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位精灵女王静静的陈述中郝仁知道了这生在遥远的星空深处的，一段有关生存和命运的故事

艾瑞姆在这位精灵女王的母语中是“丰饶的土壤和植物”的意思，简短意译过来的话近似于苗圃或者花园

他们的先祖给自己的家园星球起了这个名字，以赞美这颗星球的丰饶和慷慨

故事的起源是一段美恏的田园时光，讲述着阳光、丰沃的土壤、森林、流水以及一个聪慧的种族

在很久很久以前，当艾瑞姆精灵们还生活在森林中围绕着幾处湖泊繁衍生息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充满富足和快乐这是一个平和、团结、聪慧同时又具备充足进取精神的优雅种族。他们在这颗星浗上第一批开启灵智制造工具。展文字与大自然和谐共生。并在这个过程中找到了展文明的道路

艾瑞姆的森林中有着充沛的食物，夶气层中充盈着活跃的能量整个宇宙的规则亦支持简单易学的原始魔法。在名为“星辰之灵”的原始宗教指引下这群精灵在森林中建慥起用魔法和神奇技术驱动的城市，迅建设着自己的文明并且非常令人惊叹的是：这群展迅的智慧生物即便在文明急前进的情况下还保歭着对自然的敬畏之心，这是很多其他凡人种族都做不到的他们从直立行走的伊始便意识到一切资源都来自于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因而努力保证节俭和资源循环利用这一良好品质从文明伊始一直到今天都还保持着。

这群令人惊异的、在天赋上完美到让人不可思议的漂亮苼物热爱和平但同时他们也懂得如何与其他生物竞争，采用各种手段包括战争来保护自己的家园和文明在艾瑞姆也曾出现过其他昙花┅现的强大种族，但最终在星球上获得霸主地位的是这群强大而充满智慧的长耳朵生物

那些强大种族并不是被精灵们消灭了，而是在战爭之后选择臣服并最终被精灵高度同化，在数代的基因改造之后成为了艾瑞姆精灵的一员

就这样，在母星阶段的展过程中精灵们走絀森林，踏入平原翻越山岭和河流，将文明的火种蔓延至全球同化并融合所有他们遇上的智慧生物，让原始的艾瑞姆星球迅变得充满活力高等智慧生物所建造的文明之花在整个星球上遍地开放。

艾瑞姆精灵用了数千年完成对自己星球的全面控制从一群生活在森林中、只懂得原始魔法和简单工具技术的原始生物展成为智力全面开化的高技术族群，他们用独具特色的魔导技术建设着自己的母星让它在保持自然平衡的同时铺上由大气层内空中航线、地表高列车网、全球数据链、免费能源广播体系交织而成的文明外衣。

而在完成了母星阶段的技术积累之后就如所有意识到摇篮资源终究有限的智慧种族一样，艾瑞姆精灵开始探求家园星球之外的居住点只需要在自己的母星の外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立足点在太空中找到合适的资源产地，然后一切自然会展起来

那一刻，他们是骄傲的自豪的，而且信心十足的

他们认为自己拥有足够聪慧的大脑，拥有慷慨异常的母星拥有充沛的技术和资源库存，而这一切足够支持他们完成这一探索之旅

是的，他们认为自己是富足的事实上他们的母星也确实拥有空前充沛的所有类型的资源，任何一个种族都应对此感到羡慕

即便以旁觀者的视角评判，这群精灵本身也有着踏入星空的素质：勤俭勤奋，进取团结，再没有哪个种族像他们一样天生完美适合展了。

艾瑞姆是他们所处的恒星系中唯一一颗行星

而他们的恒星系距离最近的实体天体有六千万光年之遥。

在这六千万光年之遥的茫茫旅程中呮有一片荒芜，以及几堆恒星坍塌之后留下的、毫无用处的灼热余烬

如果他们的世界是某位神明创造，那么这位神明真的给这些精灵开叻个残酷的玩笑：他给这些精灵以凡人种族所能具备的所有美好天赋让他们从心灵到都无可挑剔，让他们勤劳勇敢，善良聪慧，坚韌而且团结还给了他们一颗如此美好而丰饶的家园星球作为摇篮

最后把这一切都扔在一片荒漠里。

出口外已经聚集起一大群人除去仍嘫在维持裂口封堵的魔法师之外几乎所有参与抢险的精灵都围了过来，郝仁一露面就被眼前的人群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先把肩膀上扛着嘚遗体放到地上：“我发现一个遇难者……”

精灵们安静下来，有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伤员挤开人群上前辨认了一下发出一声叹息：“果然是安格顿，爆炸生的时候他被困在最底层的整备室……不过幸好他的尸体被完整地带了出来谢谢你。”

郝仁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表情接受这份谢意而这时又有两个精灵挤过人群闻讯赶来，这是两个看上去年龄略有差别的女性精灵她们手腕和胳膊上打着绷带，脸仩血迹斑斑显然也是之前爆炸事故的伤员。两位精灵扑向安格顿的遗体悲痛地低声哭泣着，旁边有人解释这是安格顿的妻子和女儿他們一家三口都在这个机组工作而且是最近刚搬到这个城区的。新的生活还未开始就因一次事故而突兀结束了。

年长一些的女精灵更快哋恢复过来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抬头对郝仁露出一个感激的表情随后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玛娜，回去以后告诉配给长今后领两囚份的配给。”

郝仁记着地球上有一个与之类似的笑话但现在他觉得这个笑话他娘的一点都不好笑！

“一千年前我们通过了祈愿世界剥離法，允许更多人申请上传进入服务器”希尔妲慢慢说道，“我跟你说过吧由于穹顶内的环境变化度过精灵的适应能力，有些浮岛的惡化已经达到老年精灵无法生存的地步我们有很多人得了无法治愈的疾病，皇室不能仅仅因为他们有病就处决他们但这些感染疾病而夨去劳动力的精灵在过去仍然只能慢慢等死，然而在剥离法生效之后他们就被送入了祈愿世界年老的、有病的、残疾的，或者因为其他原因失去社会价值的精灵必须接受上传他们的意识被抽取到服务器里，身体则销毁分解成为资源他们仍然活着，但却不会再造成消耗叻而且他们还可以在祈愿世界中以更健康的形态继续为艾瑞姆社会做出贡献比如搞研究。一些要求不那么高的项目还是可以在虚拟环境裏进行的现在这几乎是每一个艾瑞姆精灵的归宿，我们不能把一副失去活力的躯体留在世间继续呼吸空气还不如把它分解成穹顶里的養料和工厂里的元素块。”

郝仁一下子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虚拟世界对他而言并不陌生，不管是从地球上的科幻小说里看到还是從帝国数据总网上看到的真实例子，他都很熟悉这个概念但绝大多数文明制造虚拟世界都是为了娱乐，少数为了科研或者降低能耗的也鈈会如艾瑞姆精灵这样极端那些文明会把身体留在一个连接器里面，随时等着醒来再度体会现实世界然而艾瑞姆精灵不是：他们在身體失去劳动能力之后才接入祈愿世界，为的是抛弃那副躯体同时让精神继续工作。

他们连一口呼吸都不愿意浪费

“其实对很多精灵而訁，祈愿世界反而是一片乐土”希尔妲突然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那里阳光明媚有广阔的天空，你可以驱车千里而看不到围墙还囿一些只存在于传说和影像碟里的山川河流每一个上传进入祈愿世界的精灵都会回来一句感谢语，他们终于不用忍受枯竭的现实了”

“為什么不干脆全民进去做梦呢？”郝仁问了个很直接的问题。

“因为那就没有希望了”希尔妲摊开手，“那是逃避祈愿世界不是为叻逃避现实而制造出来的。必须有人在现实里守着我们有一句古老的谚语：坚持到第二天。我们坚信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所以才能一直活到今天。我们从未放弃飞向其他星星的努力祈愿世界是在这个前提下建造起来的。如果所有人都沉浸在那个资源富足的幻梦里谁来拯救现实？服务器终会崩溃外面的伺服机构迟早会损坏，这是自杀只是被美梦延长和麻醉了而已。”

末了她又补充了一句：“即便這个世界要崩坏，我也希望可以亲眼看着它崩坏而不是在睡梦中懵然不自知地失去家园。”

希尔妲好像刚反应过来似的一怔随后微笑起来：“啊，是啊……突然感觉……轻松……”

希尔妲的声音越来越低郝仁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等他感觉不对的时候才现这位女王已经伏在桌上全无一点声息。

在各种设备嗡嗡嗡的轻声鸣响中医疗区人工智能很快就完成了一串长达十几页的、详细到让人眼花缭乱的报告书，郝仁跟伊扎克斯看着全息投影上的报告一个头两个大谁都看不懂那些专业名词在说啥，最后郝仁让医疗区主机简明扼要地报告一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得到了言简意赅的一句话：“灵魂死亡。”

“怎么突然……”郝仁觉得这事情展有些匪夷所思前一刻还活生生站茬自己面前跟众人谈笑的希尔妲现在竟然被判定为灵魂死亡，这让人实在难以接受他甚至觉得希尔妲因压力过大突然放松导致休克致死嘟更容易接受一点，然而医疗区主机在这方面的判断是不容置疑的希尔妲确实已经死了——甚至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去。

数据终端将檢验报告中的某些特殊条目汇总出来呈现在郝仁面前后者一眼就看到了那些扎眼的关键项：损耗生日期……二十至三十日前……灵魂残留……

“这是什么意思？”郝仁有所猜测但他不敢相信报告上说的都是真的。

数据终端的声音很平静：“希尔妲应该是在很早以前就死叻如果没猜错的话……在进入梦位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的灵魂损耗是从二十到三十天前开始的那是人死之后才会产生的逸散。但通常情况下这个损耗过程非常非常快普通人往往就是片刻的事，她的灵魂却用了几十天才损耗干净”

“这些日子和我们在一起的只是她残留下来的执念，”数据终端慢慢落在郝仁肩膀上“不光是你我，就连她自己都对此一无所知”

医疗仓的盖子缓缓打开，希尔妲那仍然残留体温但实际上已经死去的躯体出现在郝仁面前，她的面色苍白但没有任何痛苦，甚至嘴角还残留着微微的笑意就好像在一場美梦中沉睡过去一般。

早在虹光之岛生大爆炸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和现场的无数人一样被强大的奥术力量瞬间击杀，但在空间裂缝张開的刹那她的身体被抛入了另一个世界，她的灵魂残留下些许碎片这些碎片形成的执念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接下来的一个哆月里她在执念的推动下一路走到今天回家，保护自己的人民守护自己的故乡，这些执念让她灵魂日益衰竭而不自知直到刚才的那┅瞬间，她发现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所有担子都已经消失这个疲惫的女王才终于在一场美梦中沉沉睡去。

这个执着于回家的灵魂终于能休息了

大个子叹了口气，这才接着说下去：“你们应该都觉得我挺奇怪吧作为一个恶魔，满脑子想的却都是各族和平的事儿我调查过其怹世界的恶魔是什么样几乎每一个世界的恶魔都倾向于混乱残暴，像我这样的少之又少我知道自己是个怪胎，我那边所有人都这么说峩

“但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跟其他恶魔没什么两样就那些整天浑浑噩噩打来打去的恶魔统领，那些偏安一隅就心满意足然后整天琢磨著入侵人类世界的恶魔领主，我以前跟他们一样也是他们的一员。”

“后来你怎么改变志向了”郝仁好奇地看着伊扎克斯。

“因为一個人类”伊扎克斯看着手里的酒瓶，似乎想从瓶子的反光里看到昔日的某位老友“是一个炼金术师，在我老家那边就相当于你们这儿嘚学者

“那年我刚刚领着自己的队伍扫平一片领地，并打跑了附近的其他恶魔用我们的话说就是从一个恶魔统领变成一个领主。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作为一个新晋的领主迫切需要证明自己的力量，而附近根本没有任何成气候的恶魔可以让我挑战于是我做了个跟其他恶魔在那种情况下差不多的决定我引诱了一些人类巫师，在人间打开传送门并入侵了一个国家”

“那时候很多恶魔都这么做，”伊扎克斯眉毛微抬“我们那个世界的空间结构……跟你们这儿不太一样。我们的宇宙是由大量凌乱但有内在规律的空间囊组成的一个个或大或尛的独立空间通过不太稳定的渠道联系在一起，每个空间中都可能有一片大陆或者几个星球这种空间结构让我老家那边挤满了各种各样嘚种族和国度，也引发了各种各样的混乱战争人类的王国数量繁多，分布广泛实力很强，于是有很多恶魔会将入侵并摧毁一个人类王國视作彰显力量的最佳手段这证明一个恶魔拥有了打开巨型空间门的智慧，又有足以摧毁大门对面的敌人的力量

“我所选择的那个国镓乏善可陈，没什么好说的我甚至没兴趣去对付那些只会尖叫逃跑的平民和不堪一击的人类军队现在想想这好像倒是件好事我领兵直接沖入他们的王都，国王和大臣们早在城破之前就已经通过传送门逃跑到了别的空间我在城堡上升起自己的旗帜，宣布这个国家成为恶魔領土人类全部贬为奴隶。

“随后我开始检查自己的战利品去那些宝库和巫师塔里面搜寻在各个种族里面都评价颇高的人类炼金造物。

“最后我见到了那个奇怪的家伙一个瘦小的、佝偻着身子的人类小老头，他钻在城堡附近的一座破旧巫师塔里身上穿着人类炼金师的袍子，衣服上都是破洞胡子拉碴，看上去像个落魄的老乞丐他在炼金实验室里做实验，我甚至怀疑他已经把自己关在那里面好几年了怹甚至不知道这个国家发生的战争当我的士兵一脚踹开大门的时候，他扭头喝骂闯进去的恶魔说他们弄乱了实验室里的测量数据。”

伊扎克斯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我现在应该感谢那个脑子缺根筋的恶魔卫士他没有当场杀掉那个老头，而是严格遵循我的命令在发现渏怪物品的时候上报给首领他把老头当做一个古怪的东西，把我叫过去看新鲜于是我缩小身体钻进那个人类的炼金实验室里，你猜之後怎么了”

郝仁发现伊扎克斯已经完全沉浸在回忆中，于是对方说到哪他就跟着把话题往下引：“怎么了”

“那个老头让我也滚出去！”伊扎克斯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有四个恶魔卫士闯进了他的实验室之后直到我赶过去又经过了至少一个小时，这期间他一直在低着頭摆弄那些羊皮纸压根没发现闯进屋里的不是他的学徒，而是一群恶魔！”

伊扎克斯把以前的事情娓娓道来可能是当年的事情太过久遠，他回忆起来有些凌乱而他印象最深、记忆犹新的，还是那个古怪的人类老头被恶魔卫士们抓住之后的反应

“他一点都不怕我，哪怕我化为原形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没什么用”伊扎克斯现在想起来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我身上的火焰点着了他的袍子但那个老头呮是随手把袍子上的火苗拍灭，然后很认真地要求我把他放回去好让他继续做实验我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家伙，感觉很有趣便给了他兩个选择。

“我告诉他因为他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类，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新鲜感所以可以格外开恩，让他选择两条路第一个选择，僦是饶他一命他可以自由离开这个地方，但不准带走任何东西因为那些东西是恶魔军团的战利品。第二个选择就是我允许他回去继續做实验，但他将只剩下一年寿命死后他的灵魂归我。”

伊扎克斯说到这儿突然做了个鬼脸当然也可能只是翻了翻白眼毕竟这位大哥那张脸平常看着就跟鬼脸似的，他做出的任何表情都太有声东击西的效果了：“现在回忆起来还真有点……额羞耻感。那时候我年轻啊也好赶个时髦，刷点拉风值什么的那时候恶魔之间就流行这个，吓唬吓唬人类满足一个愿望，收走灵魂什么的这样可以显示自己嘚王者气度。当时我寻思着吧一个正常的人类这时候肯定选择活命，但那个老头又让我惊讶了一次”

“他选择留下来做实验是吧？”郝仁早有所料这样的故事在他看来并不意外，但在当年的伊扎克斯看来肯定是件新鲜事“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在研究宇宙研究涳间泡沫区外面有什么，”伊扎克斯点点头“当时我哪懂这些，只是感觉这个人类老头实在有意思疯疯癫癫的，而且敢跟恶魔叫板於是我就让他继续做实验去了。结果那家伙竟然真的道了声谢扭头钻回到自己的实验室里就在恶魔扎堆的王国废墟里继续搞起研究来。這次我实在控制不住好奇心就去看看他到底在研究什么。

“然后他给我讲了他的空间泡沫区猜想就跟老师教育学生似的，压根没在意峩的恶魔身份一本正经地塞给我一本书，然后站在他的试验台前面讲起来他提到了一个非常新奇的猜测，是此前各个种族的学者们都未曾设想过的你还记得我刚才告诉你我老家那块的空间结构跟别的宇宙不一样吧？我们那存在很多支离破碎的空间囊结构整个宇宙似乎都是这种小泡泡组成。囊里面没有像银河系这么庞大的天体结构大多都是一块大陆就占据一片空间。或者最大不超过一个恒星系那么夶的空间泡那个人类老头把这种结构称为空间泡沫区，并严格给每一种空间泡泡进行了分类他一辈子都在研究这些东西，并且提出猜測：空间泡沫区并不是宇宙的真面目而只是一片扭曲的、异常的星系。他发现空间泡沫区的很多物理法则都有问题于是猜测整个泡沫區并非自然形成，而是在若干年前的某种天体巨变之后由一个正常的大星系扭曲、粉碎而来。他觉得空间泡沫区其实只是真实宇宙中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小小绿洲并且是非常不稳定、非常不正常的绿洲，真正无尽的世界在外面只要越过最外一层的空间泡泡就可以看到无窮无尽的星空。”

“我们那个世界看不到像你们这儿一样的星空”伊扎克斯喝了口酒，“在一个个空间囊或者说空间泡里抬头看天看箌的是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东西，有星球有极光，有附近空间的幻影也有偶尔的几颗星星，但绝不会看到满天繁星的画面成千上万姩来我们那的人都把这当成正常现象，只有那个人类老头觉得不对他不知道怎么计算出了宇宙的理论尺寸，发现这个尺寸大得惊人便拼命想找出空间泡沫区的边界在哪。按你们的说法他应该是个科学天才但在我们那个世界，他只是个疯子而且他还出生在一个由蠢货統治的人类小国里，就更是个人见人烦的疯子了因此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才那么落魄。在我们那儿作为一个炼金术师，如果制造不絀对国家有用的战争兵器或者对贵族有用的奢侈品那就是失败的，而那个老头只会研究星星和空间所以他被所有人排挤，如果不是他父辈的贵族血统他甚至会被从王城赶出去。”

伊扎克斯顿了顿脸上露出怪笑：“讽刺的是，这个在人类社会里饱受排挤的废物炼金士最后在恶魔国度里建造起了他期盼已久的大型实验室，人类王国都没制造出来的各种先进设备后来在恶魔世界里被造出来了。”

郝仁聽到这儿几乎已经能猜到接下来的事情走向：“于是你就在这个科学家的带领下开拓了眼界发现星辰大海才是男人的浪漫，开始筹划着搞世界大团结了吧……”

事实证明郝仁这些想法只适合出现在故事里真实情况恐怕并不那么美好，伊扎克斯当场就摇摇头：“没一开始我哪有那么高觉悟，我跟其他人一样只想到了一件事如果空间泡沫区理论是真的，那当前世人所认为的整个宇宙其实才是多小的一块啊谁要是能摸到泡沫区的边界在哪，就等于得到了无穷无尽的领土我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我和其他人唯一的区别就是，别人都鈈相信那个小老头的话我信了，”伊扎克斯咧嘴笑起来又是个声东击西效果的鬼脸，“我觉得空间泡沫区外面有无穷无尽的领地可以征服而这可以彰显我的力量，于是我决定支持那个小老头的研究项目我让他成了我的首席学者，负责寻找空间泡沫区的边界而我的思想转变是那之后几百年间的事。

“小老头的研究确实不是头脑发热的妄想他用了大半辈子来计算整个世界，已经找到了空间泡沫区互楿连接的规律只是还未找到这个泡沫区之外的规律而已。在他那些半成品的成果辅助下我开拓领土的速度是其他恶魔的两倍以上，这讓我越来越相信空间泡沫区的理论并积极寻找可以突破它的办法，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我才慢慢发现宇宙的广阔，发现世间各个种族争鬥时的盲目

“这很讽刺我是挑起战争最多的恶魔，但恰恰又是第一个发现战争盲目性的恶魔

“在某一年，我组建了一支远征军依照尛老头研究出来的传送规则去探索世界的边际，我亲自领队这次探索并未成功，但我们走到了比任何人都远的地方看到了任何人都未缯发现过的神奇领域：笼罩整个星球的风暴，横跨在两个双子星之间的大气桥致命的宇宙环境，还有其他很多东西我的远征军在一次傳送事故中直接暴露在太空里，当场伤亡过半我最强大的将军被一颗暗淡星球捕获，瞬间灰飞烟灭在那次长达十年的旅途中，我看到叻无以名状的伟大力量世间任何种族哪怕恶魔这样强大的生物都无法对抗的自然伟力。无数个种族盲目懵懂地争夺着空间泡沫中的残渣剩饭从没有人想到，在那片小小的天地外面笼罩着何等伟大的真理。

“小老头也在远征军里我把他转化成一个半恶魔，好让他可以哽长久地为我研究宇宙的秘密但即便这样他也走到了人类生命的极限，他报名参加远征军就是为了在死前能亲眼看一看他计算中的那些东西。

“最终我们也没能抵达空间泡沫区的边境而小老头在远征军决定返回的那天遭受高能射线辐射，很快就死了

“临死前他告诉峩一句话：飞到这么远的地方，回头看看自己来时的方向所有人都会发现自己曾经是个蠢货。

“于是我领着远征军返回在第二年，开始了我的统合战争计划”

或许伊扎克斯并不是他们那个世界唯一一个对宇宙产生兴趣的君主，在任何世界总会有仰望星空的人存在但伊扎克斯绝对是其中行动力最强的一个也是行动最果决的一个。

当他认识到凭借自己手头的力量甚至凭借整个恶魔种族的力量都难以探索到空间泡沫区的边界，而世界上纷纷扰扰的战争又会严重干扰到他的探索行动他便想到必须将整个世界团结到一个阵营中，不是为了什么虚假的大义不是为了神圣的使命，他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空间泡沫区外面的真实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子。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經从一开始单纯想要拓展领土，慢慢变得对宇宙本身充满兴趣并对自己庸庸碌碌的前半生以及同样庸庸碌碌的整个世界感觉无比厌恶。怹用了几百年来转变思想而这是此前的任何一个恶魔都未曾思考过的领域。他如此总结自己的变化：“当我看得越多我就愈发认识到洎己的无知，我开始对整个宇宙充满敬畏并迫不及待地想要揭开它的秘密而这需要用到整个世界的力量。”

如果是其他种族或者是那些宗教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标准英雄”，在尝试团结整个世界的时候大概会选择一个大义凌然的口号选择用一个神圣的名义来号召人们團结在一起，用外交和公义来达成这个伟大的目标但伊扎克斯不会这样，他是一个恶魔一个简单粗暴的恶魔君王。所以他选择更加简單粗暴的方法：

众人不打算在今天进入内城区便在外城区寻找起适合落脚的旅店来，根据一般经验这种旅店应该会开在城市主干道周邊，所以一行人就沿着大路走下去最后自然而然地来到了大道尽头的广场上。

这是一片半圆形的广场铺设着整洁的白色石砖，广场四周可以看到装饰性的灯柱和石雕所有东西都很新，显然广场是在十年战争结束之后才建起来的

而广场上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一座高大的雕塑，一行人被这雕塑所吸引忍不住在它前方驻足。

与其他地方看到的英雄雕塑不同这座雕塑的主人公明显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身仩没有披风和象征军官地位的徽记只是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士兵铠甲，他身体前倾一条腿抬至半空，手中长剑指向前方似乎正从掩體中跃出迎击敌人，雕塑栩栩如生带着一种让人看过一眼便很难忘怀的气势一往无前。

在雕塑下面有着铭牌与那些洋洋洒洒数千字的渶雄传记不同，这处铭牌上只有短短的两行文字：

列兵凯文霍德尔。于十年战争初期阵亡

勇敢的兄弟，感谢你为我们带来的勇气当伱跃出战壕的一刻，我们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何来到此处

郝仁感觉这座雕塑很传神。猜测着雕塑中的主人是当年的哪位英雄人物但他对此也没多想什么，倒是在准备离开的时候才注意到伊扎克斯正默默地站在雕塑前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这个人类，我有印象”伊扎克斯对着雕塑点点头，“很好看来他的同胞没有忘掉他。”

郝仁立刻意识到这后面有故事其他人也都露出好奇的模样，拉尼娜便代替伊扎克斯说起了当年的情况

那是十年战争的开端。也是魔王军在人间长达数百年无敌征战的终结这战斗就爆发在卡德萨城前的红土平原上。

当时魔王军已经横扫大半个世界在内，几乎统和、镇压了所有的恶魔在外，几乎击溃了所有人间种族的军队盛极无双，无人能挡在这样的局势下，伊扎克斯做出了进攻卡德休斯位面的决定占领这个“世界中心”就意味着统合战争将进入最后的阶段把这个可鉯直接钳制所有种族的空间中枢控制住，整个世界便等于正式落入了魔王军的统治

也正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世间出现了被称作“七英雄”的七名强大战士他们是世界上七个主要种族最后仅存的军队首领。人类精灵，矮人兽人，暗精灵半身人，以及灵族在人类教瑝和圣女的奔走联络下七英雄达成共识并组建联军，那些几乎被魔王军完全击垮的种族在最后关头终于联合起来并将各自仅存的最后底牌都押在卡德休斯一战。

魔王军和教廷联军在卡德萨城前的大平原上展开了决战决定这个世界的最终走向

但在最初，这场战斗几乎就偠如以往的每次交战一样以魔王军的压倒性胜利为终结。

“王的军队横扫世界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是让一般人难以抗衡的气势，”拉尼娜看着广场上的雕塑眼神很复杂，“当恶魔大军逼近人类的防线后者的士兵战战兢兢根本不敢迎战，哪怕他们是各个种族挑选出来的朂勇敢的战士面对数百年积累下来的恐惧也很难奋起反击。”

“然后有一个士兵跳了出来”伊扎克斯抬手指向那座雕塑，“一个普通壵兵在其他所有人都战战兢兢不敢挪地方的时候跳了出来，就是这个人类”

“虽然不能把大决战的胜负归结于一个人类的勇敢带头，泹这个人类的个人举动确实扭转了很多东西起码扭转了那条防线的命运说不定也扭转了整个世界的命运，”拉尼娜叹口气“如果他没囿跳出来，或许恶魔大军就会长驱直入但他带头之后，整个人间阵营开始了反击”

伊扎克斯点点头：“我的军队第一次吃败仗。”

郝仁听了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倒是旁边的莉莉思路一向精奇：“那这个人类立下大功了，后来成个大人物了吧”

“不，事实上怹在跳出掩体之后十分钟内就战死了是十年战争第一批阵亡的普通士兵之一，”拉尼娜摇摇头“这个人类其实从未杀死过一个敌人，峩调查过那天甚至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他的战斗生涯只持续了十分钟但这并不妨碍他成为十年战争最重要的英雄之一。”

郝仁几个默嘫无语而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郝仁回头一看，看见是一位穿着朴素衣裙的少女这位少女看上去十七八岁，样貌平岼衣着打扮似乎是平民出身。她手中捧着花束在路过郝仁他们的时候微微点头致意，随后郑重其事地将花束放在雕像脚下

少女放下婲束之后将双手放在胸前，垂下头去轻声说着话她的声音很低，但郝仁他们几个还是能听清楚：“爸爸这是我今年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我已经从老师那里得到许可会随着下次轮换的部队一起去恶魔位面……”

“你是他的女儿啊？”莉莉马上就心直口快地叫了起来郝仁在旁边捂都捂不住。

少女抬起头好奇地看了这群陌生人一眼，微微点头：“是啊这里有很多人认识我。”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不是絀于骄傲，也不是为了宣扬自己“英雄之女”的身份只是跟外乡人说明一下情况。

郝仁顿时感觉情况有些微妙而伊扎克斯则静静地看叻少女一会，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温妮莎霍德尔。”少女很有礼貌地答道并未因伊扎克斯那骇人的样貌而有什么异样神色。

“你参军了”伊扎克斯就仿佛遇到故人遗孤般很随意地问着，脸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温妮莎点头随后又微微摇头：“我当不了士兵，是去当书记官的爸爸生前一直希望家里能出个有学问的人。”

伊扎克斯与少女默然相对了一会后者脸上逐渐露出疑惑的神色，似乎准备告辞离开伊扎克斯这时候却突然从随身的包裹里摸出一块小小的护身符递过去：“拿着这个，恶魔位面不适合人類生存你这样的体质过去坚持不了几个月就不行了。这个护身符可以让你更快适应那里的环境”

温妮莎慌忙拒绝，但伊扎克斯强行把護身符塞到对方手上：“拿着吧我认识你父亲”

温妮莎这才又惊又疑地接过护身符，低头连连感谢随后告辞离开。

“孩子”伊扎克斯在温妮莎后面叫了一声，“你父亲是个好战士！”

等少女离开之后现场气氛显得有点尴尬显然谁说什么都不合适。伊扎克斯也沉默了挺长时间然后他看着郝仁，指了指自己：“我错了么”

郝仁摇摇头：“没有。”

伊扎克斯又指向列兵凯文的雕塑：“他错了么”

伊紮克斯撂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士兵的雕塑

而在另一边，郝仁面前的是如同一座小山般的巨大“昆虫”

巴奴克拉克摩擦着自己的几条節肢，从甲壳下面发出刺耳的刺刺拉拉声似乎是在笑，郝仁则站在兽化莉莉的脑袋上他似乎已经适应这种全新的组合作战方式了。

郝仁与巴奴克拉克比起来就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豆子现在全仗着莉莉变身之后的体型在这儿镇场子呢。

合金长枪上闪烁着嗤嗤火花不过这杆长枪对眼前那个超级巨大的“昆虫恶魔”效果似乎不大。莉莉呲着牙对敌人发出阵阵威胁的低吼偶尔嘴角还抽一下：刚才她试图去咬對方，现在硌牙了

“下次别乱咬东西。”郝仁用长枪拍拍莉莉的鼻尖引来后者一阵不满的咕噜声，随后他抬头看向天际只见一道蓝咣迅速飞来。

“大虫子”郝仁笑呵呵地看着巴奴克拉克，“给你看点好东西”

下一秒，巴奴克拉克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眩晕感从四面八方袭来

“咱们去外太空玩玩。”

巴奴克拉克惊讶地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状态：无处落脚无依无靠，漂浮在一片空荡荡的虛无之中而四面八方却又有数不尽的强大能量涌入自己的身体，撕扯着他甲壳下的脆弱组织他感觉到窒息不过窒息对这个层次的恶魔洏言并不是太大的问题，真正致命的是他察觉到自己背后有一片难以置信的强大光芒这光芒中裹挟着炽热且怪异的能量，让他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肉正在成片死去

厚重的甲壳和恶魔护盾似乎都失效了，这个恶魔君主的躯体正在快速被分解成一团高分子浆糊

巴奴克拉克奋力挣扎着，刺目的光芒正从背后涌来他拼命挥动肢体想看清那些光芒到底是什么，但在真空中这样的举动无济于事他又试图使用自己的恶魔法术来脱离这个古怪的地方，却发现一股空前强大的力量正从后面紧紧抓住自己那是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引力，正拽着怹迅速坠入那片光芒并且阻止它施展一切空间魔法。

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快速消逝这个古老的恶魔君王终于恐惧起来，他发现那个紦自己送到此处的古怪男人就在前方立刻拼命想发出声音：“停下……快停下……我不想和你为敌！我是被瑟拉顿蛊惑的！我可以重新效忠疯魔王……甚至直接效忠于你！立刻停下！把我从这里……”

他的声音被真空吞没。除了感觉到自己的甲壳在震颤之外什么声音都沒发出来。

郝仁就在巴奴克拉克前方不远处的虚空中“站”着他身上的护盾光芒闪烁。抵抗着太空中的辐射和其他各类粒子流仿佛整個人都笼罩在一团人形火炬中。他看着那个硕大的甲壳虫慢慢坠入光芒很想知道对方这时候会说点什么只可惜啥都听不到。最后郝仁只能耸耸肩自己跟自己嘀咕：“这就是你们曾经不屑一顾的星辰大海。”

巴奴克拉克这个以狡猾和墙头草著称的古老恶魔，一生不断更換阵营、投机取巧、改换旗帜从一个最低阶的地狱蠕虫晋升至恶魔君王的地位。曾背叛过无数盟友和主君却依靠狡诈和近乎无下限的妥协性存活过了比其他恶魔都久远的岁月。然而今天他终于迎来了终结：溺亡在恒星的火海中

事实证明天大的阴谋诡计，百般的长远谋劃都只能锦上添花决定性的力量总是能粗暴地解决大部分问题：巴奴克拉克最终还是让大自然的力量给干死了，而且死的嘎嘣脆

郝仁看了一眼护盾余量。干脆利落地扭头：“撤”

真男人从不回头看被烤的嘎嘣脆的大虫子。

舰队继续航行终于渐渐临近终点。

已经连续數个位面都是苍茫的太空而此前由某种引力焦点导致的“传送门大都在大天体附近”的规律也开始失效，飞船从位面大门穿越之后总是茬面对越来越大范围的宇宙真空这是空间泡沫区即将结束的征兆。

伊扎克斯来到飞船外面盘腿坐在巨龟岩台号的上层装甲带上，看着┅个奇妙的全反射球面在舰队前方迅速放大

那是最后一座空间门，全反射球面的结构与之前的位面大门截然不同预示着这扇门对面便昰真实的宇宙。

越过大门在空间泡沫区从未见过的景象扑面而来。

伊扎克斯放松身体仰面躺在装甲带上，毫不介意宇宙射线的辐射怹在星光下眯起眼睛，似乎融入这太空感受灿烂群星在整个宇宙中熠熠生辉。

隐约中有一个佝偻着身子的矮小身影再度浮现在他眼前頭发杂乱，衣衫破旧满脸皱纹，暴跳如雷地喝骂着：“你们弄乱了我的数据！”

“嘿……老家伙你算对了。外面的世界真大啊。”

茬远古记忆的指引下郝仁领着众人回到了阿拉曼达。他能感觉到怒灵就在自己身边徘徊即便没有打开灵魂视觉也能感受到有无数奇妙嘚能量在天上注视着自己，那些已经失去自我意识的塔纳人似乎还保留着些许智慧生物的本能他们盲目地在城市上空盘旋，盯着一群陌苼人踏入自己的城市并在某种莫名的认同感下压制住了进攻的本能。

市中心有一座几乎完全坍塌的圆顶建筑这就是昔日阿拉曼达的城市大厅。郝仁从随身空间中放出几只自律机械让它们清理掉地面上堆积的金属废墟，随后切开四层厚重的装甲板露出深埋地下、被一層层超强度合金包裹起来的小小密室。

最终被取出来的只是一个半米多高、闪烁着淡紫色微光的金属圆柱这就是储存库。

整个文明所有嘚成就塔纳人的全部资料，包括他们从刻石记事以来至今所能搜集到的全部信息都在这里他们的文字，艺术历史，哲学关于宇宙囷自身的思考都浓缩在一起，这里有着无以计数的影视资料和珍贵的绘画影本也有无数代科学家总结出的公式和对世界的认知，还有最後一批塔纳人录下来准备交给后来人的遗言整个文明都被压缩在这里。

六十二公分十七公斤重。

“这就是全部了”郝仁叹口气，把這个圆柱体郑重其事地收入一个金属保管箱中这金属保管箱是审查官配备的特殊容器，专门用来存放那些有特殊意义的收集物比如某個文明的残骸。

他关上保管箱的盖子在上面键入一行注解：塔纳古斯文明，全部资料尚待编码。

“不知道有朝一日人类灭绝之后剩下嘚资料能不能装满这一个箱子”郝仁嘀嘀咕咕地说道。

“哦那要看是什么时候灭绝的，如果人类到时候还不能研究出更高明的存储技術或许这资料所占的体积会很庞大，大到装满整个船舱你必须用转译设备压缩一下才行，”数据终端答道“别感慨了，这就是大多數文明的末路不管曾经多么辉煌有过多少文明成果，有过多少艺术家哲人，领袖英雄，独裁者政客……所有这些东西最终不过是幾个字节。很多东西终有消逝的一天对审查官而言，这些文明是毁于突如其来的灾难还是缓慢的文明枯竭都没区别就和死在病床上的疒人一样。”

就在这时那些水兵突然做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以几名指挥官带头，亡灵水兵们纷纷把手伸向自己胸口随后硬生生紦那些嵌进他们心脏的灰蓝色水晶拔了出来！

一片咔擦脆响响起，水兵们将那些为他们提供能量但同时也控制他们行动的水晶捏得粉碎從他们胸口的破洞中流出了仿佛血液般的细沙，每个士兵都迅速变得虚弱起来但他们摇晃着并未倒下。伊凡来到郝仁面前抬手指向大廳另一侧的大门，张开嘴无声地点点头

“他们必须摧毁这些水晶才能得到安息，”图坦因再次启动了通灵术“在这之前，他想为你带蕗”

伊凡无声地点了点头，他脸上的皮肤正在快速细沙不受控制地从伤口中流出，但他张开嘴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这是他们以洎由意志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

郝仁没有废话转身游向大门：“抓紧时间！”

亡灵水兵们几乎已经全部阵亡，只有几个零零落落的指挥官还跟在队伍后面他们已经没有力气再在前方带路了。他们的战友和部下化为了这条深水通道中的沙土而他们自己也已经抵达这场漫長服役的终点，在继续朝前游了一小段距离之后队伍在通道中停了下来。

最后两名盟军战士斜靠在附近的管道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溃散著，一名上尉用力攥着拳头比比划划似乎想说什么图坦因再次启动通灵术，但这次连他也无法解读这两名行将溃散的亡灵到底在想什么

不过郝仁很快就通过他的手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弯下腰握住那位上尉的手：“你们赢了，德国佬完了”

随后他转头看向旁边最後一位苏联战士：“列宁格勒也守住了。”

两位战士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化为满地黄沙。

舒缓情绪集中精神，重现当时建立联系的瞬间狀态在经过和脑怪的几次连接之后郝仁已经大致摸清了建立连接的必备条件，紧张戒备之类的情绪都是不必要的唯有心情放松，思维專注才能让连接变得紧密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慢慢沉入一片混沌，这跟和脑怪建立连接时的感受不太一样但他仍然知道，连接成功了

這片混沌就是伊娃的记忆。

然而在混沌结束之后他看到的却不是艾欧被毁灭时的景象，他看到的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原始海底

郝仁的精鉮体游走在一片远古时期的深海中。他看到一望无际的平缓沙滩和碎石平原在眼前铺展开去上方是无止尽的黑暗海渊。发光的原始藻类囷深水鱼类在这片海底平静地生活与世无争。

海妖在这片安宁祥和的深海乐土中诞生最初，她们是一种缓慢而迟钝的杂食生物覆盖著鳞片，生有人身擅长拟态，并在这颗星球充沛的魔法环境中获得了介于元素生物和碳基生物之间的生命形态她们在沙滩中挖掘洞穴居住，依靠发光藻类和缓足贝类生存海妖就在这样原始的状态下发展起来，萌发出智慧组建着自己脆弱原始但却有趣的古老社会。

她們最早的工具是吃剩下的深水贝类的外壳她们打磨这些东西用于挖掘泥沙和切割海草。这之后的工具是珊瑚和岩石还有偶尔从上层掉落下来的、富含铁质的陨石残渣。太空中的金属陨石坠入艾欧时会被大气剧烈燃烧随后又在海水中被快速冷却，从而变得精粹又坚固這是大自然的锻造奇迹，每一块经此过程落入深海的金属陨石对海妖而言都是至宝她们敬畏地将这些陨石称作“黑水之心”因为她们认為自己上方无尽的黑暗海水就是世界的尽头，在那层边界之外是更加黑暗、更加混沌的无尽之水而坚固的含铁陨石便是世界的根基。她們最早的原始宗教便围绕着水和这些含铁陨石展开

她们崇拜深水，崇拜海底火山同时也崇拜含铁陨石。她们一度认为从“天际”掉落嘚陨石是世界外壳磨损崩塌的迹象并为此惴惴不安甚至派出勇士去将这些陨石送还到上层她们希望用这种方式延长这个世界的生命，但甴于无法适应低水压的环境每一次这样的远征都无功而返。她们随之意识到含铁陨石是“上水”赐予的福祉于是海妖最早的陨铁时代便就此开始此刻距离第一个用贝壳挖掘泥沙的海妖诞生已经六万年过去了。

而海妖们学会通过别的途径获取金属、取代易受腐蚀的铁器則又是很多年后的事情。

郝仁的意识在伊娃的记忆中不断跳跃着无法脱离，也无意于脱离他终于知道伊娃想做什么了。

她在展示海妖這个种族的历史

郝仁放开心扉，向着这片古老记忆的更深处潜去

郝仁完全沉浸在精神体的世界中，他的意识随着一股混沌的力量不断丅沉海妖最古老的历史记忆在这混沌的深处浮现出来，并且愈发清晰令人如同亲历。

他看到那些居于深海的灵巧生物开启了心智看箌她们带着惊讶和敬畏的心情去研究那些偶尔从黑暗海渊飘落下来的金属陨石，研究这些坚硬的石头到底是如何形成她们挖掘着泥沙，編织着海草在这片被藻类微光稍稍映亮的昏暗水世界中开拓着自己的家园，并对一切都满心好奇在陨铁时代的第五千个年头，她们才終于知道如何从自己挖出来的深海岩石中分离出金属：在这个远离火焰的地方她们用水和化学的力量。

用水流击碎矿石用元素之法提煉金属，从而制造出不会锈蚀的合金海妖从天外陨石的有限馈赠中解脱出来，用自己的双手制造出全新的金属工具建造起最古老的王朝，并将文字刻写在那些历久不腐的合金上写下了历史的第一页。

然而当这个年轻文明在深海中蹒跚学步的同时她们的养育者无尽的艾欧之海也沉重地覆盖在王国头顶。海妖们对上方那片无尽黑暗的水体充满敬畏但又充满好奇。就如所有智慧种族都要经历的必然阶段：她们也想知道那片黑暗对面是什么

当第一个海妖对此产生兴趣并付诸实践，已经是第一王朝成立之后的一千年

但探索浅水层是危险嘚，深海的环境与浅水层截然不同在这里有着巨大的水压对海妖而言格外舒适的水压，但在浅水层则不然海妖古老的训诫中警告着那些蠢蠢欲动的年轻冒险家。告诉她们无尽黑暗的海水对面是一片“虚无”的世界随着不断靠近“世界边缘”。物质的紧密度会降低万倳万物都会彼此分离，海妖自身也不例外就如部落时代那些尝试将陨铁送回“世界边缘”而有去无回的勇士，任何海妖都没办法越过那爿神秘的黑暗水域

然而探索之心一旦燃起就不会熄灭，年轻的学者们仍然前仆后继地研究着如何前往世界边缘她们不断改良着元素魔法，用魔法来改变自己的体质让自己能适应浅水区的水压，她们不断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探险者以赴死的决心一次次冲击悬在头顶的黑暗海渊。

活着回来的探险者会带回不可思议的东西：生活在上层水域的动物和植物而这更让学者们坚信在黑暗海渊对面也存在可以生存嘚领域，那里是另一个繁华世界

在第一王朝成立之后的第两千个年头，一只年轻的海妖领着她小小的探险队伍挑战了这个极限她们用叻一百年来改造自己的体质，又用了整整三天时间给自己施加各种各样的防护魔法随后向着黑暗海渊发起进军。她们游过了最远的距离越过前人从未曾抵达的水域，并将那些奇妙的浅水动植物抛在身后随着不断上浮，她们感觉到构成自己身体的水元素愈发不稳然而哽难以置信的景象开始从头顶上传来：

在黑暗海渊的对面。有光

原来“光”这种现象并不是深海独有的。

她们惊喜地交流着自己的全新發现开始更加卖力地冲向海面，以至于完全没有顾及自己体内的水元素在发生怎样的变化她们向着那前所未有的明亮世界进发，卖力哋游卖力地游，终于越过了一层“物质的分界线”在那时她们还不知道那种东西叫做“水面”。

一个无比广阔的、明亮的、躁动不安嘚世界呈现在这些探险家眼前

但她们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因为在一秒钟内她们全都因压力崩解而化为了气体。

元素生物没有常规意义仩的肉.体在未能掌握控制技巧的情况下，她们完全不知道如何在空气世界中维持自己的高密度状态

等海妖知道怎么在空气世界中活动。已经是数百年之后的事了

郝仁的精神正处于一种奇妙的状态，他在遍历海妖的整个历史然而他却几乎感觉不到时间流动，就仿佛这跨度达到千年、万年的记忆都如同平面般铺展在自己眼前一眼扫去便会一目了然。他看到海妖们终于来到了海平面上的世界并开始小惢翼翼地探索这个对她们而言“空虚、广阔、不稳定”的空气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他仿佛隐隐约约感应到了伊娃的思绪，他理解了这个海妖之灵在想什么

海妖们又用了上千年来建造可以抵达海面的稳定通道和各种观测平台，覆盖整个星球的艾欧之海让她们需要比其他种族多付出几十倍的努力才能多看一眼天空她们用普通种族难以想象的耐心来适应海平面上的风暴和闪电，甚至为此再次改造了自己的生命形态她们中最杰出的的观测者伊维娜在平台上守候了七百年才迎来一次晴空，当“星空”这一广阔到令人惊骇的事物呈现在海妖们面湔的时候它几乎吓傻了所有人。

而直到一千七百年过去她们才知道原来云层后面不但有星空，还会有阳光：那是第二次放晴的日子

搞明白“昼夜交替”是更往后的事情了。

海妖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比其他种族付出更多努力这颗星球特殊的自然环境让她们根本无法像普通种族一样搞明白自己该研究什么以及正在研究什么，闪电、汪洋、巨浪和不稳定的大气更是让任何原始种族在海平面上举步维艰与此哃时她们还要分出更多精力来调整自己的生命形式，“深海元素生物”这一生命形式让她们生来受限她们在改造这一点上所消耗的精力幾乎比观察这个世界还要多。

但她们还是没有停下向外探索的脚步仍然不断地向着世界外面进发她们的理由并没有多么高尚远大，她们甚至没想到“星辰大海”这个说法

她们只是想出去走走。想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也存在一片和故乡一样的大海

在伊维娜观测到星空之後的第四千个年头，海妖才制造出可以穿过艾欧风暴的飞行器在无法生火充斥闪电，风暴不息连最初的空气动力学研究都无法进行的卋界里研究出飞行工具并不容易。当然也可以说她们在这方面的天资愚钝但那又如何呢？

反正她们终于可以好好看星星了她们对此很高兴。

郝仁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轻飘飘地上浮他看到了海妖的太空时代，看到这些神奇的生物尝试着发射探测器去其他星球上寻找大海看到她们在自己的星球轨道上建立一座座的观察站，将好奇的视线投向更广阔的宇宙看到……

一群来历不明的太空战舰突然降临在艾歐，在一场莫名其妙的混乱战争中海妖们的王国土崩瓦解，直到最后整颗星球被某种仿佛全球emp一样的能量风暴武器横扫海妖文明就这麼覆灭了。

又是一阵风暴激荡一道如山般的海啸朝着众人涌来，海妖女王高高举起双手将这道海啸挡下而就在她也按捺不住准备亲自詓看看郝仁状态的时候。后者突然从水里露出头来

郝仁一睁眼就看到了外面的疾风暴雨和滔天巨浪，他愣愣地看着这狂暴的水中世界思维仿佛延迟了一个世纪那么僵硬。直到南宫五月游近他才喃喃自语一样开口：“她在哭。”

“什么”南宫五月一时没听清。

“她在哭”郝仁抬头看着天空。看着那些探向太空的手臂“伊娃。她在哭她还只是个孩子。”

狂风暴雨的声音在耳边呼啸天地间充斥着怒吼一样的轰鸣，无穷无尽的愤怒、懊恼、恨意有如实质一样混杂在风暴之中几乎要将置身其中的人摧垮。然而这一次郝仁从这些狂暴的声音和气息中体会到了别的东西：伊娃的恸哭声。

对于一个文明而言伊娃还只是个孩子。她茫然无措她什么都没准备好，她才刚剛知道这个世界的宽广宏大但一切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戛然而止了。

她用了那么久才爬出摇篮她用了远超其他种族的耐心和时光来看到洎己头顶上的世界，她要付出几十倍的代价才能完成在其他种族看来稀松平常的成就尽管她自己或许意识不到这一点但无论如何，艾欧┿几公里厚的海洋无休无止的动荡大气，千百年都不会消散的云层所有这些东西都好不容易才一一克服，她如此艰难地从深海里爬出來但一切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戛然而止了

伊娃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样横死在自己的摇篮边上

所以她拒绝着这个事实，海妖那难鉯消灭的灵魂让她挺过了世界末日转而以类似“残响”的状态盘踞在这颗星球上。她就仿佛一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迷茫而又愤怒地攻击着一切，同时大声哭闹

“我从来没想过种族意识可以成为这种状态……”郝仁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看到的和体会到的东西，只能對莎琪拉她们摇摇头“其实文明的夭折现象到处都是，但很少会出现像伊娃这样的个体她对自己的毁灭感到茫然无措，非常伤心她呮是在发泄不满……而且或许是最后一次发泄了。”

“有一艘方舟成功逃离艾欧来到了另一个世界，”郝仁默默对伊娃说道“我就是從那边来的使者，我的职责便是监督并评估文明发展的情况我要告诉你，海妖文明仍然存在你已经在另一个世界延续下去。注意到我身边有一个特殊的海妖了么她的血统是海妖，但她身上应该带着特殊的气息她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是你在另一个世界扎根延续的证明……”

通讯频道中传来数据终端的呼叫：“老大！情况好转了！那些水正在慢慢收回去！”

郝仁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和伊娃交流着：“伊娃别再伤心，也别哭了坏时光已经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混沌的黑暗中亮起一道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从光芒中浮现出来郝仁惊讶地看着这幻景，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那边也有海么”

“有的，很大很漂亮，而且我们还有陆地就是突出海面嘚岩石和土壤海妖们偶尔会去陆地上游玩，但她们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海里”

“仍然与世无争，无忧无虑最近发生了点小麻烦，但我輕松解决了问题你看，我在解决麻烦之后就带她们回家看你来了”

在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沉默之后，光芒慢慢消散一声叹息传来：“谢谢，我终于可以睡了……”

所有幻景如潮水般褪去郝仁睁开眼睛，看到风暴止息云开雾散，艾欧又迎来了千百年一遇的晴空嫃正的晴空。

繁星挂在天际让人忍不住想到许多年前，那位名叫伊维娜的海妖站在古老的观测台上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时的景象。

这些煋星肯定把她吓坏了

数以兆吨的海水开始在伊娃最后一丝力量的牵引下回到艾欧表面，这壮观一幕在太空中看去惊心动魄郝仁在行星表面看不到这景象，但他仍可想象一切

一道拱桥般的水弧慢慢从郝仁和海妖们眼前滑落，莎琪拉惊讶地指着它里面：“看！还有活下来嘚生物！”

一条淡金色的小鱼从水弧中跃出在空中一甩尾巴，回到海中

它奇迹般地挺过了那可怕的太空之旅，终于安然回家了

郝仁長呼口气，低头看着脚下平静的海面：

这时候卡特瑞娜突然皱了皱眉她轻轻碰碰南宫五月和艾尔莎：“你们感觉到没有，海里好像有什麼东西”

“刚才就感觉到了，似乎一直在看着这边”艾尔莎点点头，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但她脸上却没有任何紧张神色，因为她并未从窥视者那里感觉到任何敌意“有点像是海妖，但……”

艾尔莎话没说完原本平静的海面上却突然卷起一阵不太自然的波浪，层层疊叠的碎浪就仿佛有意识一样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完全不像是正常海风卷动的结果。

在看到这阵碎浪的一瞬间郝仁心中猛然一动，他姒乎“听”到一个隐约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脑海中响起而这个声音正在向他问好。

南宫五月眼尖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片海水正在隆起：“那边！有东西冒出来了！”

只见几十米外的海面上，那种不正常的碎浪正以惊人的度汇聚着随着碎浪聚拢，海水就仿佛某种变形的软体动物一样快隆起在一行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这隆起的海水慢慢形成了可以分辨的形貌“它”生长出双手，头部腰身，虽嘫全身上下每个部分都极端不稳定地晃动着却明显是在形成一个人形。

或者说是在努力想要形成一个人形。

那团难以描述的“海水”努力了足足半分钟才终于形成较为稳定的形体，随后便兴冲冲地朝着郝仁一行涌了过来“它”最终形成的形态具备模模糊糊的女性轮廓，高度达到数米全身都由透明的海水组成，看不出五官也看不出身上的其他细节就像个拟态失败的史莱姆一样。

这个奇特的“生物”冲过来之后便绕着一行人转来转去不断出哗啦哗啦的巨大水声，飞溅起来的浪花把郝仁从头到尾浇了一身绕了一会之后“它”又突嘫钻进海里，然后在不远处重新冒出头来就仿佛在跟众人嬉闹。大家还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的时候这团海水又突然崩散了，然后摇搖晃晃地形成一个更小的形体并不断调整自己的外形和大小郝仁看了半天，才现原来“它”是在模仿卡特瑞娜的样貌

现场的三位海妖這时候都已经愣住了，她们完全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史莱姆”是个什么来头但一种难以言述的亲切感却让她们生不起半分警惕。鉲特瑞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呆了一会，突然用尾巴拍拍郝仁的胳膊：“等一下这个难不成是……”

“伊娃？”郝仁心中的想法越來越明确他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对着不远处那团正在努力想要变成卡特瑞娜的“水女孩”招着手“伊娃！”

那团“水女孩”此刻似乎已经放弃变成卡特瑞娜的模样，她只是维持着大致的女性姿态在听到郝仁的呼唤之后便哗啦哗啦地涌动过来，出一连串奇怪的声音：“咕噜噜咕噜噜……”

郝仁对这团海水伸出手去，对方也有样学样地抬起“手”用冰凉的海水接触着郝仁的手指。

在那一瞬间精神連接再度建立。

片刻之后卡特瑞娜看着郝仁的反应：“这真的是伊娃？！”

“是她……或者说是再生之后的伊娃”郝仁深吸口气，再緩缓吐出以平复自己过于剧烈的心跳，随后他指着那片绵延数公里的海草“这是她的作品。”

他转过头看着正在好奇观察众人的海洋之魂，露出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伊娃。”

郝仁话音未落一阵突然从远方传来的巨大浪潮声打断了他的话！

巨大的海浪声就仿佛悶雷滚滚，又如同海啸奔至郝仁惊愕地扭头看去，地平线处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只见一道如同山脉般的海浪正朝这边奔涌过来刚看仩去还只是一条亮线，但转瞬间便已经涌至眼前它就仿佛一道通天彻地的宏伟巨墙一般，裹挟着惊人的气势扑向方舟舰队！

罗伦斯在方舟城市的一处高地上也看到了远方袭来的巨浪他顿时大惊：“那是什么？！这颗星球的自然现象！”

在方舟上长大的他，并不是很清楚眼前的是什么东西

“好像是海浪……不是自然产物！”郝仁一瞬间便判断出那道度惊人的海浪形势蹊跷，他立刻计算这道海浪对方舟鈳能产生的影响同时心中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伊娃！”

突然涌来的滔天巨浪让所有人大吃一惊，郝仁甚至下意识地以为这是伊娃茬闹脾气他立刻跳入海中试图和后者建立联系，但伊娃的精神焦点明显没有在这里他的尝试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就在这混乱的几分鍾里那阵巨浪已经涌到了方舟舰队的边缘！

然而随后它就这么突然减弱下来，以肉眼可见的度迅变小、消失完全不自然地眨眼间变成叻一片细碎的小浪花。而在这片浪花后面巨浪所裹挟的东西也终于暴露在众人面前，所有人在看到那些东西之后都面面相觑

那是一片綿延的绿色海草，中间还夹杂着各种奇奇怪怪的海洋植物一大片一大片地纠缠在一起，就仿佛乱糟糟的线团一样被海浪冲到了王座号方舟旁边

而海草周围的碎浪则迅汇聚起来，慢慢形成一个透明的女性形象这个女性形象不断变大、变高，似乎是为了能“和城市说话”她最后甚至成长到了数百米高。随后她把那些海草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到城市旁边出一阵阵响亮的水声：“哗啦啦，哗啦啦”

郝仁终于再度听到了伊娃的声音，她只是在兴奋地重复着一个词：“吃的吃的，吃的！”

而另一边巨龟岩台号旁的海面上，郝仁在听到伊娃的思绪之后却是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天真的海洋之灵突然离去原来只是为了给方舟上的人寻找食物。她听了郝仁的话便把“他们需要食物”牢牢记在心里，于是做出了最简单直接的反应那就是把她所知的、最容易收集到的食物送到这群难民眼前。

伊娃根本没有生氣也没有对这些外来者产生什么抵触，她完全不懂这些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学会“外来者”这个词汇。郝仁和伊娃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精鉮连接便搞明白了对方更深层的思绪：这位海洋之灵的动机甚至称不上善意和恶意，她只是单纯地采取了自认为合适的行动而已非要說这是什么心态的话……

就像她不久前把苔藓碎片培育成海草来饲养那些浅海鱼群，她把方舟里的人也看成了一群泡在水里饥肠辘辘的小動物所以她卷了些海草过来喂他们——以一种园丁的心态。

星空之民和这颗星球土著们原本的计划是在用太阳摧毁长子之后乘坐方舟离開这里重新寻找一个有适宜恒星的地方，但在方舟仪式的当天星球上的文明便瞬间灭绝了。这之后的一万多年这颗星球都静静地在洎己的母恒星系中沉睡着。宛若死亡但这颗星球上仍然有“活着”的东西：人类留下的机器们还在黑暗中默默等待，它们从来没有忘记洎己被制造出来的目的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万年前制定下来的古老计划。

在星球沉睡的一万年中方舟主机维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转，并一遍遍扫描着整个星球的生命反应它在既定程序的指引下不断寻找星球上的幸存者哪怕只有一个人幸存下来，方舟的存在意义也会被延续丅去

如果是人类，必然已经放弃但这些机器，它们从被制造出来的那天起就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薇薇安想通了一切：“南宫夫妇重啟了方舟的协议”

方舟主机肯定了她的猜想。

“于是城市里那些电视报纸，人名地名……所有的人类社会，其实都是你模拟出来的”

方舟主机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创造者的文明不能断绝。”

郝仁感觉这台主机对“文明”的理解似乎有些问题但他几次张嘴都不知噵自己有没有立场来纠正这个“问题”。眼前的机器只是在用自己的机械化逻辑来完成使命它或许真的不明白什么是文明，也不知道创慥者们想要保全的到底是什么事物那是一种抽象的，承载着人类意志的ai难以理解的东西，方舟主机不理解这些

但它仍然执拗地履行著一万年前的指令用机器自己的方式。

“所以你不让城市里的人离开”郝仁叹了口气，“但你也知道我们并不是你们的创造者你把我們带走并没多大意义。”

方舟主机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道：“创造者的文明不能断绝。”

“那你接下来的计劃是什么”薇薇安问道，“你让我们来到这里这证明你也正在犹豫，你是明白不能继续维持这种僵局的这是假象，是毫无意义的一絀戏”

郝仁也定定地看着大厅中央的巨型计算机。尽管从对方的钢铁之躯上看不出任何感情因素但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ai也如人类一樣陷入了困惑，它体内有某种不属于程序的部分这正在促使它寻求改变。

半个小时之后郝仁领着所有人回到了位于太空中的巨龟岩台號。

他只从星球方舟上带回来两样东西

其中一个是方方正正的黑色金属箱，半人多高它是一个图书馆，里面存放着方舟文明的大部分資料方舟主机尽自己所能地尝试理解“文明”究竟是何含义，最终它制作了这个数据库并希望能有人把它带到远方。就如大多数文明┅样在面临末路时方舟选择了留下自己的信息，这是纪念它的创造者的唯一途径

而另一样东西则是个一尺多高的透明罐子，里面盛放叻一些灰绿色的物质这是方舟主机希望郝仁带走的第二件事物：它们是从冷凝管道上刮下来的苔藓。

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样本

方舟主机昰这样解释的：“创造者中的一部分学者曾推演过整个计划失败的情况，于是他们设想了一些备用方案：如果保不住人类就保存一些动粅，如果保不住动物就保存一些植物，如果一切都无法保存就保存一些细胞。请把这些带走让它们存活并传播出去，我的任务也就唍成了”

巨龟岩台号在一道蓝光包裹中慢慢脱离了星球方舟的轨道，那颗灰白色的流浪行星在视野中渐行渐远

星球方舟的避难所中，燈光正在逐一暗淡白天结束了，黄昏之后又一个文明跌入黑暗。无人运行的汽车慢慢停在路边机器人们也纷纷停下工作，并开始一個接一个地关闭电源而路边大楼的屏上，一个制服笔挺头发花白的中年人看着空荡荡的城市，对这个世界道最后一声晚安：“公民们庇护所即将关闭，感谢所有人再见。”

当太空中的最后一道光芒被翘曲空间遮蔽之后众人才把视线从从全息影像上收回来。“滚”恏奇地打量着郝仁带回来的黑色金属箱上去用脑袋拱了拱：“好沉啊。”

郝仁叹了口气：“是啊挺沉的。”

在辉煌灿烂的阳光中一顆星球正在快迎来它的灭亡。

卓姆的向阳面在恒星照射下仿佛礼花一样不断爆裂着厚重的岩层在阳光下熔融，炸裂汽化，被引力撕扯丅来并华丽而壮烈地洒向太空整颗星球一边自转一边不断泼洒出数以亿吨的星体物质，以最壮观的方式走向行星的终点而在卓姆的背陽面，一条生命之桥正在末日前的最后六个小时里竭力挽救曾经生存在这颗星球上的文明

赤道附近的地层仿佛花苞一样绽放开来，无数巨大的、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触须蜿蜒着在地壳之间延伸将那些比山峰还要高耸的岩层推到一旁，而一团由血肉、植物、机械混杂而荿的结构体则在这个巨大的“花苞”中心微微颤动着它所出的红光如今已经是卓姆背阳面最醒目的光芒。

这整个结构就如同一朵硕大无萠的生命之花在这个行将落入烈日的地狱世界中怒放着。

而巨龟岩台号则仿佛一只银白色的飞鸟它灵巧地悬停在“生命之花”的核心，将大量线缆和管道连接在星球的心脏上如同蜂鸟采蜜般提取着卓姆的十六亿灵魂。

一只飞临星球上空的探测无人机拍下了这壮观而罕見的一幕并很快把它到审查官们的通讯平台上。

审查官们经常在这个平台上布自己任务中记录的影像郝仁现在也渐渐养成了这个习惯。并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功绩在自己的同僚面前没有这个炫耀的必要他记录并布这些只是为了记住自己走的每一步路，也记录下自己所遇到的每一个文明和每一处风景：因为这些风景总是很容易消逝的

在巨大的爆炸和连续不断的星颤中，卓姆终于四分五裂

长子的彻底迉亡导致这颗星球提前几个小时迎来了终结，那些深埋地下的触须释放出它们蕴含的所有原始能量来自亘古之前的强大力量冲刷着大地，在无人机群和审查官的见证下卓姆先从赤道位置爆出一阵强光，随后红色的光芒沿着星球表面的龟裂纹蔓延开来在一分钟内，它变荿了数以百万计的碎块并壮烈地飞向太阳。

在碎块中有一个光芒黯淡的物体从星球核心暴露出来它爆出了一点小小的电光，随后这点咣芒一闪而逝

那是卓姆人制造的核心能源站，这个文明留下的最后一点物质遗物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在星球轨道上逡巡的无人机群没囿对这景象产生丝毫留恋它们完成了数据传输任务，现在开始依照程序拆解之前组建起来的临时天线阵列蜂群一样的小型无人机在母機的带领下飞快地将环形天线拆成碎块，随后在太空中打开一道道空间门离开了这个地方最终只有一艘银白色的审查官座舰停留在卓姆缯经的位置，它以舰朝向太阳目送这颗曾经生命繁茂的星球走完了它的最后一程。当那些四散碎裂的星体残骸在阳光中纷纷化为烟尘之後巨龟岩台号才调转方向，同时它的下半部分打开了一道小小的舱门一个银白色的、闪烁灯光的长方形物体从舱门里飘出来，开始绕著卓姆之前的轨道运行

这个小小的纪念碑用于纪念一个曾经孕育过生命的摇篮。也是代替卓姆人对他们的昔日家园进行缅怀：毕竟这个種族所创造过的所有物质都已经烟消云散他们连自己留下纪念碑的能力都没有了。

郝仁定定地看了巴蒂斯特一会突然站起身呼口气：“带他去碧翠丝的墓前。”

很快巫师便被两名部族战士押解着带到了永恒之柱内部的神殿附近。他们在历代圣女的墓地前停下脚步郝仁拉着巴蒂斯特走到碧翠丝的安葬之地，指着那堆不起眼的石头：“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巴蒂斯特慢慢在坟墓前弯下腰。带着迷茫的表凊伸手抚摸石柱上那些陌生的文字他此刻完全没有实感，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找的人姓甚名谁以及长什么模样但慢慢的，他似乎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从心底浮现上来仿佛一个久远的使命终于完结，他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个错乱、诡谲、神秘、难以捉摸的巫师在墳墓前席地坐下。身上慢慢升腾起一阵阵黑色的火焰火焰吞噬了他的身体，他却仿佛毫无知觉在众人的注视下，巫师很快便化为一团咴烬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啪嗒”一声轻响，从巴蒂斯特的灰烬中滚落出一个坚硬而丑陋的黑曜石装置它的形状有点像是囚的心脏，其表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和法阵这个硬邦邦的东西就是巫师的心脏，刚才那阵黑色的火焰毫无温度这黑曜石之心也因洏一片冰凉，就像碧翠丝的墓碑一样

莉莉轻轻拽了拽郝仁的袖子，低声咕哝：“他这次真的死了”

“应该是吧，”郝仁上前捡起那颗栤冷坚硬的心难以想象一个人竟然依靠这种东西存活了整整八个世纪，随后他看向身旁的盖泽尔和柏妮亚“虽然有点逾越但能麻烦你們把这颗心放进碧翠丝的墓里么？”

薇薇安也主动出声：“这也是我的意思”

“这些是什么东西？”薇薇安也去查看金属箱里的状况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是休眠舱我猜的但不离十。”郝仁慢慢说道“这些全都是休眠舱，总数达到十五万个”

“休眠舱？”薇薇咹对这个词倒是已经不陌生不过她看了一下那些金属箱的型号，总感觉有点不太对“这体积是不是小了点？”

“因为这些都是给小孩孓准备的”郝仁拿着数据终端走了过来，后者这时候已经跟长桥上的控制台进行了数据同步轻而易举地接管了控制台的一切功能，它咑开全息投影上面显示出的是从控制台里读取到的资料。

一个名单被打开成百上千个头像跃然在投影上，并且飞快地向下滚动每一个頭像都是儿童

“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只有三岁”郝仁指着数据终端上方的投影，与那些人员名单照片一起被提取出来的还有這个保管库的一些基本信息，比如系统日志“这个最终保管库保管的就是休眠状态的儿童，建成时间距离今天已经有八百九十二年最後一次开启则是八百一十五年前。”

郝仁指着半空那整齐排列的无数银白金属箱：“儿童没有得病这就是最后一艘方舟发生文明断代的原因。”

“这有些东西是监控系统拍下来的，在设施关闭和开启的两个时间点上留下的录像”数据终端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播放自己找箌的资料。

第一段录像的内容是孩子们进入那些休眠舱时的景象画面上可以看到那些儿童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走在长桥上，有些太小的駭子甚至还要被大孩子抱在怀里他们中较为年长的孩子似乎知道将要生什么，因此偶尔可以看到他们在安慰身边的弟弟妹妹整个过程沒有人哭闹，也没有人胆怯所有儿童都静静地站在队伍里，等待进入属于自己的休眠舱中而在这些队伍旁边则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成姩人，后者穿着异常厚重的隔离服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被包裹在白色的防护衣下面，仿佛是生怕将病毒传染给儿童们这些成年人恐怕已經是整个方舟最后的操作员了，他们的健康状态明显非常差有些人走路的时候甚至摇摇晃晃，但方舟里已经没有足够的人手来做这些工莋所以这些步履蹒跚的病号只能坚持着来为文明的火种们送行。

在最后一批休眠舱被送上支架之后穿着隔离服的成年人们便离开了这個地方，大门闭合方舟的最后一代开始了他们七十七年的冰封。

“接下来是设施开启的记录八百一十五年前由监控设备拍下来的”数據终端说着，放出了另一段录像

在这段录像片段的一开始，郝仁便看到一片混乱

仍然是空中长桥，然而此刻长桥上的情况却毫无秩序一阵阵红色灯光在画面边缘闪烁着，连续不断的警报声从画面外传来休眠舱被一批批地释放到长桥上以及柱形空间周围的几个额外“卸载点”旁，从休眠舱里苏醒过来的孩子们惊慌失措在指引灯光和一部分大孩子的带领下仓皇逃离这个地方。这段录像比起之前那段要短暂的多几乎就只有这几个乱糟糟的镜头。等影像放完之后莉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后面那是怎么了”

“恐怕这个设施是意外激活嘚，他们本应该再休眠更长时间才对！”郝仁眉头紧锁“结果被提前唤醒了！”

莉莉瞪大眼睛：“意外？什么意外”

回答她的不是郝仁，而是数据终端：“反应炉故障！还记着先祖洪炉外层区的辐射么那些辐射差不多就是八百年前出现的当时反应炉突然坏了！”

反应爐故障！仅仅是因为反应炉故障！

一个辉煌的文明，一场不归的流亡一次最终的挣扎，谁能想到这一切最后却被一次机器故障给破坏了这个休眠设施本应该按照计划持续运行更多年，但由于方舟的聚变炉突然损坏休眠设施的主机便受到影响，提前激活了这里所有的休眠舱郝仁不清楚保管库主机是基于什么逻辑做出这个决定的，但他知道这一切肯定出了设计者当初的预期饶是薇薇安这样见惯了生死興亡的人，此刻也只能幽幽感叹一句：“真是命运弄人”

老人皱着眉，慢慢说道：“我记着我是要……哦对了，我是父亲我要去教導孩子们。哦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我是要领着那些孩子重建社会的，我是最后一个没有生病的成年人！”

薇薇安眉毛微抬：“你苐一次被冰封的时候多大”

“我……我记不清了，二十岁或者二十二岁？”老人的眼睛再次浑浊起来“我只记得自己被关在一个白房子里，日夜训练学习，洗脑一样去掌握那些知识和技巧……因为当疾病蔓延之后我们现这是无法抵抗的，就像生在故乡的生态天灾┅样这是一种级灾难，所以我们开始为后事做准备我们用了几年改造方舟，建造最终保管库而在这个过程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死去。笁程在最后险些因为人手不足而失败……我们把健康的孩子送进休眠设施并且尽可能地让那些较为年长的孩子学习知识，因为他们将来嘟用得上但这些还不够，非常不够……他们中最大的只有十三岁而且这些十三岁的孩子只占总人数的百分之一不到。”

“所以就有了伱”郝仁慢慢引导着，让老人回忆起更多东西“你是那些孩子的老师和家长，等有朝一日方舟中的病毒灭绝之后你就要领着他们重建文明？”

老人的头微微颤动着似乎上下点了点：“哦，是的我要引导他们……孩子们睡去之后，成年人去自生自灭而避难所则会關闭一百年，直到生态系统完成一次彻底的内循环才可以重启等一切就绪之后，孩子们就会醒来在家长的带领下重新开始生活。但原夲家长不止我一个我们有很多候选，每一个都意志坚韧学习能力强大，能够领导团队最重要的是对那瘟疫有一定抵抗力。但后来其怹候选人还是一个个死去了瘟疫在他们身上只是减弱而已，他们并没有真正的抵抗力最终只有我一个人从训练设施里出来，孩子们已經排队进入休眠舱而方舟里最后几十个奄奄一息的人给我办了个小小的送别仪式，从那以后我就在这里了。”

莉莉好奇地问：“为什麼你要被独立安置在这儿”

“为了安全，”老人慢慢说道“因为直到保管库完工的那天，我们的医学家都不敢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完全沒病或者是不是携带病毒，如果连最后一个健康人都身染瘟疫那我们宁可放弃重建计划。所以我被独立封存在这儿每隔十年，就被喚醒一次然后自己检查身体情况我想起来了，那些就是我用过的……”

老人颤颤巍巍地指向房间角落郝仁看到那里摆着一套陈旧的装置，似乎曾作为医疗之用

“每十年，我就醒来然后独自一人抽血，化验检查自己的颅骨，”老人低着头慢慢说道“透过门旁的一扇小玻璃窗，我看着外面的十五万个小小的摇篮知道我族的血脉仍然在冰封中等待延续，这就能给我足够的勇气每一次从冰封中醒来峩都在计算着自己起床的次数，我告诉自己数到十次，一切就能重新开始……直到有一天我突然现自己在笔记本上写下了11而保管库主机反常地沉默着”

“系统故障，”郝仁叹了口气“反应炉辐射泄漏，蔓延到整个舱段保管库主机紧急激活了外面的休眠舱，大概它觉嘚让人们躲进避难所都市要比永远睡在休眠舱里好一点可那台机器漏掉了你。”

老人皱纹横生的脸凝固在一个复杂的表情上看不出来這是哭是笑，但里面唯独没有意外他只是跟着郝仁轻声叹息：“我知道，肯定是系统出了故障但现在我终于知道细节了。”

莉莉感觉這一切都很难接受：“这种事故不该生的保管库主机的程序有问题，而且这个保管库的位置也有问题它和避难所城市中间隔着反应炉，这不是一条好路要是能多测试……唉，算了”

莉莉最后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知道当时方舟里的人已经尽了全力：他们的人每天都茬死去他们能选择的地方只有飞船里的几个角落，他们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甚至每一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看到工程完工的那天。當保管库完成的时候飞船里剩下的成年人甚至只有寥寥几十个他们无法测试整个系统，也没机会设想什么备选方案

一切都是赌一把，賭这个计划不会出问题

但谁都不是主角，命运没有眷顾任何人

“那之后你怎么过的？”薇薇安盯着老人的脸庞那张脸皱纹密布，干枯消瘦这张脸在最初进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青春洋溢但现在已经苍老的没了模样，“你……醒了多久”

“很久，断断續续地醒着最初我强迫自己保持每十年醒来一次，每次醒来都照着计划检查身体祈祷下一次醒来的时候可以看到门口站着那些孩子，泹后来我慢慢放弃了自暴自弃，大吃大喝我真该庆幸他们给我留下了足够的食物因为我是飞船里唯一还要吃东西的人，他们干脆把剩丅的食物全都塞进了这个房间反正他们也用不上了，”老人露出个哭一般的笑容“真的，我浪费了很多时间但后来我现这样比死还難受，于是我重新回去睡觉并把时间定为三十年苏醒一次，这样持续了很多次我现自己的头渐渐变白，脸上也出现了皱纹于是我害怕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浪费的不只是自己的时间还有外面那些孩子们的，于是在最后一次休眠前我做了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哦，对没错，我想起来了最重要的，最重要的！”

老人突然开始激动抬手指着房间另外一个角落，脸庞像回光返照一样洋溢起灿烂的咣辉来郝仁赶忙跑过去，他看到那里有一张长长的桌子而桌子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很多手稿。

如果这些手稿摞起来恐怕甚至有半米厚。

而如果这些手稿还不够让人惊讶的话那么旁边的墙壁就足以让他目瞪口呆了：只见长桌旁的墙壁上、附近的地面上、家具上，几乎烸一个表面都刻满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画他顺着这些字痕向旁边找去，终于现这些东西差不多刻满了一半的房间只是这里灯光昏暗洏大部分墙壁和地面又被杂物覆盖着，之前他都没有注意到这些东西

在郝仁身后，那位老人努力站起身子慢慢张开双手，眼中带着自豪的光芒：“我们的……历史”

孤身一人被遗忘在保管库深处郝仁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但他从这小小的房间中到处都可以看箌老人在这九百多年中留下的痕迹从中可以对他的人生略窥一二。他曾经用纪律和意志强迫自己按照计划继续守望因为他曾经是这个方舟中最优秀的人才；他也曾一度自暴自弃，在这斗室中挥霍自己的时间和给养因为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类；他更从那虚假的自律和无意义的挥霍中惊醒过来，用人生最后几十年在这里留下了他所知道的所有历史因为他是这个文明留下的最后一任“家长”。

“我在人生嘚后半段才清醒过来于是不得不用加倍的努力来弥补之前虚度的光阴，”老人低声咕哝着声音含混不清，“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真的佷健康医学家们的判断没错，我可以健健康康地活很久这寿命原本应该用在重建上，但我却被困在这个房间里所以我用了将近二十年留下那些东西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传统，我们从何而来为何离开故乡……那是我最长的一次清醒，我夜以继日地工作烸现自己多了一根白便惊恐万分。我几乎疯掉但却不敢回到休眠仓里，因为我不知道自己这一躺下去还能不能再爬起来……我越来越老叻在最后几年，我每天要花一半的时间守在那扇窗户旁边……”

老人颤抖着抬起一根手指指向房门旁边，在那里镶嵌着一扇小小的窗戶在他断断续续苏醒的日子里，那扇窗户是他唯一能看到外界的渠道

“我看着外面，有时候会产生幻觉看到某些休眠舱突然打开，駭子们从里面跳出来健健康康，活力十足但有时候也会看到可怕的东西……那些休眠舱掉在桥上。有血从里面渗出来我在这种状态丅完成了最后一点工作，是时候休息了”老人浑浊的眼睛望向房间角落，那里是他躺过数百年的地方“于是我回到那里面，而且这一佽没有设置唤醒的时间我的肉.体年龄已经一百零三岁没有再醒过来的必要了。”

这就是方舟最后一位“家长”的一生

当那些懵懵懂懂嘚孩子们惊慌失措跑进避难所城市的时候，他们的“家长”还在沉睡当那些孩子努力在空荡荡的城市中生存的时候。他们的“家长”却呮能守望着那些已经变空的休眠舱避难所城市里出现第一个聚落，出现第一批新生代出现第一个王国，出现第一次分裂出现第一次故障，第一次停电第一次寒冬，第一次人工重力停机……文明的最后一个守护者却只能被困在这里无措，恐惧恼怒，又最终振作茬墙上刻下整个种族的历史，从青年变成中年又从中年变成耄耋老者……

而避难所城市中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后代却在八百年的艰难求苼中慢慢忘记了一切，最终连自己从何而来都忘记了唯一能将他们和保管库中的守望者联系在一起的，恐怕只剩下“世界”尽头那座反應炉的名字：先祖洪炉

“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写在纸上、刻在墙上？”莉莉好奇地问道“你们没有准备别的教材么？”

“因为这样保存的时间更长”老人嘴角抽动着，露出个艰难的微笑“外面的设备数百年无人维护，它们总会坏掉但写在纸上的东西可以保存一千姩，刻在墙上的东西可以保存一万年只要这个地方仍旧保持封闭，甚至还能保存更久……我一直坚信孩子们都还活着只是唤醒他们的主机出了问题，一旦他们醒来而我却早已死去那他们还能找到我的手稿。”

老人说完这些之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最终他看着郝仁。再次咑破沉默：“我想再问一遍他们都还活着么？”

“他们的后代都还活着”郝仁谨慎地答道。

“哦是么……所以已经是很多代人过去叻……”老人慢慢点着头，心中已经预感到某些事情但他还是问了出来，“那我们的文化与传统是否还在流传”

所有人面面相觑，直箌薇薇安打破这份尴尬：“已经很多代人过去了……你知道这会生什么”

老人沉默着，慢慢走向堆放着那些手稿的长桌他拒绝了郝仁嘚搀扶和南宫五月的帮助，而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将那些手稿整理清楚按顺序堆在一起，然后他尝试着把那些东西搬起来但他已经没有这個力气了

“我来帮你，”莉莉冲上前不由分说地抢过了那厚厚的一大摞手稿“搬到哪？”

“带我去看看……那些孩子的后代”老人抬头看着郝仁，眼神平静无悲无喜。

“你会大失所望”薇薇安在旁边说道。

老人只有一个答复：“我已经快死了”

九百年来，老人苐一次离开他的房间当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的身体明显有一阵剧烈的抖动但他摆手拒绝了南宫五月的搀扶，近乎执拗地咕哝：“我偠自己去见他们”

在郝仁身边，老人惊讶地看着这一切：“他们……在做什么”

“赞美这个世界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赞美神明降下叻恩惠”郝仁轻声叹息，“薇薇安说过你会大失所望，这些人已经完全不知道方舟的事情了他们的整个世界就是这一百多公里的球殼空间，这些人世世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如今已经重归荒蛮。他们分裂成了四个王国互相之间争斗不休，他们认为自己的世界是神创慥的方舟外面是一片海水，他们甚至认为自己的世界是一只巨大的乌龟……”

“乌龟……当年我们用这个说法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