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男朋友说很多消极的话我说被他害了我问他爱不爱我了 他说他想si?

早上八点,扬帆顶着黑眼圈去医院晃了一圈,查完了床,又跟护士叮嘱几句,不知不觉地磨到了十点,二人才到了派出所。一路上,王柏林都被要求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当然是因为扬帆怕人问起来尴尬。

派出所的人很是惊讶,他们生平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尽快采集了王柏林的数据去比对,告诉他们明天中午十二点来领结果。扬帆临走前又问了一句,目前还没有罪犯越狱的吗?得到的答案当然是让他失望的没有。

王柏林在出了门之后,对闷闷不乐的扬帆笑道,“扬大夫怎么就认死了我应该是逃犯?我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啊。”

扬帆没有心情搭理他的挑衅,只等明日十二点的报告出来,好去质问自己的爹。可如果他们不是兄弟……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受到了冲击。

王柏林突然在一个路口张望了几下,拉着扬帆拐过弯去,“那边是不是有个店?我去买件衣服。”

扬帆用力地甩开他薅着自己臂弯处衣料的手,“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没钱给你买衣服,直接穿我的吧。”

“你一个医生怎么会没钱啊,而且,你想想啊,要是咱俩穿得都差不多,在楼里出来进去的,街里街坊都看着,得引起多大误会啊,您为了自己清誉,破财消灾。”

扬帆甚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自己不能就这么屈服,故意放错重点,半推半就地跟他往西边走,“你也知道自己是个灾祸啊!”

王柏林知道,扬帆其实是个不怎么爱发脾气的人,这二十四个小时之内,被自己逗的频频失态,倒是趣事一桩,让他收获了满满的成就感。他将扬帆拽进店里,挑出来比量的几件衣服都严格遵从了自己之前的审美,他问,好看吗?

扬帆扫了一眼,冷冷评价道,“老气。”

王柏林眯了眯眼,从架子上抻出了一件黑色的衬衫,毫无设计感可言的那种,“就这个吧。”

这件一看就比刚才那几个毛衣便宜一点,扬帆生怕他反悔,立马掏出钱,结账的前一秒才问他,“这才三月多,你穿这个不冷吗?”

王柏林用意不明地唔了一声,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件驼色线衣,那衣服胸口有一行小小的英文,他因近视而看不清。

扬帆让老板用长杆把那件线衣取下来,一并结账。王柏林有些意外,在出了门后问他为什么。他语气淡淡地回答,“怕你冻着,外头罩一件也好——你为什么盯着这件看?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怎么这么喜欢?”

“我近视,就是想看看那行英文是什么,不是喜欢这件衣服。”

上帝也不能忍受三分钟的沉默,王柏林见他脸色一黑到底,一言不发,问他是不是肉疼了。扬帆瞪了他一眼,“你近视多少度?”王柏林很是意外,谎称自己记不得了,应该不是很高,两百度应该差不多。扬帆听见两百度眼睛一转,“走,给你配个眼镜。”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点,王柏林说饿了,扬帆没理他,拿出来一块肉松面包,草草吃完就要去上班,王柏林拦他的话都充耳不闻,砰的一声关上门,将王柏林关在里面,又把门反锁住了,防止他出去给自己惹麻烦。

王柏林在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道里之后,上前去试探着开门,见果然被锁住了后,又只能躺回沙发上,环顾四周,给自己找点乐子。这个年代没有手机,他家里也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收音机,信号极其微弱,听着抓心挠肝的。

过了一会,他关掉了收音机,坐在沙发上发呆。扬帆当然很好,这个陌生的世界也很好,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会想念艾琳,不知那个时空里的自己是不是被判定死亡了,还是失踪了?艾琳一定很伤心吧。是他对不起这个女儿。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累了,昨天晚上让扬帆闹了一通,现在又困又无聊地坐着,实在是一种折磨。他挪了挪身子 向右侧倒下去,后背忽然拉起一股酸痛,可能是因为沙发太软了,睡了一夜身上乏的很。

他推开扬帆卧室的门,按了按床铺,觉得软硬刚好,但对于睡在别人床上这件事还是有犹豫的。可转念一想,扬帆要是怕他乱动东西,怎么还会把他直接锁在家里?对,报复他。想到这里,王柏林立即抖开被子窝在床上,给枕头压出一个弧度,躺上去补觉。反正扬帆还有好几个钟头才下班呢,在那之前醒过来不就没问题了。

他入睡得很快,但做了个梦。

梦里,是医院的太平间,他看见自己倒在地上,却什么都做不了。他发不出声音,也接触不到那具身体。干着急了一会儿,门被推开,有人推着新的尸体进来,顺便发现了他。那时候一定是昏过去了,那人叫不醒,就用刚才推尸体的床将他推了出去,询问值班医生怎么办。然后,他看见了扬帆。

扬帆简单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让别人都出去,自己戴上手套,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病号服给他换上,再将换下来的囚服用塑料袋装好,放进办公桌带锁的抽屉里。王柏林看见这一切,觉得好笑。他可真是谨慎啊,还想着留存证据。收拾好这些,扬帆叫来护士安排床位,先给他打一针纳洛酮催醒,上个简单的监测,看看能不能醒过来。护士说这个人身份不明,没有证件,不应该收进来。扬帆笑了一下,反驳的意味很淡,却很坚持。他说,做医生就是要救人的,胆小怕事不可取,拯救生命,不就是拯救世界吗?

王柏林敛起笑容,反思自己,好像应该对这个活雷锋好一点,要不然按照护士的意思,自己会被扔到医院外头,春寒料峭之下,能不能醒过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在做梦的时候,眼前的时空立即土崩瓦解,可还没等他惊慌,就被一声炸雷劈回了现实世界。

王柏林被吓了一跳,心脏都揪成了一团,茫然睁开眼望向声源处,就看见扬帆站在床边,手里还提着一塑料袋的食材。他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头,打着招呼,“扬大夫。”

扬帆低了一下头,转身冲出房间,王柏林以为他因为自己睡在这里生气了,立刻掀了被子趿上鞋追出去,“诶你别生气啊,我。”他将剩下半句道歉的话先存在喉咙里,因为扬帆正打开冰箱往里面放鸡蛋,看塑料袋应该是有一个被挤碎了。

扬帆关上冰箱门,将买来的青笋放在案板子上,“我没生气,一回家没看见你,还以为你有溜门撬锁的本事跑出去了,就喊了你一声,出来是因为鸡蛋破了一个。我屋子在阴面,特别凉,你睡着冷不冷?”

王柏林看他不像是在说气话,嘴就又欠起来了,“沙发是海绵的,特别软,你睡着疼不疼?”

扬帆正费力地削着笋,闻言将刮皮刀往水池边一拍,“王柏林你还真是给脸不要脸啊,我还没跟你计较不脱外裤就上我床的事儿呢!”

王柏林自知理亏,举起手作投降状,“对不起对不起,可是……”他一手搭上腰带扣,是存心逗逗他,“我现在脱也来不及了吧?”

他顺利换来扬帆一声暴喝,“穿着!”

扬帆深呼吸一下,尽量拿出好一点的态度道,“我要做饭了,别溅着你油点子,出去等我,一会儿就熟,成吗?”

王柏林难得的安静听话,当真出去等着。扬帆也落得个清净,自己一个人做饭。可他脑子里不清静,一边切菜一边想着刚才王柏林的所作所为,越想越气。这混账明显是有意耍流氓,而且毫无诚意,就是想看自己生气而已。

就在这时,他手下一顿,发现刚才一个走神,中指的指甲边缘被削掉了一块,没见血,但指甲已经劈了大半。

折腾了十多分钟,饭菜上桌,盛米饭的碗几乎是用力墩在王柏林面前的。他抬眼笑道,“扬大夫,生着气吃饭,对胃很不好啊。”

扬帆将筷子塞在他手里,摆了摆手,“吃饭,快点,看见你就生气,那以后还不吃饭了?今天我睡沙发,你记得多盖一床被子。”

王柏林有点受宠若惊,估了一下那张床的大小,又希望以满嘴跑火车的形式来“沟通”,“别啊扬大夫,您得天天上班呢,这万一把自己搞得腰酸背痛的,可影响工作效率,你想想,你在外科,那可就是别人一条命啊,三思。我看了一下,你那个屋子不大,床是不小,一米八得有,双人床就要发挥它最大的用处,挤一挤还暖和呢,你看……”

扬帆捏紧了筷子,脸色极其难看,“王柏林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病?我凭什么跟一个陌生人睡到一张床上!就凭你长了这张脸?开玩笑有个限度好吗,能不能分清楚开玩笑和耍流氓的区别!”

王柏林并不委屈,他当然知道自己在耍流氓,他意外的是,扬帆作为一个三十出头的,老派的,正经的,男人,能准确地将他的行为描述为耍流氓,真是……他词穷了,只有三个大字可以生动形象地表达此时的心情,那就是“你懂我”。

扬帆看他好像是被自己说懵了,还稍微有那么一丝愧疚。毕竟他失忆了,毕竟他无家可归,毕竟他是个病人,毕竟是自己把他捡回来的。他不好意思地给王柏林夹了一筷子笋片,“吃饭吧。”

扬帆的手伸过来时,王柏林留意到他左手中指的指甲劈了一块,就知道是刚才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的。他垂下眼,将那块笋吃下去。他其实很想告诉对方,现在是法治社会,不会打死卖盐的,可以多放一点,太淡了不好吃。但是他忍住了,做饭的是大爷。

吃完饭,王柏林自告奋勇地刷碗,扬帆在医院也的确是累了,就同意他去洗,把洗涤剂放在水池边就回屋里躺着看专业书。

王柏林对于这个任务的完成度还是十分高的,不仅洗了碗,还找到了碗柜,都挨个放了回去。他去到扬帆的房间门口,打算跟他邀功,手已经抬起来准备叩门了,却僵在了那里。

自己怎么会突然如此幼稚,就连洗了个碗都要来和他说一声。而且之前他也并不是个细心的人,今天却注意到了对方手上那根本不算伤到痕迹,竟然还想着明天试着替他做饭,让他到家就能吃到口热的。

他刚要后退,去沙发上窝着,就听见屋里扬帆扬声道,“来都来了,有事儿进来说啊。”

王柏林调整了一下神情,推开门上前,一屁股就坐在了他身边,探头看了一眼他手里书的封皮,赞他一句道,“扬大夫可真是用功啊。”

扬帆当然不认为他是来夸自己的,将书夹上书签合上,放在床头柜里,靠着床头打量他,希望能透视他肚子里的鬼胎,“你来做什么。”

“碗都刷碗擦干放回去了,扬大夫,八点二十,你睡觉吗?”王柏林又往他身边挪了挪。

扬帆在他后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可不像是拿这种小事跟我早请示晚汇报的人,有什么目的直接说。”

王柏林摇头笑道,“我能有什么目的,扬大夫还怕我从你这里划拉点儿什么东西不成?您收留我这一桩,就已经足够人感激不尽了。”

“真没有,您别总当全世界都恶人啊,这不是,找您睡觉来了,可别打乱了您生物钟,半夜睡不着再拿手电筒来晃我。”王柏林歪着身子凑近了一些,“您看,这屋子也冷,我去多拿几床被子啊。”

扬帆成功地抓住了重点,“谁要跟你一起睡?别来找我,后天周五,我值夜班,让我好好歇歇。”

王柏林顿了顿,继续耍无赖,“谁说不让你歇着了?我昨天晚上发现自己睡相特别好,不怎么翻身,也不打呼噜,你可以相信我。”

扬帆听完站起来就走了。

王柏林撑在床上,懊悔自己操之过急,把人给吓退了。

他刚想出去进行一番亡羊补牢的道歉,就看见扬帆抱着两床被褥回来冲他道,“这个屋子太冷了,你嫌沙发软,我给你在客厅打个地铺。劝你不要妄想跟我挤一张床上睡觉。”

王柏林克制住上扬的嘴角,“如果我说我不怕冷,您可以把地铺打这屋里吗?”

“得寸进尺的玩意儿……”扬帆嘴上是这么说,还是把手一松,将被褥扔在了自己床边比较宽敞的一侧,丢下去个枕头道,“自己铺吧。”

王柏林感觉自己上辈子活了五十年,都没这两天做的无赖事儿多,一定是因为身体年轻了,没了董事长的身份绑着,也没了罪孽缠身,人也就跟着不要脸许多。他对扬帆笑了一下,快速铺平地铺,躺上去伸了个懒腰。

“外裤。”扬帆虽说没有洁癖,却是很爱干净,看见他穿着外裤就往被窝里钻就忍不住地出言提醒。

王柏林坐起来,把该脱的衣服脱掉放在一边,又躺回几乎没有温度的被窝,就望着他坐回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他关上灯躺下才收回视线。

王柏林在地上数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自己却失眠了。

他的大脑开始不受控地想到,如果有一天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那么他可以偶尔见到最思念的艾琳,可又会失去自由。这个陌生的时空,没有任何值得他留下的东西,除了……除了扬帆。

如果这一切都有剧本,都会向着设定好的方向去发展,那么自己的出现对时空造成扰动,让扬帆的生命轨迹偏离航线,也许就是修改他命运的机会。并且,这是他重新来过的机会。

他开始害怕回去,那所监狱实在不像是坐落在人世,活像是地府在阳间圈了一块地缓解人口压力。

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却是真实的感受。

王柏林悄悄以肘将上半身撑起一个角度,让目光在扬帆脸上流连了些时候,唇角晕开一丝无力的苦笑。他无理取闹也好,流氓无赖也罢,都是想要留在这里啊。他在心里问,如果有一天我回去了,你会想我吗?

问完这句,已有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你要是有地方去就立刻走!我巴不得的事儿!”

下一秒,他驳斥那个声音。扬帆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不会真的是这个意思。

这次换王柏林第二天变身熊猫。

扬帆一醒过来,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地上的被褥已叠得整齐,王柏林在客厅里将收音机的声音放到最小,来回找信号。

他喝了半杯水,跟对方问一声早,就进了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王柏林明显一夜没睡,于是问道,“你晚上没睡好的吗?”

“还……”王柏林察觉到自己嗓子竟有些哑,喝了点水才说完这句半真半假的话,“还行,半夜头疼醒了,就没再睡着。”

扬帆皱起眉,“你怎么不叫我?家里还有药,或者给你揉揉,拧个热毛巾什么的都能好使啊。”

王柏林又清了清嗓子,“你不是明天夜班吗,寻思着让你多睡点儿,大半夜的把你扒拉起来,指不定你得多不乐意呢。”

“你不是不舒服吗,我不跟病人计较。”

王柏林指了指桌上一早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蛋糕,“吃吧,吃完去上班,中午记得取报告回来。”

扬帆觉得他突然正常得不正常,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比较不出来就直接把自己的额角贴了上去,“有点热,但肯定不至于烧糊涂了啊,你今天怎么了?”

王柏林感觉到他带着牙膏薄荷味道的呼吸洒在自己脸上,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退后一步,“没事,困的。”

扬帆看了一眼时间,将蛋糕装进保鲜袋里就要出门,“我上班去了,你困了就上床睡吧,地上可能是太冷了。”

扬帆出了门,掏出钥匙犹豫了一下,没有将门反锁,直接往医院去了。

王柏林在沙发上坐着,已经做好继续被锁的准备,却迟迟没有听见锁芯转动的声响,起身去扒拉了一下门锁,竟然打开了门。

他对着楼道喊了两声扬大夫,又喊了两声扬帆,确认他已经走远了,困意一扫而空。

魏无羡将笛子随意插在腰间,在剑鞘上屈指一弹,佩剑便自动飞入掌中。他将剑一横,错步挡在蓝忘机面前,“我还当你在水里泡老实了,这么多年没敢现身,怎么,终于忍不住晒晒太阳伸伸你的王八腿了吗?”

魇魔放浪形骸了一辈子,倒还真不在意这几句不痛不痒的嘲讽,刀背在白石上轻轻一磕,金石碰撞之音煞是好听,“我当你会先问,我这具躯壳是怎么来的,还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管怎么说,和金光善脱不了关系是吧,”魏无羡道:“他想什么我不知道,不过你,想好怎么死就行。”

魇魔摇摇头,“十多年的时间,对我们来说可能并不算什么,但你也不该一点长进都没有,审时度势的能力居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你当年杀不死我,现在就敢大言不惭了吗?”

两人言辞都不算客气,但谁都没有先行动手——然而蓝忘机却看得见两人脚下寸寸龟裂的土地。空气也在剑拔弩张间逐渐凝滞起来,巨大的压迫令他略感不适,呼吸都有些困难。

魏无羡偏头看了他一眼,抽出笛子反手一甩,堂堂鬼笛便被他毫不怜惜地插进了蓝忘机脚前的泥土里。漆黑的木笛仿佛是分山断海的无双利刃,将威压一割两段,蓝忘机感觉身上一松,这才得以抽出避尘,低声道:“师父。”

魇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们两个,半晌转开话题,轻轻跺了跺脚,“你们要找的那些魔族,就在山中,是被金光善抓来的。”

“这还用说吗?”魏无羡挑眉。

“金光善抓了一些修为比较高的,做采补之用。”

猝不及防被猥琐之事灌了一耳朵,魏无羡下意识的去看蓝忘机,见他神色无异,脸皮可能已经被磨练出来了,略感无趣地随口道:“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魇魔挑眉,“他骗你徒弟来,估计也存着这种心思,不过显然没有想到你也跟着来了。”

魏无羡顿时觉得苍雷灌顶,气息一乱,被魇魔乘机占了上风。

“并非……那种采补,”蓝忘机知道自家师父一定想偏了,不得不出声解释:“是抽血。人族的功法魔族无法修炼,是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气脉,一身修为都是蕴在血脉中的。”

魏无羡也不知怎么的,胸口郁结之气略微散了散,皱眉道:“不太像人干的事。”

蓝忘机心中略感不祥,冷声问道:“每次抽取多少。”

“抽光为止。”魇魔无所谓地一耸肩,“边境之地流民众多,飘散如同飞蓬,你那兄长当然发现不了。”

金光善杀鸡取卵得不亦乐乎,而魇魔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也是不言而喻。魏无羡神色一冷,剑尖直指魇魔,“你这杂种,那可是你的族人,你倒下得去手,真不知金家给了你怎样的好处,让你甘心成为他们的狗。”

“这话可就有些偏颇了,”魇魔轻笑着提刀而立,“他们给我提供了躯壳,我们只是互惠互利,况且那些蝼蚁,死了就死了,与我何干?”

谈笑间,殷红如血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

魏无羡终于忍无可忍,提剑冲上。

魇魔自然不会被他这一剑刺中,回身轻飘飘地躲开,持刀一格,锋刃相交迸射出耀眼的火花。魏无羡抓住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刁钻时刻,翻出一张符篆向他心口拍去。

一只漆黑的厉鬼突然从地下冲出,刚好夹在两人中间接下了这一击,尖叫着化为了飞灰。

魏无羡猛地抽身跃到几步开外,面上阴晴不定,“你!??”

“眼熟吗?”魇魔大笑,“魏婴,修你这道,有意思得紧呐!”

魏无羡心下一片雪亮:“之前控制死者尸身,诱骗莲花坞弟子打开禁制,将你放出来的,居然也是金家!”

“他快不行了,纵欲伤身,此生注定无法登顶,只能聊寄希望于旁门左道之法。”魇魔乘胜追击,刀刀致命,嘴里却是拉家常一般的扯东扯西:“风光无限了一辈子,死后的一把灰却与寻常人等没什么两样,荣华富贵统统没办法带到身后去。你我都无妻儿子嗣,自然没办法理解他。”

魏无羡有心召出尸傀或鬼魅助阵,奈何魇魔早有预料,将方圆百里的鬼类都处理了个干净。

魏无羡格开斜劈来的一刀,微微偏头,却发现自家徒弟那边的情况也不是太好。

几十具傀儡围在他身边,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却都是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如果不是那双血红的眸子,还真叫人认不出这居然是魔族。然而以魏无羡的眼光,自然是一眼就看出,这些傀儡分明还吊着一口气在,半死不死的任凭魇魔驱策——这也是蓝忘机被拖住的原因。

不是死人,却也非生者;不能下杀手,他们却招招致命,纠缠不休。

治疗得当,也许还能活,况且,这些都是同族。

带着血气的刀尖从脸侧划过,削了魏无羡鬓边的一缕长发。魇魔低笑道:“专心。”

一番缠斗,双方各有负伤。魏无羡将挨了一掌脱臼的肩膀接回去,一甩剑端血珠,看看魇魔胸口那一道长血痕,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你长了我不知道多少辈,怎么换了一个壳子,修为也就与我差不多的样子?”

“没办法,毕竟不是自己的。”魇魔毫不避讳的坦白,银蓝的刀锋映着半截纯净无瑕的天穹。他打量了一番魏无羡持剑而立的姿势,突然道:“不愧是你的徒弟。”

蓝忘机刚好将最后一个傀儡卸了四肢关节丢到草丛里,闻言赶来站到魏无羡身边,一语不发的与魇魔对峙。

魏无羡本想将他揉到身后去,告诉他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插手,奈何刚接上的肩膀还有些无力,对面又有一个魇魔虎视眈眈,只得任他站着。

魇魔却将目光转到蓝忘机身上,“你们两个持剑的姿势,一模一样,特别是收势的时候,甩剑的力度,节奏,剑尖的指向,分毫不差。”

魏无羡还真没在意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就算在意了,也无法与自己的比较。他匀出一缕神来冥思苦想,依稀记得,自己为数不多的几次对徒弟的指导……好像真的有教过收势!

蓝忘机淡声道:“他是我师父。”

“所以,”魇魔似笑非笑,“你就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半点逾矩?”

魏无羡懵了一下,心想这哪到哪儿,大家就不能好好的打架吗?蓝忘机的眼神却骤然冷了下去。

虽然明知不是时候,这有可能又是对方的什么鬼蜮伎俩,但魏无羡还是忍不住想追问。

然而他话还未出口,地面突然轻轻颤了一下。

很轻的一下,不比小苹果从身边跑过的震动大,然而修为极高的两位却瞬间警惕了起来。魇魔双手持刀,一边防着对面两人,一边微微眯眼打量四周。

魏无羡现在没功夫嘲讽他,那种淡淡的不祥之感笼罩在心头,瞬息间便浓得宛如实质,他琢磨出一丝不对劲。

这么大一座山,人迹罕至,只有几个不知道被关到了哪里的魔族……可是这么久了,怎么连鸟叫都没听到一声?

魇魔的瞳孔微微一缩,与此同时,魏无羡猛地回身,将蓝忘机护在身下。

下一刻,漫天金光呼啸而至!

蓝忘机感觉颈边溅上了几滴温热的液体,赤金的光芒灼痛了眼睛,目之所及尽是一片血红。

谁是螳螂,谁是蝉,又是谁作壁上观,抖线收了渔翁利?

金光善没有那么傻,蓝忘机并非藉藉无名之辈,这么大的目标,在兰陵动了难道不会引火烧身?如果魇魔那个疯子转身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了呢?姑且不论云梦江氏,江澄顾及大局,可能并不会为了一个弟子与金家撕破脸皮,可是魏无羡呢?魏无羡不一样,他绝对不会放过金鳞台上的那个人,此生此世,不死不休。

一个一心想苟延残喘于世间的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金家的门生带路,金家怎么可能不知道魏无羡也一同过来了,万事俱备,请君入彀。

魔族流民是蝉,魏无羡与蓝忘机是被吸引的螳螂,魇魔自以为是黄雀——可那也只是一只扁毛小畜生而已。

魏无羡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冷静地分析了前因后果,一口心头火烧得他快要羽化登仙。

这么大的动静,肯定会引来不少玄门仙首,而当事人死了个干净,金光善大可凭着一张嘴胡诌八扯,将一切归咎于魔族,“戕害仙门名士”,“意图不轨”。运气好一点,能引起五十年内的第二场仙魔大战,有大把的“俘虏”,给他抓个够。

一直看不惯金家所作所为的魏无羡除去了,同床异梦的“合作伙伴”也除去了,云梦江氏少了一份强战力,血源也有了永不枯竭的供给,一石无数鸟,计划缜密,天衣无缝。如果不是自己现在动弹不得,魏无羡真想给想出这圈套的人鼓掌叫好。

可惜对方还是算漏了一节——他没死。遇到魇魔后,两人先是“叙旧”一番,并没有立刻动手,虽然各有负伤,但也没有虚弱到何等地步。

而蓝忘机一直带着那个玉佩,原本能扛多次攻击,这下恐怕是要一次性报废了,不过也亏得如此,他估计只会受一点轻微的伤。魏无羡本人虽然被重创,但是也受了那么点边边角角的福泽,没有死个透心凉。

好歹蓝湛没事呢,魏无羡苦中作乐的想。

他虽然意识清醒,但是并没有对身体的掌控权,对周遭事物也只有一点点朦胧的感知。他听到自家徒儿声音中难得的染上焦急,在一片轰鸣中听不真切,但好像有点微微发抖。

魏无羡无法回答,蓝忘机说着说着,突然没了动静。魏无羡心里急,正在抓心挠肺,却突然感到唇上一凉,好像贴上了什么冰冷却柔软的事物。

而对方犹嫌不够,还要撬开他的牙关,在口中肆意搅弄,唇,齿,舌,腭,一个都不放过,甚至顶着他的舌底,强迫他咽下了什么东西。

味如铁锈的腥甜万分迟钝的在意识中弥漫开来。

魏无羡无暇思索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那东西甫一入腹,便有丝丝缕缕的力量透进四肢百骸。这般效果卓绝,勾着重伤的他去回应,去索取更多。

对方呆了呆,短暂离开片刻,顺从的又渡了一口过来。

意识在腥甜中渐渐回笼,魏无羡终于有闲心去想现下是个什么情况,等他反应过来,顿觉一阵五雷轰顶。

这一惊非同小可,直接刺激他睁开了眼睛。

却不知为何,没有推开。

搞什么?魏无羡有些迷茫的任由蓝忘机大逆不道,心中有些异样的情愫飞速壮大,他却只看了个影影绰绰,无从识得庐山真面目。他手指动了动,脑海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这样做……好像是不对的。

那张朝夕相处的面孔近在咫尺。蓝忘机阖着眸子,长睫微微颤动,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蝴蝶,终于大着胆子吻上了宵想已久的花瓣。

许是得不到回应,他终于睁开眼睛,淡红色的眸子浮着水雾,却在迎上魏无羡目光的一瞬间变得清明无比。

两厢无言。蓝忘机缓缓退开,唇上一片殷红,分不清到底是谁的血,那双眸子也似被血染就,颜色更深几许。

魏无羡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般的疼,眼前有些发昏,有气无力道:“欺师灭祖吗小混蛋?”

“弟子不敢,万不得已出此下策,还望师父责罚。”

魏无羡心说罚个屁,咳了一声,“你弄伤自己了?”

蓝忘机淡声道:“小伤。”

魏无羡不与他争辩,“我看看。”

蓝忘机犹豫片刻,将手腕亮出来。

“你怎么没干脆把这爪子剁了,这也叫小伤?”魏无羡强撑着坐起来,心里有气,说话居然都顺溜了不少,“我还没死呢,哪轮得着你自伤至此!”

蓝忘机老老实实道:“弟子知错。”

一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魏无羡噎了噎,长出一口气,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蓝忘机见他沉默,就知晓此事算是翻篇了,这才拉起魏无羡的手,缓慢地输送灵力。

大概是心理作用,魏无羡觉得输来的灵力都带着一股子血气,调理片刻,道:“差不多了,你给自己留一点,你身上也有伤。”

蓝忘机“嗯”了一声,手上却没有停。

徒弟不听话了,魏无羡很忧愁,挑了另一个问题:“那谁呢?”

蓝忘机偏头看向一边,魏无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魇魔的躯壳软软的倒在地上,一丝生气也无,死得不能再死了。

魏无羡冷笑一声,“活该。”

蓝忘机不置可否,轻声道:“师父休息一会儿,马上就回去了。”

他不说还好,一提,魏无羡就真真感到了困倦,含混地应了一声,放心睡了过去。

蓝忘机将罩衫盖到他身上,俯身将他唇边的一缕血迹拭去,指尖不由自主地在这里流连片刻。

魏无羡没来得及想通的关节有很多。

比如那个玉佩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两人究竟是怎么在绞杀中留下命的,比如蓝忘机都没事,凭什么魇魔就死了个干净,比如自己一介当世大能,怎么说累就累,说睡就睡。

再比如,蓝忘机的母亲是人族,他的曈色是混血的淡红,如今为何殷红如血,深不见底。

蓝忘机提了避尘,慢慢站起身来,走向一边。他将所有围攻他的傀儡都丢在这里,这些魔族原本还有一口气在,在经历了连魏无羡都能重创的阵法后,自然是无一存活。

他站在几步开外,沉默地盯着其中一具。
许久,那具“傀儡”睁开眼睛,语气是十成十的散漫轻佻,“你怎么知道我没死?”

“与虎谋皮,必留退路。”蓝忘机淡声道:“此傀儡,修为甚高,且无法毁去。”

夺舍之事,一回生,二回熟。恐怕之前那一具,才是假身。

魇魔调动灵力冲进四肢,将蓝忘机方才卸掉的关节都接了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挥手将长刀召入掌中,“所以你弄晕了魏婴,独自来会我?年轻人,好胆啊。”

“这身修为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唉,蓝家果然有不少秘术。”魇魔啧啧赞叹几句,话锋一转:“你对魏婴真是,用情至深,如果你死了,我可以留他一条命。”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魇魔敛了笑容,“小子,可不能不知天高地厚,我现在,不比全盛状态差几分。”

避尘上泛起蓝蒙蒙的光彩,蓝忘机语气波澜不惊。

曹氏驻地与兰陵接壤,一向被金氏这个庞然大物压得喘不过气来,其境内有荒山一座,因处在与兰陵的边境线上,归属划分一直暧昧不清。这山也确实荒无人烟,平静无事,可是今日突然爆起冲天金光,巨大的震动持续了近半柱香才偃旗息鼓。

方圆百里的修仙世家不敢去问金家,只能来为难曹氏,曹家家主头都大了,好容易等到那震颤平息,这才大着胆子邀请诸位仙友前去一探虚实。

于是浩浩荡荡一众人赶到荒山。

而金家,依旧没有露面。

只观山腰处的狼藉,便可想象那处所发生之事有多么惊心动魄。一群人小心翼翼地摸上山去,各色灵力乱糟糟地混杂在一起。

他们闻到浓浓的血腥味,一抬头,便看到了半身是血的含光君。

蓝忘机将避尘从魇魔心口拔出,身子歪了一下,撑着剑鞘才勉强站稳。他听到纷乱的脚步声,眼前一片模糊,却还是转过头去,正好与曹家主的目光接了个正着。

曹家主对上那双血红的眸子,顿觉背后一凉,与此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来啊,大家上啊,拿下这个魔族逆贼!”

曹家主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人掠过他,冲了上去。

当漫天刀雨落下,你独善安然,脚下一方净土如故,四方刀兵没有伤到你分毫——可这并不代表下一刻,利刃不会从背心穿入,自胸膛刺出。

蓝忘机十几年来,林林总总上过金鳞台不下百次,为伏妖走过多次,伏诛,却是头一遭。

仿佛“世道”不过是一层脆弱不堪的皮囊,正面写着“道貌岸然”,背面写着“人心不古”,风吹草动都用不着,哈一口气它就能分崩离析。

魏无羡于四天后在莲花坞醒来。

江澄坐在一边,见他睁眼,万分疲惫地道:“醒了?”

身上的伤好了七七八八,魏无羡揉着额头坐起来,“怎么是你,蓝……我徒弟呢?”

“押在金鳞台了,明日会审。”见魏无羡一掀被子就要下榻,江澄摁住他肩膀,“魏无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无羡简直要气笑了,“什么怎么回事!金光善抓了魔族流民做采补,魇魔也是被他放出来的,两个人狼狈为奸,我和蓝湛见到魇魔那个杂种打了一架,恰好又赶上金光善灭口!”

江澄道:“金家给出的说法是:蓝忘机当年蓄意放出魇魔,之后两人沆瀣一气,在兰陵会面时被夷陵老祖勘破,于是两方联手,对你下了杀手。”

“这不是扯淡吗!”魏无羡怒道:“一个魇魔我就打不过了,再加一个蓝湛,我还能活!?金光善造下的事凭什么让蓝湛背锅!再说去哪座山也是金光善那混账……”

江澄打断他:“魏无羡,你红口白牙,证据呢?”

“金家就有证据了吗?”

“有,”江澄道:“当时上山的家主说,亲眼看到蓝忘机对昏迷中的你举剑,被他们拦下,你才有一条命在。”

“放……”魏无羡忍了又忍,终于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江澄道:“包括你说金光善让你二人去的荒山,也是没证据的。现场还有几具魔族尸体,有被操纵的痕迹,修此道者不是你,就是你徒弟了,懂吗魏无羡,这件事你自身难保,还想着去护别人?”

“蓝湛没有跟着我修习鬼道,这一点我可以保证。”魏无羡道:“金家有人摸索出了鬼道的修习之法,当年操纵尸首诱骗莲花坞弟子的就是金家!魇魔的躯壳都是他们准备的!”

江澄眉头紧锁,“除非找到这个人,否则无法定金光善的罪,再说他最近老成什么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哪来的精力布置这么多东西。”

魏无羡顿了顿,也咂摸出了一丝不对味儿。

他在金鳞台见到的金光善,确实状态很差,被侍女推着,每句话都要咳嗽许久,最后来交涉的都是他那个私生子……金光瑶!

江澄见他许久不语,还当他服软了,道:“我不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和金家翻脸,你这样做让金子轩……”

“他怎么样和我有什么……”

“……和阿姐,还有金凌,怎么办?你也不顾及他们吗?”江澄自顾自说下去:“蓝忘机有魔族那边保着,吃不了什么亏,看在两族交好的份上,意思意思惩罚一下就差不多了,轮不到你出头。”

魏无羡沉默半晌,道:“他是我徒弟。”

“我知道,所以你更不能冲动。”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

江澄张了张嘴,竟无言以对。

魏无羡抬头看他,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金鳞台会审是明日,对吧,带我去兰陵。”

“在此之前,我有一些事要同你商量。”

含光君一事震惊了仙门百家,故而金鳞台会审之日,大大小小的玄门仙首都赶来凑个热闹,一些不起眼的世家和散修并不能直上金鳞台,只能等着金家门生安顿。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一人抚掌长叹:“你看那蓝忘机,风评如斯,剥去那层皮,不还是心怀不轨?”

“仙友此言差矣。”另一人有异:“此事尚无定论,否则怎会有这会审?”

那人哼了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会审不过是让江家脸上好看点罢了。魔族那边,蓝曦臣都说抽不开身,暂避风头,这是不管他弟弟的死活了。”

“魔族内乱方平,泽芜君此举也是无可厚非,”那人争辩道:“再者含光君平素为人如何,大家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所以说魔族竖子心机之深,可怕啊。你单瞧他那师父,那种歪魔邪道能教出什么好来。”那人摇摇头,一脸深不可测,“当年魇魔挣脱禁制一事,我就觉出不对了,你看,果然吧,不然怎么就这么巧,魇魔每次露面都要与蓝忘机纠缠不清?”

“怎么还要扯上夷陵老祖?金家不是说了吗,魏公子分明是……”

“他出现在那里,谁知道怀着什么心思呢。”那人打断他,话锋一转:“不过仙友一直为那师徒开脱,你又怀着什么心思呢?”

“我只是就事说事而已,阁下何故含血喷人!”

“算了,算了,别吵了,一会儿不就知道结果了吗。”有人赶忙站出来打圆场。

吵吵嚷嚷,混乱不堪。分明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有些地方却与寻常人等没什么两样。

远处门生高声道:“云梦江氏入场!”

顿时一片鸦雀无声。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那边,三毒圣手与夷陵老祖快步入场,只给他们瞧见一个影子。

“夷陵老祖居然也来了?他不是该避嫌的吗?”

“还和江宗主一道,天呐,江氏居然还没将他赶出去。”

“嘘,别瞎说,听说魇魔就是他斩杀的,也是大功一件,凭什么不能来了?”

“这,这是要清理门户了?”

人语窃窃,忽然有人惊呼道:“姚兄,姚兄你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见方才出言不逊那人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仿佛被什么压着,半天爬不起来,脸色涨红。

而他背上,分明只有一张纸片小人。是谁干的,一看便知。

恰好这时金氏门生前来告知诸位可以入场了,众人便心照不宣地散开,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涌上金鳞台。

世家仙首分列两侧,东道主金光善端坐首位,两名美貌侍女服侍着他,另有几名家仆手持丹药侍立一旁,以备不时之需。

不时有几道目光定在魏无羡身上,很快又游离开,唯独当事人平静得很,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江澄聊天,“看着跟衙门似的……江澄你知道衙门吗,平民断案的地方,我当年在夷陵见过,就是这么个样子。”魏无羡想了想,“门口差个鼓,顶上也缺个牌匾,写着‘明镜高悬’。”

江澄睨了他一眼,“你还进过衙门?”

“我也忘了是为什么了,不过最后把我放出来了。”魏无羡无所谓道:“知县人很好,听说他后来被御史台参了一笔,就告老还乡了。”

两人嘚啵了一会儿,可能也是反应过来现在并不适合聊天,便渐渐住了口。

不过……倒真没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见重要人物已经到齐,金光善摆了摆手,站在他身后的金光瑶便上前开场,金子轩在另一边,面上阴晴不定。

金子轩贵为嫡出,自然是无可争议的“扶苏”,然而他身边这个眉清目秀的……保不齐就是“胡亥”。夺嫡的好戏喜闻乐见,众仙首又开始嘀嘀咕咕,议论纷纷,金光瑶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带笑交代了“前因后果”,最后轻描淡写地“请”出含光君。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魏无羡听到铁链撞击的“叮当”声,瞬间觉得血液逆流,几乎就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却被江澄死死拉住。

江澄近乎微不可察地对他摇了摇头,魏无羡深吸一口气,低下头,将微微发颤的手背到身后去,维持住了表面的冷静。

金家其实并没有如何亏待于他,那铁链也只不过是压制修为的法器。身后跟着两名白衣的金家门生,蓝忘机脚步还算稳健,一身伤痕被简单处理过,曈色也恢复了混血的淡红,看起来与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见他无事,魏无羡稍稍松了口气,压在心口的石头不再那么难以负荷。恰好这时蓝忘机也循着座次看向这里,魏无羡迎上他的视线,却匆匆撇开。

倒不是因为自家师父的回避,而是因为魏无羡今日,居然佩了银铃。

他以往将云梦江氏的九瓣莲银铃带在身上,却不怎么挂在腰间,理由是和这一身黑衣不太搭调。反正这与校服一样只是家族的标志象征,没人不知道夷陵老祖所属何处,挂不挂倒也无伤大雅。

这只是一个小细节,却莫名地让蓝忘机无比在意。

人已带到,首座上的人还未做何表示,两名门生却急于表现,一人呵“跪下”,另一人更直接,直接踹向蓝忘机小腿。

魏无羡的确移开了视线,但不代表他不关注这里,两名门生一有动作,他便挥袖甩出一道劲风,将他们齐齐击飞了出去。

众人皆惊,魏无羡好整似暇地理了理袖口,仿佛只是做了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语气平淡却足以令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天地君亲师,他连我都没跪过,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明面上是对那两个不知轻重的门生说的,实际指向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众仙首又开始小范围议论:夷陵老祖这是什么意思,不准备将蓝忘机逐出师门吗?

金光善咳嗽了一声,脸色更差,侍女立刻服侍他吃药。金光瑶笑容不变,挥手示意家仆将那两个爬不起来的门生拖下去,温声道:“管教不严,诸位见笑了,蓝公子虽为后辈,名声却不弱我们分毫,哪有说跪就跪的道理。”

众仙首纷纷干笑着应和,金光瑶又道:“当日之事,蓝公子,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蓝忘机不卑不亢,淡声道:“清者自清。”

金光瑶微微一笑,从门生手中接过几张纸,一条条念其上所书罪状。

这几张纸诸位仙首都不陌生,金氏通告百家用的就是这份。金光瑶不急不缓地念,而蓝忘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沉默地听着,仿佛那些字句与他无关。

听到“勾结魔族乱党,意图翻覆”与“戕害仙门名士,大逆不道”,江澄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问魏无羡:“不剩几条了吧,你徒弟怎么回事,都不辩解一下?”

魏无羡攥着的拳头骨节发白,好在隐于袖下,没人看到,他木然道:“蓝湛不会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多费口舌,况且那山上的事情,无论如何得有个交代,又无论如何与魔族脱不开关系,他不担下还能怎么办,两族开战吗?魔族好不容易才得来休养生息的机会,他们打不起了。”

最后一条应是“残杀同族,其性可怖;构陷同门,其心可诛”,说的是荒山上那几具魔族尸骸,还有当年“嫁祸”莲花坞弟子放出魇魔之事。然而念完这一条,金光瑶却依然没有要停的意思,慢条斯理翻过一页,朗声念道:“欺师灭祖,心怀狎昵,罔顾天理人伦!”

“哄!”人群一下子炸开了,包括高台上的金子轩,众人一齐震惊地看向魏无羡,而魏无羡本人面上也是一片空白,似乎有点找不着北。

“咳,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一名家主道:“有证据吗?”

金光瑶温声道:“哪里需要什么证据,人都在这里,直接问不就好了。蓝公子?”

蓝忘机此前一直沉默,看起来就像一块顽石,一截枯木,或是大殿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又要不吭声默认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动了动。

身上的铁链“哗哗”响了几声,蓝忘机慢慢偏头看向愣怔的魏无羡,淡红的眸子熠若天霞,眼中犹有万水千山。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知罪。”

金光瑶抚掌笑道:“你看看,这不就明了了吗?蓝公子,你所犯之事罪无可恕,本应严惩以告天下,然而两族交好,你非本族人士,又有多位仙门前辈替你做保,故发你于儋州海天岩,思过三年方可重新踏足九州大陆,你有异否?”

金家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日出了论断,当日便可启程。蓝忘机在几名金氏长老的监视下前往南海之南,身后的金鳞台灯火辉煌,东道主正在设宴为远道而来的诸位仙友接风洗尘。

他忽有所感地抬头,一片天地无光,漆黑如墨的穹窿寥寥坠着几个星子,竟又是一个朔月夜。

而就在蓝忘机踏上前往儋州之路的同时,一张纸片小人倏地钻出客房,借着夜幕向芳菲殿急掠而去。黑衣青年单手支额靠在桌边,腰间所悬之银铃正无风自动,叮当作响。

含光君一事之后,夷陵老祖便与江氏生了嫌隙,几次险些在大庭广众与江宗主大打出手。金兰之义似乎成了一个不可回溯的曾经,仙门百家私下里都觉得魏无羡很快就要脱离江氏,自立门户了。

魏无羡负手走进一家客栈,小二立刻抖擞精神,殷勤地迎上来,“客官,您要点什么?”

“您来得可巧,”小二笑道:“不是和您吹,本店可是全夷陵最好的,这不,只剩一间上房了,和您有缘。”

魏无羡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我在这里待过十几年,那时候这儿还是一片荒地。”

“您这是拿我寻开心呐?”小二将毛巾往肩上一搭,走在前边领路,“我看您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这十几年从何说起啊?不瞒您说,我们家店可是老字号,掌柜的家里传了……”他比划出三根手指头,“三代,要真有块荒地,那得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魏无羡笑笑,不置可否。

白驹过隙,沧海桑田,百年的时间,连乱葬岗下都可繁荣如斯。

小二动作麻利地收拾了房间,转身出去,不一会儿便陆续将菜摆到了桌子上,还有大坛本地烈酒,圆滚滚黑漆漆的坛子垒成了一座小山。魏无羡独自一人坐在桌边,兴趣怏怏地挑了几个菜吃,似是觉得一个人吃着实没意思,没吃几口又搁下筷子,专心致志地喝起酒来。

估计是举杯消愁愁更愁,他没一会儿就醉了,不过这次可没人体贴的将他抬上榻去。他趴下时打翻了酒杯酒壶,酒香四溢间,一片狼藉。

夜色静谧,万家灯火渐渐寥落。桌上一只孤零零的油灯,灯花噼啪炸开,在火光摇曳间,清晰映出四壁上的漆黑鬼影。

如同预警一般,灯火开始剧烈地跳动,晦明闪烁不定,而魏无羡无知无觉地趴在桌上,任由这些黑影接近他,越来越近……火光骤然冲天而起,将四方黑影吞噬,鬼影口中顿时发出凄厉的尖声啸叫!

不远处一间客房内,榻上端坐如老僧入定的年轻人毫无征兆地呕出一口血,他猛地睁开眼,心中警铃大作,不待调理便向门口冲去。

然而未冲出几步,便有一只冰凉而干瘦的手从桌下探出,牢牢地攥住了他的脚腕。

而本应在天字号房间中大梦春秋的魏无羡,此刻正抱臂靠在门槛边,看着年轻人左右支绌,狼狈不堪,羡漫道:“你就是薛洋?不错,看着就是个小流氓。”

薛洋没功夫搭话,他正被下手狠辣的女鬼逼得辛苦。江澄缓步登上二楼,与之一道的还有身着江氏校服的金子轩,金子轩看了看薛洋,再看看魏无羡,难以置信道:“确定是他?”

魏无羡点头,介绍:“你家客卿。”

金子轩显然无法接受。江澄见他吃瘪就开心,颇有些幸灾乐祸道:“你也别不待见,当年放出魇魔可是有他一份大功呢。”

薛洋躲过锋利的一爪子,显然也明白了,这些人怕是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了个一清二楚,便也不遮掩,“没办法,吃人家嘴短不是?”

魏无羡转着笛子,“为了捉你的狐狸尾巴,
我可是废了不少劲,光是这个屋子里的阵法,就用了……”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江澄说:“用的那些材料都记金家头上,他家闯的祸。”

江澄补充道:“干脆把租下客栈的钱也记上。”

金子轩:“你们当我死的吗?”

他三人互呛得开心,一点也不担心薛洋会不会趁机溜掉——如果三位仙首都拦不住一个初出茅庐的修士,那大家也不用求仙问道了,下地干活吧。

薛洋即使狼狈至此,声音里也掺着甜蜜蜜的笑意,带着一股抹之不去的阴寒,“所以,你们猜到我见魏无羡落单就一定会按捺不住跟上来,包了整个客栈,只留下这间屋子给我,对不对?前辈好算计。”

“不敢和那谁比。”魏无羡淡声道。

金子轩见薛洋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已经被女鬼抓了不少道血印子,忍不住道:“差不多了吧魏无羡,不是说要抓活的吗?”

“差不多?”魏无羡轻哼一声,“我徒弟受了那么大委屈,当师父的当然要为他出气。这点小伤小痛?便宜他了。”

金鳞台会审后第七日,风云乍变——

当年纵尸诱骗莲花坞弟子的真凶伏法,与幕后黑手沟通的书信也从其乾坤袖中翻出。

曹家主七日前因不肯做伪证而被封口,如今大难不死,公然站出揭开始作俑者的画皮。

被金子轩秘密接出芳菲殿的金宗主也逐渐恢复了神智,可惜长期被药物操纵,已经痴傻,无力回天。

泽芜君蓝曦臣亲赴兰陵,为族人讨还公道。

一切证据不急不缓浮出水面,牵出昭昭明世下潜藏的黑暗。众人齐齐调转矛头,指向金鳞台——

准确的说,是指向金光善的私生子,而今风头正盛的金光瑶。

为含光君翻案,数江家出力最大,至于究竟是谁日夜奔波多次以身涉险……答案不言而喻。

蓝忘机愣愣地看着出现在洞口的人,怀疑那只是一个幻觉。他下意识地要叫“师父”,却又反应过来自己或许已被逐出师门,这声称呼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了,只得作罢。

魏无羡左手拎着一个黑漆漆的酒坛,右臂夹着个圆滚滚的椰子,连个招呼也不打,径直走进洞里,将两样东西搁到石桌上,屈指一弹椰子厚重的壳,“这玩意儿怎么吃?”

蓝忘机下意识地想要去帮他打开,却被魏无羡拦下,“别那么实诚,重点不是这个。”他拍开酒坛上的封泥,问:“你看看这是什么?”

“对,听说能让人忘却前尘。”魏无羡坐到蓝忘机对面,从袖中取出一个杯子,慢悠悠地斟了一杯,“你说我喝了……会怎样?”

“此酒对师……对你无用。”蓝忘机静静地看着他,“魏婴,你来此处,所为何事。”

对于蓝忘机的改口,魏无羡也不恼,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挑眉道:“喝了,喝了我就告诉你。”

“我不知。”魏无羡起身,抱臂站在蓝忘机面前,“干了它,我还可以附赠你一个秘密。”

蓝忘机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里装的,分明是白水。

魏无羡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勾起蓝忘机的下巴,指腹压过湿润的淡色唇瓣,尔后俯身吻了下去。

蓝忘机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

魏无羡如呷香一般浅尝辄止,辗转片刻便放开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家徒弟懵怔的脸,“怎么?”

蓝忘机喉咙动了动,“师父……”

“想问为什么?嗯?”魏无羡撑着他的肩膀,歪头一笑,“可能是因为喜欢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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