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一个日本动漫,风格大概是魔幻,有个白色头发反派肩膀上有个玩偶

  由于是外交官接见各国来使,所以这场会议举行在魔导国的议事大厅。

  呈现为四方形的巨大空间内,正前方是一个巨大的,类似歌剧院会有的大平台,作为背景使用的深黑色的幕布上印着魔导国的旗帜图案。

  处处都施加「永续光」的魔法,让四周散发明亮的白色光芒,即使是晚上也不用担心室内照明问题。

  有几道与众不同的,格外明亮的光束,聚集在平台中央的演讲桌上。

  即将站在这里的发言人,毫无疑问会万众瞩目。

  铃木悟通过远端透视镜,观看议事大厅的全景。

  (这个布置,很像那个世界开国家级大型记者会的场所呢。)

  甚至更加宽敞豪华。

  铃木悟在内心称赞负责建筑的魔物们的技艺,却完全没有亲自站上台的想法。

  (如果我站在聚光灯下,肯定手脚都僵硬了吧……)

  之前接见外国使臣,已经让自己心力交瘁,是因为没有办法,才会选择硬着头皮上……就是这样,也不能说做到百分百完美,中途多次陷入不知如何是好的窘境中。

  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怀念起曾经那个不死者之躯带来的种种好处。

  好不容易完成自己的任务,现在当然更希望能舒服地坐在幕后,看着别人表演……不,是给即将上场的部下打气。 

  (加油,宁亚……虽然可能给你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我可是很看好你哦!)

  希望宁亚不要在意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好好地按照雅儿贝德的准备来吧。

  铃木悟在内心默默祈祷。 

  从平台的侧方谨慎地挑起幕布,露出一丝缝隙。

  匆促一望,下方端坐的密密麻麻的人类,非人类。

  心跳本能加速,手脚发汗。

  (不要再纠结了。)

  选择既然已经做下,这个时候就没有临时打退堂鼓的道理。

  如以往演讲那样,把内心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就行了。

  虽然不确定,擅自改动雅儿贝德大人的安排的发言会不会惹她生气,但宁亚还是决定这样做。

  雅儿贝德大人无疑是明智的,可是聪明绝顶的陛下,其智慧当然是在雅儿贝德大人之上,而且陛下的话语与思想明显更有说服力,更能让宁亚从心底产生认同感。

  陛下鼓励的眼神,凛然的话语,可靠的身影……都能让自己不安的内心逐渐充满力量,热血沸腾。

  (陛下都帮我到这一步了……我必不能让他失望。)

  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宁亚闭了闭眼,下一刻略微大力地掀开幕布,昂首阔步,从平台幕后大步走到中央,站在演讲桌后。

  房间里最亮的灯光聚焦在她身上,同时,宁亚也察觉到,各式各样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打量的,好奇的,崇拜的,嘲讽的,善意的,恶意的……

  宁亚没有被那些视线干扰,她先以符合身份的礼节,朝台下各国来使点头致意:

  [我名为宁亚.巴拉哈。乃是魔导王陛下任命的魔导国外交官。十分荣幸能在此向各位国宾传达伟大而仁慈的安因兹乌尔恭魔导王陛下的意志,并收集各位贵宾的困惑和提议。]

  那张表情凶恶的脸对台下宾客而言不陌生,名字更不陌生,在魔导国征服世界的那段历史中,她的名字和面貌一度出现在各国的通缉令上。

  因为宁亚.巴拉哈和追随她教会人员,总是喜欢满世界乱跑,传播教义。

  那些家伙每到一处,必定会让那里掀起崇拜魔导王的风潮,还有形成一场又一场关于真理与正义的学术辩论会,甚至让部分高层对魔导国也倒戈相向。

  这对于当时警惕、敌视,甚至正在和魔导国交战的国家统治者来说,简直不堪其扰,大感头痛。

  通缉,刺杀,禁止入境,逮捕被动摇的民众,抵制印发的书籍,取消非法聚会……真的什么都做过了。

  就这样严防死守,但还是没守住国土的清净。

  宁亚.巴拉哈的风评呈两级分化。

  受其影响,信赖或者加入感恩神教的,大部分是各国底层民众,他们尊敬地称呼她为无面教母。

  而与之相反,大多数国家高层,统治者,以及起义军,会把她称呼为——

  狂信的魔女表情肃穆,手持一个由圆球和柱体组合奇怪魔法道具,她把道具放在嘴边,又郑重地拿出一张羊皮纸,摆在面前的桌上。

  当她开口时,声音竟然可以清晰地传到每一位听众耳边。

  她宣读的内容可以归纳如下:

  由于魔导王陛下曾经身体不适,所以陛下支配的不死者才失去了控制。如今陛下已经无恙,各位自然不必担心不死者引起的暴乱问题。

  此外,魔导国已查明在陛下闭关疗愈的时间,斯连教国的部分官员有恶意劫持、拘留外国人的恶行。对已臣服于魔导王陛下,受陛下庇佑的一名精灵族奴隶施加酷刑,威胁其生命安全。此等暴行是为对魔导国子民的伤害,是为对魔导国的挑衅,陛下不能容忍。

  在解救这名精灵族奴隶时,魔导王陛下的臣属发现,斯连教国以六神官长为首的高层官员,对主国国君有大不敬之言,且放纵流言蜚语传播,扰乱民心。

  该国国民竟然公然辱骂国君,为无聊的流言欢呼雀跃,可见毫无恭敬臣服之心。陛下当时身体欠佳,不宜劳心费神,魔导国各位主事大人却无法无动于衷,任由陛下被诋毁侮辱。经商议后,大人们决定代主予以该国惩戒,以全忠义之道。

  [……发生此等变故,魔导王陛下得知后深感遗憾。悉知魔导国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正义,此乃大义之举,无可厚非。]

  一番长篇宣言宣读完毕后,宁亚郑重地收好稿子,坦然自若地望向下方。

  满座皆惊,鸦雀无声。

  一双双惊愕的眼睛瞪大到极点,嗓子里像是被沙石给堵住了,火辣辣的疼。

  总计约两千万人类的死亡,几百年都难以修复的大灾厄对环境的创伤,就换得魔导王的一句“深感遗憾”作为了结。

  如果这是正义,邪恶又是什么?

  即使有些国家的使臣并不是人类,按理说不会对人类共情,但听到魔导国对两千万生灵的性命持有如此漠然的态度,寒意也同样地塞满了整个身躯。

  这样的宣言,已经不是颠倒黑白的程度,完全是疯子的写的疯话了!

  读出这些话的疯子,还一脸平静地站在台上,似乎是在恢复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消耗的气力。

  处于另一处房间,靠坐在沙发上的铃木悟也有点惊讶。

  老实说,他并不知道斯连教国有劫持精灵族奴隶的事情,也不大在意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奴隶的死活,更不在意属下救不救其性命。

  但如果能以此为突破口,解释魔导国出手的正当理由,依旧站在大义的立场上,他当然不会多嘴介意。

  (唔姆……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说的好像没有什么问题啊。)

  这一定是雅儿贝德草拟给宁亚的原稿吧,宁亚选择念这个真是明智的行为。

  把责任三两下就甩出去了呢。

  真是完美的发言,这就是语言的艺术吗?

  相比之下,自己还真是差的远,还有的学呢。

  铃木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第一次在今天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

  (这就对了,赶紧忘掉我说的那些不知所谓的话,继续保持,千万别被我干扰哦!)

  室内冻结的气氛中,所有国宾都在互相观察,看谁敢第一个说点什么。

  大约五分钟左右,都没有谁出声。

  宁亚笔直地站在平台上,就像擂台上无畏地等待挑战的战士。

  她高高吊起的眼角,天生的凶恶眼神,让人觉得非常具有攻击性,看起来像是随时都可能和挑战者打上一架。

  [抱歉……我、我有一个疑问。]

  终于,有一个来自评议国的兽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了爪子。

  评议国是一个由非人类,多种族混居的国家,多位评议员共同执掌最高权利,而且还有强大的龙族守护国祚。

  不过,这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在能保护国家的龙一一陨落,国家战败投降,高层惨遭清洗等一系列事情发生后,这个国家的评议员早就没有以前那么大的权威。

  宁亚试图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但看起来更像是在狞笑。

  那位兽人喉咙里挤出一声古怪的声响,目光躲闪,看起来有些想放下爪子,但被坐在他前面的一位更加魁梧壮硕的兽人瞪视后……最终泄气般干咳一声:

  [请问……发生了如此惨剧,魔导王陛下不想再说些什么吗?]

  宁亚不懂这只兽人拐弯抹角地想说些什么,刚才自己的话难道还不清楚吗?

  [……请恕在下不理解您的意思,可否能详细说一下呢?]

  [就是……斯连教国发生这样的惨剧,其实源头是魔导王陛下没有管理好不死者……]

  但刚才的发言中,甚至连一句道歉都没有。也没有提起其他国家因为不死者造成的损失之事。

  宁亚皱起眉毛打断他的话,她知道这位兽人想说什么了。

  [可是,是因为陛下身体不适才会这样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难道是陛下想故意这么做吗?]

  兽人支吾了一声,语气不知是赞同还是敷衍,但表情明显不像是信任宁亚所言。

  看到兽人如此表现,宁亚感觉脑子里嘣出了一点火花。

  [我想说,不死者失控,对陛下没有好处!这难道还存在问题吗?!]

  兽人歪扭着嘴脸,看了也许是这行领队的一眼:

  [……的确没有好处,但要是陛下一时兴起,谁也阻止不了,谁也不敢说什么啊。] 

  宁亚感觉头脑内的那点火花好像被什么进一步助燃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得到回答却是这副无赖的德行。 

  众所周知,不死者这个种族,强大而极端邪恶,喜好折磨活物,天性憎恨生灵。

  身为不死者的魔导王陛下,难免会被贴上同样的标签。

  但是,宁亚清楚地知道,魔导王陛下虽然是不死者,但是他的胸襟比谁都宽广仁慈,品格比在座的每一位都要高尚数十倍,是一位真正值得敬佩的王者。 

  [发生这样的事情,是陛下也不想看见的。]

  不想,但是陛下还是选择这样做了。

  宁亚很想苦笑,陛下为了不让民众过分依赖自己,为了承担一位王者应有的责任,为保护更多子民而做出的舍弃抉择……这些深远的考量岂是庸人能理解的?

  (但凡有其它最优解,陛下也不会……)

  陛下明知道会做下有争议,甚至某种意义上是自污的“恶行”,却还是坚定地做了他认为正确的事……陛下这份温柔而慷慨的心意,一番好意与苦心,宁亚不晓得要怎样让所有人理解。

  (不能全部说……全部说出来的话,陛下自污的苦心就白费了。)

  陛下总是默默地执棋,冷静地操纵世界的棋盘。虽然他自己坚称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以及孩子们,无论自己做了多少伟大事迹,从不邀功夸耀,反而视为王者理所当然要做的普通事。

  就是这样的陛下,还总是被卑鄙小人以有色眼光看待。

  评议国的议员,有的抄着手,有的互相传递眼神,就是没有谁反驳或者对同伴补充些什么,看来是商议好的,完全同意这家伙这样说。

  其他国宾也默不作声,低头的低头,旁观的旁观。

  宁亚看向圣王国的座位区,主教们倒是有几位对她投以担忧的目光,但最终也没有站出来。 

  忍住内心的愤懑,宁亚攥了一下拳,继而看着那位兽人大声说:

  [斯连教国在选择臣服于魔导王陛下时,陛下有屠杀过平民吗?]

  [斯连教国自臣服后,国力日益增强,人口数量增长,是不是拜陛下所赐?是不是接受了魔导国的援助?]

  [斯连教国凭自己,三十年内有这样的明显成就吗?]

  [……也许没有。]

  评议国众议员心知肚明,在座的也心中有确切答案。

  只要是之前去过斯连教国的,都能看出斯连教国的变化。

  只是人口的突增猛涨,几十年内没有饥荒,几乎人人丰衣足食,就能说明一切。

  [把一个国家精心培养成如此兴盛的模样后……如果不是必要的原因,为何要选择亲手摧毁!一时兴起这种无聊揣测……你是在怀疑陛下的品格还是智慧?!]

  [我、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兽人被吓了一跳,左右张望后对宁亚扯着嗓子大喊,坚决不承认,他附近的评议国议员,好像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等万万不敢质疑魔导王陛下!]

  兽人的同伴,另一个兽人一把拽住他,救场般地说道,表情应该是在陪笑。

  [只是……这家伙听说死了那么多人类后,胆子都被吓破了,连带脑子都有些混乱,请您不要在意。]

  然后两位兽人默默坐下了。

  [就算巴拉哈大人说的有道理好了,陛下确实有苦衷……可是,两千万人类,有必要……全部屠杀殆尽吗?!]

  有一个矮人站在椅子上这样说——处于身高的无奈,为了让宁亚注意到他他不得不这样做。

  什么叫就算我说的有道理啊!

  宁亚意识到,现场因为只有自己一位属于魔导国方的代表,现在已经是自己以一当百,或许是当千的不利局面……

  看似失去靠山依仗,无人帮衬,现在的形式,也许让有些客人觉得可以畅所欲言。

  (这是否在陛下的预料中呢……是对我的考验?是想看各方的真实反应?陛下有没有在看着这里?)

  宁亚不能确定那位智慧之王的想法,只能耐下心与躁动的宾客们周旋。

  她听见矮人在大声说:

  [那些陛下座下的大人们……对斯连教国的处理这样的决定是否太粗暴急切了呢,不管怎样,这样的屠杀……实在是……实在是……]

  矮人国的使臣纷纷露出不忍和担忧的神色,甚至有些恐惧。

  矮人国其实离斯连教国很远,但是这种惨烈的灭国灾厄,已经是让世界诸国惶恐不安了。

  谁知道这种祸患会不会降临在自己的土地上,现在虽然宁亚解释了原因,但显然这种程度的官方粗略解释,不能让他们心安。

  [陛下的仁慈和明智我等不敢质疑,只是这次的惩罚……虽说事出有因,是否太过于严厉了呢?]

  [什么意思,斯连教国造次劫难,难道不是他们咎由自取吗?]

  没想到,站在平台上的女人却用如此冰冷的声音回复,让刚才说话的兽人身体僵硬,难以预料的回答让他不知所措地看向同伴们,结果同伴们也是被吓呆了了的样子。

  [咎由自取……你,您在说什么啊?]

  两千万人类死亡,灭国之祸,是咎由自取?

  在场的外国人类,甚至是部分非人类,除了宁亚,都是震惊,无法接受的表情。

  说到底,他们这样在意斯连教国的悲剧,为其发声,虽有一定的同理心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感到唇亡齿寒,同病相怜罢了。

  谁也不知道同样的灾厄会不会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正是同为弱者才会惺惺相惜,情不自禁。

  [我的心情和陛下一样,虽然遗憾,但并不同情。]

  宁亚感觉有一种岩浆般炽热的情感在心中沸腾,她用手一指矮人方的那位发言者:

  [您觉得惩罚太过?]

  [难、难道不是吗?]

  矮人明显是被这带有攻击性的言语震慑了,惊慌地睁大眼睛,怯懦地往后靠,结果差点从座位上歪倒。

  [论功行赏,违者受罚,赏罚分明,此乃至理王道!]

  宁亚的表情,像是在看着一群仍然不晓事理,还需要大人不厌其烦重申大义的孩子。

  可她才是在座大多数,眼中的疯子。

  见座下皆是不可思议的表情,宁亚话音一转,伸出去的手缓缓指向最前排:

  [诸位认为,叛国者该当何罪?]

  从始至终,一些依然拥有王的称号的,他们坐在最前排,但自持身份,没有亲自开口说话。

  这是当然的,现在只是臣属与臣属之间的对话,各为其主。

  被宁亚用手指直接指着询问,显然是一种略微失礼的行为,但是没有谁选择为这点颜面的事情发作。

  而且宁亚的问题太尖刻,太直接了,问前排所有国宾,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

  宁亚轻笑一声,用一种豪迈而笃定的语气代所有的沉默者回答:

  [——虽然魔导王陛下允许各国保留国家名称,甚至允许王的荣誉称号存在……但是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主国,只有一个至尊的君王。]

  台下很多张脸庞急剧变色,涨得通红。

  [同样,也只有唯一一位值得我们信奉的神明!]

  有很多有自己独特信仰的部落,使者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

  [叛国者罪该万死,渎神者不可饶恕!我想无论在哪个国家,这都是该写在律法第一页的上的吧?]

  [您、您说的对。]

  这个时候不可能不给出正面回应,否则反叛的罪名,下一刻不知道还会落在谁头上。

  而且宁亚说的是事实,无论问在座哪一位王者、神官,关于这两项罪名的处置方法……唯有一死而已。

  [斯连教国高层对魔导王陛下已经有了不臣之心,民众在居心鬼测之人的煽动下失去了纯洁的信仰。他们忘却了陛下施与的恩义,选择站在与正义相背的立场上,所以……非常遗憾,他们只能得到这样的天罚了。]

  宁亚语气沉痛,眼神充满真挚的悲悯,但是她的言辞又是那样冷酷平静,像是在宣读一条理所当然的自然至理,这种反差让所有国宾不寒而栗,胃中翻滚作呕。

  [我认为大人们的做法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忌惮着宁亚魔导国外交官这层身份……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忍不住冲上台去捂住她的嘴巴,打她的耳光,或者在台下朝她扔鞋子。     

  [诸君,我能理解你们对斯连教国覆灭的同情和震惊,但是我想说,陛下的心情也很悲痛!]

  台下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这次的沉默格外持久。

  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没有谁回应一个字,但表情都是在说[你在开什么玩笑]、[你疯了吧]、[你的脑子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连一同听着宁亚辩论的铃木悟,都从一开始的平静,到双眼放空,眼神空茫,最后不禁疑惑出声。 

  如果不是赛巴斯还在身边,姑且还想保持一下家长的可靠形象,铃木悟真想挠挠头。 

  (……抱歉宁亚,悲痛什么的其实并没有。) 

  听到斯连教国覆灭,铃木悟第一反应是感到麻烦。

  从知道这件事情后,就开始思索这件事会给纳萨里克带来多大影响,会造成哪些损失,这件烂摊子要怎么解决,NPC们惹祸后要怎么教育,怎么处理属国关系……

  好吧,从这些一大堆,想到胃疼头疼的问题来讲,某种程度上自己确实很悲痛。

  (前面讲的是不错啦,虽然有些地方听起来怪怪的……但现在好像越来越怪了?)

  ……还有不要把再把无关话题往我身上引哦拜托!

  [会议很顺利,铃木大人为何露出如此苦恼的表情呢?]

  察觉到主人的分神,赛巴斯及时温柔地询问,随时准备为主人分忧解难。

  [……没事,嗯……希望是我多想了吧。]

  铃木悟勉强地笑了一下,重新靠回软垫上。

  (只是直觉告诉我接下来有点不妙) 

  那边的提问,辩论,反驳还在继续。

  [叛国渎神,的确罪无可恕,可不是人人都犯下了此等过错。]

  [对啊,比如那些无知的孩童……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做错啊。]

  斯连教国方有两位主教陆续发声,但表情还算诚恳,言语中也没用多少攻击性。

  宁亚面对来自自己祖国,曾经的下属倒是没有那么大火气,因为他问的正是自己之前迷茫的。

  (哼……这个时候,就该用陛下教导我的话,直接回答他们。)

  宁亚感觉,自己此刻像一位被老师提前透漏考试答案的学生,内心莫名充满了一种优越感。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与可能理解自己,理解陛下,可以称得上为同伴的人分享那些听来的箴言:

  [陛下对我说……因为想完全了解谁的想法,除了用读心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一提到陛下,宁亚感觉原本十分的自信变成了一百分,回答的声音也更加坚定有力:

     [如果事事都要得到所有人的理解和支持,事事要顾及到所有人的意见和利益……最后很可能一件事都做不成……身为王者……]

  没等宁亚说完,下方的前排就有一人不耐地打断。

  [这种漂亮的大道理谁都懂吧……和屠杀有什么关系?]

  古铜色皮肤上纹以神秘又繁复的图腾,身形健硕,身着兽皮,是来自南方大陆的人类种。

  南方大陆的人类性格比较豪放不羁,崇尚武力而不拘礼节。在宁亚一人滔滔不绝发言,抢占上风时,这位英雄王便顾不上什么矜持与礼节,试图抢过主动权。

  宁亚立马将锐利的目光刺向他,微微转身:

  [请问您的国家有多少人呢?]

  又是问这种与前言看似无关的问题,但经过之前的辩驳,没有人会对这个身形并不高大的女人掉以轻心。

  [您能保证治下的每一位臣民,对您都是绝对忠诚?]

  这是什么蠢问题?这位王心想,然后略微不甘地诚实回答:

  [……当然不能。]

  [您会为了那一小部分不驯服的子民,每日耿耿于怀,决定不惜代价地排查所有人,然后把每一个有异心的人抓住处决?]

  会那样没事找事,吹毛求疵的家伙,是疯子吧。

  就像狮子不太会在意身边飞来飞去的苍蝇,最多在烦恼时甩甩尾巴驱赶。

  若是整天追着苍蝇打杀才叫奇怪。

  不闹的太过分,所有的统治者对于叛乱分子,平时都是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再者,如果消灭了所有敌人,王的功绩和权威要从哪里来?

  给愚民讲大道理,给予恩惠,得到正面的忠诚固然不错,但暴力惩戒带来的震慑也必不可少, 鲜血事例虽然极端却见效快……最重要的是,人也许会忘记恩惠和规则,但绝对会铭记疼痛和恐惧,且大部分愚者只会理解并屈服于疼痛和恐惧。

  总之,对于统治者来说,武力震慑必不可少,不可不做,也不可一次做尽。

  [如果有一个平民跳出来公然对您吐口水,咒骂您,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处死他。]

  平民之间,尚会为了这种涉及颜面的事情大打出手,以牙还牙,对于位高权重的统治者而言,这种挑衅简直是找死,不可原谅。

  在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对当地统治者出言不逊,或者公然咒骂官员贵族,都是可以安上就地处死的罪名,这是极其普通又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很少会有蠢蛋敢这么做。

  虽然也会有某地君王贤明大度,对臣民唾骂不治罪,反而虚心接受平民意见的传闻记载,但那是几百几十年都不一定有,不知真假的传奇佳话……辱君者死,这才是最普遍的共识。

  在提问者理所当然地给出第三个回答时,宁亚迅速地抛出最后一个个问题:

  [如果您得知有一个村庄里,很多人都在烧毁国旗,辱骂诅咒您,您会怎么做?]

  当然是,直接派兵镇压。  

  家里偶尔看见一只飞窜而过的老鼠,主人最多会在老鼠出没的地方放一个捕鼠夹,或者不太在意,很少有人会追查到底,把整个房子翻来覆去地搜查。

  但是如果发现了一个明显的老鼠窝……没有谁会放任不管吧。

  但是容易回答的第四个问题,这一次却没有很快被回答。

  所有人听到这个地步,只要不是傻到一定程度,都明白了宁亚言下之意。

  [你会不把所有的村民送上绞刑台,笑着宽恕他们,因为有无辜者而放过所有人?]

  [你会不会一个一个地审问排除,从几百几千人中慢慢区分出谁是无辜者谁是叛军?]

  几位提问者们沉默以对。

  [对于管理着世界上所有国家的魔导王陛下来说,斯连教国就是一个这样的村庄罢了。]

  宁亚既是在对面前的王高声说话,也是在回答之前圣王国方的疑惑。

  [陛下曾这样对我说:

  ——我不介意不痛不痒的流言,但是,等二十年已经够久了吧?我这一次离开,就让斯连教国反应那么大,“举国欢庆”……我不能保证下一次他们会做什么……毕竟,人类就是习惯从众的生物,前几年好不容易剿灭的起义军可不能有新根据地——唯独这个我不能放任不管。]

  宁亚极力地模仿着魔导王的口吻,一字一句地复述最智慧者的言语,可惜她认为以她的资质,根本不能表现出陛下那时万分之一的风采。

  好像是正确的,又好像哪里都很奇怪。

  但谁也无法反驳任何一句,找到一个可反击的漏洞。

  宁亚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意外发现台下多了许多张憋红的脸。

  这点问题都想不到……其实台下不说全部,至少半数以上的家伙是没有想到的,有些是想到了,但是选择不捅破……似乎忽略这些残酷的现实问题,就仍可以站在弱势群体的正义立场上声讨不义。

  该说真不愧是魔导王吗……权衡利弊,杀伐果断,铁血手腕,心思缜密……作为统治者而言简直理智得可怕。

  魔导国外交官都把起义军这个致命假设搬出来了……涉及到起义军这个敏感话题,谁可不敢多说什么或者保证什么。

  (——喂喂喂喂喂!)

  另一方,不自觉睁大双眼的铃木悟,几乎要在内心大声呼救了。

  (别又把我给拉出来啊!)

  原本让宁亚与国宾接触,就是起一个预防发难,吸纳第一波火力,抵挡伤害的的作用。

  (结果这不还是给我吸引仇恨吗?!)

  你倒是好好地给我按照雅儿贝德那种智者的完美剧本来啊!

  铃木悟观察者着镜子中那些表情难看的脸庞,几乎以为下一刻就会有谁大骂[这是什么蠢话],[这真的是你上司教你这么说的吗?]……

  背上逐渐生成一层薄汗,铃木悟忐忑地等待了几分钟,却发现所有人都不吱声了。

  他有些想不明白无人反驳的原因。

  [……受教了,宁亚大人,不,应该是感谢陛下的教诲。]

  这是许久之后,朝宁亚恭敬行礼,带着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般满足微笑坐下的圣王国神官。

  之前那个来自南方某国的国君,则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地重新坐下。

     [窃以为,固执于不让任何人丧命,执着于无牺牲,纠结于保全所有人的利益,是不正确的天真可笑想法。]

  宁亚一手将魔法道具放于嘴边,另一只手紧握于胸前:

  [世界并非非黑即白,现实就是,不剥削他人就被他人剥削,不牺牲不能拯救或感化的人,就会影响更多人得到幸福。]

  [用必要的牺牲,换来更多人的和平和幸福,这有什么不对?]

  说道这时,宁亚的声音已然有些颤抖,甚至稍微破音。

  她双目炯炯有神,看起来更加凶恶,不知道是在对所有宾客说话,还是在对另一个故人大声倾诉。

  「团长!如今已经不可能毫无牺牲就赢得胜利!应当舍弃一人,解救多数!」

  被劫持的男孩,狞笑的亚兽人,破开僵局的火焰魔法,骑士团长的怒吼,一位懦弱父亲的责难……

  昔日的景象仿佛又重现在眼前,那时的心境,现在好像又能重新体会到。

  (原来是这样啊……)

  发泄完过激的情绪后,宁亚才感觉嗓子像吞了沙粒一般,火辣辣的疼痛。

  但是大脑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为什么直到不久前才认清呢?

  当年亲眼目睹拯救不了的人质死去,自己坚定不移地跟随魔导王陛下的正确指引,不久前听到一国覆灭的消息,自己却迷茫动摇了。

  宁亚本就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她问自己:正义的本质,会因为数量的变化而动摇么?

  在魔导王陛下眼中,救不了的人质,无法感化,随波逐流的国民……两者之间并无区别吧。

  这就是眼界的问题。

  (果然是……远离战场,这些年安逸太久了呢。)

  宁亚嘴角微微上扬,原本只是一个释然的笑容,在其他人眼中只会显得狰狞凶恶,充满嘲讽意味,看起来就像是为自己嘴仗的胜利得意洋洋。

  不过宁亚如今早就不大在意外人的眼光了。

  她转动头颅,环顾四周。

  不管宾客们内心如何作想,是否存有异议,此时议事大厅的最终安静,宣告着一方的彻底胜利。

  原本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最后几乎以宁亚的个人即兴演讲收尾。

  而在今天第无数次的沉寂中,宁亚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总结:

  [所以说,愚昧与软弱同为原罪。即使是神,虽然全知全能,也可选择不救不自救之人。愚者开口爱挑唆,结果必遭鞭挞;弱者易被罪恶胁迫,迷失自我,畏缩不前又不敢回头。①]  

  不知什么时候起,宁亚对台下听众的称呼,已经从[您]改为了[你]。

  这种失去敬称,直接面向所有人的直接讲话方式……已经更像是以前在各地演讲传教了。

  宁亚觉得,没准这种方式才更适合自己,

  (我本来就是更喜欢这样,更擅长这个的嘛。)

  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找到状态,得心应手,畅所欲言,不由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仿佛回到了意气风发的少女时代。

  坐在第一排的吉克尼夫深呼吸了几下,胸膛起伏跌宕,平静的表情好几次差点维持不住。

  他此时简直想朝台上泼一盆冷水把人哄走。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若是单独听起来非常有道理,朗朗上口,只要一联想到是为几千万人类的死亡而开脱凶手……再优美动人的言辞也如腐败的蜜糖水难以下咽。

  而且这腐败的蜜糖水还没办法不喝,没办法想出理由拒绝。

  (魔导王的话术……啧,他的下属倒是活学活用。)

  坐在他身边的副手,也是一副全然受不了的表情,各个皱着眉头,牙疼似的咧着嘴,笑容勉强。

  因为之前的胜利,宁亚彻底占据了话语主动权,无人应战的结果就是,话题好像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陛下曾经还对我说:除去桀骜的,留下谦卑的。处决亵渎的,恩赐信我的。牺牲渺小的,成就伟大的。剔除危险的,保护所爱的。舍弃不可救的,拯救更多的……②]

  如同讴歌神明的古老赞歌,与极恶魔王联系却只叫人感到匪夷所思的言语,通过放大声音的魔法道具,不停地钻入每一个脑袋,势必要在脑海中烙下印痕。

  吉克尼夫悄悄调整一下姿势,像是感觉疲惫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用一只手支持头颅。

  (谁都好,快站出来打断她啊!)

  微微垂下的前额头发,挡住了因为胃疼而略微扭曲的表情。

  吉克尼夫甚至觉得,如果恶魔的话语,真的能引诱知性生灵堕落,动摇信念,污染心灵的作用……那一定就是台上那个疯子现在说的那样。

  [铃木大人……?]

  原本正津津有味观看远程景象,还不时点头会心微笑的赛巴斯一转身,就看见主人侧躺在沙发上。

  面朝着沙发内测,身体微微蜷缩,还把靠枕抱在怀里,脸用力埋在靠枕里。

  犹豫了一下,就在赛巴斯想出言提醒这样的姿态对人类来说会影响呼吸时,他听见了主人沉闷又细弱的声音:

  [铃木大人有何吩咐?]

  管家挑起了眉毛,为主人的异状而困惑。

  [……仁慈的魔导王啊是我的牧者,我必虔诚跟随他的指引,永不离开他的缰绳。

  他使我自由奔跑在他庇护的地域,他使我摆脱盲目痴愚,他以自己的伟力开辟宽广光明之路,使我不必迷失或者害怕。

  我必一言一行都感谢他的慈悲。若我谦卑顺服,他必以公正庇护我前行,若我悖逆迷失,则请求他挥动他的鞭,他的杖,他的刃施与我苦痛,方教我觉醒和净化。③]

  因为赛巴斯的迟疑,这样的声音还在清晰地从镜子里传出,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真的算我拜托你了,关掉这个吧!]

  这次命令的声音更大了一些,甚至包含了某种隐忍不发的痛苦。

  [遵命!只是区区小事当不起大人的拜托……属下惶恐。]

  听到“拜托”这样沉重的词,赛巴斯的心脏像是被巨锤击中,受宠若惊地睁大眼睛,毫不犹豫地关掉了远端透视镜。

  管家担忧的目光继续落在铃木悟身上,然后恭敬地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像只不敢打扰主人,只能小心翼翼观察反应的大狗。

  面朝沙发靠背方向,感觉到呼吸阻塞的铃木悟终于把脸从靠枕中抬起来。

  眼睛空洞无神……像死了一样。

  只是头发下两只通红的耳朵,同样通红的脸颊,昭示着此人内心的不平静。

  (我是不敢再出去见人了……)

  深吸一口气,靠枕柔软面质上传来的肥皂清香钻入鼻孔。

  这种淡雅的香气,并不能使他的内心平静一点。

  (好好谈话,接待投诉顾客,合作伙伴的场合,为什么变成奇怪的传教现场了啊……)

  最后听着宁亚不停地引用自己的那些言语,甚至说自己根本没说过的话……铃木悟对下属来一记[心脏掌握]的心情都有了。

  但是现在做不到。 

  还有那些国君匪夷所思,难看的脸色……

  铃木悟继续如鸵鸟一样把脸埋在枕头里,手指掐入柔软的棉花中。

  如果不是赛巴斯在旁边,他真想[啊啊啊]地大叫出声,抓挠头发,在沙发上打滚。 

  (我没有说过那些话!她说的不是我教的,和我没有关系!)

  内心在这样呐喊,可是说出来谁会相信呢?

  (……这下子,所有人不会以为……我是个高傲自大,无比自恋的……资深中二病吧?这个世界有中二病的说法吗?)

  简直比在公会战时,听见乌尔贝特桑和路西法桑毫无顾忌,朝着对面大声吟唱施法还尴尬……这次焦点终于变成自己了么?

  铃木悟完全不想要这种万众瞩目。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原本是想好好谈谈,建立友好关系的啊。)

  (这都吵得快打起来了……客人们的脸色都那么难看。)

  忧郁的王小声叹一口气,他听见赛巴斯似乎是不安地动了动脚步,想走过来又顾虑什么。

  但铃木悟现在暂时没有心情去看赛巴斯的表现。

  (而且最后还自吹自擂,毫无诚意,留下如此……糟糕的印象。)

  事已至此,强行清理掉一些乱糟糟的思绪后,铃木悟开始想想退路。

  毕竟身为统治者,是没有那么多时间处理私人情绪的,更多的是要为集体的实际利益着想。

  (怎么办,要做好与所有国家断交,最后不得不……武力解决的设想吗?)

  铃木悟的手不自觉地抠弄着靠枕上刺绣的花纹,认真地思索着,表情逐渐凝重。

  好不容易选择在这个世界定居,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余生都要在这里度过了,如果可以的话,铃木悟当然希望自己的生活环境能和平稳定。

  毕竟,他还挺喜欢这个世界,如果因为战火和尸骸把它污染了,总感觉非常可惜。

  蓝色星球桑会怎么说呢?那是个看见电视新闻播放的战火纷飞画面,对背景中灰暗的天空都会郁闷好久的温柔男人。

  那么喜欢大自然,尤其热爱小动物,敬畏生命的同伴,如果知道自己要准备重新掀起战火,会怎么说自己呢?

  (对不起啦,蓝色星球桑,虽然但是……我不得不做这样最糟糕的打算哦。)

  在铃木悟心中,纳萨里克始终比环境保护要重要。

  如果一场恶战不可避免,其实铃木悟也不是很怕。

  已经征服过一次世界,进行第二次副本攻略,虽然麻烦,但铃木悟其实也不是很介意。

  比起重新战争,更可怕的是……

  雅儿贝德和迪米乌哥斯……

  (一定快气死了吧……)

  统治者心虚地紧闭双眼,好不容易平复的内心又忐忑不安起来,表情纠结痛苦。

  铃木悟知道,雅儿贝德和迪米乌哥斯一定是与自己一样,全程关注着这场会议。

  说不定现在正莫名其妙,焦头烂额地处理现场,不晓得事情为什么不按完美计划走,会变成这个样子。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啊!能不能不要添乱了!

  仿佛看见了两位得力干将对自己破口大骂,生气至极的模样。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准备了一两个月的企划,被蠢上司随意更改,搞得一团糟还要自己加班收拾烂摊子,自己也会勃然大怒,甚至有甩手不干的想法……有过切身感受的铃木悟真的十分理解这种心情。

  [赛,赛巴斯……我有些累了。]

  [是……铃木大人今天确实辛苦了,还请让属下侍奉……]

  赛巴斯上前一步,恭敬行礼。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静的休息。]

  铃木悟挣扎着起身,表情已经毫无异状,至少表面上看不出来他刚才反常的痕迹。

  [我先回卧室……如果迪米乌哥斯和雅儿贝德求见,就说我在休息,一切等明天再说!]

  铃木悟如此对赛巴斯吩咐。

  明天是自己和宾客们的亲身正式较量。

  (在此之前……得赶紧想一个对下属解释的理由才行。)

  自己这边大势已去……似乎现在,只能指望一下潘多拉,看潘多拉能不能和吉克尼夫家的孩子搞好关系。

  那样的话至少自己和吉克尼夫之间,继而魔导国和帝国之间的关系,也许能挽回一下?

  铃木悟知道这样的想法未免太牵强附会,异想天开,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往乐观处自我安慰一下。

  未来如果真的那样糟糕……能少一个敌人算一个。

  只是,就连这点期望,也潜藏着一丝不安。

  大部分时间宅居宝物殿,缺少正常人际交流……似乎也不太会与人相处之道的潘多拉……真的会和陌生人好好相处吗?

  潘多拉不是精于战斗的守护者,单论力量,当然比不上雅儿贝德徒手拆城墙。

  但是依照铃木悟给他点的力量属性……

  [真的对上的话……一巴掌能把脑浆打出来吧。]

  潘多拉的物理力量……击碎人类的骨头和磕鸡蛋没什么区别。

  赛巴斯听见了主人的小声嘀咕,但是他不明白主人在说什么。

  铃木悟摇摇头,像是要把不好的猜测一并甩出脑外。

  有[和平之誓约]的保护,能反弹伤害,潘多拉清楚道具的功效,应该不会发展到要动手的地步。

  应该不可能,潘多拉不算是像科塞特斯那种好战性格的守护者,也不像迪米乌哥斯、夏提亚、雅儿贝德那样喜欢凌虐的快意。虽然有过一点叛逆的黑历史,但总体上还是一个乖巧的孩子。

  (现在就指望你啦,好歹给我争气一点啊!)

  [那、那我就先走了……]

  铃木悟此刻就像犯了错误,急于逃避,怕被家长骂死的小孩。

  赛巴斯伫立在原地,看着主人走进这里的卧室,关上门。

  虽然不太理解主人的一些举动,但是,赛巴斯能感觉到主人身上的一些明显情绪波动。

  苦恼,烦躁,紧张……

  铃木大人,越来越像一个普通人类了。

  赛巴斯捻了捻胡须,眼中闪过几丝忧虑,最终还是选择什么都没有说。  

  [……所以,愚昧者保持缄默不信流言,也算智慧,弱者谨小慎微服从律法,也不受伤害。④]

  宁亚文思泉涌,一口气畅所欲言后,才感觉喉咙的干渴。

  疼痛又加剧了,但是内心却涌上前所未有的满足舒畅。

  台下是一张张凝固住一样上脸庞,雕塑一样的身躯。

  某一处传来了清脆快活的掌声。

  宁亚和其他所有宾客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在靠近议事厅门口,座位最后一排处,不知何时已经坐满了一群身着华服的旁听者。

  鼓掌声来源于面容柔和美丽,带着真挚快乐微笑的黑暗精灵少年。

  似乎是感受到很多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黑暗精灵少年的笑容变得腼腆,慢慢放下手,无辜地回视每一个愕然的国宾。

  [怎么了呢,请继、继续呀……难道讲完了么?]

  魔导国,自称为守护者们,实际地位堪比亲王大臣……集体驾到了。

  之前没有任何一位察觉到他们的存在……或许是只是他们之前不想被发现,所以无法察觉,误导忽略。

  很多宾客的身体开始颤抖,脸色苍白,最靠近守护者的那一排宾客,齐刷刷地本能偏移身体,好像要钻到座位下面去了一样。

  若说之前看魔导国的外交官是孤军奋战,还有人举止随意,面色不屑……现在所有观众都是大气不敢出,做坏事被抓包的忐忑模样。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他们,听见了多少,是不是记得每一个提问者……)

  尤其是发言过的几位,好像要随时晕过去了一样。

  [真是失礼了,我等不请自来,本无意打扰……但我的同伴因为女士的演讲太过精彩,所以情不自禁,请不要介意。]

  身着奇怪干练服饰,似乎是青蛙人的怪物站起身,优雅地朝各方致意,虽然模样古怪,但是却奇异地给人以名门贵族的绅士之感,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擦了擦眼角。

  [不好意思哦……因为说得太好了,所以想鼓掌呢。]

  黑暗精灵少年微微低头。

  明明该是极小声的道歉,却诡异地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你做的没错哦,马雷,如此精彩的言论,实在超乎我的预料,也是人类的超水平发挥成果吧……何况还是陛下亲自指点过的发言,难道不值得掌声和赞誉吗?]

  身着白色礼服,美貌犹如女神亲临的宰相温柔地劝慰,继而金黄色的眼瞳转动,深深扫过每一位客人。

  犹如被毒蛇之类的存在盯住,不管是人类的汗毛,还是其他种族的皮毛,鳞甲,都紧急竖立炸开。

  [难道,各位觉得讲的不好么?]

  (雅儿贝德大人……)

  台上的宁亚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感觉眼眶热热的,那种心情,可以用公司底层员工终于得到一向苛刻严肃的上司欣赏,甚至当众大力表扬支持来比拟。

  这一刻,宁亚全然忘记了雅儿贝德以前的奚落,些许不好的印象就此消散。

  [喂——那边的……呃,吉克尼夫是吧?你觉得讲的怎么样呀?]

  另一位黑暗精灵性格明显活泼外向,她坐在椅子上摇晃小腿,朝着一个方向挥舞小手。

  被当众呼唤姓名的吉克尼夫,感觉脸都要僵住了。

  要是自己不是一国之君该多好,吉克尼夫甚至产生了这样的念头。如果允许王放下所有姿态,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也想钻到椅子下面去,躲避越来越多的诡异目光。

  [还、还不错……不、是……很好,非常好……原谅我一时想不出更好的词来赞美。]

  [嗯嗯……有眼光,品味也不错,我挺欣赏你哦。]

  黑暗精灵满意地点点头,笑容如夏日阳光一样灿烂明媚,她还朝着自己遥遥竖起大拇指——吉克尼夫不懂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诶,真心觉得那家伙讲的不错的话,愣着干嘛呀,你不鼓掌吗?]

  坐在黑暗精灵身边,用黑色手帕擦拭眼角的绝色少女,幽幽地询问。

  吉克尼夫感觉笑容越来越坚持不住了,搞不好他下一秒要崩溃地哭出来。

  现实是,他只能如提线木偶一样,抬起双臂,把两个手掌用力拍在一起。

  [啪……啪……啪……]

  [其他人为何不欢呼?传播陛下真理名言的宁亚·巴哈拉,理应获得掌声和荣誉。]

  身高接近三米,手持可怕兵器的蓝色虫族也发话了,他暂时把兵器靠在一旁,用六只手臂率先鼓掌。

  他的同伴也一同鼓起掌。

  连守护者们都这样以身作则,亲自带头了……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几秒中的沉寂后,海浪一般掌声席卷了大厅。

  手掌拍得发麻,能露出微笑表情的,嘴角要咧到耳朵根。

  [谢谢……谢谢大家。]

  宁亚对台下所有观众深深一鞠躬,声音哽咽。

  吉克尼夫呼吸不稳,帝国方有几位也低头掩盖表情。

  一些痛苦的记忆被迫翻出。

  这折磨,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吉克尼夫特别想有谁能带他逃跑,脱离苦海。

  莫里斯自告奋勇去寻找破局方法,结果现在都还没有回来……这场会议他是缺席了。

  (莫里斯,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房门被很有礼貌地叩响三声。

  一道陌生的男性声音从房内传来,十分悦耳好听,却让莫里斯稍微皱起眉毛。

  带路的女仆推开门,莫里斯走进去。

  刚一进门,身后的房门就被关上,似乎还传来类似落锁的声音,女仆没有跟进来。

  莫里斯一直平稳的心跳乱了几拍节奏,他看向房间内唯一的人。

  穿着黄色的奇异制服,头戴礼帽……莫里斯第一眼觉得这衣服似乎有些眼熟。

  莫里斯稍微瞪大了眼睛。

  那人原本侧对着他,悠然地坐在长沙发上,手里还捧着一本书在看。莫里斯走进房间后,他啪地一声单手合拢书籍,把脸转向他。

  莫里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是人类见到至美事物时的本能反应。

  黑发黑眼……莫里斯第一眼幻视成了某个绝不该在此出现的魔王,但仔细看去,这个男人的五官绝对是比魔导王要出色得多。

  脸上每一处,都如同神明亲手雕塑一般的完美。长相不是人类传统审美的英武硬朗,而是充满了某种异域风情,整体轮廓偏柔和,但眉眼间有不可忽视的英气锋芒。

  风流倜傥的贵公子,和久经沙场的军官的奇异结合体。

  虽然之前也见过魔导国的那些侍女,大臣,莫里斯还是不禁想感叹……魔导国竟是盛产俊男美女的国度吗?

  [哟~客人!欢迎欢迎!]

  仅凭长相就一定能得到无数异性青睐的男人,一开口确是这种夹杂着奇怪口音的腔调,是会让听众觉得有些不自在的感觉。

  房间的主人一手朝莫里斯打招呼般挥了挥,一手把书自然地收进储物空间。

  [……抱歉,在下好像走错了……]

  这人不管是谁,都不是要见的罗内。莫里斯在感觉事情有些出乎意料时,就准备现行撤退。

  拉了一下门把手,拉不动。  

  [诶……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小坐一会儿呢?]

  身后传来这样状似苦恼的挽留声音。

  [抱歉,阁下……我是想找罗内大人有事相商,现在看来是我走错……] 

  [你没有走错噢。]

  背对着奇怪的男人,身后继续传来他的声音,明明没有什么恶意,但是莫里斯的直觉却在向理智发出紧急预警。

  [罗内……姑且算是我的下属,你想找他的事情,我已经知晓了,任何问题找我商量也是一样的哦。]

  如同失足踏入虎穴的山羊,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离开。

  但是门锁了,主人也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莫里斯现在没理由,也做不到破门而出。

  他只好转身,面对莫名给他不安感的男人。

  [请进来吧。奉……魔导王陛下之命,我得好好,好好~好好地,招待你喔~。]

  这样说着,这家伙除了言语上表达欢迎,却从始至终没有从座位上起身的意思。

  而是抄着手,用仿佛打量某种新鲜事物的眼神观察着莫里斯的一举一动。

  (魔导王……魔导王难道……不,他是怎么知道的,是我太自负了吗?)

  或者说……这也在魔王的预料之中吗?

  心跳再次鼓噪,有种小孩子想耍把戏,没实行就被大人抓包的无力感。

  事到如今,也只能先应付这个难缠的家伙了……

  魔导王打出的,及时替换掉罗内的手牌。

  莫里斯重新露出标准的礼貌笑容,一手放在心脏处,率先自我介绍。

  [我乃巴哈斯帝国二王子,阁下唤我莫里斯就好……还不知阁下姓名?]

  [那么,初次见面……]

  莫里斯看见,那男人一手压了压帽檐,一手在空中挥舞出难以理解的花俏动作:

  [在下是魔导王陛下亲自任命的,宝物殿的守护者。我名为——潘多拉.亚克特~!]

  说道最后声音明显拔高好几度,好像是在宣告什么特别骄傲的事。

  [……原、原来是……亚克特阁下。]

  通过人的语言,动作观察出其性格和心理,这对于莫里斯来说,本来就像是吃饭喝水般自然简单。

  可是莫里斯不明白名为这个名为潘多拉·亚克特的家伙,为什么要说话时会突然转换腔调,那些肢体动作有什么意义……

  像是心灵手巧的主妇面对打成死结的毛线团,完全无从下手。

  从这人的表现,完全解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只是感觉,这家伙……好奇怪,言行举止与他完美的皮囊并不协调。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

  我会告诉你们为了这章我特意去翻了圣经吗?(标序号的是引用改编。)

  抄是不敢抄,只能模仿一下语气那样子。

  这章写得极其困难。修文修得脑袋宕机。

  而且,发这章我犹豫了很久,最后选择删了一些过激,觉得发不得的内容(怂)……这是第n个删减版……17000字,我破纪录了。

  小说仅供娱乐,不要代入现实,人物所作所想不代表作者个人观点,neko三观正常,是爱好和平熟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好青年(求生欲)

侦探拯救失足酷哥(what

总之就是来一个非常规&混邪type智性恋hykd(……

最初是因为孤独,这种情绪。

运用魔术的演出令人大吃一惊,这向来是黑羽快斗的拿手好戏,伪装成怪盗Kid的身份时更是如此。

在忽然切断了电源的高层建筑地下2层,位于拍卖会舞台的中央上方,如同一羽收起翅膀的白鸽般自高处优雅地跃下,此时正是作为Kid的黑羽快斗落在原本收藏着宝石的玻璃展示柜上方。记者镜头自下而上,现身于与会者以及观看直播的观众们面前的怪盗悠闲站直双腿,单手插兜,一身上下穿着漂亮得体的白色西装,高礼帽和单片镜一如既往地制造了无法揭破那张星辰般容貌的神秘阴影。

谁也没看见他什么时候行动的。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隔空取物的。像是故意留给了摄影拉长焦距的时间,被白手套裹起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夹着此次被誉为压轴之宝的名贵钻石,灯光下的大珠宝闪耀着绚丽夺目的火彩,足足在所有人视线汇聚之处停顿了两三秒,轻柔悦耳的声音才传到失神的人们耳畔:

“那么,这次的宝石,我就收下了。”

喧嚣次于停摆了一瞬的心跳之后才姗姗来迟。他不是没有警戒四周的安保人员和警察来追,但在那之前,所有宾客所坐的席位下方就猛烈地弥漫出白烟。扑通、扑通。首先被催眠瓦斯迷昏的就是身高较矮的儿童。小小的惊叫声开始出现,人群变得骚乱,有能力参加拍卖会的人们多是出身于名流的家庭,随同的女客男客们出于担心俯下身查看自家孩子的情况,然后相继成为昏睡的“牺牲者”。一个接着一个,混乱的人影渐渐消失于迷雾深处,场面很快就变得失控。此时急于追踪大盗的现场安保却陷入僵局,不是顾忌着满地的昏迷者举步维艰,就是屡屡笨拙地被那些倒下的身体绊倒,吸入烟雾,甚至自身也成为阻拦同伴脚步的障碍,很快,那些外行就轻而易举地全军覆没了。

接着要处理的是相对难缠的熟客——

会场大门大开,只是单纯用于遮掩视野的干冰烟雾也开始混杂在催眠瓦斯中,随后大规模地涌到走廊。黑羽快斗开了一枪,铁爪插入墙壁的下一秒他就借助绳索快速移动到门外,他的脸上戴着防毒面具,不出意外身后也是同样戴着防毒面具的搜查二科的中森警官,以及对方最得力的那些部下们。那群人拿出了一如既往顽强拼搏的执着毅力,突破人群和瓦斯的阻碍,朝着自己的方向扑来。快斗收起枪,这种地方就算变装成警察混入其中也毫无意义,中森警官肯定又会使用老手段逐一检查部下的面皮,于是他丢开妨碍视野的防毒面具,保持着Kid的模样从前方引导那群警察追击的方向。

建筑内部的地图早在事前就已经谙熟于心,眼前是越来越近的岔路,黑羽快斗选择方向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此次宝石拍卖会所在的地点位于地下,房间不多,走廊也不算宽阔,行动空间极为局限,唯二能够脱离此地的方法唯有电梯和楼梯,毫无疑问,那个警官肯定两边的派了人把守,无论自己选择哪个去路,打开门的瞬间肯定会受到相当热烈的欢迎。

那种几可预见的刺激场面,他光是构想一下就忍不住扬起唇梢。

此刻后方的中森警官他们都在尽可能模拟着Kid的想法,前方那个白色的身影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没有预料到自己安排在门后的埋伏吗?警官的心跳怦怦作响,出于丰富的斗争经验,他几乎自己都要否认这个猜测了,可是Kid无疑已经插翅难飞,这又使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膛,整个人几乎难以抑制地兴奋起来。

为了这次预告,中森警官已经提前打好招呼,此时大楼全部地上楼层和地下一楼的外部电梯按钮都被设置了成失效的状态,目的是为了防止其他楼层的人进入电梯,或者从外部改变电梯所在的楼层,因此只有地下二层的电梯可以使用外部的按钮。

这是个精心筹划的陷阱,打的就是对怪盗瓮中捉鳖的注意。一旦从Kid拍卖会的现场脱出,他只能面临电梯和楼梯两种脱身选择:选择电梯,电梯只能从地下二层打开,一旦打开,里面填满的十几名警官就会蜂拥而出,把他当场拿下;选择楼梯,楼梯间里面也把守着同样数量严阵以待的警察。

就算变装混到人群中也没有用,这里包括他们自身的所有人都必须经过警官三人一组相互监督的身体检查之后才能离场,Kid大概率不是利用本人的身份潜入会场,因此无法通过这关,就算利用的是他自己的身份,为了脱身就必须放弃宝石,同时他们也能小范围锁定怪盗的可疑人选,这一场仗就是自己这边警方的胜利了!

正当警官如此畅想的时候,Kid果然朝着电梯的方向冲了过去。

看吧——!中森警官内心暗喜。Kid,他强忍着激动握紧双拳,你大概是觉得只要把我们甩开然后乘电梯的高层就万事大吉了吧?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从外部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前提是自己没有布置大量的伏兵。毕竟这是一座高达86层的超高大楼,如果对方成功进入了电梯,将后面的警员悉数挡在门外,并事先从低层电梯的开关动手脚,他们就很难中途拦截电梯的上升,也无法预测对方将从哪个楼层出去。就算自己身为搜查二科的长官,也不可能调动那么多的人手在每一层楼都把守警员,去防守一个无法预测在几楼停下的怪盗。相较之下,从楼梯逃走的选择效率低下,而且很容易被他们从地上地下的楼层之间前后夹击。这样权衡考虑,Kid肯定会认为电梯更有效率,不是吗?

越是这样想就越难控制自己脸上蔓延扩大的笑容,多少年了啊,与这个怪盗斗智斗勇的血泪史……终于要落下帷幕,成为光荣的历史了吗?为了预备给即将出现的同僚大展身手的机会,中森警官下意识地缓了些许追击的脚步,目光紧紧盯着Kid抬起的手——

仅在他眨眼的瞬息,怪盗白色手套的两指之间就夹起一枚边缘寒光锋利的金属扑克,手腕一晃,那枚Joker就深深插进开门的按键里。

被一次性使用的按键冒出象征作废的电火花,爆了开来。毕竟是早先已经停在地下二层的楼梯,下一秒门就从两边打开了,里面,果不其然已经塞满了搜查二科的警官们。

面对那些面带狰狞面容扑向自己的警察,黑羽快斗干脆利落地转变了方向。手指牵着斗篷的一角,转身那一刻扬起来的白色布料自然而然被流动的空气吹得鼓涨起来,模糊了自身身形轮廓的同时也一定程度上干扰了周围人的视野,谁也看不到他的唇角在风声中微微扬了起来,就这样趁着转身把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年轻警官卷到自己身边,再利用斗篷创造的视野盲区完成两人身上的快速换装,一枚刺向颈静脉的麻醉针剥夺了对方的开口能力,然后警察打扮的快斗把那个被扮成Kid的倒霉蛋往楼梯的方向轻轻一推,制造出了一幅自己意图使用电梯不成、决定往楼梯方向逃走的假象——

扑克枪射出的绳索出其不意地拽开了安全通道门的把手,果不其然,蜂拥冲出的凶猛警察们全部扑向了冒牌怪盗,没有人意识到后方的电梯已经提早于待机时间,先一步静静关上了门。

最上层的电梯按键亮起,这间钢铁密室几无声息地一晃,随后上升。

“果然选择了这一边啊,怪盗Kid。”

耳边响起了轻微的“咔嚓”声音,他被枪支打开保险的声音引得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着帝丹高中学生制服的年轻侦探似乎猜中他心中的疑问,笑着说:“安心,这只是麻醉枪,连发型的,挨一次就足够你一觉睡到一天后。”

被黝黑枪口指着身后的警服快斗“哼”了一声,也扬起唇梢:“那还真是令人安心呢。”

原来如此,他的余光将身侧的年轻侦探尽收眼底,与自己几无二致的身型、容貌,还有意气风发的神采,一双灼灼明亮的凛冽眼神紧紧盯着身为怪盗的自己,毫无疑问是独属于最佳猎手的视线,这些确实是属于本来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所应有的样子。

“看来藏在这个警方的宝盒里的,除了那群灾难般的愚蠢警察,最深处还有你这个潘多拉的希望,警界的救世主先生啊。”黑羽快斗玩味说,“久仰您的伟绩,大名鼎鼎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君,这是我们初次正式见面吧?”

“装模作样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工藤新一不为所动地笑着,“Kid,你已经插翅难逃了。”

静谧的空间随着上升微微震动,头顶的蜜色灯光从高处往低照射下来,在折光率极佳的金属墙壁与地面上,哪怕只是很小的光源也能四处流淌。他们在昏暗的光度中相互戒备着对峙,电梯上方的数字荧幕从-2层跳到-1层,再跳到0,然后这台观景电梯终于从地面升起。

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他们也能从扑簌跳跃进来的闪光意识到外面的世界已经陷入疯狂的喧嚣。隔离线外的记者们从见到电梯中的两人开始就一副想要冲进建筑的样子,手中拿着连线话筒疯狂地叫喊着什么,旁边的摄影师几乎要被后方的粉丝和围观群众冲走了。

随着电梯继续上升,地面距离他们越来越遥远,下方的人群渐渐变成视野里范围很小的集群,那些人们脸上丰富精彩的神态、喧哗的声音,都已经变得难以感知,远处建筑投映着五彩斑斓的霓虹光色,东京这个国际大都市、乃至世界仿佛一点一点被他们踩在脚下。

黑羽快斗走到玻璃之前,注视着外面的景色,与此同时工藤新一也一步步移到电梯门前,枪口指向他的身后,谨防抵达顶楼门开的瞬间被对方脱身。

怪盗在侦探的注视中仰起头来,似乎在短暂的寂静中陷入思绪。

“这样好么?”黑羽快斗说,“底下的人大概会误解名侦探先生持枪袭警哦,万一因为不择手段而招致了有心人的流言污蔑可就不好了。”

工藤新一说:“之后能解释清楚的事情无关紧要。”

黑羽快斗笑了一声:“有多少人能理解你?胆敢绝无疑虑地信任你?特别是辟谣这种东西,总是知晓了流言的人才能读懂的,因此注定要比流言的传播范围更加狭隘。侦探君还是稍微在意一些为妙。”

“太过在意手段只会耽误良机。”工藤新一的观点得到了黑羽快斗的内心赞同,但他后面的话却令他微微叹气了,“何况,我不在意那些无关者的看法。”

是啊,你的身边总是有那么多志同道合的同伴,能够支持你,帮助你,也能帮你净化四周的声音。

但是怪盗却不一样,从他自愿为了复仇放弃充满了无知且幸福的日常开始,选择身披月色落入黑夜,一直都是孤身奋战。没有人能够理解,连身边亲近之人也不行。稍有行差踏错,甚至可能压根什么都没做,负面的议论都可能会纷至沓来,将累累污名涂抹在“Kid”这一由父亲与他共同完成的欺世艺术之上。

“……真令人羡慕。”黑羽快斗抬手按在面前的玻璃,自语般地喃喃说,面前倒影中的工藤新一闻声神情一怔,那张与自己九成相似的脸孔果然露出什么表情都相当赏心悦目,他看得忍不住勾唇,“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句恭喜,名侦探。身体无恙吧?”

“没事……多谢关心。”

黑羽快斗心想,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戴着土气眼镜的小小侦探还是很可惜的。虽然本质还是同一个人,面对小的那个,因为只是看起来凶暴实际上却比较容易掌控,又拥有一颗足够聪慧的头脑,他反而更容易说出一些黑羽快斗无人可诉而且怪盗Kid也不应诉诸他人的心情。

“那么,叙旧就到此为止吧。是时候该告别了。”

怪盗与侦探之间的危险平衡,没有人比黑羽快斗能更加敏锐地嗅见其中若隐若现的紧张气味。他们可以临时休战,也可以短暂对峙,但若是因为沉迷于现状而停滞行动,侦探就会化身鲨鱼,把虚伪的小丑撕咬得支离破碎。

时机是数字荧幕提示电梯抵达顶层的瞬间,两个面朝外侧的人都通过玻璃上的倒影看见了这一讯号。脚下的地面微微一晃,伴随着“叮”的一声,快斗回身,闪避开先前通过倒影定位的射击路径,使麻醉针弹向玻璃,他趁着工藤新一调整方向第二次扣下扳机的空档举起扑克枪——

正逢电梯门缓缓打开的时候,工藤新一感觉到自己的枪口被击中了,卸去冲劲的过程中下意识退到电梯之外,手腕到肩肘部瞬间麻痹作痛,顿时意识到整条手臂都脱力了。

博士新发明的麻醉枪冒出报废的白烟,枪口已经裂开,此次怪盗夺取的钻石完全嵌入其中。

黑羽快斗一手持枪指着工藤新一,一手抓住自己右肩的警服衣料,猛地一掀,白色的斗篷在高风中肆意飞扬。

工藤新一下意识地疑惑,再看怪盗身后,正对着观景电梯大门的落地玻璃竟然像是一扇门一样朝外打开,两枚锋利的金属扑克深深嵌在上方,看来应该是预先就已经设置好了玻璃的机关,此时使用扑克破坏掉临时的固定装置,使得玻璃墙变成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的样子。

地面的骚动隐隐变得愈加热烈。这个CBD高楼林立,周围甚至还有海拔更高的摩天高楼,警方只有数架直升机在红光闪烁的航空警示灯上方巡逻。他们见到Kid在顶层现身,却也无法轻易接近,只能从高处投下白炽的远光,将怪盗周身照得明亮非常,更加剧了下方围观者们唯恐天下不乱的热情。

“虽然知道你们侦探的目的都是将我绳之以法。”

黑羽快斗一脚踩在台面边缘,回过头,看向工藤新一。

“对名侦探来说,可能更重要的事是解析出怪盗的行动模式,加以干预、拦截,阻止我的罪行。可从我这边看来,你错过了我的魔术现场,才是真正的舍本逐末。”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作为怪盗,你还真是自我中心啊。”

“没办法,这是艺术家的坚持嘛。”

但我觉得你好像没什么立场说我。黑羽快斗心想。

“……明明是你这次的手法和暗号都没什么意思。”工藤新一很小声抱怨了一句,黑羽快斗逆着风,没有听清。

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东京这边对他威胁性最大的两位侦探,一位是快斗同校生的白马探,近日有事回了英国,另一位就是工藤新一,但他已经很久没有消息,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回归的,快斗也事先知晓毛利小五郎等人与此次事件毫无关联,推测变小的名侦探出现概率极低。

黑羽快斗是很通情达理的表演家,观众的水平普遍中庸,他也决定简单行事。简而言之,就是怪盗偷了个懒,被侦探看出来了。

“下一次,”黑羽快斗压低帽檐,笑容漂亮又凌厉,语气中似乎透出一点隐约的期待,“我还会在现场看到你么?”

“喂!真有胆啊,这是你的犯罪宣言?”工藤新一的吐槽毫不客气。

“很好的挑衅,对吗?”

快斗笑着说完,手指并在眉前轻佻致了个礼,不待新一的回应,就从高层一跃而下。凛冽夜风刮过面颊,距离地面越近,人群之中的惊叫声就越加响亮。他在危险至极的高度中终于打开了滑翔翼,借助于势能创造的极限高速,相较寻常规格更窄的翅膀几乎飙出破空之声,从高楼之间的半空漂移一道漂亮惊险的半弧,而后顺着气流提高了飞翔高度,越来越远,很快就消失于人们的视野之中。

到第二天早上,Kid的新闻果然登上了大刊小报的头条,黑羽快斗打着呵欠上学的一路上,无论电视还是行人,都纷纷议论着有关怪盗和侦探的各种传闻。

他默默地揉了揉脸,感觉是因为睡眠不足,调动表情都变得费劲起来。

“喂喂,快斗!你看见了吗?Kid被那个高中生侦探打得落花流水耶!”到了学校以后,中森青子容光焕发地推搡着他的手臂,“很多记者都看到了,工藤新一把伪装成爸爸部下的Kid逼到观光电梯里,迫使Kid丢下宝石逃之夭夭!真是太厉害了!”

“……”内心无动于衷,黑羽快斗随她的动作摇晃身体。

“快斗,快斗!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青子不满地双手叉腰,俯下身,一双眼睛与他的眼睛直直对视,“连有名的工藤新一都对Kid出手了,看这个小偷不顺眼的人果然越来越多,看来距离他伏法就擒也指日可待,这样爸爸也能解脱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黑羽快斗懒洋洋地心想。

怪盗Kid的行动越是张扬,就越容易吸引那些自诩猎手的人物出现,无论是他复仇的目标,还是纠缠已久的警方,甚至出现一些沽名钓誉之徒,只为踩着自己的骸骨铸就勋章。随着那些缠人的家伙越来越多,怪盗面临的危机也越来越大。虽然他死也不愿意让父亲创造的Kid被世人定罪,但是单纯被抓已经属于相对和平的结局了。更有可能的结果,其实是默默无闻地葬身黑暗,不被任何人所知地消失于这个世界。

“青子你啊,就那么讨厌怪盗Kid吗?”谁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时候他忽然心血来潮,居然问了一个自己早已心知肚明的问题,“就算不提他的魔术很精彩,那家伙应该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吧?”怪盗Kid不是也……守护了见证我们初遇的钟楼么?最后这句话里藏匿的情绪太多,黑羽快斗反而没有开口。

“什么啊,快斗。”中森青子对他时至今日才提出的疑问微有不解,“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嘛!就算Kid归还了宝石,他也给爸爸、给很多人添了麻烦!青子不理解他,做出那么多把别人当成傻瓜一样的闹剧,这样的行为难道很有趣吗?青子最讨厌这种人了。”

这样啊,青子不理解。这是显而易见的。

黑羽快斗——怪盗Kid的本体,后仰身体,晃荡着椅子,双腿叠上课桌的动作吓了中森青子一跳。他想了想,又问:“很多媒体采访都说女生想要得到Kid的爱情,如果Kid向青子告白,那青子肯定是会拒绝喽?”

“那是当然!笨蛋快斗尽问什么笨蛋问题啊。”

“那……我很喜欢青子,如果我向青子告白,青子会接受么?”

“什、什——”年轻的女孩子很明显地红了脸,声音都噎了一下,然而当她看向黑羽快斗,同龄的幼驯染将双手交叠脑后,甚至人都没有从椅子上站起来,只是从低处抬起眼睛,望向自己的脸庞,她撑在桌面的手指不由挪动了一下。

“哼……哼!青子才不会接受呢!”中森青子抿起唇,气呼呼地别过头去,“笨蛋快斗还是小孩,没长大的小孩就别玩什么恋爱游戏了!青子是不会奉陪的!”

正当少女话音落下的当口,老师步入课室,上课铃响了,青子立刻回到她的座位。

看着她的背影,黑羽快斗有刹那的失神。

没错,黑羽快斗在中森青子的心中,一直都是胡闹任性的青梅竹马。快斗想道。是他从未让她知晓过自己背负的东西,Kid对她来说太沉重了,也辜负了中森警官女儿的立场。他所喜欢的女孩,喜欢的其实是她心中妄想的那个有点幼稚的大男孩青梅竹马。她对自己身为Kid时展露的尖锐个性完全不感兴趣,他所做的许多只能归属于灰色领域的强硬手段,更是她从来不齿的。

从他成为怪盗,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一直觉得学校里的时间流速和外面好像是截然不同的,外面变得再多,校园里的人都还是一样安然轻松的面貌,但自从二年级升到三年级,顺利迈入到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年,这种情况忽然开始急剧变化了。随着秋深叶落,初雪临城,再到来年一月,就是决定彼此去路的升学考试。渐渐天气愈寒,就算是再不关心这些的学生都能意识到日益紧张的氛围,教师开始收集学生们的升学志愿,大人们也自然而然地说起鼓励学业的话语,仿佛周围每个人都开始拼尽全力地向前冲刺,努力赛跑,谁都不想被丢下。

好像就只有黑羽快斗,他的时间停留在高中二年级的那个夏夜。

在那个知晓了父亲的死因与秘密的夜晚。在那个他披上白色斗篷的夜晚。

他与这个世界背道而驰,变得与世隔绝了。

讲台上的地中海老师翻开国文课本,开始一板一眼地讲说《伊势物语》。

有时候一直在思考,自己身居此处究竟还有什么意义,就像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的一只怪物。要说留恋身边朝夕相处的朋友玩伴,可他最不愿意被知晓本性的人也是他们。夜以继日地表现出没心没肺的样子,放任青春的荆棘在月夜里倒错丛生,然后不知不觉地,意识到真正的自我已经交换到镜花水月的另一个次元,只能隔着谎言,独自凝视阳光中假装无忧无虑的自己,而他身边一直决心守护的人们,同时也是必须欺骗和戒备的人。

其实真正隐瞒的秘密是什么呢?说他其实和被时光裹挟着脚步匆匆走马观花的大家不同,是永生不死的Kid,传说中的彼得·潘么?黑羽快斗被自己的狂想逗得发笑。又察觉不断追寻着永生之石的自己似乎确实属于这么个滑稽的角色定位。

是幻影小丑,也是怪诞梦想家,编织幻想,构筑奇迹,看似五彩斑斓地存在于别人心中,实则都是虚无的泡影。

他单手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翻弄指间一枚硬币,任其翻转到食指、中指、小指的第二骨节,如同跳舞般轻盈跳跃。在他课桌旁就是能看见校园操场的窗户,北风将枝头的枯叶飞卷连天,吹得窗框一整个早上都没停下震颤作响,好似不把人闹得心神大乱就誓不罢休似的,黑羽快斗渐渐听不见老师讲课的声音了。

他很突然地想起了工藤新一,自己引以为最大宿敌的那个侦探。由表至里,这个世上可能再没有第二个人比他更与自己相像,黑羽快斗甚至喜欢他到偶尔怀疑自己其实存在过分严重的自恋情结,原以为病入膏肓的侦探厌恶病都有了好转的希望。

他想起来夏天的时候自己知晓了对方和毛利兰交往的事情,那时候快斗心里涌现出了一点艳羡,那个人明明也和自己一样谎话连篇……可他同时又忍不住有点高兴,好像藉由对方的圆满,自己也不再那么遗憾和无可奈何,黑羽快斗已经知道他灵魂中有一部分这一生都无法剥离那个名为Kid的部分。

他知道,真正的那个自己,看似叫嚣孤独,其实从不奢求任何人的理解。

黑羽快斗不知道那个名侦探和他女友交往之后会有什么感觉,大概比作为柯南时什么感情都隐忍藏在心里要畅快不少吧。他作为怪盗的行动范围也不局限于这个国度,其实也不会太过频繁地与工藤新一在月下相遇,而且作为对手的两个人无论如何话题都不可能延展得漫无边界,那个侦探总是热衷于孤身赴约,然后兴致勃勃地把快斗设下的迷局尽数拆解,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了,他们都明白这样的追逐正因为总是点到为止才拥有了无限延展下去的可能性。

所以出于好奇他也和一个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不是青子,然后因为分手的时候让女孩子哭泣而被幼驯染打了一个耳光,捂住脸的时候看向对方动了动唇,快斗对青梅竹马失望而陌生的视线记忆深刻,想说你本不了解我又何谈失望呢,结果还是选择了沉默,从那之后就注意只让自己被女孩们笑着甩掉。

只是哪怕江古田的冬雪开始逐渐消融,枝头飘落的粉白早樱又是另一场孤寒的大雪,冷意从冬季延伸到春天,涌上心头的新鲜感就像潮水,退潮以后,还是寂寞感无边无际地继续蔓延。

翻过次年的一月,升学考结束后就是一直延续到四月的春假,黑羽快斗开始稍微深入地探查那个谋杀了他父亲的犯罪组织,期间数度几乎以为连自己都要到此为止,最后还是一身无恙地拎着搭过肩头的外套,单手插兜站在东都大学的校门前。

“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许是单独行动期间长时间伪装成别人的后遗症,虽然实质上不感觉有多疲惫,但直到挺直了脊背站在新的校园,他才感觉到名为黑羽快斗的个体重新开始呼吸。

和高中的同学们彻底分道扬镳了啊……正当快斗这样想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东京时间4月10日上午9点12分32秒,黑羽君,你还有17分28秒的时间抵达院学生处完成注册,因为9点30分以后是另一个科系的登记时间。啊,另外说一句,我是早于你半小时的那一波,已经完成手续了。”

黑羽快斗:“……哦,烦人白马啊。真令人意外,你居然没去那个精英聚集的牛津大学。”

“无论是美名远扬的伊顿公学还是牛津剑桥,说到底培养出来的也只是凡人中的精英。”白马探,这位来自英国的年轻侦探笑容自若地说,“那些人无论如何都比不过拥有天赋才能的你——怪盗Kid,不是么?”

这个人以前也是警界很出名的高中生侦探,还是黑羽快斗的同校同学,因为认定了快斗就是怪盗的真身所以一直对他穷追猛打。

“真可惜,你认错人了。”黑羽快斗看了一会他的笑脸,才收回视线,“念在同校情谊奉劝一句,少动些无聊的歪脑筋吧。侦探先生与其千方百计地言语构陷我一个普通的高校生,倒不如好好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想想怎样才能堂堂正正破解那个大怪盗的阴谋手段。”

虽然可能有点强人所难了……他心想。从寥寥几次交手的经验来看,对方虽然能给快斗造成麻烦却远称不上棘手。尽管白马以前确实取得了Kid的头发,获得过证实快斗身份的证据,但黑羽快斗也查出那是对方借用其父公权谋私的结果,手段可谓是毫无智慧可言。

没有正规建档记录了授权事项的部门批文,没有在全程监控的环境中操作也没有双人鉴证,私调国民基因信息是危害国家信息安全的一级间谍大罪,所以结论的来路不正。

没有第三方人证或录像证明那是Kid掉落的头发,而非他身上沾到了班里同学的头发,不小心落在现场,证据就缺失了必要的关联性,哪怕警察厅的人也不能轻易相信那位警视总监家里的大公子。

至于对方话里话外的暗示和骚扰……那只是虚张声势,不足为虑。

在黑羽快斗为时近两载的怪盗活动之中,有能力历次看穿他的伪装、破解他的计谋的人,屈指可数,甚至可说是只有一人。

所以怪盗才总是会嘲笑,天底下那么多侦探,自命不凡者不知凡几。他至今就只遇见过一个异类而已。可惜那位名侦探似乎对此没有多少自觉,不,也可能是比自己更傲慢吧,所以从不在乎周围之人是否从未理解自己。

黑羽快斗轻笑了声,跨过校门走了几步,背对着人摆了摆手:“好好努力哦,别老是跟笨蛋警官们一起陪跑了。”

原本预想中可以悠闲自在甚至随心所欲的无聊大学生活破灭了。

后来黑羽快斗意识到,事实远不止破灭那么简单。因为在这所学校里聚集的侦探,实质远不止一人。

关东闻名的工藤新一,关西代表的服部平次,还有前面遇到的白马探。

在这所东都大学的校园之中,同一年竟然入学了曾经全日本最有名的几位高中生侦探,连黑羽快斗自己都觉得他作为一名怪盗着实命运多舛。而且哪怕他们主修的科目各不相同,出于某些兴趣趋向的统一性,四人在交叉学科的公共课上以极高频率反复相遇。通过白马探,黑羽快斗不得不认识了工藤新一,通过工藤新一,他又结识服部平次。

优异的成绩、独特的个性,以及俊美的容貌,当这三项要素齐聚之时,一个人毫无疑问就会成为学生当中的风云人物。倘若现在同时存在四个都被他人视作风云人物的人,并且他们经常出现在相同的地方,互有交流和讨论,那么其他人自然而然就会视为一个独特的团体,大概就是类似于《流星花园》里的F4那种。

说起来好听,其实就是教师们为了防止四名天才分散到各个课题组可能导致其他学生成为划水选手而制定的分隔策略而已,不凑巧他们四人其实不怎么来电,只是工藤新一绝非本意地阴差阳错成为了相互之间的情谊纽带,服部平次将他视为生死与共的挚友与劲敌,黑羽快斗将他看作怪盗的绝妙对手,就连早先因缘最浅的白马探,与他也在文学和侦探领域很有话题。

和聪明人的沟通非常省心,黑羽快斗从不否认,除非是涉及到了怪盗的话题。

“怪盗Kid又发了预告函,你怎么看,黑羽君?”

“……”又来了又来了又来了,黑羽快斗控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哦,那真是太好了。”

“看来你果然控制不住对大珠宝的觊觎之心啊。”

“再说一次,我只是Kid的粉丝又不是Kid本人。”他用没什么感情的语气冷淡说,“在这里旁敲侧击也无益于你破解对方的谜题。”

时间正是早上第一节的公共课之前,在悠哉翻阅着晨报、露出运筹帷幄笑容的白马探身后,服部平次挠了挠脸颊。这个大阪出身的关西侦探虽然也对Kid感兴趣,但他显然没有白马那么执着的地步,更不理解这积怨已久的两个人之间明嘲暗讽的氛围,抬起手臂戳了戳旁边的工藤新一,小声问:“喂工藤,你怎么看?”

一手精湛的魔术技艺,还有明明自称是Kid粉丝却从来没有被他们看见过出现在Kid现场,或是只在怪盗出场之前和之后才露面,的确都是黑羽快斗身上的疑点。但怀疑同学本身就是一件很伤害友情的事情,作为侦探的每一次指认都必须背负与罪同等的觉悟,服部平次看起来虽是大阪男儿大大咧咧的爽朗个性,内心却也自有细致和看重情谊的一面,就算无法指摘白马探指出的那些问题,亲手取证之前,他也没有轻易开口支持任何一方的打算。

手指搭在下颌,被打断了思考的工藤新一抬起头来,轻轻放下另一手捏在指间的纸张。脸庞前失去遮掩的那一刻也与前面看来的快斗对上了视线,黑羽快斗是心知这个人对自己的了解程度有多深入的,此时仿佛面对镜子的容颜也是能够唤醒彼此很多争斗记忆的契机,两个人几乎毫无表情地对视了数秒。

一如既往,就和注视着怪盗别无二致的视线。快斗的心里毫无侥幸,面对极有可能的认定,眼底几乎透出Kid一般锋利冷冽的笑意,他自负哪怕如此也不会被任何人抓住。

只是觉得很麻烦啊,在并非怪盗现场的场合勾心斗角,想想就没什么意思吧。彼此应该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侦探的案子啊还有缺少陪伴的女朋友之类的,而且自己也是很忙的……

正当黑羽快斗忍不住如此心想的时候,工藤新一却忽然用手掌撑住侧脸,端丽的脸庞换出一副饶有兴致的笑容,比起回答服部平次,更像是看着黑羽快斗说:“是么?可是比起黑羽,我倒更对Kid感兴趣一点。”

在无边无际的月光之下,这是经历过一番激烈对决的黑羽快斗发自内心的声音,说不清满意还是不满,气恼还是激赏。他在天台站定,飘飞的白色斗篷还没从半空落下,身后就传来楼梯间铁门被狠狠撞开的声音。

三个侦探就是麻烦啊,他心里叹气,用计谋让宝石商绊住了白马,也策划了诱使剩下两个侦探不得不选择兵分两路的局面,但果然还是逃不过工藤新一这家伙对他的预测,果然面对小侦探的那些时日过于放松了吗,暴露了太多自己的习性。这样想着也没有后悔的打算,将对着月光确认过的宝石往身后抛去。

“——喂!一句话都不说吗!”对方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嗯?”黑羽快斗回过脸,露出无辜的笑脸,“名侦探就这么对Kid大人感兴趣么?”

他藏在阴影之中的眼睛微微敛低了,注视着在风中发梢飞动的那张侦探的脸孔。真是奇妙,越观察越能意识到这张脸比报纸刊载里的救世主模样更加有种令犯罪者牵心动魄的美丽。这是超越了容貌与性别本身的一种独特气质,有时会令被其吸引的人感到非常不讲道理。

他不清楚那双蓝色瞳孔的深处倒映出来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神秘的怪盗还是别的形象,自己脱口而出的问题实质上也不觉得需要得到对方的答案。诸如一个人的存在定义、对其的兴趣、探知的程度,以及理解与否,这对每个独立的个体而言都是非常奢侈的问题,大部分人究其一生都无法从他人之处取得答案,毕竟连自身也无法探明的领域,不被理解才是宿命。然而,哪怕心知自己作为怪盗若是引诱侦探靠得太近是很危险的,还是忍不住享受起这种刀尖起舞的关系,哪怕只是距离再近一点都能令他发自内心感到快意。

这么想来黑羽快斗一时警觉有点不妙,那个小侦探的模样还好,对眼前这个感觉更危险也更美丽的名侦探说出类似的言辞,怎么都觉得有点得意忘形。为了转移话题他忽然说:“相较以前小学生的样子,现在都不见那些年轻的小姐们出现在你的身边。怎么,吵架了?”

“哈——?你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工藤新一挑起眉梢。

“姑且还是要关心一下粉丝的,那位活泼热情的铃木小姐。”黑羽快斗笑笑,“还有我和你的那位毛利小姐也已经是熟人了,不是吗?”

工藤新一是警界的名人,就算升入大学也经常被东京搜查一科的警官们请去协助搜查。黑羽快斗毕竟也有自己的各种计划和安排,与其在校内相遇的机会不算太多——其实那已经是接近于大部分双方都身处校内的场合了,可出现在快斗附近的新一,不是正在钻研一些案件的问题,就是沉迷于阅读侦探小说、接受自己的一些游戏邀请、和朋友们共同学习,以及参与少许大学生的群体活动。

那根本不像是拥有了别校女朋友的男性的正常生活轨迹,被个人的活动填塞得太充实了,影响得黑羽快斗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结交新的女孩子。有一次被打断了两个人的交流,他弯下腰把手臂搭在女孩纤细的肩膀上,故意用脸颊贴近蹭了蹭少女的侧脸,然后抬起手跟工藤新一告别的时候,被那双侦探的蓝眼睛沉静注视,甚至有种内心的寂寞被看穿的感觉,后来很快就分手了。能被一直守护的人支持是幸福的,黑羽快斗自己得不到这样的支持,或者被喜欢的只是自己割裂出来的一面,只能称为对方的妄想之人,但为什么恋爱中的名侦探反而比作为小学生的时候更加独来独往呢?他想知道这个的答案,又因为不愿被引火烧身到谈论自身的情况,一直无法开口。

当然Kid与黑羽快斗的立场是可以分开的,所以现在作为Kid的快斗问得自然而然,语调几乎带了些盛气凌人的调侃出来,引得工藤新一有些生气地瞪他一眼,像是微恼黑羽快斗的明知故问。

“谁和你是熟人啊!只是你单方面假装成我了吧!”新一吐槽,无视黑羽快斗说得好大声的“哎呀但我知道她的三围呢”,随后沉默了一会,“没有吵架。我们只是已经分手了……喂,愣着干嘛,你可别想对兰趁虚而入,那家伙的性格容易较真,不撞得头破血流不回头的。”

“啊……没有。”他说,“我就是有点吃惊。你们……以前很明显是相互喜欢。”

“虽然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情况应该和你想的不一样。”工藤新一说完,似乎还以为黑羽快斗对他的青梅竹马感兴趣,又补了一句,“总之就算这样,你也别招惹她。”

怪盗有一点冤,心说如非她是名侦探你的心上人,他也不至于这么关注一个寻常高校女生在自己作案期间能起到的作用啊。但是。

怪盗歪了歪头:“我有一种被你针对的感觉是我的错觉吗?”

“没有。”对方答得很快,“别介意,只是因为你和我是同一类人,不适合兰那家伙。”

那么你口中让对方“撞得头破血流”的人,莫非是你自己?

黑羽快斗下意识想问,然而随着他慢慢敛了神情,却只是将视线移向远处的都市。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啊。”最后,他只是这样说。

“今晚月光虽然明亮,却也远不及五彩斑斓的人工霓虹呢。”

黑羽快斗一贯偏爱站在危险至极的高处,单手插兜的仪态却仿佛闲庭信步一般从容,放低视线,用平静的语气说,

“永远的不夜之城就是属于这个国度的永恒宝石,可惜身在此处的人们却不是长久不变的。持续地变化,前进,改写上演于这个都市舞台上的悲欢离合,不断地绽放,不断地腐败,新的故事和生机接连涌现,只是趁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切都物是人非,连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变化也有好坏之分,不能以抵触的看法一概而论。”工藤新一说了沉默一会儿,看向黑羽快斗,“像你这样从高处往下看,本身就是一种傲慢之举。俯瞰这世间,置身事外地说所有人都变了,但当我们抬起头看的时候,月亮也有阴晴圆缺。”

闻言快斗轻轻笑了一声:“月亮自身本没有改变,只是光影的魔术欺骗了世人的眼睛,使人看见了不同的面貌罢了。”

无论理解还是不解,无论能否被窥见实际并不美丽的真实,月亮就是月亮,亘久不变。

正因为他是个魔术师,所以从最初就知晓一切魔术的谜底与浪漫都毫无关系。

侦探看向他:“……你最好言行如一。”

“没什么。”工藤新一叹了口气,似乎情绪上也有些迷茫,但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甚至是强硬,“我不会变的,无论如何都无法说服自己做出改变,哪怕在这条道路上已经失去了一些人、错过了很多,心里感到痛苦、歉疚,但唯有最初的信念无法割舍,就算孤身踏行荆棘也决心要咬牙走下去。Kid……你别变了啊,我……”他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只有你没变”,两人之间穿过的高风愈加疏冷,黑羽快斗侧头与工藤新一的视线相接,月光与这个侦探的眸光轻柔交错,后来,对方说:

“你要是变了,我绝不放过你。”

不是抓住,也不是原谅。

工藤新一这句话奇怪得很,在当时对谈的环境里,似乎找不到任何可被指代的定义。说是威胁,对快斗又实在缺乏威慑力,说是忠告,宿敌传达过来的语气也没有任何友善的含义。黑羽快斗此人也奇怪得很,他把这句话反复回想咀嚼了三天,最后忽然决定将其置之不理,怪盗上天入地的猖狂行径甚至颇为变本加厉。只是当他后来孤身一人深入险境的时候,几度盘桓于生死濒危的境地,万策用尽而且已经走投无路,或者被自己枪口所指的杀亲之敌激怒得快要失去理智,工藤新一那句话总是不讲道理地闪过黑羽快斗的脑海,生生逼着他从强烈的情绪中找回一线克制。

尽管无法停下追逐真相的脚步,人类终归还是以妄想为食的一种生物。连黑羽快斗自己都想讥嘲自己,只要看到一丝希冀,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

他常想如果自己和工藤新一的故事如果原本就开始在两个人都没有变成另外身份的时期,那么他们的交情应该具有更多坦率明亮的色彩,这样自己这个天生的谎言家起码不必要总当着侦探洞若观火的眼神,装模作样地诉说彼此都心知肚明的谜语,一再将两人之间拉开距离。

在黑夜里,耳边尽是湍急彻响的涛声,能见度接近为零。

肺部的空气几乎要用尽了,但黑羽快斗丝毫不敢浮上水面换气。在初春还非常寒冷的深夜,穿过东京的运河下层水温能冻得一个人四肢都变得僵硬,流速越快的地方就越冰冷,更遑论对方还是从相当危险的高度坠落,入水瞬间承受的冲击足以使人瞬间陷入昏迷。越想越是悔意蔓延,这一切都得归咎于他的疏忽,本以为带着侦探飞离大楼就能够脱离被组织堵截的危机,却没有关注到从某处窗口探出来指向自己的来福狙击,工藤新一察觉子弹的最后关头猛地推开了黑羽快斗,然后在反作用力下,从高空坠落到了水里。

这样的想法本不应该,黑羽快斗还是忍不住难过地想,要是他不是以现在这个样子与工藤新一相遇就好了。

虽然很擅长逢场作戏,但自己也没有那么喜欢成天都披着一层谎言的外衣。不想总是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掩饰心情,不想对任何人说的话都得小心翼翼地隐藏其中真意,不想每次都以期限限定为前提构筑关系,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让任何人受伤了。

抱着工藤新一上岸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冲到很远的郊区,两个人都狼狈不已。黑羽快斗先是应急地帮他恢复了呼吸,但对方昏迷着而且全身冰冷的状态看起来也不能让人掉以轻心。快斗在心绪激荡中很难冷静,勉强是让自己深呼吸了一口镇定下来,抱着人很久才找到了一家偏僻的郊外旅馆。那看起来并不是太正规提供住宿的地方,灯光昏暗,古旧的墙壁上歪歪扭扭贴着许多令人反感的小广告,登记人也是个阴沉瘦小的老头,快斗向他买了身后柜子上的一瓶威士忌,对方没有要求他们出示任何证件也没有询问任何问题,踩着吱吱呀呀的楼梯往上走的时候已经能听见一些不堪的声音。

房间很冷,提供的被子不算厚,浴室非常狭窄,热水器的热水量不是很足,没有可以泡澡的浴缸……黑羽快斗在床头的抽屉里找到女用的烈性药,反射性地关上,过了一会儿还是拿了出来。

一小瓶300ml的威士忌他就喝了两三口,剩下的先把药粉溶到酒里,手掌压在工藤新一的咽部辅助吞咽,断断续续喂了小半瓶进去。

暗室中,对方不带血色的脸颊白皙得近乎透明,发丝湿漉漉地沾在侧颊,湿润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沉寂的阴影,不管怎么触碰,用掌心温暖,指下的肌肤都显得冰冷非常。

黑羽快斗垂下眼,注视着躺在自己膝上的年轻侦探。

从抛弃轻松普通的日常开始,黑羽快斗就深知他的复仇只会是一条越走越黑暗的路。他不能把任何人带过来,然后让无关的人坠入到自己命运的深渊里。拒绝所有人的靠近,选择孤行,最初以为会是会遭遇重重阻挠的决定,实行起来发现其实意外的容易。很多人只要不主动联系就再也没有来日方长,可能上一回课间的擦身而过已经完成了人生最后一次见面。年少朝夕相伴的青梅竹马原来只要各自搬离到不同的地方读书就渐渐变成一周一月才偶尔线上联络的关系。经常光顾的花店也无声无息关门了,照顾鲜花的女孩子结婚后去了京都,换成一家新潮发廊,最近经常在本地的时尚杂志获得好评。

就是这样不知不觉,然后才后知后觉。要是早知道的话一定会准备一次华丽的魔术秀作为告别的,就像自己脑海中已经构想了千万次的Kid谢幕那么浪漫精彩,别让青春在未来的回忆中平淡结束。或是让自己再决绝些别再那么在意……可惜那些过去的、被抛下的、一切未解的谜团终究被留在昨日,也许人心都是会变的,奈何内视自身尚且已经如此困难,又遑论关注他人的故事变迁。遗憾的是黑羽快斗甚至无暇去数自己错过潘多拉的次数。

这些年里光阴流转,物是人非,唯一没有变的,可能就是怪盗站在都市高处回头看见的……永远属于侦探的那双眼睛。

他扶着工藤新一挤进浴室,热水自上方兜头浇下,就像一场喧嚣的雨。

从末端发冷的指尖抚到微微透出热意的心口,掌下越来越快的心跳仿佛预示着黑羽快斗即将被宣判的死期。

“……Kid……”新一无意识地攀上他的手臂,“别、别想逃……”

“果然就算是名侦探,意识不清的时候也会变成笨蛋啊。”黑羽快斗笑了一声,在工藤新一的唇边低语,说着慢慢敛低了眼睫,很耐心地一点一点蚕食他齿间微弱发出的声音,“你说说看,哪里有不会跑的怪盗啊……”

你追我逃的游戏都那么久了,都不会腻的么?

都说我们如此相似。相似,却也不同。哪怕站在相反的立场上也能够取得共识、认可对方的理想与信念,从另一种方面来说也是完全的对立,哪怕信念一致也绝对不会踏上同一条道路。

黑羽快斗看着工藤新一,有时候就像注视这世上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你挣脱了漆黑的宿命,重新回到阳光之下,你和年少情窦初开的女孩相恋,然后走向相伴一生的结局,那些罗曼蒂克的童话不都是这么书写的么?何必不去选择最好的结局。

但人之所以永远无法成为神明,或许还因为人是一种不能实现纯粹功利、无法摆脱感性的动物。哪怕以理性主义成名的侦探大人工藤新一,至少他在自己人生理想的这一领域还是绝对的感性生物。

无法抗拒谜题的吸引,无法停下追逐真实的脚步。黑羽快斗的有些看法其实刻薄到会被全世界的工藤迷们群起而攻之,在他看来这个侦探的理想压根与守护这世间的公理正义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工藤新一只是,坦荡热枕地追求他想做的事情而已。

尽管任性傲慢,尽管自我中心,尽管可能不受鼓励,可在人这一生中,要是能做到这么一件对自己而言绝对正确的决定,决不迷失,那就已经足够耀眼了。

很敬佩你,可惜我们没有成为真正朋友的机会。

“想恨我就尽管恨吧,虽然我奉劝你还是别再跟我扯上关系才是上计。”

黑羽快斗伸手拨开他脸颊上湿润的发丝。

工藤新一紧紧阖着双眼,呼吸轻颤着没有回应。只是那气息渐渐变得急了,眼尾又是痛苦又是难耐地泛出红意。

月光照了进来,四面八方侵袭肌肤的空气很冷,又很热。

黑羽快斗向来是个不信神佛的人,虽然经常在表演时将所谓的宿命论命运论挂在口头,实际他比任何人都看轻这些。知晓魔术背后一切技巧和真相的人又怎么会轻易被冥冥中无可定义的东西动摇信念呢?可偶尔,他也不免心想自己从十六岁披上白衣以来究竟犯下了多少欺世瞒天的罪行。黑羽快斗不会容许自己与父亲联手完成的孤高艺术被凡俗的法律轻蔑审判,践踏玷污,但这世间若是存在某种命运,因他窃夺了太多所以注定原本拥有的一切也将离他而去……

在这时触及颊边的温度唤回了他的思绪。

“……你是怎么找到这么难睡的床的,背好痛。”

工藤新一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埋怨的意思倒是传递得很清晰了,像是要掐他的脸然而手指刚伸出来碰了一下似乎就没了力气。黑羽快斗低下头看工藤新一,笑了一下说抱歉啊是随便找的,不好意思委屈名侦探了,说着把手臂绕到他腰后扶了一下,对方只是被这么触碰着身体就开始微弱颤栗,手指搭在快斗的肩头轻轻喘息,指尖划过他的脖颈。

那一刻两个人都没有看向对方。

不知怎的工藤新一觉得自己怎么都无法集中注意力,目光一直忍不住飘,从昏暗房间里晦暗斑驳的老墙,到压抑低矮的屋顶,隐隐约约听到的暧昧声音似乎不是自己的,但总觉得更深一层煽起他喘息的热意,为了消解这种苦闷他将视线移向窗外深黑的夜空,视野中央一轮白月仿佛浸没在沉沉的深夜,在黑羽快斗的肩头漂荡摇曳……后来才意识到摇晃的其实是他自己。

但是那个时候,他几乎无意识地张开口:“……月亮,真美啊。”

黑羽快斗的动作顿了一下。

工藤新一腰后扶着的是黑羽快斗的手,那本是经年不太见光的地方,被宿敌轻抚的肤触怎么想都不该这么舒服。仿佛每当他想被碰哪里,下一刻就有魔术如约而至,趋于失神时他仍执拗地凝视着快斗的脸庞,不需要任何言语指引,对方就轻轻敛起眼睛吻上他微微张开的唇,柔软又透着热意,身体先于意识贪恋起另一个人身上的温度,他的手指埋进微卷的柔软发丝里,靠得越近就越能感知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据我所知,黑羽快斗只对可爱的女孩感兴趣,不是么?”

“不知道名侦探说的人是谁呢……”话音未落黑羽快斗的唇上就被咬了一口,血丝渗出唇隙,顿时轻吸一口气,随后深深地叹了出来,“真过分啊,这种时候还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但我说不说谎心跳都不会变快哦。”

“那么,这句话是谎言么?”

黑羽快斗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这个怪盗要想打动人的时候,那双眼睛比他对前女友们说的那些漂亮情话更容易蛊惑人心,清丽澄澈的蓝色眼睛盈盈地透着月影波光,显得漂亮冷清又有些神秘。

他有些玩味地扬起唇梢,回了一个颇带笑意的反问:“名侦探想要什么答案呢?”

有些问题在提问之前,答案就可能已经暗写于心。

也有些问题之所以被执着于一个答案,答案本身可能却不重要,提问人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态度的回应。

无论是以何种立场身份。无论是要他坦诚身份还是坦诚心意。

哪怕他已经留下了太多痕迹,每一个都足以将他置身死地。

“你想要什么答案,说出来我就可以给你。”黑羽快斗喃喃低语,掌心抚过工藤新一的侧脸,“但是,拜托你,千万别让我自己说出来。”

新一看着他张了张口,然而下一刻就忽然发不出声音,零星喘息如同飘飞的火星散在空气,他按在快斗颈后的手指不自觉微微用力,陷进肌肤,又一次接吻的时候被迫尝到了属于对方的血的味道。

然后工藤新一闭上眼睛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真不公平。明明从最初开始就是这个怪盗一副天下无敌的轻狂样子对他展露本性。无数月夜里纵情奔逐的经历、以骄傲语气娓娓道来的大海与天空的故事、故作神秘高深的谜题与暗语,难道不是对方擅自将这些都一一告诉他的么?古灵精怪的可爱性情和年轻恣意的浪漫心意,孤高自负的品格和善良温柔的本性,侦探可从未见识过如此真实动人的演技。多少回被这个人挽救了才死里逃生的经历,在高空的狂风里,在烧灼的烈火中,在寒彻的深海里,还有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生死危机……如若不是一直注视着自己,又怎么每次都能够及时地伸出双手?工藤新一经常觉得这世间没有什么人比自己更了解这个人,因为他们之于彼此都是无比特殊的存在。

曾经在杯户酒店的天台上对新一讥讽着全天下侦探都是吹毛求疵的评论家。

魔术爱好者聚会上,因为没能阻止那场悲惨的杀人案而在他面前表露出哀伤的神情。

四幅名画事件后,单手插兜带着淡淡自信的语调向侦探叙说着自己的纯白无暇。

在遍布大火的美术馆里,直率不满地抱怨着新一的足球太过粗暴。

一起漫步在新加坡的街头,肩并肩坐在喷泉前笑着分享当地的饮料。

说说看这哪里是舞台上华丽优雅的表演家?这难道不就是真正的黑羽快斗么?

工藤新一已经谙熟一切展露出真性情的黑羽快斗,又如何能坐视对方对他表现演技?

老实说他有一刻是有点生气的,但他抬起眼的时候发现黑羽快斗也看着他,背对着月光的人眼睛里也没有星星,静谧得就像冰渊里幽蓝的深河,工藤新一忽然间又不那么生气了,他的手滑到对方的手臂,那里有他很熟悉的伤痕,触摸起来没有那么细腻,过去自己还想接近他帮忙包扎,可惜还是被怪盗机敏地逃开了。

所以工藤新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答案呢。

无根据的怒意来去匆匆,退潮之后他才开始不解自己的情绪起伏得太不讲理。要说让一个人愤怒的理由无非是伤人或者伤己,黑羽快斗的作为有时候是挺不择手段的,但工藤新一从不认为他伤害过别人,那为什么自己还是那么不甘心呢,仿佛被对方先前的话语夺走了什么属于自己的重要之物,为什么如此执着于一个答案,不愿被他轻描淡写地回避和自己的关系——

想了想他还是不打算被宿敌的诱导牵着走,工藤新一没回复黑羽快斗他到底想要什么答案,而是忽然说,

不是在学校里逢场作戏的黑羽,而是唯独在工藤新一面前一贯张扬任性如孩童的宿敌。只有这个,他不愿失去这种独占的关系。他的手心贴上黑羽快斗的手背,缓慢下滑,扣在他的手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眼睛里落满了月光的样子多么明亮昳丽,凑近怔住的人时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就算说谎的时候心跳不会改变,心动的时候总会变快了吧?”

新一的眼睛眨了眨,有些让人一目了然的厉害得意。

“别想对我说谎,隐瞒也是没用的……你的脉搏,早已把真相告诉我了。”

深夜两点的晚风卷过纱帘,连带着月光一起满室飞扬。

黑羽快斗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整个人几乎陷入哑然。“名侦探你啊……”他只说到一半,好似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半晌又有些犹疑地看他的眼睛,“你该不会是只为了要个答案就这样……”毕竟是有过为了抓住自己不惜冒险故意从高楼跌落的前科,工藤新一在黑羽快斗印象里手段过激的程度基本与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怪盗一边默念着这都是侦探的阴谋诡计一边试图劝自己别动摇得那么厉害,可是流露出锋利笑容的工藤新一在他眼中是那么美丽,月色好似清澈地淌过他白皙柔韧的身体,又漫上了黑羽快斗呼吸,让他濒于屏息了。

“侦探和怪盗不一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经过背地无数次缜密的推理。”工藤新一说这话时不太高兴的表情可能没被黑羽快斗放在眼里,因为下一刻他就被对方紧密拥抱得难以呼吸。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放松背脊,说别哭了,黑羽快斗很快地回了一句他没哭,人没动,过了一会儿说不信你摸我的脸,工藤新一也没摸,而是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任由黑羽快斗的手指缠住他的手指,在彼此都视野不及的暗处隐秘而旖旎地摩挲着。

“我总是瞒不过你。”快斗呢喃地说,“魔术也是,心情也是。”

“一次还好。两次三次的话就很难不一目了然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侦探么,不过其他的那些侦探可没你那么聪明。”黑羽快斗轻轻地说,“你是独一无二的,旁人都不能及。”

“因为你在我面前的模样和他人面前都截然不同。”新一闭上眼睛,纵容他愈发贪心的爱抚,“刚才你问我想要什么,现在我把答案告诉你。给我认真听好了黑羽快斗,我想要独占你的视野,我想要探知你的内心,我要你真实的一切——但是不需要你给予,所有这些,我都会自己夺取过来的。”

“……好。”快斗笑着说,“尽管来夺取吧,我的……名侦探。”

他心甘情愿在这场战争中一败涂地。

  “救...救我一命!”男人奄奄一息的倒在满是泥泞路的路边,发出苟延残喘的喘息向着过往的路人呼救

  好死不死,上辈子被反派搞死后,这辈子我不想再救他的再次被他抓住了裤脚

  “这位侠女...救我...”

  “哪来的狗?!滚!”我吓一跳的撒腿就要跑,没想到男人力气比我更大的使出全身力气将我扑到

  或许我是这条山沟沟路上唯一‘路过’的人,所以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禁锢

  “我让你救我!”男人神情扭曲眼神阴鸷

  “我救你!我救你mlgb!!!”我大吼着,这像是要将死之人该有的力量吗?!

  我看着精疲力尽倒在我身上的反派,死了?

  “救...救我一命!”男人奄奄一息的倒在满是泥泞路的路边,发出苟延残喘的喘息向着过往的路人呼救

  好死不死,上辈子被反派搞死后,这辈子我不想再救他的再次被他抓住了裤脚

  “这位侠女...救我...”

  “哪来的狗?!滚!”我吓一跳的撒腿就要跑,没想到男人力气比我更大的使出全身力气将我扑到

  或许我是这条山沟沟路上唯一‘路过’的人,所以他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我禁锢

  “我让你救我!”男人神情扭曲眼神阴鸷

  “我救你!我救你mlgb!!!”我大吼着,这像是要将死之人该有的力量吗?!

  我看着精疲力尽倒在我身上的反派,死了?

  惊喜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哦...只是晕过去了

  我有些失望的收回手,看着身上躺着的跟猪一样重的男人,我犹豫着是将他现在打死还是将他扔在这自生自灭

  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漂亮男人,白皙的眼皮下是清晰可见的血管,眼睑轻轻颤抖连带着硕长的睫毛跟着一起扇动,就像一只小蝴蝶一般

  我开始思考事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男人叫凤玉,坏到骨头里的大反派,上辈子我明明救了他,却反咬一口将我搞死了。对救命恩人都这个态度难怪那么多人想要他命

  我恨的牙痒痒的看着他漂亮的脸蛋,早就看他不爽了,那么强就算了,还那么好看,睫毛也那么长,像我这种短睫毛星人不知道多恨,愤恨的伸出手一根根揪下他眼皮上的睫毛

  越看越不爽,我从腰间抽出匕首准备在他漂亮的脸蛋上划拉两刀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

  我吓一跳的倒退一步跌坐在地上,干笑两声,“哈哈,你醒了”

  男人的紫眸波光流转,随后慢慢的转过头来,“我需要进食”

  我无奈的撇了撇嘴,上辈子逃不过给人跑腿的工作,这辈子还是

  我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两个包子扔给他,“吃吧”

  凤玉嫌弃的眼神在包子上停留了片刻,但还是拿了起来

  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来到桌边倒下一杯茶水,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喝压惊的,可感受到身后那股灼热的视线,我心跳慢半拍的端着茶杯挪到他面前

  “给、给您老先喝”我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打结的舌头伸直。虽然眼前的凤玉比不得以往全盛时期的强大,但是杀我这种小鸡仔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看着他迟迟不接过的模样,我不由得后退半步拢紧衣服,“别爱我!没结果!”

  凤玉一瞬语塞,还是伸出白皙的手臂接过茶杯

  他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往身下看去

  白皙的风光一览无遗,光溜溜的像是刚脱完毛的鸡

  他咬牙切齿,“我、衣服呢?!”

  “洗了”我指向屋外的小院内,“我总不能让一身泥的你上我的床吧,我就这一张床,所以洗了”

  “那你没有别的衣服了吗?!”凤玉的语气很愤怒,大有要从床上起身将我暴打一顿的样子

  “男女授受不亲,你穿了我的衣服那我还能穿吗?”

  “...”凤玉被堵的哑口无言,“衣服里有银子,去给我买身衣服”

  老子这辈子不给任何人打工了!我在内心叫嚣

  “不要,再说,你身上的银子抵扣了医药费,现在你还欠我五两”我伸出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摇晃

  “你!”他或许这辈子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掌心运气就要推出

  “等等!”我拿过一个算盘,“我身后的墙是红木的,桌子是黄檀的,这个花瓶是清朝的,花瓶里的水跟花是今天刚换的”

  拿过纸张快速写好价格后我递到男人面前,“一共二百七十两”

  男人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运气的手作罢垂了下来

  我满意的点点头,“好马配好鞍,胖猪吃好食,有自知之明就好。我不需要你报救命之恩,身体好了就离开吧”

  不去看他那双幽暗阴沉到要吃人般的视线,我转身出了房间

  我进入厨房拿出锁在橱柜里的大烧鸡大口大口的啃食着,开什么玩笑,上辈子兢兢业业还被人搞死,这辈子我只想享福,哪怕那个反派现在要杀我,我也要随心所欲的活!

  忽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吸引了我的视线,我保持着啃烧鸡的姿势慌神的看着紧闭的门口

  烧鸡烧鸡烧鸡!先把烧鸡藏起来!正当我左右寻找地方藏烧鸡的时候,凤玉出现在门口,身上披着一席我晒在外面的白色床单,明明应该是像个叫花子才对的,可披在他身上却有一种慵懒君王的感觉

  呸呸呸,我唾弃自己的淫奢的想法,将烧鸡藏在身后,狗腿子的勾起嘴角,“你、你有什么事吗”

  他半敛着眼,似有似无的讥讽挂上嘴角,“我只是来续茶的”

  看着他手上的茶壶,好像不是故意来抓我背着他偷吃烧鸡的

  “啊、啊,你、你自便”说罢我一手紧紧的抓着背在身后的烧鸡打算将烧鸡偷运出去

  可凤玉是什么人,只见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一个角度

  上辈子死过一次的我看见这个笑容内心大叹不妙,只想撒腿就跑

  只见凤玉伸手出食指一弹

  我手上的烧鸡倏地飞了出去

  烧的通红的烧鸡,扑扇着没有毛的小翅膀,飞走了...

  我张大嘴瞪大眼看着烧熟的烧鸡飞走了

  “喂,你!!!”我生气的转过头看向凤玉,却在对上他冷淡表情的时候噤了声,“好、好身手!”

  对不起了我的小烧鸡!!!

  交叉双手趴在桌上,看着盘腿坐在床榻上闭目调身运气的男人我无奈的开口:“一个星期了都,大哥,你身上的伤差不多也好了吧,什么时候走啊”

  他也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阖着眼前言不搭后语的说:“欠你的钱还没还”

  我摆摆手,“多大个事,不用还了,爷有钱,再救十个你都不在话下”

  说完这话凤玉睁开了眼转过头来,我被盯得有些发慌的站起身,“我、我去浇水”

  “喂喂!屋里面那个大帅哥,出来帮个忙”

  凤玉身穿着从我身上强行扒下来的衣服从屋内走出,步伐如老爷爷般缓慢

  “施个法,把我这两亩地浇了,工资从你欠我的钱里扣”

  饶是凤玉也没想到他堂堂高高在上大反派现在沦落到给人浇地

  他眯起危险的眸,最终还是乖乖照做,掌心运气将水缸中的水聚集起来缠成一个水球

  “我操,你他妈傻逼啊,淋老子一身水!”还没来得及躲开的我犹如经历了一场暴雨般的被淋湿

  我忽然意识到我刚刚的出言不逊要在这狗带,讪讪干笑两声,“我去做饭”

  虽然上辈子在凤玉身边打了一辈子工,可到最后也没摸清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恩,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忽然屋顶传来一阵簌簌声,我皱眉,难不成是凤玉在屋顶上面埋炸弹呢?这么大动静

  厨房半掩的门忽的被推开,凤玉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焦急神色的出现在门口

  “走!”他来到我身边攥住我的手腕

  见迟迟拽不动我,凤玉微蹙眉,好看的墨眉拧在一起露出一个我见犹怜的表情

  不给我拒绝的机会,凤玉揽过我的腰身与他的腰腹贴在在一起,然后带着我出了厨房,一个飞身上了对面的树上

  我看着屋顶上乌泱泱的黑衣装扮的人

  哦,他的仇家。早让他走了,非不走,现在好了,仇家都追到我家来了,我这刚买的宅子啊,又要搬家了

  感受到凤玉紧了紧我的腰身就要飞旋过去与他们对拼,我突然出声打断

  “等一下!”凤玉停下了脚下的动作,对面刺客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双方都在盯着我,似乎在等我说出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转过头对着凤玉认真道:“奶子让我揉一下”

  如果我能再重生一次,我一定不再走条那狗都不去山沟沟路,也就不会认识这个该死的反派,也不会落个惨死的结局

  所以现在,我在作死

  我以为他要杀了我,最起码也会生气的将我打晕,可凤玉在听见我的话语后垂下眼睑遮住那双如紫罗兰般的眸,语气淡漠到听不出情绪波动:“搞快点”

  这个问号不是我发出的,是那些刺客!

  我发出的问号是这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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