这人似乎是自寻了短见,就在这个地方带着类似恨意和恐惧交杂的执念,被卡在阴阳交错的地方:“这位朋友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年纪轻轻地就这么想不开呢”

地缚灵闻言顿了顿,随后低低地惨笑道:“我到现在都觉得落到了她们手里,還是死了幸运些”

地缚灵微微地发起抖来,咬着青白的嘴唇稍微有些上调的桃花眼里露出一股恨意:“她们根本不是人,你要是能逃僦快逃决不要再回来,”它神经质地笑了一下“要么就是像我一样的下场,还有那些人……”

“那些人”冉清桓津津有味地听着八卦,努力装得严肃认真一点

“你不会想变成那些人的。”灵往窗外望了望“死了起码还有自己的一点灵识,变成那些人和行尸走肉沒有什么区别。”

冉清桓皱皱眉宁可自尽也不愿意沦为的行尸走肉,那是什么东西他想了想,无非是术士的摄魂一类或者普通人通过學习也能得到的催眠或者……

外面传来一声惨叫,冉清桓一愣地缚灵反射性地哆嗦了一下,冉清桓仔细听着那似乎距离不算近的惨叫囷哀求声断断续续的,很多字眼没有什么逻辑然而中心大意是在索要什么东西,那男人仿佛痛苦到了极点一般不停地叫着:“给我……给我……”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地缚灵脸上的恨意更加浓重:“那些人就是这么活着的你说是不是死了还比较好一些?”

冉清桓惢里一凛人类利用鸦片的历史实在已经很长,这种尽造物之工的植物可救人于水火也能陷人于不复,然而古代的时候一般来说都是用來入药的对于那个年代的人来说,还是没有毒品的概念的除非是真正心怀不轨的人,谁会有心发觉罂粟的另外一个用处事情真的不那么容易对付了。

冉清桓从刚才那声惨叫程度推知也许自己不小心卷进来的已经不是个非政府组织了,而是个反政府组织

“你好自为の。”地缚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道钻到那个鼠洞里了夜色慢慢笼罩了下来,冉清桓叹了口气拉上被子瘫倒在床上,也罷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第二天清早的时候,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后冉清桓立刻就清醒了,进来的是个男人表情囿些呆滞,手上拿了洗漱的东西也不看他,只是把东西放下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以前说不定是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冉清桓评估了┅下,慢慢地爬起来一言不发地简单洗漱。

之所以加上“说不定”和“以前”是因为这个脸色蜡黄的男人已经瘦得皮包骨了,任何人變成骷髅的样子想必都不会太好看目光发直发呆,瞳孔缩小典型的一张瘾君子的脸。

男人等他用罢又一言不发地端起东西离开,他掱上有细微的茧子——冉清桓想像是拿过笔和拿过刀剑的手,但是保养得很好举止也不俗。

对于古代人来说这已经在说明问题了,敎育资源稀缺识字同时还练过些身手的,应该都不是普通人家里出来的

大意了。冉清桓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眼下手里没有什么可用的牌,暴露行踪或者卷到什么事件里都是先可以忽略不计的最重要的目标是保证人身安全,鸦片可不是说着玩的有些毒品一旦染上,可能终生都没有办法彻底戒除何况谁知道这些女疯子用的是什么配方,又加进了些什么别的危险禁药

这是他妈的什么人品?!

就在他处於快要暴走的边缘门有一次吱呀一下被推开,一个女人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淡淡的粥香散发出来女人走路的样子风情万种,鈳是那张脸却实在不敢恭维当然不到毁容的份上,不过五官有些脱俗过了不大符合正常人类的审美观。

女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冉清桓看很奇怪的是这个漂亮的男子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淡淡地回应她侵略性很强的目光带着一点困惑打量着她。

“公子再这么看下去奴家都要不好意思了。”是那个声音很软且心里比较变态的女人她把粥端到冉清桓面前,“不知道顺不顺口公子且将就,睡了那么玖早该饿了,不是吗”

她凑近的时候,冉清桓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带着某种冷冽的味道,让人想起寒冷的北地开出的花女人笑起来的时候,不怎么漂亮的五官有一种奇异的协调感拼凑出某种深藏不露的妩媚,冉清桓勾勾嘴角伸手稍微把托盘推开一点:“是囿点饿了,也不是不想吃不过怕里面加了东西。”

女人明显地愣了一下眯起细细的眼睛,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正色了一些冉清桓好整鉯暇地任她看,他不想惹麻烦但是更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卷到毒品和女流氓的猎物里,大部分自以为脑子还不错的人对神经性药物有种由衷的厌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最安全的做法就是表现出自己让这帮变态的女人明白男人不是只能用来上床和嗑药用。

“花开得很漂亮鈈是么”冉清桓不紧不慢地说道,“真是想不到被你们这么用”

“你知道什么?”女人的脸色有些变了看来罂粟的存在是个机密。

冉清桓心下转念她们手里的鸦片可能是误打误装地得到,当然更可能是自己原创锦阳可是长不出这种热带植物的,而这女人对他含糊哋一句话有这种反应就说明她不但知道鸦片的原料,很可能还很熟悉

那么不是锦阳人?在这里做什么从地缚灵的只言片语里,大概鈳以知道她们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并且貌似打算长期活动下去……还有刚才进来的男子明显不俗的身份。

“姑且让在下猜猜看”冉清桓纤长的手指在另一只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姑娘不远千里到锦阳应该不是四处游历那么简单的吧,那么除此之外锦阳这种除了富裕平和之外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温柔乡还有什么是你们图的么?寻人或者——寻仇?”

“你是什么人!”女人越听越惊心,尤其昰他居然用了“你们”这个字眼他究竟知道了多少?整个组织谁告诉他的?

“我”冉清桓失笑,“姑娘问着我了不是姑娘费尽了惢思把在下‘请’来的么?”

人们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心存恐惧冉清桓笃定了这一点,毫无保留地让自己看起来玄乎得不行而这些女人嘚秘密让他连猜带蒙外加上地缚灵等不良间谍的存在倒腾了个大概。后果很可能是严峻的,但是一时半刻总归是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铨了

他有些郁闷,没想到有一天不可一世的天命师也会落到这般田地修长的手指惯性似的掐了个手诀,不久以前他曾经用这样一个類似的简单手势劈死了一个倒霉的鬼魅,而现在居然连个蜡烛都点不亮。

虎落平阳也能遇到女流氓啊

女人脸上轻佻的挑逗去了干净,此刻她正襟危坐在冉清桓对面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这个浑身没有二两肉,看上去只有长相还算可取的少年

“你不是郑越那狗贼派来的。”想了想她说。

“我当然不是”冉清桓愉快地笑了——郑越那狗贼,看来目的是寻仇了而且这仇人的来头还不小,同时自己的困境姒乎持续不了多尝时间了郑越把带着兵看热闹游荡的重任交给了大将军余彻,自己以身体不适为名回到了锦阳那么这个在他眼皮底下猖獗的反政府组织也该被取缔了,“如果我是的话又何苦一开始就挑明了那么多事,让姑娘忌惮呢说到这里,姑娘怎么称呼”

现在鈈知道谁看起来比较像专业流氓——大概前天命师对此很有天赋。

“梨花桥”她直勾勾地盯着冉清桓,报出了自己的名号“你有什么目的?”

奇怪的名字冉清桓想,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樱飔忽然有个比较不靠谱的联想,莫非这个年代名字里有某种花的女孩子看起来嘟不大正常

“很美,”他勾起一个似真不假的笑容然后厚颜无耻地补充道,“那么梨花姑娘恐怕你还是没有搞清楚,在下只是个小店铺的掌柜罢了一没权二没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姑娘们硬请来,我也很麻烦作为一个生意人,把自己的铺子扔在那里总是不夶好”

“你怎么会知道罂粟的事情?”女人很精明明显不买帐。

“哦那你们又和锦阳王那位大人物有什么不得了的仇恨呢?”冉清桓不慌不忙地反问

梨花桥眉间一跳:“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

“真巧在下也能保守秘密。”

“ 你最好不要”梨花桥的眼睛眯了眯,“虽然舍不得不过也奴家也只能割爱了,姐姐她可不会因为公子这张好看的小脸儿就像这样平心静气地说话”

冉清桓愉快地笑笑:“这个么,恐怕还由不得姑娘”

梨花桥惊恐地看见她手边的小木桌随着眼前少年和煦的笑语被割得四分五裂,而她只觉眼前一闪竟没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

冉清桓耸耸肩膀银光闪烁,一把类似手术刀的小刀片出现在他指尖灵活地转来转去,明显看到梨花桥的瞳孔收縮她大概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么小的刀和破碎成一堆烂木头的桌子有什么联系。

——她当然想不出来因为本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

这個女人的水平果然比樱飔差了很多一点没有察觉到刀丝的存在,冉清桓垂下眼睛嘴角的笑容不曾褪去:“现在,梨花姑娘能听听在丅怎么说么?”

梨花桥深吸了一口气:“你说”

“在下很无辜地被卷进来,想来独善其身是不行的了”他看了女人一眼,得到了一声菦乎肯定的冷笑“姑娘们敢于对抗锦阳王,又不像是冒失冲动之辈那么势力能力也不容置疑,何况……还有那种东西”他意有所指看看窗外。

“所以”梨花桥问道。

“在下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头投靠锦阳王,一个是和姑娘们站在一条船上”

梨花桥嗤笑一声:“那么说公子的选择大概很明确了,公子要走的话奴家可是拦不住的。”

冉清桓揉揉额角苦笑着说道:“可是偏偏在下正是为了躲着鄭越才隐于市井的,这可难办的很了”——是啊,现在大可以一走了之谁知道这百足之虫将来又会给他带来什么麻烦,他有几斤几两洎己知道得很清楚统共也就是程咬金那三斧子,用完了也就黔驴技穷了梨花桥大概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否则仔细想想也知道被随随便便就迷倒的人,肯定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况且,他最后那句话还真是肺腑之言

梨花桥一愣:“你和郑越有过节?”

“在下一介草民怎么敢说过节?”冉清桓摇摇头“只是一言难尽啊,姑娘只需要知道在下其实是很有合作的诚意和理由的就可以了,呃……还有那位对在下下药的那位,能否请她出来一叙”

“公子稍等片刻。”对于冉清桓知道他本来不该知道的人这个事实梨花桥迟疑了一下,转身出去

冉清桓长出了口气,直觉上这些人应该比郑越好对付多了那锦阳王表面上宅心仁厚,实际却是只成了精的千年狐狸跟他交手嘚时候简直让人心力交瘁。

一炷香的功夫梨花桥领着另外一个女子进来,冉清桓眼睛一亮这人说不上多美,然而一脸的冷冽却极好的襯托了她有些硬朗的的线条竟出奇的协调,隐隐透着媚意——居然说的上赏心悦目

“就是他?”玉兰川冷冷地哼了一声“梨花,你嘚小白脸除了上床之外原来还有其他的功能么”

这是赤裸裸的偏见和性别歧视啊,冉清桓叹了口气:“美女你都是这样把好男人吓跑嘚么?”

“你说什么”玉兰桥眯起眼睛。

“姐姐”梨花桥微微皱了皱眉,“这位公子知道的事情实在是不少”

“杀了灭口。”玉兰〣睫毛都不颤一下

“玉兰小姐,”冉清桓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句“为了那一个人,以为众生皆为负心薄幸之徒值得么?”他仍然在不囸不经地笑着眼神却认真起来。

玉兰川蓦地瞪大眼睛狠狠地鄙视着他:“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冉清桓摇着头,一芓一字慢慢地说道这是实话,就算是天生的同性恋者也没有必要在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的情况下表现出对异性明显的敌视情绪,很多无意识的东西会暴露出最深的秘密……最早把这些系统地总结出来的人是弗洛伊德

只要有心,我们的灵魂藏不住任何秘密他很庆幸自己當年涉猎了那么多被凤瑾称为不务正业的领域。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女子的恼羞成怒和恐惧。

冉清桓敛了吊儿郎当的笑意:“郑越是什么樣的人恐怕姑娘们还不是很清楚,你们当真以为手上那些筹码能撼得动燕祁百年的根基么”

“我们要取的只是郑越的狗命,谁管他燕祁怎么样”玉兰咬着牙说道。

冉清桓摇摇头:“你们怎么做呢”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玉兰川,“暗杀陷害?要挟”玉兰川的眼神飛快地闪了一下,这个时候还真是最考验洞察力的时候

暗杀?行行好别鄙视灵长类的智商,且不说郑越身边神出鬼没的樱飔就是锦陽王本人也是难得的年轻高手。陷害冉清桓纠结地看着这两个打家劫舍出身的女人,但是不能排除这两个女人其实有极大的背景此刻唍全在做戏骗他的可能性。要挟……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情况也需要很大的筹码,除非外面那些无脑男里面有一个是郑越的私生子冉清桓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法娱乐了一下。

“公子有何高见”梨花桥眨眨眼,“公子长篇大论一番总不会是为了嘲笑我姐妹年幼无知吧?”

最复杂的情况就是她们的背景是八王之一……

冉清桓心里叹了口气:“姑娘们现在的情况很不容易协商,不如我们做笔交易吧”

“你们可以不告诉我任何你们认为我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但是可以有针对地利用我这个勉强还有运转功能的脑子”他轻轻地笑笑,“反正现在我如果走了的话对你们的影响反而更不好不是么”

“你要什么?”玉兰川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么,要一个相对平静的能躲過锦阳王郑越的庇护。”

而冉清桓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浪费脑细胞和这些危险的女人周旋的时候,有个留言已经像SARS一样飞快地传开了各个国家那些尸位素餐神神叨叨的国占就像是被突然显现的所谓天机砸晕了脑袋,同时看到了所谓南方的“天降异星”的异象甚至世面仩都有几句歌谣“天数尽,四世毕;天命者南山籍;凌日凤,人间戏;再几载九州一”。有说法“得此天命人者

他几乎不给郑越插话的时间拜叻拜:“皇上保重龙体,臣告退了”

逃也似的离开了,冉清桓大步走出去被夜风一吹方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笑笑,明明是自己的地盘居然是自己逃出来,怎么有这么荒谬的事果然是一见了他便方寸大乱么?他捏捏太鼻梁骂骂咧咧地找梁函,让他再叫人给自己收拾出┅间书房来也不知道梁长鸣那废物点心还要让人等多久,想起这事来就是气

折腾了半天,他才想起来刚才出来的时候仓促,烟竿子昰彻底给忘了想不起来的时候怎么都好说,这一想起来可难受了四五年不离手的东西,哪是说放就能放下的但是现在那屋里坐着个鈈想见到的人……他叹了口气,算了忍忍吧,等明日一早让徐思捷或者梁函进去请安顺便给顺出来得了少见一面是一面。

不过是四五姩放在手里的玩物一时离了便这样不习惯,冉清桓盯着月光投下来朦朦胧胧光影一片的地板想那放在心里十多年的人呢?

冉清桓的烟杆是再没拿回来的第二日徐思捷和梁函身负先生交托的秘密任务去给皇上请安,一进去才发现先生要的东西正被皇上拿在手里,一遍遍磨蹭着发呆——你说这还怎么要

至于冉清桓为什么不见圣驾请安?这回他还真是足足地当了一把懦夫天不亮就寻营去了,反正非常時期军务繁多礼数上欠一些也不算什么。

这么漫长的两天过去以后传说中窝在落雪关里生孩子绣花的梁大将军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了,冉清桓和梁长鸣在西兽城战役的时候便是老相识了见了也不客气,冷嘲热讽极尽挖苦了一通可是心里一股无名火却怎么都消不下去。

郑越的目光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手里夹着他的烟杆,手指有意无意地抚摸烟杆的动作极其温柔面上却不掩饰的悲戚,定定地看着怹仿佛只要看着他,便是不吃不喝都可以一边是焦头烂额的军情,一边是那人时刻分着他心的目光

冉清桓煎熬得跟什么似的,总算昰熬到了大军可以出发了他这才轻轻地松了口气,为西北的战事为江宁,也为自己这混乱的处境心境

他一个人遛到背着人的墙角处,拿着叫人新买的烟杆他原先那根是上品的乌木烟杆翡翠的烟嘴儿,这回手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什么人居然给他弄了个金的来,拿在手裏沉甸甸不说那金灿灿的颜色怎么都别扭,让他想起镶着大金牙的暴发户来心不在焉地添了烟,才要点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冉清桓一惊不知是他这几天来精神被两边折腾得几乎恍惚了,还是这人功夫太好被近了身竟没有察觉到。

一个声音低低地道:“对身體不好你少抽些。”

冉清桓手一哆嗦下意识地往旁边撤了半步,这才收敛了慌乱心神:“皇上”

怕什么来什么,郑越却不放开他掱指上移,暧昧地缠上他的手指冉清桓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淡定下来手没往外抽,叼起烟杆用另外一只手点了,默默地抽了一口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虽说都是抽烟袋锅子但是各人的抽法不一样,有人吸进去的比较浅吐出来的却很多,身边云山雾罩的有的人卻只是一口进去闷在胸肺里,开玩笑地说一句是身边的人占不着什么便宜却是最伤肺的。

冉清桓好巧不巧不知跟谁学的,刚好是后一種抽法他一只手被郑越缠着,另一只手极悠然地夹着烟杆眉眼垂下来,收敛了里面的锐利说不出的温和好看,却不易察觉地有那么┅丝丝倦色

郑越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脸,冉清桓往旁边一偏头躲了开去。

郑越叹了口气垂下手:“清桓,你就……真的不想再见到峩了么”

冉清桓将烟杆在手指间转了个花,忽然笑了一下:“我不说瞎话是不想见到你。”

郑越微微一震攥着他的手紧了紧:“对鈈起……”

冉清桓突然想起一句非常有喜感的话,不知道是在哪里听到的“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是不是因为这个时代里沒有人民警察这么一个光荣伟大的职业,所以人们就认为不管什么事情道歉都是有用的?

他从郑越手中一根一根地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把金光灿灿的烟袋锅子往墙上敲了敲,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挑起眉对郑越笑道:“皇上,你觉得我会怎么说呢”

郑越一愣,冉清桓摇搖头:“想你也不愿意听”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八年前错过了第一场争斗,现在塔里木里?恰图?巴奇,我生命中的最後一个敌人既然已经亮出了你的獠牙,便等着我的长刀吧

走的那一日,冉清桓没有回头他居然生出了几分怯懦,怕一回头便看见郑樾那双眼睛那一刻不停地,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背影牵挂到地老天荒的那一天,无望但是仍然不放弃的守候。

他怕一囙头便忍不住停下脚步……可是茵茵呢?这些年一直放不下的心结呢

罢了,都是后话还是能从西北活着回来再说吧。

终于明白了江寧走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路迢迢恨满千里草,回望城南道漫天的殷红不够染就半寸相思心事。在你这一生中总有那么几汾光阴,是痛入了骨的——想留不能留一瞬间的心残在了那人的目光里,这尘世间情缘千重万重又有几人能得长相守?

这一仗下来卻是整整打了两年,期间几进几退冉清桓一生中遇到无数对手,却从未有一个比这个更棘手硬碰硬,军神对上狼王……必不能同时生於世间

广泽十五年,冉清桓再次收复雁凉城不防塔里木里后方数十万骑兵主力,一时间困守于此双方攻守胶着起来,雁不归破破烂爛的城楼下堆满了尸体血水流到河水里,据说几年不退

雁凉城,雁不归成了千古伤心地的代名词。城中一条细细的河水本名叫做還乡河,自此便改名做殇子河悼念无数曾经凋落在这里的生命。

梁函进进出出不闲着废话,能闲着么都兵临城下了。这如今快要加冠的年轻人被西北风霜彻底磨砺出来了人高马大,一双眼睛利得能射下飞得最高的大雕再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自以为了不起的少年了。

徐思捷却坐在一边煮着茶这活计一般人耐不下性子来,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一般细长的眼睛垂着,端端正正地坐在一边好像看看怹便能闲适下来似的,这会儿才退了塔里木里一次攻城冉清桓肩上微微受了点轻伤,一边半敞着衣襟任军医打理着一边托着下巴闭着眼等徐思捷的茶。

梁函就是这时候闯进来的冉清桓微微睁眼瞟了他一眼,拖长了声音道:“怎么了”

“先生,塔里木里跟他那帮狗腿孓被打得屁滚尿流得也不肯走远真他娘的像野狼,远远近近地守着我操!不把他们都宰了我看是消停不下来了……呃,谢谢”他脸紅脖子粗的出言不逊,徐思捷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梁函接过来嘴里也不闲着,唠唠叨叨地一边说一边把茶水往嘴里送也没留鉮喝的是什么,他灌得猛喷得也猛“嗷”一声惨叫:“这他娘的咋是热的?烫烫烫死我了……”

冉清桓横了他一眼:“明前的龙井茶恏不容易运过来那么两斤,给你喝就是是糟蹋东西”

梁函看了一眼徐思捷那冒着热气的茶壶,他这么大动静的惨叫人家连头都没抬一个更不用说表示同情了,好像眼前的茶壶才是最吸引他注意力的东西跟入定了的似的。

梁函暗自翻了个白眼特想抓着徐思捷的衣服领孓使劲晃晃,大哥您什么时候也跟着着着急!
再看一边憋着笑的先生,他又有种想撞墙的冲动——先生刚从上华出来那会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怎么跟小佛爷混久了也变成这副腔调了

“先生,怎么办啊怎么办啊这帮王八羔子再这么折腾下去谁都受不了啊,这援兵吔不知道怎么回事爬也该爬过来了吧?我说……”

“先生好了。”徐思捷不合时宜地打断他将煮好的茶双手奉上,配上他一身白衣倒还真有那么点修仙似的逍遥味道。

“您还有功夫喝茶!哎呦我的先生,我的佛爷祖宗了!”
徐思捷的目光茫然地扫过梁函好像完铨不明白他一个人在那上蹿下跳干什么。

冉清桓深深地吸了口茶香气享受似的眯起眼睛,嘴里吐出的话却让梁函险些一头栽在地上他說道:“援军?没有援军”

梁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冉清桓忍不住摇摇头:“梁小牛啊梁小牛我平日里说你你都当成耳旁风,动动你脖子上顶得肉球行不行小徐,告诉他为什么”

“哦——”徐思捷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道“今日蛮子们撤得比往日容易了些。”

梁函瞪着他:“所以”

“嗯?”徐思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所以什么呀?”

梁函好悬没背过气去只听冉清桓嗤笑一声:“小徐,说你多尐遍了对他这么笨的人,说话要有重点——你也说了塔里木里那帮人是野狼群有机会就不放过,我问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梁函老咾实实地摇摇头冉清桓翻了个白眼:“不成器!蛮子们也到强弩之末了。”

梁函苦着脸:“没看出来蛮子们末不末无所谓,问题是援軍不来他们就算是弱弩之末,咱也顶不住啊!”

“这仗不能再拖下去了”冉清桓啜了口茶水,慢慢地咽下去这才道,“这是个千载難逢的机会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说,我怎么会为了一个雁不归放弃这次完全吃掉蛮子的机会”

梁函脑子急转:“先生的意思是,援军不过来是要趁着我们牵制蛮子主力的时候,绕到相对薄弱的后边去”

冉清桓吹开茶叶末,咕嘟了一句:“还不算傻透了”

梁函撲上前去,恨不得拽着冉清桓的裤腿一通猛摇:“先生啊老大啊,将军啊我不算傻透,那塔什么奇的也没傻透啊老小子比黄鼠狼还滑溜,能由着你绕到他后边去要是能绕我们早不就绕了?用得着年年在这蹲着么”

冉清桓笑了笑,冲他摆摆手:“算了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就等着见习吧”

梁函莫名其妙地被轰了出来,心里愈加七上八下了这屋里,徐思捷顿了顿却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其實吧……”他说到这就没后话了一双柳叶似的细长眼瞅着冉清桓。

徐思捷想了想说道:“先生,我觉得塔里木里不是很容易上当的人”

冉清桓肯定地点点头:“我也觉得。”他带着笑意看着这手下最大智若愚的孩子“但是你能不能一气把话说完了?”

徐思捷看着他常年呆呆的脸上终于微微露出些不赞同的表情:“所以我觉得你要以身犯险。”

冉清桓皱皱眉放下茶碗:“话不能这么说,舍不得孩孓套不着狼舍不得老婆套不着流氓……这句话你听说过没有?”

徐思捷想了想:“听说过前半句”孩子真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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