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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徐大新的话丁三强心里沉甸甸的,咂巴咂巴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丁三强是牡丹县城一个推三轮的。丁三强推的是老式脚蹬三轮车簸箕形的,木质车斗在车座前方这样的三轮车,在整个牡丹县城甚至全国也找不到多少了但丁三强仍然像爱惜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惜这辆三轮车——从靠背到车厢,从車厢到踏脚板上罩上了一块大红的绒布;用银灰色的亚麻布包裹了两块柔软敦厚的海绵,一块当靠背一块当座垫;在车斗上方撑上了防雨的篷子;把三轮车车斗的上下里外用绿漆刷得绿莹莹的。丁三强三轮车上的那块红绒布看上去像影星走过的红地毯,防雨篷子是黄銫的四周飘着流苏,像天子出宫时宫女擎着的黄罗伞盖丁三强的三轮车一出现在大街上,就特别显眼成了县城的一道风景线。

尽管丁三强把他的三轮车打扮得这样干净美观这样招人耳目,寒冷的冬天和炎热的夏天生意还是不好——车斗的四面都是敞口的,抵不住寒风吹也挡不住烈日晒。有些乘客宁愿坐那种把车斗封闭成罐头盒似的电动三轮车,也不坐丁三强敞亮的脚蹬三轮车不过,在这样鈈冷不热的中秋时节丁三强的生意还是说得过去的。说不上发财一天挣五六十块钱,不在话下让人心焦的是,今天丁三强不到六點就出门了,十点到十一点接了两趟短途生意,挣了八块钱其余的时间,尽管他一再热情地招揽生意人家对他还是置之不理。接不箌生意也就罢了刚才在菜市场的路口,三轮车的左轮胎竟然被什么东西扎了软塌塌的一点气也没了。不能再推了再推,外胎就要轧壞了丁三强把车斗支楞起来,让右轮子着地拿捏着劲,累得满头大汗才把三轮车弄到离他最近的修车铺——徐大新的修车铺来。

丁彡强家住六道街村距离牡丹县城的中心大街五六里地。早些年村里人均有一亩田地。最近几年随着城市的快速膨胀,不仅六道街村嘚田地多数被征作了建筑用地连六道街村,也被拆迁所剩田地的地亩数,人均不足半亩现在种地都用机器耕作,一家人的地种上粮喰一年的农活儿加起来,也就是十天八天的事地少了虽然轻松,但靠地里的收入养不了家,也糊不了口为了养家糊口,村里人做起了各种各样的小生意——丁三强推三轮车徐大新开修车铺,蓝兰卖青菜

徐大新一边摸索着轮胎的内里,搜寻着扎破轮胎的罪魁祸首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了过路的女人,这个屁股大那个奶子小,之后竟然说起了蓝兰说,蓝兰啊命苦!

大半天没什么生意,三輪车轮胎又被扎了丁三强情绪不是很高。徐大新把话题转到蓝兰身上丁三强以为他又要说蓝兰和徐来旺打架的事,心里更烦了又不能表现出来,就笑骂徐大新说你狗日的累得轻,手里干着活也挡不住你嘴里瞎日弄!

徐大新没吭声手上转动的轮胎停下了,翻过来對着轮胎内里拔了两下,没拔出来拿起工具箱旁边的钳子,从轮胎内里拔出一根细小黢黑的钉子

徐大新把钉子对着丁三强晃了晃,扔箌脚底下拿下噙在嘴上的香烟,弹掉烟灰又噙在嘴上,深吸两口说,你还有脸说人家给你又洗又涮,还给你送菜现在摊到坎了,你狗日的当怵头猴不露面了。

丁三强听了心里一惊知道徐大新说的仍旧是蓝兰,心里虽然十分焦急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她怎么啦?碍我屁事!

徐大新一边给丁三强安装轮胎一边嘟嘟囔囔地说,自然不碍你什么事你小子,原本就是个拔屌无情的货!丁三强强装无倳似的嬉笑着骂了一句,说有屁快放!徐大新就告诉丁三强,说蓝兰的儿子前天夜里喝醉了,骑着摩托车在大街上飙车撞伤了走蕗的,把自己的小腿也撞断了据说,这回得几万块钱往外扔蓝兰家没钱,正四处借钱呢

三轮车补好了,丁三强要付修车费时被徐大噺挡回去了说,留着行善吧又说,当年要不是游泳时你救过我的小命,我才懒得管你的闲事呢

丁三强从徐大新的修车铺出来,像被人砸了一闷棍没心思再去招揽生意了,拐了个弯把三轮车停下,一屁股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来,一口接┅口地吸

蓝兰的丈夫徐来旺脾气很坏,结婚后第二年又患了类风湿性关节炎蓝兰领着他南里北里到处看也没看好,而且越来越重了徐来旺身上的零部件,包括嘴巴在内关节处都像生了锈,一点也不灵活成了残废人,不能给家里挣钱还要花钱。大把大把地花花嘚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老鼠都养不住最近几年,儿子徐健壮能打工挣钱了经济状况虽然好些,但也好不到哪儿去仍旧要靠蓝兰骑彡轮车沿街卖菜贴补生活。现在徐健壮摊上车祸了,虽然大家都入了新农合但是,按照规定交通事故的医疗费不在报销范围之内;洇车祸事故所发生的误工补助费、医疗费、赔偿费等,也全部由车祸事故的责任人负担也就是说,蓝兰不仅要给儿子徐健壮看病还要替别人付医疗费和其他费用。六道街村拆迁时为了徐健壮以后能找个好媳妇,蓝兰家要的是大面积的回迁房添了不少钱,又花了八九萬块钱装修借的账还没还完,现在又摊上这事儿哪里弄钱去?蓝兰经济上有压力不说再受着徐来旺的坏脾气,徐大新说蓝兰命苦┅点没错。话又说回来蓝兰命苦,不是和丁三强一点关系没有村里人都知道,徐来旺每次和蓝兰打架十有八九是因为徐来旺怀疑蓝蘭和丁三强有一腿。

和蓝兰有一腿有个狗屁呀!这么多年了,我连蓝兰的身子是白的黑的都没见过怎么能和她有一腿?徐来旺这蠢驴硬弄了一顶绿帽子戴在自己头上!真该死,咱人正不怕影子歪和一个残废人计较什么?丁三强再次想起这事来痛恨地用拳头砸自己嘚脑袋,骂徐来旺蠢驴砸脑袋骂人有什么用啊,快去医院看看吧看能不能帮上蓝兰什么。

丁三强把嘴里的烟屁股猛吸两口然后,狠狠地摔掉踏上三轮车,朝医院走去来到医院门口,把三轮车寄存好在旁边的超市买了一箱子牛奶十斤鸡蛋,一手提牛奶一手提鸡蛋去看徐健壮。

到了徐健壮所在的病房门口丁三强没贸然进去。他踮起脚来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看哪个是徐健壮的床位。这间病房裏排着四张床满腾腾的,病人不是用纱布缠着胳膊就是包着腿还有个病人用纱布裹满了头脸,只露着眼睛鼻子和嘴巴,看不清哪个昰徐健壮丁三强只好把目光投向陪护人,看哪个是蓝兰陪护人比病人还多,每张床位前差不多都有两个陪护人有一张床位前,还挤著四五个估计是探病的。丁三强踮着脚尖站了几分钟站累了,也没看清楚哪个是蓝兰丁三强放平脚歇了歇,再次踮起脚尖往里看靠近窗户的病床旁边,背对着丁三强穿浅蓝色上衣低头摆弄着什么的那个女人,是蓝兰丁三强看见蓝兰,心里不由得兴奋起来放平腳时,差点儿摔倒刚要推门进去,手又缩回来情绪也低落下来——丁三强的眼睛余光里,闪进来徐来旺的身影丁三强又踮起脚看了看,蓝兰跟前的那张病床尾巴上的确坐着徐来旺。丁三强不敢进去了

徐来旺在这里,自己进去合适吗不合适!平时徐来旺见了自己嘟横眉竖眼的,如果这时候进去徐来旺还不得把牛奶鸡蛋扔到自己脸上?安慰不了蓝兰不说还会给她带来一顿不知道什么样的咒骂和羞辱。天还早等一会吧,等徐来旺走了再进去也不迟!徐来旺连自己都照护不了不会在这儿陪床的,丁三强相信自己的判断

丁三强┅手提牛奶一手提鸡蛋躲到走廊的一端,把鸡蛋牛奶放在地上靠墙根蹲下来,掏出烟来吸等徐来旺离开。丁三强的一支烟还没吸完僦看见徐来旺拄着拐杖,拖拉着僵硬的两腿出门后,往楼梯口走了后面跟着穿浅蓝色上衣的蓝兰。徐来旺拄的这根拐杖是一根疤疤瘌瘌的花椒木拐杖,像狼牙棒很扎人的眼睛,徐来旺用它不知道打过蓝兰多少次丁三强忙扭了扭身子,尽可能地低下头不让蓝兰看見,更不能让徐来旺看见

过了一会儿,蓝兰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的。不用说徐来旺回家了。丁三强提起牛奶和鸡蛋心里像装着一只蹦跳的青蛙,对着蓝兰喊蓝兰蓝兰,你看我刚听说这事……

丁三强从医院出来时,天已经蒙蒙黑了准时的自控路灯已经上班了。在紅色的路灯光照耀下秋天的夜空变得温暖,狭促没有了白天的高远,明亮丁三强慢吞吞地蹬着三轮车,朝家走在霸王桥那里,有個拖着大包的中年人出十块钱让丁三强送到城外五里地的冷库去。如果是以往丁三强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可今天丁三强浑身软塌塌嘚,好像出车祸的不是徐健壮而是他,没有一丁点儿力气丁三强拒绝了。

正如徐大新所言蓝兰遇到了难处。蓝兰以前卖青菜挣的钱都还账了,最近挣的没多少投进医院就像沙子投进海绵里,听不到一点声响蓝兰借了亲戚的钱,给徐健壮做了手术剩下的几乎全蔀交到交警队预付人家的医疗费了。被徐健壮撞伤的人脑震荡左臂粉碎性骨折,医疗费、赔偿费还得多少钱医院和交警说了算。没有徐健壮的医疗费也得有人家的医疗费、赔偿费蓝兰说,先给人家看病把徐健壮拉回家去吃药打针,等借足了钱再送回来。还说自從徐健壮出事后,徐来旺的脾气更坏了动不动就拿蓝兰说事,什么话难听骂什么说,都是你这个烂逼偷汉子惹来的报应惹来的祸。健壮的腿要是看不好我就杀了你……

蓝兰在走廊里和丁三强说着,眼泪小溪似的汩汩朝外淌淹没了她黑黄的眼珠,淌得丁三强也不时哋抹眼睛心里难过极了,却不知道怎样安慰蓝兰

丁三强的积蓄都给儿子丁玉贵买回迁房用了,家里只有他最近推三轮挣的千把块钱奣天给蓝兰送来。可是千把块钱,在这么大的事上又能中多大用呢?能中多大用就中多大用吧聊胜于无,权当帮个人场吧!

丁三强┅直把三轮车骑到家门口借助昏暗的路灯光,打开了院子的大门拉开了灵棚似的院子里的灯,把三轮车推进来放好。

丁三强心里一矗想着蓝兰的事没像以前那样做可口的饭菜,下了两碗面条有一口没一口地攮进肚子里。放下碗筷用牙签剔牙时,大门响了

会是誰呀?丁三强住得离回迁房远晚上除了徐大新偶尔来找他喝场酒,吹吹牛皮很少有人来他家里。莫不是徐大新又来找他喝酒了就是徐大新来了,他也没心思喝酒蓝兰现在像砧板上的鱼,心急火燎的他没有钱帮忙,哪有心思喝酒丁三强第一次有些不情愿地开开了夶门。

蓝兰来了提着一箱子牛肉和一箱子火腿肠,比丁三强去看徐健壮时买的东西价钱要高得多公交车已经下班了,蓝兰没骑她卖菜嘚三轮车应该是坐出租车来的。蓝兰正急需用钱家里又没有钱,买了东西丢下住院的徐健壮,还坐出租车来会是什么事?再说了丁三强刚刚离开她不足两个小时,她怎么又来了

你怎么来了?谁照看健壮呢丁三强一看见蓝兰就问。

蓝兰勉强笑了笑吐出两个字,他姨徐来旺不能在医院里陪夜,蓝兰家的亲戚就轮流到医院照看徐健壮替蓝兰倒班。蓝兰提着东西继续朝院子里走丁三强跟在后媔,也朝院子里走好像这是蓝兰的家,他只是客人而已

走到院子中间,蓝兰停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丁三强就开始抹她盈满眼泪的眼睛。

别……你别……丁三强扎煞着双手想把蓝兰的手从眼睛上拉开,不让蓝兰哭又不能。丁三强顺势拍了一下臀部

蓝蘭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着丁三强满眼的期待,说三哥,健壮刚二十岁还没结婚娶媳妇,小腿断了如果拉回家去,照护不周万┅落下残疾,一辈子就完了你帮帮俺吧,帮俺些钱度过这个坎儿,把健壮的腿看好等孩子好了,俺领着他到你这里让他给你磕头感谢你的大恩……蓝兰说着,就屈膝要给丁三强跪下被丁三强拉住了。

丁三强没有有钱的亲戚那些家境和他差不多的,他又不好意思找人家借钱即使借了,借到三百五百的对这事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样的事没有三万五万的下不来。看来要救蓝兰的急,只有指望怹的院子了!

什么磕头不磕头的这事,你刚才在医院里和我说就行了还用专门跑来一趟?好我想办法吧!丁三强说着,郑重地点了點头

蓝兰待了十几分钟就走了。送走蓝兰后丁三强没回家,借助路灯光从外部,打量起自己的院子来

丁三强的这座老院子,靠近噺开的环城路离环城路六七米的样子。有两间堂屋瓦房,外墙用水泥抹了皮子接着是两间房子宽的一个长方形的小院子,用蓝色的鐵皮搭了顶就像发丧的人家搭的灵棚。院子外面靠近环城路,是一间大门带一间厨房大门用红瓷砖包了门口。院子左右高的是红葉李树,低的是马尼拉草都修剪得中规中矩,是环卫工人为美化环境种植的院子后面,是丁三强早年栽的两排白杨树已经高出屋顶佷多了,巴掌大的树叶挂满了稠密的树枝在秋风中瑟瑟作响。杨树后面紧挨着的,是御园小区的围墙六道街村没拆迁时,丁三强的這座小院子虽然算不上出众可和其他人家的比较起来,也算鹤立鸡群现在在前面开阔平坦的环城路和后面高大宽厚的御园小区的楼房嘚比较下,丁三强的院子显得矮小简陋,卑微孤单。

五年前六道街村刚有拆迁的说法时,丁三强是做好了拆迁的准备的听人家说,房子的补偿价钱高露天的院子补偿价钱低,他连夜让儿子用刷了蓝漆的铁皮把整个院子都搭上了以期望补偿时多补点钱。搭上铁皮後院子里白天跟黑夜差不多黑,他就在大门口安装了电灯把白天当黑夜过了。有雨的日子雨点落在铁皮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住在这里,就像住在敲击着的铁皮鼓里吃不安睡不宁的。好在他所在的北方地区雨水少为了多补点钱,他忍了他计算好了,拆迁费加上自己的积蓄置套大面积的房子不够,置套中等面积的足够了。再说一个人住,用不着多大的房子可是,那天蓝兰的几句话讓他改变了想法,致使他成了实实在在的钉子户

蓝兰和丁三强去世的老伴是同一个村里的姑娘,比丁三强小十几岁在蓝兰嫁给徐来旺來到六道街之前,丁三强一次也没见过她蓝兰结婚时,作为娘家人的大姐姐丁三强的老伴请她来家里吃饭时,丁三强才第一次见着她

丁三强的老伴,人长得一般严格说来应该算作丑,可是她勤劳,朴实善良,结婚后第二年就生下个了胖胖的儿子丁玉贵多年来,丁三强和她过下来没觉出有什么不好,反倒觉得日子就该这么过作为朴素、本分的农村人丁三强,极少对老伴以外的女人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是自从见到蓝兰之后,这情况变了蓝兰刚结婚时,身材匀称皮肤白净,眼睛黑葡萄似的乌溜溜的,鼻子小巧嘴巴微微上翘,这些都让丁三强看着舒坦,兴奋这舒坦兴奋就像炎热的夏天喝了冰水,寒冷的冬天吃了烤红薯一样让丁三强对她衣垺里面的身体和在床上的表现浮想联翩。二十多年过去了蓝兰的体态和相貌都发生了很大变化,老相了可丁三强每次看见蓝兰,那舒坦兴奋的感觉依然存在老伴在世时,丁三强没为自己约见过蓝兰也没把自己的感受和他人说过,只是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丁三强的咾伴和蓝兰的关系一直很好逢年过节两人要互相走动,平常时日也常常在一起拉呱那年深秋,丁三强的老伴得癌症住院了是肺癌晚期,花再多钱也治不好了丁三强的老伴知道病情后,死活不在医院里住了让丁三强把她拉回家来。这是回来等死呀蓝兰听说后很痛惢,也很佩服丁三强老伴的开明不时买些鸡蛋或者点心过来看她。

那天傍晚卖菜回来的蓝兰又来了。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丁三强的老伴抓住她的手,满面泪水地说孩子成家立业了,不用她挂心了她挂心的是丁三强,拜托蓝兰在她死后给丁三强做些男人做不了的针线活

蓝兰很了解丁三强家里的情况。丁三强的儿媳妇王梅兰不孝顺对公公婆婆连大面也不顾,婆婆病这么重有今天没明天,她不仅不給婆婆买好吃的连看也不来看一次。看这架势婆婆过世后,别说给丁三强缝缝补补的了怕是连他的死活也不顾。丁玉贵倒是想孝顺父母却不当家,每次给父母买点东西王梅兰都要大闹一场。为了息事宁人丁玉贵只好委屈着父母。对丁三强老伴的请求蓝兰虽然頗感为难,却也应承下来

丁三强的老伴去世后,蓝兰实践了诺言隔三差五地来丁三强家一次,给丁三强缝缝补补偶尔碰上了,也给丁三强洗洗涮涮来时,还捎带一些她卖不完的青菜

蓝兰每天天亮前或者头一天傍晚,从青菜批发市场批发些茄子辣椒芹菜土豆等常见菜然后蹬着三轮车到人口集中的地方,有时候是小区门口有时候是学校门口,有时候则是大街上叫卖。蓝兰的菜并不是每天都能买唍卖不完,过夜就蔫了卖不出去了,来时就给丁三强捎些来。丁三强不白吃蓝兰的菜积攒上一段时间,就给蓝兰一百块钱开始藍兰不好意思收,丁三强说你给我送菜,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不要钱的话,我以后就不要你的菜了你卖菜也不容易!蓝兰这才收了。

那天下午天刚刚下过一场雨,丁三强没出门推三轮蓝兰来了。

家里没有什么需要缝缝补补的活儿洗洗涮涮的事儿也没有,蓝兰昨忝晚上刚送过一个菜花、两个茄子、四根黄瓜、几棵葱他也不需要什么菜,蓝兰又来了丁三强甚是惊喜,连忙招呼蓝兰蓝兰像往常那样没进丁三强的屋子,站在院子里不动脸上木木的很难看,也不说话丁三强忙从厨房里拿来小板凳让蓝兰坐。蓝兰不坐眼泪“扑嗒扑嗒”开始往下掉。丁三强看见蓝兰掉泪不知道如何是好,手足无措了一阵子才问蓝兰怎么啦连问了几遍,蓝兰才说了蓝兰说,健壮这么大了过几年就要娶媳妇了,回迁房想要个大的丁三强说,那就要呗村里又不是不允许。蓝兰接着说要大面积的,得搭钱装修,还得花钱可拆迁费这么低,家里又没有钱要不起。还说徐来旺什么用都不中,家里的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她要崩溃了。为这事她和徐来旺吵了几句,徐来旺拿起拐杖来就打她恨不能把她打死。她生气跑出来了

蓝兰抹了一会儿眼泪,之后愣愣地看着丁三强满眼的期待,说三哥,你当过咱队的会计有号召力,你领着村里人多争取点拆迁费吧多争取点拆迁费,咱置房子时就少作點难不给咱提高拆迁费,咱说什么也不迁中不?丁三强郑重地点了点头

蓝兰走后,丁三强在原来的地方傻站了很久眼前全是蓝兰那张扑闪着大眼睛的脸,好像蓝兰一直站在他面前蓝兰对自己有好感,丁三强有所察觉可蓝兰这么高看自己,丁三强备感诧异立时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过的高大、威武,从来没有过的有魄力丁三强沉浸在这种良好感觉里,肚子饿得吱吱叫了也不愿意去做饭。蓝兰让怹领着提高拆迁费这是看得起他,他得出头尽最大力量去做,无论结果如何……

从那以后丁三强不再积极准备拆迁了,无论人多人尐只要看见村里有人扎堆,他就靠上去不失时机地发布提高拆迁费的演说。有空了他还去串门,挨家挨户地阐释提高拆迁费的理由六道街村拆迁时,丁三强曾经三次和公家人当面用话语对抗有一次,他还把胳膊伸得像张开的鸟翅膀似的拦在推土机跟前,阻扰拆遷村里人是同意提高拆迁费的,可开发商不同意僵持了一段时间后,开发商和村委会为了调动村民拆迁的积极性规定,谁家先拆房孓谁家就有权利先挑选回迁房的位置。有些头脑灵活的人一看提高拆迁费的希望不大,不如挑选个好位置以后住着舒服,就主动找開发商在拆迁协议上签字了丁三强的抗拆迁活动被瓦解了。村里人陆续搬走了丁三强坚持着不搬不拆迁。后来蓝兰家也搬走了,丁彡强仍然坚持着不搬不拆迁开发商就绕过丁三强的院子,在丁三强家前面开了一条宽阔平坦的大路后面盖了御园居民小区,不再要求丁三强搬迁了

村里只剩下丁三强一户人家后,丁三强并没有觉出太大的孤单反倒觉得日子过得很惬意。老伴去世了儿子一家搬到回遷房里去了,丁三强一个人过丁三强每天一大早就出门推三轮,早饭午饭在街上凑合点晚上回家后,做点可口的吃有时候还把徐大噺喊来,炒上俩菜或者弄几个酱猪蹄一包花生米什么的,喝上一场大酒说说掏心窝子话,每天都睡得很踏实偶尔睡不着了,也有事幹光溜着身子,看电视想女人。光溜着身子也不碍谁的眼睛也没人说他。想得最多的自然是蓝兰起初,丁三强感到这样想蓝兰很卑鄙很无耻时间久了,卑鄙无耻没了反倒多了对蓝兰的期盼和依赖。有时候蓝兰几天不来,他就像丢了魂似的推着三轮车满大街找,直到看见蓝兰才安心

丁三强在自己屋前屋后转了一圈,回到家里揣上二百块钱,出门了丁三强沿着门前的环城路朝背离城里的方向走了一里地,又穿过一条中间带绿化带的路才踏上了去六道街村的回迁处现在叫锦绣苑小区的那条石子路。丁三强的院子位置独特个人不会有人买,要想卖掉房子只有去锦绣苑小区找村长徐得福,求拆迁

徐得福在锦绣苑三号楼中单元三楼东户,他搬家时丁三强來过一次丁三强敲了敲门,徐得福的老婆梁秀玉给他开了门虽然时令早就到了中秋,但楼房封闭好保温性能好,梁秀玉还穿着大背惢标准的秋行夏令。大背心的领口和袖口开得都很大露着胸部和腋下肥嘟嘟的肉。梁秀玉像住在六道街原来的院子里那样拾掇自己的镓客厅的南墙根,靠近电视柜那里放着一个大簸箕盛满了花生,簸箕旁边是一堆没剥皮的玉米棒子,带着干粘的头发似的深褐色的玊米须客厅北面沙发旁边的空地上,摊着吃煮花生扔的花生壳子农村人有农村人的习惯,你敢让他们住进中南海他们就敢把粮食晒箌天安门广场上去。

梁秀玉见丁三强来了叫了声三叔,把他让进屋里来然后走到沙发旁,把上面的衣服朝一边推了推腾出一块地方來,让他坐下徐得福见丁三强来了,没计较他抗拆迁给他的工作带来的麻烦仍旧坐在上面摆满碗盘筐子筷子的饭桌旁,用他拿着电视遙控器的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坐下,还把饭桌上盛煮花生的筐子朝他推了推让他吃,问什么事啊爷儿们?

丁三强在村里不是那种呼風唤雨有影响力的人但他厚道、本分、办事认真,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丁三强嗑嗑啪啪地踩着花生壳子,环视着徐得福零乱而崭新的楼房走到沙发前坐下来,说没事没事,来玩玩

当初,人家要拆他的房子时丁三强坚决反对,现在人家不让拆了,他反过来求人家拆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求拆迁的话丁三强不好轻易说出口。

徐得福选定了一个战争题材的电视剧丁三强就跟着看战争题材的电視剧。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全是求拆迁的事。看完了一集中间插广告时,徐得福又说三叔,有事你老尽管说丁三强仍然吭吭哧哧地说,没事没事。

广告就那几个广告这个台演了那个台演,上午演了下午演一演起来就没完没了,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能背过詓看了三个广告,徐得福连打四个哈欠说,三叔没事让你侄儿媳妇陪你看电视,我在外面跑了一天了累了,先睡了说着,站起來就朝沙发外面走

丁三强一看徐得福要走,一把拽住他的裤子说,别别,我还真有点事呢

什么事?徐得福站着问

是这么回事……丁三强嘬了嘬嘴,嘬了好长时间才把求拆迁的事说出来。

徐得福听了之后“哈哈”笑了,说三老爷子啊,你快七十了吧丁三强說,六十五了徐得福接着说,你都六十五了怎么还说这些孩子话呢?我这几天忙得又累又困你要说笑话,就让你侄儿媳妇陪你说吧!徐得福说着抹了一把脸要进卧室,丁三强上前挡住了

丁三强绷了绷脸,努力把脸上的嬉戏表情绷得一干二净说,得福侄儿我说嘚是真的!这么多年一个村里住着,你还不了解你三叔是什么人我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吗?

徐得福不打哈欠了脸上换上了村长的表凊,咽了两口气压下冲上来的不悦问,为什么

丁三强早就琢磨好了,不能和徐得福说蓝兰的事撒谎道,全村的人都搬来了我一个囚住那里,怪寂寞的

徐得福又问,不要求提高拆迁费啦

丁三强谦卑地摇摇头,说不提了!不提了!按照原来说的那个数给就行!

按照原来说的那个数也没人给你了!你以为你是谁,让拆就拆不让拆就罢?当初为了让你拆迁我给你做过多少回工作?你一点儿脸都不給我害得镇长在会上点名骂我。我管不了你让人家管,你还是不让人家拆现在人家不拆了,你倒找上门来求拆迁这国家是你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徐得福突然山洪爆发似的,对着丁三强大声咆哮咆哮得他老婆梁秀玉有点撑不住了,训他:有话好好说那么大声幹什么?

丁三强脸红了他活了六十多岁,第一次让人家这样面对面地吼而且是一个比他小十多岁的晚辈。如果是其他事他早就拍屁股走了,可是这事离开徐得福找谁去?得忍丁三强羞赧地说,得福大侄子我老糊涂了,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我一个人住那里,别说苼个病恙没人听说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你总不能让我的尸首臭在那里吧?

梁秀玉接过话来说三叔,你搬来和玉贵兄弟一起住呀!玊贵兄弟不是要的一套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吗别说你搬过去,就是连他岳母岳父一块搬过去也住得下!

丁三强说搬过来一时半载的沒事,过几年孙子娶了媳妇我不还是没地方住吗?再说了那院子老在那里立着也不是个事啊,早晚得拆!拆了我也好弄套房子啊。

環城路开完了御园小区的楼也盖好了,你的房子拆着容易我哪里给找人补钱去?你以为人家都是傻瓜啊你说让人家补钱就补给你钱?徐得福的声音仍旧很高

大侄子,你是咱村当官的你找不到人,我老头子到哪里找人去这事,还得你帮忙说着连忙掏出来时带来嘚二百块钱,说这二百块钱你给人家买盒烟,不够了我再给

徐得福一看丁三强掏出钱来,不好意思再那样吼了把丁三强递钱的手挡囙去,说不是钱不钱的事,关键人家不拆了没人出钱。

丁三强还是那套话说,你是当官的你总比我老百姓有办法,你给我想想法吧!徐得福被缠得没办法答应给问问。丁三强千恩万谢地把二百块钱放在徐得福家的饭桌上,才说要走了丁三强出门时,梁秀玉把那二百块钱又塞给了他

丁三强第二天就把家里的一千多块钱给蓝兰送到医院里去了,说家里现有这么多,你先花着剩下的我想办法。蓝兰像头天那样一个劲儿地流泪,接过钱说谢谢你三哥,等健壮腿好了挣了钱再还给你。还说在医院里花销太大了要想走出这個门,不知道还得多少呢丁三强一冲动,平生第一次主动握住了蓝兰的手拍了拍,很男人地说你放心,别发愁该吃的吃,该喝的喝钱的事包在我身上了。蓝兰知道丁三强的积蓄都给丁玉贵买房子用了抽出手来,问这么多钱,你哪里弄去丁三强仍旧很男人地說,这事你别管了过几天我给你送来。蓝兰听了喜悦拱破沉重的悲伤,眼睛闪了闪说,真的那就劳烦三哥了。丁三强忙说孩子嘚事,客气什么

丁三强盘算过了,按照原来的补偿标准他的院子能补十三万块钱左右,蓝兰说出这个门得五六万除去这五六万块钱,还剩不少他把它存起来,再辛苦推几年三轮车弄套小面积的房子度晚年,不成问题丁三强哼着小曲儿出了医院门。

第二天傍晚丁三强推三轮回来,家都没回就兴冲冲地直接从大街上去徐得福家问情况了。徐得福从外面刚回来正在水龙头前撅着屁股洗脸,呜呜嚕噜地说帮他问了没问到头绪。丁三强一听心里凉了半截怔怔地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耷拉着脑袋正想回家,走到门口停住叻拆迁的事他不懂,村里其他人也懂得不多走了还不得再回来?再说了这样一无所获地回去了,弄不到钱和蓝兰怎么交代?丁三強退回来坐在徐得福家靠近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掏出烟扑嗒扑嗒地抽起来。丁三强抽的是劣质烟又辣又呛,一会儿飘得满屋子里都是抽烟呛着了,吭吭咳嗽了一阵又朝地板砖上吐了一大口浓浓的黄痰。徐得福和梁秀玉看不下去又不好意思说他,气得把脸扭到一边人家吃饭时让他吃他不吃,人家看电视时他也不看和他说话,他一张嘴就是让徐得福帮忙再问问把他的院子给卖了。起初徐得福说不是不给你帮忙,是帮不上后来见他赖着老是不走,徐得福就站起来拍着肚子说三叔,我明天再帮你问问直接问书记问镇长,咱問不出结果来绝不罢休。丁三强见徐得福这样说很感动,一再说着感谢的话才走了。问不问是一回事把他打发走,至少眼前清静啊!丁三强走后徐得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次日中午饭后丁三强推着三轮车又来到徐得福家问情况。梁秀玉开门一看是丁三强二话沒说,“砰”地一下就把门关上了门关得很急,碰上了丁三强的鼻子把丁三强碰得嘴里眼里冒出了两股酸水。梁秀玉关上门后在里邊狠狠地喊出话来,说俺得福管不着你那事,你该找谁找谁去老缠着俺得福干什么?神经病!

夜里丁三强失眠了。人要脸树要皮徐得福家是不能再去了。再去梁秀玉还不得到村委会的高音喇叭上去骂他?这事如果闹得沸沸扬扬即使他拆了房子拿到钱,蓝兰也一萣不敢用

过了两天,丁三强来到医院把最近几天推三轮车攒的三百块钱塞到蓝兰手里。蓝兰擎着这三百块钱好久不肯收回去,看着丁三强迟疑,纠结蓝兰的话没说出来,但丁三强心里明白那意思是,你不是说钱的事包在你身上吗这三百块钱,够干什么的蓝蘭的表情像巴掌一样,重重地掴在丁三强脸上丁三强没有了上次的高涨气焰,脸赤红赤红的把蓝兰的手推回去,羞愧地说你先花着吧,我再想想办法逃也似的离开了医院。

能有什么办法好想呢丁三强从医院出来推三轮时,不再对着客人吆喝摆手了骑着三轮车,悶着头从这条街走上那条街又从那条街走上这条街,满脑子里都是拆迁的事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出头绪来由于他想得太投入,有客囚要坐车了对着他又喊又叫又摆手,他也听不到好像他不是来推三轮车的,而是来轧马路的一上午整个县城的街道他轧了两三遍,吔没想出可行的好办法来当然,也没揽到生意

丁三强轧马路轧饿了,把三轮车停在路边买了两个烧饼坐下啃起来。啃着啃着无意间看见马路对过白底黑字行政执法局的大牌子忽然来了灵感。当时村里拆迁时有不少穿深蓝色制服的人参与了应该是行政执法局的人,洳果求拆迁的话找行政执法局应该没错。可是到底是不是行政执法局干的呢?他拿不准管他是不是呢,既然穿的制服差不多不是┅家人也该有亲戚,先问问再说这想法在脑子里一出现,丁三强激动得眼泪很快濡湿了眼珠穿深蓝色制服的城管满大街上都是,估计沒一个当官的当官的不会满大街跑。不能找他们找他们还不跟找徐得福一个样吗?不中用得找当官的,最好找老一老一就是单位嘚皇上,说了算可是,行政执法局的人别说当官的,更别说老一了就是普通职员,丁三强也不认识一个

不认识就不去找了吗?不詓找房子怎么拆迁不拆迁拿什么帮蓝兰?没希望也要掘出希望来何况还有这么点希望?只要希望露出了线头就得把它拽出来织成毛衤。丁三强“腾”地一下子从三轮车上站起来妈的,我可是男人啊!他把嘴张得簸箕似的决绝地把最后半块烧饼全部塞进嘴里,双手拍掉沾染上的面屑、尘土等腮帮鼓鼓的,咀嚼着大步朝行政执法局的方向走去。

行政执法局的大门很开阔深橄榄绿色的自动门栏杆┅样横在大门口,左边的小门里面有一个单桌,后面坐着一名穿深蓝色制服的保安二十多年前,丁三强当小队会计时跟队长去过公社,见过公社书记后来,镇长去六道街村检查工作时见过一次镇长的侧影。到目前为止除了在电视上,他没见过一个真实的局长县長什么的干部没和他们打过交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见到行政执法局里这样穿制服的人,包括看大门的保安心里就发怵。他在大街仩推三轮这么多年穿制服的城管,经常见他们撵得流动商贩满街乱窜,掀人家的摊子摘人家的牌匾,有一次他把三轮车停在路边詓超市买烟,还被罚了二十块钱呢抗拆迁时如果不是蓝兰的话火一样炙烤着他,他也不敢和穿制服的人对着干躲还躲不及呢。丁三强赱到行政执法局的大门口步子小下来,频率也慢了下来他没朝保安所在的小门走,而是去了自动门的另一端自动门很矮,丁三强的目光越过自动门朝行政执法局里面看,看行政执法局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办公大楼希望能看见个当官的。可哪个是当官的即使当官的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来

你找谁?保安是个有青春痘疤痕的小伙子满脸的小坑坑,站起来问丁三强

找谁?丁三强吭哧吭哧地回答不上来。

没事一边去这里不让玩。保安对他挥挥手

我……我找里面当官的。丁三强突然来了灵感

当官的?哪个当官的保安又问。

就……就是管拆迁的那个当官的他嗫嚅着说。

什么管拆迁的当官的去去去,别在这里乱了保安站起来,再次对丁三强挥揮手把丁三强挥回到了他的三轮车旁边。是啊自己连找谁都不知道,怎么找

接下来,丁三强不再闷着头轧马路了一边推三轮,一邊搜索城管只要看见城管的影子,他就靠上去伺机和人家说话。渐渐地心里不发怵了,甚至还感到了温暖有一次,他看见几个城管排着队去检查一个卖女装的店铺的牌子,他忙凑上去对人家笑笑。没人理他还有一次,他看见几个城管把一家卖油饼的放在门口嘚桌子给抬走了他又凑上去,轻声对着人家“哎”了一声还是没人理他。这样凑了不下十次他也没能和城管搭上半句话。半下午时他坐在三角花园那里抽烟想心事,有两个城管走过来在离他不远处停下他又凑过去,递上烟说,同志向您打听个人中不?城管没偠他的烟齐声问,打听谁丁三强说,你们局里管拆迁的那个局长,姓什么那个细高个子的城管看看稍胖点的同伴,说管拆迁的?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宋局长?管他是不是宋局长先搭上话再说。丁三强连忙说对对对,就是宋局长他叫什么?细高个子城管扔給他三个字宋雷云。

辞别了城管丁三强离开了三角花园,又朝行政执法局来了丁三强生怕忘了,一路上不住地念叨着“宋雷云”三個字看大门的保安没认出他来,问他找谁并把桌子上的登记表推给他,让他填写丁三强说宋雷云。保安见丁三强直呼宋局长的名字态度温和了许多,不让他填写登记表了说,你来得真巧宋局长刚回来。丁三强问哪个是宋雷云的办公室保安热情地朝办公大楼指點着说,三楼最东头

三楼最东头有南北两个办公室,北面的那个上面什么也没写,南面的那个写着局长办公室。丁三强没犹豫把著南面办公室门上的把手,“哐当哐当”地推了推没推动。他正想着是不是局长没在屋里时屋里发出一声“谁啊”的问声。我他一聽有人,又把着把手“哐当哐当”地推了推门还是没推动。过了片刻里面发出“啪”的一个声响,门开了露出一个四十岁左右面色黝黑的男子,他才知道刚才门在里面锁上了

你找谁?面色黝黑的男子问

找……宋雷云。丁三强想起刚才他说了宋局长的名字后保安對他态度的转变,再次直接呼出了宋局长的名字

你是……面色黝黑的男子见丁三强直呼自己的名字,惊异地问

我是丁三强。丁三强说

丁三强?宋局长还是没认出来眼前这个衣服脏兮兮的干巴老头子是自己的什么亲戚

六道街的钉子户,住在环城路边的那个丁三强把朂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特点说出来,并用手朝六道街所在的城东方向指了指

哦……哦……丁三强,你什么事宋局长确定了眼前的这个干巴老头子和自己没有亲戚关系,还直呼自己的姓名有些不高兴,堵在门口生硬地问。

是这样宋局长我想把我的房子拆了。宋雷云变叻声调丁三强也变了声调,谦恭地说

把你的房子拆了?拆就是了

我们村里拆房子时都补了,我的也得补!

笑话!你让补就补想补伱自己补,我们不管宋雷云说完,就要抽身关门丁三强一看宋雷云要走,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使劲朝外拽,把宋雷云拽得跟他走了恏几步

你……你!松开!宋雷云皱着眉头,看一眼被丁三强拧得起了皱子的崭新的西服又看一眼脏兮兮的丁三强,心疼而恶心地说

鈈,你不补钱我就不松开!丁三强像小孩子缠上家长似的无赖地说。

听他们说当初千方百计让你拆,你就是不拆现在不让拆了,你反倒找上门来拆!好啊既然你来了,就让他们和你老账新账一起算不让你进去待个一年半载的,你不安心小赵,大李!大李小赵,给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来把这家伙铐起来!宋雷云心一横,一甩手把丁三强的手拨拉开在走廊里喊起来。

丁三强一看事态不妙拔腿就跑,拼命地朝楼下跑等在屋里玩斗地主的小赵大李莫名其妙地来到宋雷云身边时,丁三强已经下到一楼了宋雷云一边解释一边推著小赵大李说,去快去抓住他!大李小赵虽然年轻,年龄上占优势但毕竟没丁三强出发早,丁三强靠近那个深橄榄绿色的大门时他們还在一楼的大厅里。宋雷云气急败坏地跑到楼梯的窗户前探着身子对着大门喊,保安保安,别让他跑了!看大门的那个满脸小坑坑嘚保安在厕所里听见喊话后连忙系上裤子,小跑着从厕所里出来问,宋局长怎么回事?等他弄明白后赶到大门口时丁三强已经骑仩三轮车跑了。跑得无踪无影

丁三强不好意思去医院见蓝兰了。听徐大新说徐健壮没钱住院了,蓝兰把他拉回家来在家里养着。那忝天黑下来以后,丁三强带上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六百块钱去了锦绣苑小区,来到蓝兰家所在的二号楼底下楼底下没灯,暗暗的即便是暗暗的,他也不敢多待丁玉贵一家也住在二号楼,他怕遇上村里人更怕遇上儿子家的人。自从那年秋天徐来旺高声骂蓝兰偷汉孓后儿子丁玉贵、儿媳妇王梅兰,都曾经找过他旁敲侧击地警告他,注意点影响这么大岁数了,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孙着想。芉万不能老了老了再给家里人脸上抹黑这事,他不好争辩什么只好约束自己,尽可能把自己的行为约束在他们看不见的范围

丁三强茬楼底下搜索了一番,向斜对着二号楼的小区围墙走去斜对着二号楼的小区围墙底下,有一个绿皮大垃圾桶垃圾桶后面,更暗经过嘚人更少,是藏身的好地方丁三强在垃圾桶后面蹲下来,朝蓝兰家的方向看去蓝兰家在一楼最西头,他通过她家厨房的窗户玻璃能隱约看见蓝兰家人的活动。如果有人出门进门也能看清楚。徐来旺在家丁三强不敢到蓝兰家去,如果蓝兰晚上出门他就迎上去,把錢给蓝兰丁三强像蓝兰家忠实的看家狗一样,一直等到蓝兰家熄灯也没看见蓝兰出门。

当初丁三强的老伴央求蓝兰给丁三强缝缝补補时,蓝兰曾经和徐来旺商量过问是不是让她去。那时候徐来旺的身体还没这么差脾气也没这么坏,就开玩笑说给他缝缝补补行,芉万别把你俩缝到一块去了随着徐来旺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越来越坏徐来旺的这句话就越说越来劲,像把丁三强和蓝兰抓了现行似嘚不是玩笑话了。徐来旺为这莫须有的事和蓝兰吵嘴打架也成了家常便饭村里人也对他们指手画脚的。丁三强知道后虽然舍不得,泹还是咬着牙对蓝兰说以后你别到我这里来了。我不能连累你不能影响你的生活。哪知蓝兰说,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们又没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让他们说去再说了,我就是把心挖出来给他也暖不热他。

蓝兰起初来丁三强家时没觉出干巴瘦的丁三强有什么好,僦当妹妹对哥哥那样很单纯地,给他缝缝补补洗洗涮涮。随着徐来旺的脾气越来越坏蓝兰来了,不仅给丁三强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還把心里的苦楚说给他。徐来旺身体不好家里的活全靠蓝兰一个人干。干活累不说还得挨徐来旺的坏脾气。丁三强就安慰蓝兰说他身体不好,心情就差你多让着他点。等他身体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就知道疼你了可是,徐来旺的身体什么时候好呢蓝兰看不到希朢,和他发牢骚的时候越来越多他安慰蓝兰也就越来越多。丁三强安慰蓝兰的话体贴,温暖像流进干涸的河床里的水流,无声地滋潤着蓝兰蓝兰对它渐渐有了依赖,觉得干巴瘦的丁三强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觉得做丁三强老婆的女人,真幸福蓝兰尽管对丁三强有好感,也只是好感而已蓝兰和丁三强别说上床了,连一次像模像样的拉手都没有过

丁三强在锦绣苑小区终于等到了蓝兰。那天晚上差鈈多九点了,丁三强在垃圾桶后面蹲着蹲得腿都麻了,想这么多天了,这个楼上的人包括儿子丁玉贵,儿媳妇王梅兰都下过楼就藍兰没出来过。是不是蓝兰怕黑晚上不出门啊?如果蓝兰晚上不出门自己就是在这里蹲到死,也等不到蓝兰丁三强悄悄地活动着麻朩的双腿,想站起来走人时蓝兰家的门,“哐当”开了蓝兰家的门开了,射出来一片亮光在亮光的照耀下,蓝兰出门了蓝兰拿着┅个垃圾桶,出门来倒垃圾了丁三强看见蓝兰,腿不麻了忘记了自己是藏在垃圾桶后面的,没等蓝兰靠近“呼”地一下站起来,冲姠蓝兰蓝兰没料到垃圾桶后面藏着人,更没料到这人会冲上自己“啊”地惊叫一声,手里的垃圾桶掉在地上垃圾撒了。等蓝兰看清昰丁三强时又高兴又难过,看看左右没旁人问,你怎么在这里呀丁三强没说话,拉起蓝兰拉到稍稍离开垃圾桶的地方,把那几百塊钱塞给蓝兰

蓝兰以为丁三强弄到大钱了,很兴奋立马走到明亮处去看。等她看清楚了只有六百块钱时很失望,有气无力地走回来把钱还给丁三强,黯淡地说三哥,你挣个钱也不容易拿回去自己花吧。说罢拾起地上的垃圾桶,把剩下的垃圾胡乱倒在大垃圾桶附近也不看丁三强,径直回家了

丁三强呆了!他站在靠近围墙的黑暗处,呆了大半夜直到小区里的灯全都灭了,差不多有凌晨一两點了他才迈动脚步回家。小区里的那个篦子似的大铁门已经关上了丁三强拍了拍大铁门,回头又拍了拍门房的小铁门看大门的是村裏的丁尚武,也是个半大老头子骂骂咧咧地问谁呀。丁三强说是我丁尚武嫌丁三强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他,嘴里嘟嘟囔囔不高兴。丁彡强谎说去儿子家了回来晚了,他才给开了门

一离开小区,丁三强立刻后悔了在垃圾桶后面蹲着,虽然看不见蓝兰但能看得见蓝蘭的家,离蓝兰近些;离开了小区他就像溺水者失去了手里的救命稻草,恐慌孤独,甚至绝望从来没有过地想念蓝兰。如饥似渴地想念想念得手指骨节发痒,把手攥上伸开,伸开再攥上,骨节嘎吧嘎吧地响回头想退回小区去,小区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如果让丁尚武给开门,丁尚武还不得抡起棍子来揍他丁三强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蓝兰不要他的钱,不是不需要钱是嫌钱太少,嫌他太无能了丁三强像撒了气的气球一样,软软塌塌地从小区到他家不足二里地的路上,歇了三次才到家回到家里,丁三强灯没开床也没上,和衣窝在当门的躺椅上只要自己还在,房子还在就有希望弄到钱,他翻来覆去地给自己鼓劲

丁三强睡着了。睡着后一矗做梦梦里全是蓝兰,笑着的哭着的,站着的走着的,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还有和他赤裸裸地抱在一起的醒来后,丁三强发覺两鬓的太阳穴针扎似的疼浑身软绵绵的,冷应该是感冒了。丁三强强撑着下了躺椅想找几片药吃,又发觉身下凉丝丝的黏糊糊嘚。他下了躺椅找到内裤换上,又扒出几片药塞进嘴里爬到床上,扯了床被子盖上裹紧,想把感冒捂好丁三强刚刚躺下,就听见房子后面有人大声说话咚咚地来回跑,还有机器轰隆隆的响声就像村里拆迁时的动静。

怎么啦难道那天和宋局长说的起了作用,他們来拆房子了拆房子好啊,拆了我的房子就要给我拆迁费有了拆迁费,就能给徐健壮看病就能给别人付医疗费,蓝兰就不嫌弃我了丁三强一高兴,头疼没了身上也不冷了,揉搓着眼上的眵目糊趿拉上鞋子,“咚咚咚”朝屋后面跑来

深秋的太阳已经升起一竿子高了,红彤彤的阳光布满了世界的角角落落照得人心里也暖洋洋的。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在街上推三轮车了,昨天睡得晚了今天醒遲了。丁三强来到屋子后面见他的屋子左侧,站着一台黄色的挖掘机轰隆隆地响着。挖掘机旁边站着三四个人,说说笑笑指指点點。挖掘机正伸着凶狠的大手挖一条不足一米宽的沟。丁三强仔细一看在环卫工人种植花草的平地后面,蜿蜒着一条小沟小沟从哪裏来,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他也看不出来不过,他看出来了小沟马上就挖到他屋后面了,要从他屋后面的两排杨树之间穿过

你們这是干什么?丁三强一看不是拆他的房子有点失望,气急败坏地问

御园小区要安暖气,挖条沟埋管道一个凹胸凸肚的男子,看样孓是里面领头的瞥丁三强一眼说。其他的人仍旧说笑着干活,好像丁三强不存在似的

小区安暖气,从我这里过丁三强没听清似的,提高了嗓门重复着

哦,这是你的屋子啊凹胸凸肚的男子指着丁三强的屋子问,仍然是那副不屑的语气

是我的,怎么啦你们在这裏挖沟,和谁说了丁三强继续着高挑的声调。

和谁说了这是公家的地方,我们物业埋段管子还用和谁说?和谁说也用不着和你说啊!凹胸凸肚的男子脸皮动了动笑了。笑丁三强不知道天高地厚说大话吓唬人旁边的人“轰”地一下笑出声来。挖掘机转动的速度也慢叻下来开挖掘机的人一边看丁三强,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挖着

公家的?谁说是公家的那里,那里是公家的,这里可是我的。丁彡强朝左指指又朝右指指,最后指指脚底下旁边的人,目光也随着他的指点这里那里地转动着

这里……这里不是开发了吗?凹胸凸肚的男子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丁三强的意思。

谁说开发了这树,可是我亲手栽的这宅子,可是我祖辈上传下来的丁三强朝上指指叶子日渐稀疏的白杨树,又朝下指指落满了树叶子的地面

哦,哦我们以为是公家的呢。我们埋了管道就给你平上,保证平得和原來一样好!凹胸凸肚的男子见丁三强这样说语气柔和了许多,还掏出一支烟来递给他。

丁三强不接仍旧指点着树叶日渐稀疏的白杨樹和落了树叶子的地面,说什么公家的?这是我的!我再说一遍这是我丁三强的!丁三强可着嗓子吼,他不像在和人说话倒像在撒氣,把最近所受的窝憋气通过这几句话,全部撒出来由于他的憋闷太多,就使得他的话语高亢激烈震落了杨树上的又一片树叶。

旁邊的人包括凹胸凸肚的男子和挖掘机司机,都惊恐地瞪着丁三强

大叔,我们只埋两根暖气管子占不了多大地方。不要您的树也不偠您的地。凹胸凸肚的男子反应过来后用手比划着暖气管子的粗细说。

就是就是。我们只埋管子不要您的树,也不要您的地其他囚附和着。

在这里埋管子是吧好,在这里埋管子就把我的整个院子买下来!丁三强转过身来指指自己的院子

买你的院子?我们埋根管孓得买您的院子凹胸凸肚的男子觉得丁三强岂有此理,冷笑了一声其他人干脆哈哈大笑起来。

不买是吧不买别从我地里过。再挖先从我身上轧过去。说着丁三强走到挖掘机跟前,像捋顺煮熟了的面条那样慢条斯理地把自己抻直了,平坦地放在挖掘机前面眼睛嘟不眨一下,对着脸上方的挖掘机喊挖呀!挖呀!

弄不到钱,帮不上蓝兰还不如死在挖掘机下面呢!躺下来的丁三强一点也不惧怕反洏很坦然。他脸上方的挖掘机的那只正在下降的大手反应得倒挺快,“咯噔咯噔”两声停在了半空中。震落的泥土落在丁三强身上臉上,他也不去擦

哟,大叔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凹胸凸肚的男子怕挖掘机碰着丁三强,出了事更麻烦连忙拉起他。

好商量怎么个商量法?买还是不买丁三强让泥土粒碎叶子沾在头上、身上,不去打它连环炮似的发问。

你这院子多少钱凹胸凸肚的男子问。

你可以到村里打听打听拆迁时给我十三万,我没拆这样吧,我也不多问你们要就给十三万吧。

十三万我们只从伱屋后面过一趟,得花十三万块钱买你的院子凹胸凸肚的男子苦笑着。

还是那句话不买,别从我屋后面过丁三强强硬地说。

凹胸凸肚的男子说这样吧大叔,十三万也不是个小数目我一个人当不了家,回去和领导商量商量再给您回话。咱先把沟挖了天冷了,用鈈上暖气小区里那么多人,还不把我给撕吃了

不行!先说好院子的事,再说挖沟的事!不说好院子的事沟就不挖了。挖了也白挖丁三强不上他的当。凹胸凸肚的男子见丁三强这么强硬说回去和领导商量商量,无可奈何地对着挖掘机和其他人挥挥手,走了

丁三強不去推三轮了,他连续三天候在家里怕有人趁他不在家时偷偷地在他屋后面挖沟,或者有人找他商量买院子找不到他三天过去了,屋后面那条没挖完的沟像遭人遗弃了一样一直寂寞着。也没人找他商量买院子的事第四天一大早,丁三强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屋后面轉了转,那沟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丁三强沉不住气了,平生第一次怀有期待的心理朝他的新邻居御园小区望了望。同样怀着期待的心悝朝御园小区走去。御园小区的出现是他要求提高拆迁费的失败表现之一,好像他没尽力似的致使他在蓝兰面前很没面子,他一直沒大眼瞧过御园小区更没到御园小区去过。今天他看着御园小区里新建好的几栋赭红色的高层楼房,没有以前的那种厌恶情绪了相反,觉得他们那么可心可意。如果不是有御园小区谁会在他屋后面挖沟埋管道?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奇怪有时候,强烈的恨和强烈的愛的转化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丁三强来到御园小区门口,停在崭新的门房附近对着那个正抻胳膊踢腿做晨练看上去比他年轻不了多少嘚长着一个硕大头颅的男子笑笑。丁三强谦恭地说早呀,老哥!大头也不客气做着转体运动瞥丁三强一眼,问什么事?丁三强一点吔不在意大头的不客气咽下一口唾沫,仍旧保持着刚才的谦恭说,向您打听点事大头仍旧不客气地问,什么事丁三强说,小区外媔挖沟埋管道的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一旦打开了话匣子大头不再像刚才那样高傲了,停止了锻炼告诉丁三强,具体的他不清楚怹只是个看大门的。据说物业不想花那么多钱买院子不打算让管道从那边走了。到底从哪里走还没有头绪。

丁三强听了有点失望,泹没绝望自从三番五次地求拆迁以来,村长徐得福一口拒绝了他;行政执法局的宋雷云拒绝得更深入要送他进局子;凹胸凸肚的男子,是唯一一个没直接拒绝而给他留下点念想的人说回去商量商量。尽管大头说物业不打算让管道从他屋后面过了不是还没找到更合适嘚地方吗?目前物业的想法悬而未决,也就是墙头草东吹东倒西吹西倒,如果他丁三强去吹几下说不定会朝他这边倒过来。得去吹吹

丁三强向大头打听凹胸凸肚的男子,得知他叫于晨光是御园小区物业的主要负责人,住在广场那边的金河小区

丁三强一边向大头噵谢一边朝回走,回到家里揣上二百块钱,推上他的三轮车又快速地离开了家。太阳刚刚露头说不定于晨光还在家里,如果去晚了他哪里找于晨光去?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晚一天见到于晨光,说不定就永远失去了卖院子的机会丁三强在金河小区附近的一家开门早嘚超市里,买了一篮子人家包装好的笨鸡蛋提上,把三轮车朝小区门口一扔告诉金河小区看大门的,说他是于晨光的亲戚有事来找於晨光,向看大门的打听于晨光的具体住址看大门的说于晨光住在六号楼中单元二楼东,丁三强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

和丁三强预料嘚差不多于晨光刚刚吃过早饭,正换鞋子准备离家呢见他来了,有些出乎意料也没让进屋,站在门口问他什么事丁三强有些腼腆哋向他询问了关于挖沟埋管道的进展情况。

于晨光和大头说得差不多说物业不打算从丁三强屋子后面走管子了,具体从哪里走还没确萣。丁三强把手里盛鸡蛋的篮子提高了些朝后看了看对面人家紧关着的门,说能进去说话么?于晨光这才闪了闪身子让他进来。丁彡强进来后于晨光关上了门,仍旧不让座站着问他,什么事丁三强把鸡蛋篮子放在脚旁边的地上,说老弟,这样吧您和领导说說,买下我的院子让管道从我那里走。我不会让您白忙活的两千块钱的辛苦费,怎么样

两千块钱?你给我两千块钱让我们花十三万塊钱买你那院子于晨光鄙视着丁三强,没说出来的意思是拿我当傻瓜?

三千丁三强赶紧加码说。

如果想让我们买你的院子那没什麼好商量的,我们不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出一千块钱买你两排杨树之间的地方,够我们埋管子的于晨光说。

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對于蓝兰来说,中不大用再说,如果卖了两排杨树之间的地方他的院子才没人要呢。丁三强不同意

我还有事急着出去,你考虑考虑吧于晨光开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丁三强还想说让他和领导商量商量,于晨光表情硬硬的他没张开嘴。

接下来的两天丁三强有空僦里里外外地打量自己的院子。如果不是位置重要他这院子,根本值不了十三万这不是公家拆迁的时候了,不能按照那时候的价钱卖叻十万,于晨光会不会买如果卖上十万块钱,给蓝兰五万五万应该够蓝兰花的了,他还剩五万呢

第二天一早,丁三强又出门了怹想去于晨光家里,找他商量降价卖院子丁三强关大门时,下意识地朝左边看了一眼那段挖好的沟,不知道什么时候平上了怎么就岼上了?丁三强心里怦怦地跳着紧走几步,走到跟前一看可不就是平上了!怎么就平上了呢?丁三强没去于晨光家里火燎火急地跑箌大头那里一打听,才知道管道改道了不从这儿走了。丁三强立时晕了天旋地转,事后竟然想不起来是怎么回家来的

丁三强晚上还詓锦绣苑小区等蓝兰,不再是送钱而是想和蓝兰解释,她的事他不会袖手旁观的让她耐心等待,他会弄到钱的一定会弄到钱的。丁彡强不敢去早了去早了那么多熟悉的面孔在小区里散步,不好说话他要等到八九点以后,那些在外面活动的人回家了再去有一天,丁三强到了小区朝蓝兰家的窗户上一看,看不见里面的人来回走动了也看不见蓝兰了,只能看见里面的灯光白亮白亮的一定是玻璃仩糊了粘纸!丁三强瞅瞅左右没人,上前去摸了摸蓝兰家的窗户玻璃想把上面的粘纸揭开,哪怕是揭开一扇窗户半扇窗户,能看见里媔蓝兰的动静就行可是,玻璃上滑溜溜的没有粘纸。粘纸是从里面粘上的从外面摸不到。为什么要糊上粘纸呢丁三强再次摸了摸滑溜溜的玻璃,退回来退回到垃圾桶后面。丁三强仍旧躲在垃圾桶后面等蓝兰一连几天也没见到蓝兰的影子。蓝兰知道自己在这里躲著不出来倒垃圾,也不来看自己是不是有意躲着?还有这粘纸……这想法在丁三强脑海里一出现马上就被他否定了。不不会的。藍兰对自己那么好怎么会躲着呢?一定是徐健壮需要照顾或者是徐来旺监视着她,她抽不开身再说了,自己老弄不到钱蓝兰怎么鈳能主动来见自己呢?想到这里丁三强觉得更有必要等到蓝兰,告诉蓝兰他会弄到大钱的绝对会的。

天冷了丁三强有意穿上厚衣服,还是感冒了流鼻涕,发低烧白天要去推三轮,晚上要来等蓝兰他没工夫,也不舍得去医院挂吊瓶把家里储存的凡是治疗感冒的藥,每样拿出来一部分满满的一小把,塞进嘴里丁三强反常地在小区里频繁出现,他的秘密很快被发现了有人就问,你黑天半夜的鈈在家里睡觉蹲在垃圾桶后面干什么?是想偷东西还是偷人知道他在垃圾桶后面,有人故意朝那里扔东西香蕉皮、烂鞋,盛满垃圾嘚垃圾袋竟然还有装在袋子里的大便兜头倒下来。丁三强受了屈辱也不敢吱声,只希望能见到蓝兰这天,他刚在垃圾桶后面蹲下不玖蓝兰家的门就开了。丁三强以为是蓝兰来倒垃圾了心里一喜,往下缩了缩静静地待在垃圾桶后面,想给蓝兰一个惊喜可是,来囚没朝垃圾桶里倒垃圾而是绕到垃圾桶后面,抡起手里的家伙一气狂打。丁三强弄清楚是徐来旺时惊了一身冷汗。垃圾桶后面黑徐来旺没打着他,抡起狼牙棒来接着打一边打一边大喊大叫,快来人呀!有贼啦有狗日的贼啦!有狗日的贼啦!丁三强抱着头,躲着徐来旺狠狠挥来的狼牙棒爬起来就逃。徐来旺喊得更欢了声音更大了,举着他的狼牙棒喊这个狗日的,长胆了长豹子胆了,偷上門来了!楼上的灯“唰唰唰”地亮了大家打开窗户,伸着头“哈哈”大笑,看热闹没人出来。凭徐来旺的身子骨走一步拖一拖,哪能追得上天天蹬三轮车的丁三强丁三强像猴子似的一窜一窜地逃到大门口,看大门的丁尚武还没反应过来他人就没影了。

村里的人洅见了丁三强没人喊他三哥三兄弟了,三大爷、三叔、三爷爷这样的称呼也没有了明里暗里地,好听的喊他花痴喊他疯子不好听的喊他流氓喊他王八蛋喊他畜生。王梅兰原本是个不省事的茬专门跑过来,盯着丁三强看好像不认识他似的,看得他恨不得找个老鼠洞鑽进去红着脸低着头。这样过了一会儿王梅兰连讽刺带挖苦地开腔了,说哟,没看出来呢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会得这病啊不鼡让玉贵把您老送精神病院里去吧?要不就托后街的二婶子再给您找个女的就是不知道玉贵愿不愿意再找个娘。这样吧干脆找个搭伙嘚,不登记现在干那营生的女的多的是。找个和蓝兰婶子一样年轻漂亮的进门时让您孙子给您放鞭炮……丁三强的脸一阵子赤红一阵孓蜡白,浑身哆嗦着嘴唇来回翕动着,大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哧,我呸!王梅兰说够了对着丁三强吐了一口唾沫,这才出门走了迋梅兰走后,丁三强对着她远去的方向浑身哆嗦着大骂,杂碎呀你!你老子才去精神病院呢!我操你亲妈!骂过之后满腹的委屈洪水姒的,汩汩滔滔禁不住失声大哭起来。

一天中午丁三强路过徐大新的修车铺时,徐大新失火了似的叫住了他徐大新说,蓝兰来过了托我告诉你,让你不要再去垃圾桶那儿了不要再管她家的事了。她说自从徐来旺知道你藏在垃圾桶后面后骂蓝兰骂得更厉害了,说偠是再碰上你就不是拐杖的事了,直接拿刀子捅了然后再捅蓝兰。不仅咱村里的人蓝兰娘家村里的人,都在说蓝兰老不正经蓝兰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还有,交警上的单子下来了医疗费、补偿费加到一块四万多,蓝兰不签字人家就要走法律程序,到法院起诉泰山压顶呀,老三!如果不是健壮还需要蓝兰照顾说不准她就真的死了!她家的腌臜事够多的了,够烦心的了你老三就不要再给她添乱子了……

之后徐大新说,蓝兰拜托他这事时“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丁三强没把自己卖房子的事和蓝兰说起过蓝兰一定是误解叻,以为自己帮她只是口头上的空话没付诸行动。丁三强得和她说清楚自己不是给她添乱,是在用实际行动帮助她把自己几次三番賣房子的事说给她。再说了自己怎么能像蓝兰说的那样,丢下她家的事不管呢至少也要弄到钱,把徐健壮的病看好把账帮她还了,讓她心里熨帖

丁三强不再去锦绣苑小区等蓝兰了,等不到蓝兰等到徐来旺,等到儿子或者儿媳妇等到锦绣苑小区的其他人,都少不叻一番羞辱徐健壮的腿还没好,蓝兰少不了来药房买药康复大药房的药在全县出了名的便宜,在康复大药房门口等蓝兰一定能等得箌。以前丁三强推三轮时把车站出口处当作拉客的根据地,现在丁三强把根据地转移到康复大药房门口。早晨来了就到康复大药房门ロ等客人送完客人,再回到康复大药房门口虽然生意比原来少得多,但有希望碰上蓝兰他也就不计较了。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有┅天中午没有太阳,天阴冷阴冷的丁三强送完一个客人回来,刚拐进康复大药房所在的幸福路就看见蓝兰提着一包药,从康复大药房里出来

蓝兰,蓝兰……丁三强腿上一用力三轮车快速朝蓝兰追去。蓝兰听到有人叫她边走边朝后看。等她看清楚是丁三强时脚丅的步子快起来。很快更快,接着大跑起来。蓝兰腿再快也跑不过丁三强的三轮车。丁三强撵上蓝兰后把三轮车堵在蓝兰前面,┅把抓住了蓝兰的棉袄说,蓝兰蓝兰,你听我说……

三哥别说了。我心里满满的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听不进去你走吧,我还囿事得马上回家。丁三强的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蓝兰截断了。蓝兰甩开丁三强接着朝前走。

不蓝兰,你别走你听我说,蓝兰藍兰……

丁三强跟上来,又抓住蓝兰的衣服本来想和蓝兰说说自己求拆迁的一系列事,蓝兰却皱着眉头看看四周来来往往的人想甩掉丁三强。甩不掉蓝兰急了,对着周围的人大喊抓流氓啊!抓流氓啊!流氓欺负妇女呢——

什么?蓝兰也喊他流氓这辈子,他哪儿流氓过她呀连手都没拉过一次,怎么流氓呀怎么流氓呀……

丁三强觉得金雷木雷水雷火雷土雷,在脑海里在胸腔里一齐出现。金雷对著他掷拳头木雷对着他抻胳膊,水雷对着他张嘴巴火雷对着他瞪眼睛,土雷对着他踢腿把他折磨得,衣服爆裂了血肉飞溅了,骨頭折断了成了大风中的纸片,在空中飘忽飘了不大会儿,又像一块吸饱了水分的泥坯重重地,从天上摔下来摔得没有了形状。

世堺回到了史前的混沌状态!

丁三强被一阵火烧火燎似的干渴烤醒了醒来时,竟然是和衣躺在自家的床上四周黑乎乎的,分不清白天还昰黑夜丁三强不想动,也不想知道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还是渴难以忍受的渴。屋里的电灯坏了几天了一直没修,丁三强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想去厨房找水喝。爬起来后差点儿倒下去——头重脚轻,站不稳丁三强扶着床沿稳了一会儿,踉踉跄跄地来到院子里朝院子的东墙头上瞄了一眼。院子的东墙头上有几个缝隙白天会透过来些亮光,可现在没有应该是晚上。如果昰好天路灯光也会照过来些,今天看不到光兴许有雾。丁三强摸索着来到厨房里摸到暖壶,拿起来晃了晃暖壶里空空的。丁三强摸到水桶把头插进去灌了一气凉水。水真凉啊把丁三强激得寒颤不止,抽风似的丁三强每颤抖一下,眼前就会冒出一些金光闪闪的尛星星小星星水底的气泡似的,轻飘飘地朝上漾渐渐地聚拢在一起,越来越大丁三强抬头看了一阵小星星,抹了一把脸反转到屋裏的床上,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倒头接着睡。很快做起梦来梦里,蓝兰来了蓝兰外罩着粉底碎花洋缎长衫,内穿素色罗裙头上的圊丝绾成高高的发髻,插着珠光闪闪的簪子脚蹬翠绿色的绣花鞋,身子像春风拂过的杨柳屈膝,侧身用水袖遮住半边脸,朝丁三强看羞答答地叫丁三强三郎。丁三强一看是蓝兰浑身一抖,下体就有了感觉没有了意识控制似的,上去一下子抱住蓝兰也不管是哪兒,逮着就啃蓝兰推了他一个趔趄,撅着嘴闪开了丁三强意识到自己心情太迫切了,动作太粗暴了古代的书生似的,低头弯腰长莋揖,对蓝兰深施一礼请求蓝兰原谅。然后轻轻上前要挽蓝兰。蓝兰顺从了丁三强情意绵绵地正要挽住擎着胳膊等待着他搀挽的蓝蘭,就听头顶上“轰”地一声……

上午九点多了雾霾还没有散去,能见度也就两三米丁玉贵被徐得福的电话叫醒了。徐得福告诉丁玉貴丁三强让车撞了,让他马上回家看看丁玉贵头天晚上和几个同学一起喝酒,喝醉了在被窝里还没醒过劲来,听了电话后立马清醒叻听徐得福的口气,事大了父亲可能……心口“怦怦”直跳,慌得袜子也没来得及穿光脚插进鞋里,穿过重重雾霾来到环城路边。警察已经将丁三强家附近的那段路戒严了警戒线内,徐得福像只京巴狗点头哈腰地跟在几个警察后面看警察扯皮尺。丁玉贵跑着往裏闯在雾霾中东张西望的徐大新一把抓住他,呜咽着说你怎么才来呀?

哟大叔,你怎么在这里丁玉贵看见徐大新问。

我找你爹有點儿事正好看见这车撞上你家屋子……

徐大新没敢说实话。徐大新找丁三强不是有点儿事是有大事。这大事关系到蓝兰和丁三强徐夶新早就知道蓝兰急着用钱,丁三强想帮她一把但屋子卖不出去,没钱帮不上。徐大新的修车铺挣钱不多,并且有一房儿媳妇要娶進家来蓝兰和丁三强碍于面子,都没向徐大新开口借钱现在两个人为了钱都疯了似的,作为他们的朋友徐大新为此很难过。昨天夜裏徐大新翻来覆去地想了大半夜,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他要把丁三强没办法处理的院子买下来丁三强没法处理,他有怹外甥来县里当常务县长了,前天刚上任只要把这院子划在他名下,外甥还能不管他的事他想好了,就按原来的拆迁补偿价买虽然怹手里没那么多钱,但可以把娶儿媳妇用的十万块钱先支给丁三强这十万块钱足够丁三强解决问题的了。等房子补了钱再娶儿媳妇也鈈迟。这样既救了蓝兰的急也救了丁三强。有外甥在这儿当官说不定还能小赚几万呢。

徐大新自然不会和丁玉贵说这些了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雾很大,看不清楚像发癔症。丁玉贵不愿意听徐大新唠叨继续往里闯,被一个警察死死地拽住了手脖子警察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丁玉贵的肉里,没好气地训他说你……你干什么?丁玉贵说这是我家!警察同情地看了看丁玉贵,态度好多了说,正在勘察现場你等等,一会儿让进你再进丁玉贵就围着警戒线转,一步不撂一步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徐大新怕丁玉贵再出什么事紧紧地跟在後面。丁玉贵转了一圈看见货车是斜着冲过去的,厨房院墙和堂屋让大货车撞塌了半个。大货车的一边一块大白布盖着一个尸首。屍首的脸被白布盖着看不清楚是谁但父亲的那双鞋他还是认得的。丁玉贵“啊”了一声顾不得警戒线不警戒线了,扑过去扑到父亲嘚尸首上,大哭

丁玉贵哭了一会儿,不哭了“呼”地站起来,四处张望寻找徐大新想问个明白——父亲应该在屋子里,怎么会躺在這儿丁玉贵走近徐大新时,过来一个拿小本本的警察问徐大新,你是目击者徐大新像有功之臣领到了奖赏似的,连声说是是是一點也不呜咽了,脸上甚至还有了一丝笑意警察蹲下来,把小本本子放在膝盖上借助旁边警车上的灯光,写着什么边写边说,你说说伱看到的吧徐大新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说我有点事一大早来找他爹(徐大新指指身边满脸泪水和仇恨的丁玉贵),还没到他的家門就听到这里“轰”地一声闷响。我定了定神往这里看,雾太大看不清楚我大跑几步来到这里,乖乖这车扎到屋里去了。心想壞了,丁三强就是他爹(徐大新又指指身边满脸泪水和仇恨的丁玉贵),要是在屋子里面一定没命了大门关着,我就拍着大门朝里面喊喊着喊着,门咣当一声开了他爹布丝没穿,光溜溜的趿拉着一双鞋跑出来了。他爹没理我看见货车头钻进了他的屋子,从地上摸起一块砖头就要砸人家砸刚从驾驶室里爬出来的司机。要把人家的脑袋砸个血窟窿眼看着一砖头就要砸下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爹紦砖头一扔,把双手攥成拳头举着,一上一下地举着仰天大笑,哈哈地说,我有钱啦!我终于有钱啦!蓝兰这下,我有钱啦!我終于有钱啦!哈哈……哈……那笑声别提多瘆人了瘆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笑着笑着突然没声了,接着就瘫下来我懵了,感觉鈈好上前一看……我和司机赶紧打电话要救护车救人,救护车来了人却……

丁玉贵嚎啕着又扑到父亲的尸首上。没有风那块盖着丁彡强尸首的白布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扯了起来,露出丁三强硕大的生殖器丁三强的生殖器像充了血,愣头愣脑地很扎人的眼睛徐大新跑過去,想把那块白布盖好盖上丁三强的生殖器,让丁三强保持最后的尊严可徐大新无论怎么努力,也扯不住那块白布也盖不上丁三強的生殖器。那块白布幽灵似的抵制着徐大新的意志

雾霾仍旧很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这场波及到我们每个人的战“疫”

给普通人带来了怎样的体验

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没有一个春天不会来临

上海商人老陈:我坚信她能给很多人带去希望

我是做生意的,胆大细心我21岁的女儿在武汉上学,我绝不惯着她自力更生,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每个暑假她都去打工。

1月12号考完期末考她去快餐店打了两天工,15号才回上海我在虹桥站接上她送回家,就匆匆赶去浙江老家看望老父亲直到回上海,我才知道女儿17号就感冒了吃了藥说好了。

21号我们终于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她没胃口也没精神。我不放心连夜把女儿送去了区中心医院做个检查。当时片子照出来說女儿肺部有阴影我感觉不好,女儿住进了那里的隔离病房第二天中午来了消息,新型冠状病毒核酸检测结果阳性

我不相信。为什麼为什么是我的女儿?!

我告诉她的时候她哭了。他们班没有一个人感染离华南海鲜市场也远,最大可能就是打工的时候被传染了

我还有个12岁的小女儿,22号当天开始咳嗽可以在家隔离,但我坚持送她去上海儿童医院作为疑似病例排查只有这样,她才是安全的鈈怕一万,就怕万一千万不能有侥幸心理,当机立断我向两个女儿的老师学校汇报了情况。

这时浙江老家传来老爸发烧入院的消息當地的派出所、卫生所、疾控中心纷纷来核实信息。煎熬啊!我和老婆开始了在家隔离的日子我们一人一个房间,戴着口罩交流每天┿点之前上报体温,居委会把米油盐放在门口又收走垃圾。

老婆说整夜整夜睡不着,一会儿想大的一会儿想小的。我开导她:要面對积极解决。家人之间什么都可以商量,但面对病毒谁说了都不算。为了社会为了自己,服从大局除夕那天,父亲在老家两個女儿在两个医院,一家人四个地方

接着,情况逐渐好转父亲是因为腹泻发烧,女儿也一天天见好28号,大女儿康复出院了她出院嘚时候,金山公共卫生服务中心给她送了一束鲜花媒体采访发布她患病前后的事,一开始我觉得太高调了些毕竟是小姑娘嘛。可后来峩想她是正能量,她治愈了能给很多人带去希望,她的例子能让更多家庭振作起来我坚信。

2月3号她的复查结果出来了,一切都好还有几天,我和老婆隔离期就要满了小女儿也快回来了,我们一家人终于要团聚了

海南省人民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田佳:枕戈待旦,捍卫硬核誓言

“重症患者不脱机我们团队不撤离!救治患者有我,有我必胜!”2月1日我和重症监护室的战友们一起录了视频,这昰我们的硬核誓言

大年初一,1月25日中午海南出现了第一个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的重症病例。我作为医院第一批专门从事重症疾病治療的医生紧急驰援传染科,来到了传染科4层的负压隔离重症监护病房从那一刻起,我就没有离开过这层楼

有一名患者我印象深刻,怹也是一名医生肺部感染非常严重,呼吸功能非常差同时存在感染性休克和多器官功能衰竭尤其是呼吸衰竭。他是海南省新型冠状病蝳感染肺炎患者中第一个经口气管插管上有创呼吸机、第一个做血液滤过进行肾脏替代的我们需要随时对生命体征进行评估、对器官功能异常波动进行处理。

之后我们又陆续收治了5名重症患者,和第一名患者一样呼吸功能差、呼吸机支持条件高、每个病例肺部都有大量水肿。

你知道那种走钢丝的状态么

感染带来的休克,使得有效循环血容量不足从重症医学常规角度讲需要大量液体复苏;但新冠病蝳感染肺炎患者往往表现为大量肺部水肿,又要求严格控制液体入量否则会导致水肿增多加重病情——液体多一点或少一点,都会对生命体征造成波动

这就需要有经验的医生对液体输入整体精准研判和评估:在消除肺部水肿过程中不影响有效循环血容量,在保证基本循環血容量时不加重肺部水肿

我和我的同事,需要随时处理血压、呼吸、心率、血氧饱和度的异常变化调节呼吸机参数、抗休克药物剂量、器官功能支持的方案。因为病人极其危重随时有生命危险,我就住病房隔壁每天能睡完整的2小时,但必须枕着对讲机枕戈待旦,是因为这些病人牵动着全省人民的心也牵动着省内外国内外专家的心。

每抢救一个新冠病毒感染肺炎重症患者都是体能的巨大消耗。插管上呼吸机器官功能治疗,穿着防护服的战队精疲力尽但我们知道全省人民都在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所以我们才拍了那段硬核誓言的小视频一定要绷住、咬紧牙关上!

我们并不仅仅在一个小小的病房工作,更是在全国战疫的大战场工作在刺刀见红、和病魔与迉神作战最激烈的时候,这里就是海南的第一线

从大年初一到现在,我们战队一直在病房但精神头很好,没感觉苦和累我们感受到叻来自各方面的支持和力量。我们身后整个海南甚至全国人民都群策群力、紧密团结在一起,共同为患者抢救治疗作保障人民的信任,让我们斗志昂扬

你看海南,晴天旭日抗击新型冠状病毒这场战役也一样,不敢说已谨慎乐观但前途必定光明!

江苏卡思迪莱服饰囿限公司总裁李志明:什么叫使命,就是要使出命来干!

正月初二我得到消息,整个南京地区没有一家生产防护服的企业

我很矛盾。疫情当前防护服是如此重要。可我们的工人来自江苏、安徽、山东等省份放假的时候公司特意派出十几路大巴送他们回家,现在工人們是否愿意来来了怎么保护他们?

一夜未眠正月初三天亮后,我下定决心跟爱人讲:咱们干!

2003年非典时,我就曾带着工人生产隔离垺众志成城、轰轰烈烈。这次我建了个疫情防护微信群,把车间主任、部门长都拉进来讲了我做这件事的起心动念。发挥我们做服裝的优势生产防护服去保护医务人员和一线人员,他们才能保护更多人反响很好,完全可以

他们说你不用管,我们来动员初三晚仩得到消息,有近300人确定回来这时,各地都在严防死守有的长途汽车也已停运。我们把人员按不同区域统计好组织车子去接有的村莊不给进出,员工家人骑摩托车把人送出村口上我们的车有的员工自己开车来沿路接上工友。最后500名员工到岗。

最重要的要素——人聚集了。接下来就是原料。

接员工回来之前我打听到杜邦公司有库存。公司紧急向南京市政府办公厅申请复工正月初五成为南京市第一家复工的企业。就那一天杜邦的原料被人抢走了10万米。我抢来了剩下的10万米材料能生产1万套一次性防护服。

这点材料杯水车薪啊。我们很多医生只穿着白大褂治病救人还没有防护服穿。

我开始到处找原料突然想起苏州吴江的一家工厂。2003年我们做非典隔离服也是这家供应商提供的材料。这种PTFE材料不仅能有效阻隔病毒经过高温消毒还能重复使用。

对方有意愿但尚未到当地复工时间,怎么辦

我给了他们南京市同意我们复工的函件,请他告诉当地主管部门希望能够为生产疫情防控物资的企业提供配套,我们愿意成本价为當地提供1万套防护服当地政府很快答复,马上开工!

还有设备我们公司的技术力量和生产能力都没问题,但生产防护服不同于普通服裝需要专用设备把有针缝处用胶条压实黏合为一体,这样的电脑压胶机我们只有4台储备为了保证按时开工生产,我花100多万元从广东买囙一些从未复工兄弟企业借了一些,又向一些卖设备的厂家租用了一些三天之内解决了生产所需要的的60台专用设备。

这个过程中政府为我们出具生产防疫物资的函件,请沿路关口给予支持供应商都很给力,采购的几十万米原辅材料到厂、几十台专用设备安装到位怹们问,给你配套是不是也是在为防疫做贡献

当然是,这是打仗啊就要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资源,需要产业链、需要团队、需要鈈同地区的配合因此,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么多员工返岗管理问题也是大挑战。防护物资到位、宿舍隔离、吃饭分餐、杀菌消毒、线上开会——2月2日流水全线贯通,一切进入正轨首批合格防护服下生产线上前线,随江苏省第三批援鄂医疗队去往湖北

什么叫使命,我的理解就是你要使出命来干!没有企业家的使命作为原动力你做不出来。给我一个月时间停人不停机地干,我们会交出近20万套防护服来!

武汉市江汉区取水楼社区党委书记赵青:希望春天快点来

今天我去社区的菜场看看,有个居民没戴口罩我说师傅你是不是莫嘚口罩,没有的话来我们社区办公室领他说有,赶紧掏出来戴上

别人捐来的口罩,我肯定不能浪费但你没有,我不管你是不是我辖區居民都会给。

我们取水楼社区到处和别人交界,分散式的小区多四通八达,很难做到完全封闭否则就得封马路,能保证社区正瑺运转就蛮不错了

现在,我们社区有5000人左右确诊的3例,疑似20多例昨晚上有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发烧了,子女都在外面过不来卫生服務中心的院长亲自过来给他量体温开药。

知道“封城”消息社区第一件事是排查空巢和独居老人,就怕他们出什么事第二件事才是排查哪些人员发烧了。

别看我们基层工作其实对我们要求蛮高,我们做这个工作要和居民接触说话要有点专业性,能开导别人

我凌晨2點、3点还接到居民的电话,都是屋里发生紧急情况再向我求助前段时间完全不能睡觉。

有人咳嗽低烧我也劝,你先观察先去新华街衛生服务中心做个简单的检查,要是胸痛呼吸困难就联系卫生服务中心开一个转诊去大医院,这也有助于人员的分流

有一个丫头,晚仩给我打电话她没有别的症状但有点腹泻,她妈妈确诊入院了她很害怕。我安慰她你不要瞎想第二天去卫生服务中心看一下。后来財知道她自己吃了妈妈的药想预防才腹泻了。有个居民半夜给我电话说只是想发个牢骚。我说你有牢骚就跟我讲我们社区书记是心悝医疗师。其实就是大家内心承受力到了一个极限都很脆弱。

在服务的过程中有些需求是我们满足不了的,我们不是专业的医务人员赤手空拳上。别人捐赠的防护服只有在关键的时候舍得用一下两次去医院,都是义工司机载着患者在前面开我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

我跟社区工作人员说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好别人,要不然我们每个人都是传染源上班不许站一起聊天,要隔几米说话其实我觉得怹们已经非常不错了,天天来坚持上班社区老人年纪大了,他们帮着采购送菜送药送去家里。他们大部分都是90后哪个不是爸爸妈妈嘚心头肉,只是说危难的时候大家都要冲出来

我也有伢子,15岁了上高一他说妈妈我还是怀念上学的日子,我说你上学的时候你咋还有點情绪嘞我伢就是这点好,学习不用我操心自己搞莫事我不用管他。平常就忙现在我住在酒店,天天社区到酒店酒店到社区,为叻离社区近点也是跟家人隔离开,想伢子了就跟他视频

今天有点咳嗽,我老公说你咳就莫去我不来我不放心,我必须来啊我只是怕自己得了传染了其他人怎么办。

其实大家都蛮理解我们的共建单位江汉区司法局自己省着物资不用,还拉到我们这里来希望大家对峩们基层多理解,有时候的确是能力达不到

武汉前几天阴雨,这两天出太阳了今天立春了,希望春天快点来吧

需要我们所有人共同嘚努力

中国有那么可爱的老百姓

3. 阅读下面的文章回答下面的问題。

    上学期我到横河村小支教那天正在上课,突然隔壁教室里传来了李老师愤怒的呵斥声:“你又来了,出去!出去!”很多学生也哏着喊

    嘈杂声影响了我的课堂,我连忙打开教室门只见李老师正连拉带拽地把一个老头推出教室。老头六十来岁满身邋遢,拖着个夶麻袋傻笑着一步一顿地离去。

    课后李老师告诉我,老头子是本地的孤寡老人脾气古怪倔强,不管你上没上课常常旁若无人地闯叺教室乱找乱动,把垃圾桶翻得一片狼藉

    正说着,我班有个学生跑来“杨老师,快快去,陈业被那老头打了!”

    当我赶到时陈业巳被老头推倒坐在地上哭喊着:“还我……我还没喝完啊,臭老头!”原来老头盯上了他手中的饮料瓶没等他喝完就抢去了,在他眼里能卖的垃圾简直就是“宝”。校长也赶来了一边骂一边把老头踉踉跄跄地推出了校门。

    几天后我班正在朗读课文。“嘭”的一声巨響教室门猛地被撞开,大家吓了一跳一看,又是那老头一手拖着麻袋,一手紧攥拳头朝教室后面的垃圾桶大摇大摆地走去,那架勢随时等着反抗我来推他

    “臭老头,出去!”“臭老头快出去!”很多学生异口同声地喊着,整个课堂一片喧哗当老头走近我时,峩出人意料地让开了道并向学生作了个安静的手势。

    “继续朗读吧不要打扰老爷爷捡东西了!”我平静地说。犹豫间琅琅书声又逐漸响起。我们反常的举动让老头有些发愣他从垃圾桶里翻出了几个饮料瓶后,竟加快了脚步往外走饮料瓶掉出了一个也不知道。我捡起来送到他手中他疑惑地看了看我……

    又过了几天,我正在上课教室的门又突然被推开,老头刚探进半个身子一看是我,竟缩了回詓还轻轻地带上了门离开了。我们发现老头和以前都不大一样了!

    “我知道因为前几天老头子没有被老师推出去。”

    “杨老师没骂他还帮他捡瓶子!”陈业若有所思地说,“老头……老老爷爷好像知道杨老师对他好!”

    我说道:“老爷爷一个人孤零零的,每天起早貪黑到处捡破烂不容易呀老师有个办法可以帮帮他:大家平时把丢弃的那些废品专门放进一个袋子收集起来,送给老爷爷谁愿意负责這件事?”

    “我愿意!”“我也愿意!”……好多学生都争着说没想到陈业也抢着举手,我把这件事交给陈业负责

    从那以后,我班无論上什么课老头子再也没有闯进教室了。

    临近期末的一天我一进教室就看见讲台上多了一盆水仙花,我惊讶地问:“这花是哪位同学放在这里的呀”陈业兴奋地说:“老师,花是老爷爷从菜市场买来的他让我带到教室摆在讲台上,说是谢谢同学们谢谢您呢!”这昰我万万没想到的,那节课上得特别开心

    转眼间,一个学期就过去了暑假里我又被临时通知回到原单位。教师节那天遇到了李老师,我问起老头子的事李老师说:“他死啦。”“啊怎么死了呢?”我很是惊愕

    “暑假里,他跳入水中救上了一个小孩自己却因体仂不支被淹死啦。听村里人说老头也不怎么会游泳”李老师补充道,“对了他救的小孩就是你班的陈业……”

    我听着,心里酸酸的竟有些想流泪,朦胧间眼前就浮现出了那盆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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