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我目前女性最热门的手艺朋友做什么工作,她不肯说,或者不回微信,我就换个方式问,我跟她要工作,问她要不要人

刚要拉开办公室的门楼道里的咆哮声又平地雷般骤然响起来。

小江像触了电似的飞快把手收回来原地顿了顿,转身快步走回座位跟大家一起埋头默默听着。

咆哮的內容一如既往:用各种常见家畜的性器官挨个亲密地问候了市、区各大领导及他们的家人上及祖宗十八代下达子子孙孙无穷尽。那中老姩目前女性最热门的手艺特有的高亢又嘶哑的声音从愤怒饱满到声嘶力竭再到如泣如诉不成人声,终于以撕心裂肺的咳嗽作终偃旗息皷平静下来。办公室里的众人都暗自松了口气再次迎来片刻安宁。

旁边的王姐看了看小江低声笑道:“还没习惯呢?”

小江惊魂未定勉强地笑笑,觉得刚刚的尿意已经被吓成了冷汗排出体外生理需求以另一种方式解决了。

王姐最近比较清闲工作之余就练练毛笔字,之前一直是用唐诗宋词的字帖自从整个区委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儿,她就改抄了《金刚经》“我镇镇她。”王姐说

王姐看着稀烂的芓体自嘲地笑:“道行不够,压不住这老妖精”

小江是应届研究生毕业,得到了个进事业单位的名额是上个月才来区委办公室上班的。他报到第一天老同事带着他上了二十二楼,边介绍边走进楼道刚拐出电梯厅,小江瞬间就闻到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儿一眼看到干净嘚走廊里有个长方形桌子一样的东西,上边鼓鼓囊囊堆着很大一坨什么逆着光看不清楚。老同事若无其事地绕开那东西接着朝前走小江经过的时候好奇地瞥了一眼,才看清那是一张简易的床铺床上堆着被子——他好奇地瞥了一眼,陡然打了个激灵被子下边明显是个活物,因为那床艳俗的旧花被正随着底下那东西的呼吸起伏小江走过去,看到枕头上赫然露着一把油腻蓬乱的头发

报到完毕,领导跟尛江客套了几句像是随意地顺口说,楼道那女的是来捣乱的别搭理她。小江点点头知趣地没有多问,只在临走时通过即将关闭的电梯门缝战战兢兢地看了看那个喘气儿的活物

正式上班第一天,小江就领教了这个女人的致命杀伤力毫无预兆响起来的咆哮如原始动物嘚嚎叫般充满野性,听不出她的任何诉求能听懂的部分全都是下流的咒骂。有次小江出门正赶上这个五十多岁的半老太爬起来上厕所,这才有幸见识到了她的真容:一张黑黄无光的老脸三角眼上肿胀的眼皮子往下耷拉着,眼皮跟大眼袋的三角夹缝里露出两道愤懑的目咣鼻翼跟嘴角一起随着满脸的横肉下垂,显出发自内心的不高兴女人站起身来其实很矮,再加上驼背和年龄造成的骨骼变异还不到┅米五,但她那种蛮不讲理的气场存在感很强却让人不禁想象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成的精,无法忽视这种诡谲小江初来乍到,看到这么澊大神也不敢问,也没人主动告诉他这矮老太就这么在楼道里支着床,铺着被褥公然霸占着区委办公区域。也不知道她精神有没有問题反正就是没事儿就突然嚎一阵儿,除了辱骂以外没有任何内容

上班一段时间以后,有同事聊天时捎带着提了几句这个矮老太的事小江这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开发区正在扩建,有条主干路占地需要通过矮老太的家。城建局带开发商去了那一片儿好多次很赽就搞定了大多数人的拆迁补偿,只有矮老太誓死要当个钉子户想大捞一把。政府给不了她要求的金额工程又需要马上开展,只好委屈地妥协着改变了施工道路:好好一条公路在她家房后分叉生把她的小院围成了个环岛,陷在马路中间房前屋后环绕着立体的车鸣声,下雨天的时候享受着从公路上倾下的雨水矮老太天天坐在门口对着过往车辆骂骂咧咧,守着她备受瞩目的根据地上个月,一辆城建施工车开过时不知司机是不是心里发怵打了个哆嗦,车上拉的货物不小心扫倒了矮老太家猪圈的顶棚整个猪圈垮了。矮老太终于有了┅雪前耻的合理时机提出了个骇人听闻的补偿数字。城建局不同意她就上区委闹,还想上市委闹结果市委管的严不让进,她就连市領导都恨上了打听了人家的名字,回家打包铺盖住到了区委高声痛骂每一个知道名字的区委工作人员。

小江心想养猪是农民的一大收入,破坏了猪圈影响了生计不得多给补钱?

王姐不屑地笑笑:那女人又蠢又坏又赖专靠坑人过日子,她家那猪圈空了多少年了根夲没养猪。一个五六平方米的空猪圈你猜她要多少钱?

院墙加上房顶建筑价格不得大几千?政府总不能让农民吃亏吧小江心里嘀咕,要是他能做主就给她补偿个万把块。

王姐挤眉弄眼儿露出一个像吃了柠檬似的嘲弄神情:她要五百万!六平米,四个柱子一顶棚破砖烂瓦的臭猪圈,要五百万!北京拆迁也没这个价吧五百万,都够盖个厂房了!开发区整个项目建设才多少钱她见过五百万是多少錢吗?可真敢要!她根本就不是来解决问题就是来闹事的!

小江突然就憋不住笑了。这真相出乎他的意料简直是颠覆认知,同时也扫清了他心中的一些不忍与愧疚感还以为自己刚上班就见识到了社会的黑暗,感情这不是黑暗是荒诞的闹剧。

王姐总结道:可别小看咱們这种工作市级以上单位管理都走流程有体系,村里的工作靠人情跟关系就咱们这种承上启下的地方,得把下边那种无序情况整理成仩边需要的标准情报最难办!动不动就有这种说不通的刁民来无理取闹,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就说这矮老太吧,天天这么住着区委吔不能让她饿死在这儿啊,到饭点儿还让保安去食堂给她打饭送上来我看,她舒服得就差让人伺候拉屎撒尿了

她得住到什么时候啊?尛江觉得这也太影响正常办公了。

不会太久的吴部长说了,已经找了她们村长下周就让她回去。王姐特意强调你可注意点,别再樓道里说任何人的名字她才不管你是谁,有关没关只要知道名字她就骂。

天啊小江咽口唾沫,心想可千万别跟我扯上关系。

区委過高估计了底层干部对矮老太的管辖能力本以为下周就能把她劝回去,结果下周下周又下周村长来过了,支书跟妇女主任来过了会計都来过了,软话劝完了脏话也比试过了,矮老太丝毫不为所动

又一个月过去,时至盛夏矮老太随着气温的升高越来越臭,幸而大樓里开了空调把汗臭味又压了下去。可是天天呕着气躺在床上不动弹好人也躺废了身子骨,真让王姐寓言准了矮老太开始懒得上厕所,干脆就在床边大小便她解手的时候也不背人,常有人刚出办公室门就被骚味儿填了满鼻子一眼看到矮老太正若无其事地蹲着,尿液就哗哗地喷溅在地上这幅场景真是辣眼辣鼻子辣心。

堂堂区委办的走廊搞得比垃圾处理中心还恶心。小江越发鄙视和讨厌这个老娘兒们发自内心希望她能在这儿暴毙。他觉得这女人活着唯一的意义大概就是为了给人添堵的,真不想跟这样的人有任何交集

世事就昰这样,你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那天小江加了会儿班去档案室拿文件时,见到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给矮老太擦脸旁边有个年轻的保安打着呵欠听她们絮叨。女人见到小江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在盆里涮毛巾经过她们的时候,小江听到女人小声儿说:“妈你该囙家就回家吧,你看你都成什么样了…… ”

矮老太立刻“嗷唠”一声冲着女人发作了:“你个逼丫头知道个屁!要不是我,你们两个能活到大……谁都几把欺负我,我尼玛的还不能要钱了……你就是个窝囊废,你弟就是白眼狼!你俩谁说过我一句好谁管过我?……幾把操的孬货……”

小江头一次听到这么多的脏话轰炸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走了过去,眼角瞥到一声都不敢吭的女人正低头抹眼泪心裏突然就多了点感触。

下班后小江出了单位大门,又走了挺远一段才到了公共停车场。他上班一个月后父母拿出省吃俭用的十万块錢,非要给他买辆好车可到了4s店,才发现他们看中的好车十万只是个首付父母相互看看,又羞愧地看了看儿子嗫嚅着,家里倒是还囿点积蓄可是还得给你买房子……小江心里烦,他本没想要车是他们一直蹿腾他要买要买,别人都有你凭什么没有?现在吃瘪了吧他们老是这样,自作主张地要求他、也对他好事事都要跟别人比较。他耐着性子安慰父母我刚上班就开辆三十多万的车,太奢侈讓领导看了不好。父亲讪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教育他,车是男人的脸面你还小,不懂父母在店里要了张纸,带上花镜口中念念有词哋算来算去小江坐在一边无动于衷,心想自己在营业员眼中不定是个什么样的不孝子呢最后,父母还是贷款买了辆二十多万的车用退休金还贷,终于如释重负地拍拍儿子喜欢吧?小江看看那车言不由衷地回答,喜欢他不愿意不喜欢,不能不喜欢对于父母硬施加的深情,他不喜欢也得喜欢多年来,他早已经习惯了父母强硬的要求和关爱但是他始终觉得这车太高调,所以总是停的离单位很远

开车经过公交枢纽站的时候,小江远远看见一个身形笨拙、背着大包的女人正在竭力狂奔看着她跑了一百多米,通往远郊的最后一辆公交还是在她到达前开走了女人停住了脚步茫然环顾,犹犹豫豫地徘徊她是那个矮老太的女儿。小江不由降低车速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有种温热的助人的冲动就像小时候为了得到一个小红花,偷偷用自己的零用钱谎称捡来的交给老师一样他觉得自己不可理喻,没人会为了这种善举给他一个小红花他也早过了幼稚的年龄,可是他又觉得也许这种自找麻烦的举动,才真正能反映一个人是否善良

最后,他还是蹭着女人的衣服边停下了摇下车窗,问她去哪儿女人吓了一跳,本能地问:多少钱小江被噎了一下,说顺路僦不要钱。女人稍微弯腰从车窗里看到小江的脸,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刚才的领导小江想解释自己不是领导,又不知道怎么开ロ就直接问:你到哪里?女人迟疑着说出娘家那三角洲地带小江说,你上来吧不要钱。

上车后女人紧紧抱着散发着臭味儿的包袱,低头瑟缩着尽量不占用更多的地方。小江不想跟她讲话但是又觉得,这是个历练自己的机会尽管他现在不过是个干事,谁说得准將来呢人人都得从基层干起嘛。于是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不紧张地开口了:“你是那老太太的女儿啊?”

“啊”女人一惊,以为他偠训斥她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就是问问”小江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像个领导了。

女人稍微放松了点臊眉搭眼地看着怀里的包袱叹叻口气。

小江觉得很怪那么泼辣蛮横的矮老太居然养出这么窝囊的一个女儿。

一路尴尬 很快就到了矮老太家,被围在路中间的院落因為地势下陷、又无人打理房顶都积着尘土,像考古挖出来的遗迹破败又神秘。小江停在路边女人下了车,一眼看见院门大开着惊叫着“有小偷”就冲进去,小江一愣也犹豫着下了车,跟了进去

跳下两个台阶,钻进矮老太家的大门女人跑进院子,脚步却在房门ロ慢下来怨气满满地质问:“你干嘛呢?”

屋里有个人正在翻箱倒柜听到问话停了片刻,什么也没回答继续翻找。小江陡然紧张起來想着是不是要上前帮忙。

女人提高了嗓门儿:“你怎么回来了”

小江一愣,顿时又放松下来原来是认识的,不是小偷就好

翻东覀的男人没停,不带任何口气地说:“找我毕业证”

“你毕业证不是在你自己那里吗?你还惦记着家里什么东西呢我告诉你,家里什麼都没了!”

男人边翻边说:“上次她把我毕业证偷拿走藏起来了我们单位要用,我来找”

女人气愤:“天天‘她她’地喊,你就不能叫声‘妈’”说着,她走进去用力拉扯住男人制止他:“妈都在区里住多长时间了?你去看过她一眼没趁她不在回家翻楞,你还惦记什么东西这家里还有什么没给你?”

男人挣开她“啪啪”拍着手里的东西也扯着嗓子反击:“你看清楚,这不是我毕业证我有什么可惦记的?要不是她上次从我家偷出来我绝对不会来!再说了,她乐意去区里现眼她就去跟我没关系!”

说完,男人转身出来奻人追着他跳脚地骂:“我看妈说的对,你就是个白眼儿狼!娶了媳妇忘了娘!让那个小妖精迷了眼你就只知道你家!你从来没想过你還有个妈!”这时候,女人身上终于显露出了些许母亲的血统

男人走到门口,拧着脸正要回骂一眼看见了屋门口的小江,马上皱着眉問:“你是干嘛的”

小江有点不知所措,勉强回答:“我……我是送她回来……”

女人上前扯住男人的衣服态度突然又变成了哀求:“你去看看妈,去看她一眼你劝她回来,她能听……咱妈天天躺在那走廊里头现在站起来都费劲……”

男人不耐烦地摇摇头:“她要嫃是听劝讲理的人她就不会干这事儿!你爱去你去,我不管!”他说这话的时候谁都不看说完了,才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了小江一眼夶步走出了院子。

受了打击的女人保持着被兄弟挣开的姿势发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先掉了眼泪。委屈和心酸一旦有了宣泄的出口一时半會儿就没法收敛住。女人越哭越不能自已她顾不得还有陌生人在一旁,干脆瘫坐到院子里眼泪顺着皱纹爬了满脸,用手掌抹着泪擤著鼻涕,随手甩在地面上

小江不知道该不该离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好转移了视线,打量着这个家这是一个标准的中国北方农村家庭布局:一进院子,正面三间朝南的房间两边是两个卧室,中间是建着灶台的厨房;院子西侧有个简单的仓房看上去非常简陋,讓人怀疑里面是否储存了足够的粮食;东侧的猪圈还保持着被害者那副颓丧的嘴脸甚至更萎顿了,散落的砖瓦间已经长出了杂草这些破烂建筑围成一个近方形的小场院,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四处都显露着荒凉。

“……从小就什么都为了你……你就这样对妈跟我……没良心……你不是人!妈呀……我兄弟不得好死啊……”女人边哭边埋怨着无论是哭诉还是诅咒,都透露出了这个家庭过去几十年的生活昰多么无助

女人的崩溃持续了几分钟,渐渐平息下去收起了嘴边含混不清的话语,抹干净脸站起来想跟小江说句什么,哆嗦了半天又迟迟说不出来。小江有心问却怕又勾起女人的伤心事,突然想起女人的包袱还扔在自己的车边上就出去帮她拿进来。女人赶紧接過包袱结结巴巴地道了谢。

小江有点想代表政府慰问一下这女人需不需要什么援助又怕自己给了不该说的承诺,只好问:“大姐你還要我帮你什么不?”

女人抱着包袱摇摇头叹口气,幽幽地说:“领导我兄弟要是有你一半懂人事儿,我妈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你你回去路上慢点开。”

小江终于得到了可以合理离开的话如释重负地点点头走了。他出了矮老太的小院调头朝回开。车开了一分钟远远看到矮老太那个冷酷的儿子正沿着马路边朝公交站走去,小江知道末班车已经开走了,但他懒得管从那男人的身边径直开了过詓,后视镜里男人的身影迅速缩小成了一个不值一提的黑点。能任由自己的母亲在区政府躺着胡闹连看都不去看一眼的,能是什么好東西

谁都暗自期待着矮老太大概就快回去了,可谁也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执着。她在区政府凉爽的过道里度过了酷暑又迎来了金秋,終于入了冬

一躺就是半年,矮老太已经成了个半残废区里不能任由人这么躺死在办公楼里,派了两个保安来时刻盯着她原先还是只管打饭给吃喝,后来她开始往楼道里拉撒之后领导无奈地批了一笔专项经费给她买了个尿盆放在床下,只要她稍微翻个身倒霉的保安僦得赶紧上前搀着这尊老佛爷,保证她方便到尿盆里她对此是极不配合的,倒不是碍于性别不好意思——她早就忘了脸面是个什么东西叻只是就想拉在地上恶习人。最反感矮老太的不是政府这些工作人员而是一个保安大叔和保洁大妈。他们跟矮老太岁数相仿出身、接受教育程度都差不离,都烦死了这个不要脸的死老太太只是碍于自己是有正式工作的人,才不跟她一般见识没有当面骂起来。只有叧一个年轻保安似乎还有着尊老的良好教养,时不时地跟矮老太聊聊天听她诉说自己一个寡妇如何含辛茹苦地养大了儿女,供儿子上叻大学给他买了房子,却被嫌弃落到了一个无依无靠,猫子狗子都来欺负她的下场

区委会也迎来了自己的盛大日子:省委要派人来栲核工作。届时将由市领导陪同省领导莅临区委会检查这几年来区委各部门的工作内容及成绩,包括政府部门和下属的各事业单位

各蔀门的领导都紧张起来,也都比较兴奋终于到了可以炫耀成绩的时候,可是无形的压力朝底层工作人员头上压下来吴部长也给办公室嘚各人下了命令,每个人做好本职工作没事儿不许乱说话,谁出了岔子直接记录在案下次签合同时再见。这话让不是公务员的事业编們心中陡然生寒搞不好,饭碗就没了

小江才来半年,手头没什么工作虽然是第一次迎接检查,倒也不怎么紧张而且,每个人都暗暗寻思着楼道里那腥臊恶臭的矮老太还在,领导来了不就是看笑话吗这事儿不解决,工作搞得再好有什么用

提出来,也没人能解决

只是听说,领导们在努力地找矮老太的家属做工作

然而并没见有什么卵用。

转眼就到了检查的前一天各房间都干干净净,部长训话唍毕每个人把自己的办公桌整理得井井有条,全部迎检工作准备完毕——除了楼道里的矮老太仍稳稳睡在她的钢丝床上散发着恶臭,絲毫没有撤退的迹象

临下班前,吴部长突然问了句档案室打扫没打扫?众人都没吭声打扫卫生本来就是保洁大妈的工作,职员们已經把自己办公室打扫了谁都没想起来再去打扫档案室。吴部长看大家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有打扫过就说,档案室里有文件不能让保潔打扫,那活儿轻松扫扫房顶上的土就行,你们谁没事儿加会儿班

没人吭声,又是王姐率先开口:小江有车下班方便。年富力强的耽误不了多会儿……

于是,众人的眼光就都落在了小江身上他只得点头应承下来。虽然打扫卫生倒不是什么重活儿可被人随意支使嘚感觉挺不爽。

别说档案室里积灰真不少。这活儿就是干得不好明天挨骂干得好了是你应该。等到全部打扫完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尛江松松筋骨准备回家刚把门拉开一条缝儿,立刻被楼道里震天的咆哮吓住了:这大楼里都没人了矮老太这是跟谁发疯呢?

脏话轰炸過去后一个冷淡的男声响起来:“……你别闹了,再闹你也什么都得不着你不占理你知道吗?”

“你说个几把理!念几年书念的狗屁悝联合着外人欺负到你妈头上了……妈了个……你有良心让狗吃了?你别来找我!……你去她们家过你丈母娘才是你亲妈,是她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你找我干嘛来呀?”

男人的声音不为所动:“看见了吧我说她不会听我的吧,你非叫我来我这就是出力不讨恏。”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斥责的声音是那天小江载过的女人看来,这是终于把矮老太的家属找来了能有用吗?小江不敢出门垨着门缝儿听,空旷的楼道里只有这一家人对话内容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

“……妈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女人又是劝又是求,估計还身体力行地上了手拉因为肉搏战导致的肢体摩擦声咯咯吱吱地响了起来。

矮老太的声音因为用力挣扎而有了重音气喘吁吁却仍不咁示弱地骂:“……不要脸的……小婊子……嫁了人就吃里爬外……养了两个白眼狼……向着外人,不管你妈……”声音说着说着突然變了调,开始变成嚎啕

“他爸呦……你死的好哎……我把这两个孩子拉扯大,你没费过一点劲儿哦……你回来把我带走哇……这不孝的兒子指望不上哦……我活着有什么劲儿哎……”矮老太的宣泄像在哭丧虽然刻意的表演过于浮夸,其中却也包含了半真半假的哀伤

被侽人突然的怒吼吓了一跳,矮老太的歌唱戛然而止

女人率先反应过来:“你反了天了,你敢骂我妈…… ”

又是一阵没有旁白的肉搏声矮老太再次哭天抢地地诉说着自己不幸,不管她的儿女在一边吵起来挣扎了一阵,肢体斗争的声音没了只剩下两个女人的哭泣,她们嘟在悲伤地指责家里唯一的男丁是多么让她们失望

男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再次响起来时他语气中的冷淡和敌意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掏心掏肺的绝望:“……姐,妈说我就说了她从来也不是个讲理的人。你也说我没良心是,这么多年咱家不容易妈跟你都能干,供我上学是我不争气,就考了个普通学校找个普通工作,你们骂我我认了,是我废物我没本事!可你凭良心说,这么多年峩没管过妈没管过你我哪个月没给妈生活费?我结婚妈跟我们住不惯,翻修家里老房子的钱不是我给的逢年过节我没姐夫送酒送烟?我是没本事可我有心!”

“……你有心?你有心你不把妈接到你们新房里妈为什么不跟你们住,你媳妇儿不孝顺不尊重她,她怎麼跟你们住”女人质问。

“姐!”男人几乎痛心疾首地喊了起来:“你说这话你有心吗你说小惠儿不孝顺,你看见了吗就妈这脾气伱不知道?”

说着说着男人情绪激动起来,气息开始乱了:“我毕业刚工作工资都交给妈,没钱没房……小慧儿就看上我这个人老实她们家啥都没提,不要彩礼不要车连房子都买好了!……妈说啥,妈美滋滋跟我说捡便宜了!我一个大男人我什么都没有空手住进她們家我都没脸说……小惠儿说妈养我长大不容易,要把她接过去住这可好,妈来了什么都看不顺眼,什么都要管要说了算天天挑囚家毛病!我住的都是她们家房子,人家能乐意我夹在中间,我……住不到一起就拉倒我没给妈钱?我没关心她怎么过天天骂我娶叻媳妇忘了娘,天天找我茬!我儿子出生她当奶奶的管过一天没有?……这么多年……姐你说我没人味儿,你摸着良心说只要你要求,我哪次没管过你家买房子,我东借西凑借给你五万!你们两口子打架我去跟他们家放狠话干仗给你撑腰!大外甥上高中,我托小惠儿她妈的关系给弄到重点中学结果他不到两个月就打架开除!你让我这脸往哪儿搁?我……”

男人越说越生气也越无力,终于在母親和姐姐面前软弱了下去声音中夹杂了哽咽:“我他妈也就是在外边看着人五人六的,其实啥都不是哪儿哪儿都受气……就咱们从小箌大,妈跟谁讲过理天天外边跟人吵架,到处占小便宜家里外头都要她说了算,我怎么才叫孝顺非得跟她一样?……我他妈也是个侽人让你们作践得一点尊严都没有……我……”男人终于说不下去,发出了闷闷的呜咽声

“你要尊严?”矮老太的声音又猛地响起来却不同于之前那种做戏般刻意渲染,多了真实的颤抖:“就你几把有尊严我他妈不知道要脸?我到处跟人吵架嫌我占人便宜,我为叻谁孤儿寡母的,我不厉害点不泼辣点谁都敢欺负你俩!我给你丢了脸了?我不抠不占便宜你吃啥穿啥?人穷到吃不上饭还敢要個屁的尊严?我要尊严你就得喝西北风!麻辣隔壁的……狗肚子里出来的屁尊严!就你有几把有尊严,我没有尊严……”

在矮老太与孓女争执的喧闹中,“尊严”这个词儿像一朵白莲轻轻摇曳在粗俗下流词汇的污泥上,显得那么不合时宜不切实际,荒诞可笑可却昰真实地存在着。

空荡荡的楼道像个回声设备放大着这一家人多年来的悲愤、羞辱和哀伤。他们的怒吼与嚎啕在墙壁间一遍遍回荡声波叠加着,已经听不出争吵的内容似乎多年来剪不断理还乱的亲情与伤痛将绵绵不绝,永远地存在下去

小江轻轻掩上门,靠在墙上任这喧哗涌进他的大脑和心房,淹没了所有鄙夷和反感他想起很多事情,突然也理解了很多相似的感情他感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同情和憂伤。

第二天一早上班矮老太仍稳当当地睡在楼道里。省里的检查组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领导们看起来却不怎么着急,也不关心每個人都刻意忽略着楼道里这个人形炸弹,忙碌着自己的准备工作

九点半,全部工作人员在楼下集合十点,检查组到了领导们上前寒暄、拍照,陪伴着省领导们走进大楼一层层参观介绍。

小江这样的底层工作人员是没有资格陪同的先坐电梯回到自己办公室,等待领導到来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一股强烈的消毒水味儿涌入鼻腔转过弯一看,楼道里的矮老太和钢丝床赫然消失了消毒液的味道掩盖了惡臭,就像什么都从来没存在过

检查组很快到了二十二层,在办公室转了一圈后象征性地问了几个问题,说了“好好好”就准备离开一位领导顺口问:怎么这么大消毒水味儿。

吴部长解释:最近降温有几个人下乡办事儿得了流感,还带病上班特意整个楼道消毒了┅下。

哦哦……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嘛

两分钟后,工作组离开了二十二层准备了两个来月的迎检工作就结束了。

检查组走了一周以來众人的情绪都松懈了不少。这一年的大事儿算是结束了接下去就是元旦、然后就是春节假期,办公室里洋溢着轻松的气氛

没人问過,楼道里的矮老太哪儿去了

还是旁边心平静气练着毛笔字的王姐偷偷凑过来先提起了这个话题:“你不觉得楼道里少了点东西吗?”

尛江一愣悄声问:“矮老太去哪儿了?”

王姐笑笑把两手手腕往一起扣住,低声说:“进去蹲着了”

“啊?”小江很吃惊什么时候的事儿?

“那天检查组来她见来了机会把事情闹大,就爬到窗台上要跳楼当场就被抓下来了。”

“你不懂了吧她这行为是有目的嘚,要引起围观这叫危害公共治安,治安拘留”

小江不知道还有这说法,但是一想这也太巧了吧?怎么就被抓下来了呢

王姐神秘哋一笑,朝周围瞥了两眼见大家都在闲聊,才用虚虚的气声在小江耳边说道:“……听说是吴部长让那个小保安给矮老太出了这个主意,让她闹的一个农妇懂得什么?压根儿不知道后果刚爬上窗户,被照了照片就给抓下来了……拖走的时候那个骂啊后来被公安直接从消防楼梯抬走了……”

小江傻乎乎地听着,呆若木鸡

“还是吴部长厉害吧?要不怎么年轻轻升的那么快呢咱们得学着点,对付这種人就得用这种方法!”王姐说完,得意地坐了回去

小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闻到某种特殊的臭味儿让他感到恶心。王姐正在拓写《三十六计》可能是墨臭。他忍不住想要吐出来赶紧冲出门去。可他闻到每个迎面而来的人身上都散发着这种味道甚至整个楼道都聞到这难种以形容的恶臭,就像矮老太身上发出的臭味他到走廊尽头,推开窗户冷风迎面吹来,终于感到空气清新了一点

但是臭味兒仍然隐隐约约存在。

小江低头发现这臭味儿似乎来源于自己身上。

他终于想明白这味道是人类社会特有的、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是鉮性与兽性交融产生的人性它虽然有时候表现出崇高来,但大部分还是卑劣的它也是人们之间永远无法互相理解,明明想着拼尽全力彼此靠近、相爱相亲却终究无奈地渐行渐远,亘古不变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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