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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啦!!!】HE,我觉得我蛮不错,推荐看看

第1章,那姑娘胆子挺大

“你放开她,我可以做你的人质!”

超市的安保、员工、顾客纷纷惊讶看着说出这句话的女子,下意识地在中间让出一条道路。

女子身材娇小,穿着白衬衣黑裤子,齐肩短发,发尾微翘。长相很清秀,化了淡妆,谈不上美艳动人,但面白如玉,细巧挺秀的鼻梁。

她的面容很平静,眼眸镇定,她走向面容凶狠的歹徒,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大男人,劫持孕妇算什么本事?”

祝渔觉得自己的运气忒不好了,回来的第一天,只是替父亲来超市买了个菜,就遇到劫持人质的现场。

歹徒大约三十来岁,细眼尖嘴,目光凶狠凌厉,衣着发黄很旧,裤子有破损的洞,头发凌乱,他的眼睛发红,整个人透露着苍凉却发狠的感觉,像一头咬牙拼命要报复的狮子。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见这家超市的老板。

从他大吼大叫的话语中,祝渔得知是因为老板开车回家的途中撞伤他的妻子,留下几万块就走了。

几天后,妻子身亡,老板很遗憾表示这不是他的责任,才有了对峙劫持这一幕。

歹徒劫持的是超市的收银员,不巧的是被劫持者还是名怀孕的孕妇,歹徒用单刃匕首抵着她的喉咙,刀刃锋芒,已经划伤皮肤,渗出鲜红色的血液。

再僵持下去,孕妇极有可能受惊过度而流产。

若不是这样,祝渔是绝对不会上去逞英雄。

歹徒眯了眯眼,警惕观察她的周围,大笑,“劫持你?你当我傻还是你傻?”

祝渔深呼吸几下,她是个法医,不是犯罪心理的谈判专家,头一次遇到这种事,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慢慢说:“她怀孕了,如果出了事儿,一尸两命牢底够你坐穿。”

“反正都要死,拉个垫背也不错,”歹徒用力抵了抵刀,孕妇疼得大呼,他不耐烦吼道,“再叫信不信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孕妇吓得闭上嘴一声也不发,一双眼透着害怕和惊恐。

他抬头环视人群:“赶紧叫杨立忠过来!”杨立忠正是超市老板。

祝渔抿抿嘴说:“已经去叫他了,他很快就过来。”

歹徒劫着孕妇转了一圈,突然又说:“叫他准备钱,很多很多钱,能救活我妻子的钱!”

说话颠三倒四,精神快接近不正常的状态,祝渔心里着急,面上平和地安慰他:“他有钱,你不用担心。”

祝渔说着,眼睛看着他怀中的孕妇,脸色越来越白,气虚体弱都快要说不出话了,她环视周围的货架,向一列货柜走去。

她低头从最下面拿出透明胶布,叫路人帮忙三两下缠住纤细的手腕,朝警惕的歹徒扬扬下巴:“这样可以吗?绑住手你不用担心我耍花样。她快要晕过去了,如果及时送去医院还有机会救活。”

歹徒看了看快要昏迷的孕妇,面露犹豫。

祝渔看他有犹色,心里松了一口气:“你现在还有机会,你的目的不就是杨立忠吗?如果她难产,你就要背负故意杀人的罪名。你想想看,我和她哪个划算?我是个弱女子,玩不了什么花样。”

歹徒看了看祝渔,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对,如果一尸两命的话,他不但要坐牢,还放过了杨立忠那个王八蛋,他慢慢松开手,依然很警惕,吓道:“你过来!”

“你放开她,我过去。”祝渔慢慢走过去,心里期待警方快点赶过来。

歹徒一只手抓住祝渔,另一只慢慢地从孕妇脖子上松开,然后迅速将孕妇往人群里一推,好心的群众纷纷接过孕妇。

很快,祝渔就被歹徒劫持在了手上。

高楼层林里,有一处最佳狙击的位置,藏在正等时机伺机而动的男子,他的面容淡漠而平静,眯起眼眸,对准歹徒的头,手用力扣下。

一声“嘭”响,正中眉心,歹徒手握刀倒地。

祝渔顿时跟着瘫坐在地上,背后的冷汗都出来了,如果那颗子弹再偏一点儿,丧命的人可是她。

胆小的人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稍微胆子大点的男性偷偷从胳膊缝里看声音的来源。对面街道的警察纷纷跑过来,唯有一人没动,他穿着便服,黑衬衣黑裤子,身影修长,表情淡漠,唯有那双眼睛黑沉、阴狠。

他利落地朝这边走过来。

祝渔坐在地上心有余悸地喘了一口气,差点儿就没命了,虽然她每天都能接触尸体,可不想自己突然间就成了冰冷的尸体。

早在歹徒劫持收银员的时候,她就已经给父亲打电话了,父亲虽是退了休腿脚不便的刑警,但警惕性在,她不说话父亲就会察觉到不对劲儿,能在第一时间报警。

很快,警察进来轰散人群,勘察员清理案发现场、做记录。

祝渔缓了缓情绪,准备擦身上的血,才意识手上还缠着胶布,恰时眼前走来一双黑鞋白边、黑裤子的人,她抬眸:“你好,能不能帮我……”

嘴边的话就这样戛然停下,那人身材清瘦修长,居高临下看着她,他的眼里没有笑意,表情淡漠,面容轮廓被亮光染得鲜明清晰,紧抿着唇角。

那是一张英气熟悉的面容,然后祝渔笑了,眼里闪过惊喜:“晏警官!”

这一声晏警官划破天际,像是久违的心动。

晏修只是看了她一眼,表情淡漠,询问:“没事儿吧?”

“没事儿……”可能是刚刚惊心动魄的画面让她缓不过神来,也许是见到了晏修,祝渔突然有些慌乱,手足无措。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犹豫着自己是说好久不见,还是说我回来了。

晏修蹲下来,轻轻解开她手上的胶布。他凑得近,她几乎能闻到他手上淡淡的硝烟味,竟然是那个狙击手!

祝渔垂眼,咬了咬唇:“晏警官,我……”我回来了。

但她嘴里的话还没说出来,晏修把解开的胶布放在一旁,轻轻抬眸,眼眸平静,嗓音从容且漠然:“记得来警局录一份笔录。”

他说完不等她有何反应,起身离开,混入人群里了。

隔着人群,祝渔望着他的背影,那人身影修长挺拔,头也不回地走远。

祝渔想了想,下意识起身,踉跄地追着那道身影追出了超市。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车驶远,有风吹过来,有打闹的小孩子撞在她腿上,她稳稳地站着,一动不动。

“那姑娘胆子挺大的啊!敢和劫匪换人质。”

晏修漠然道:“莽撞。”

周炎一愣,正想说话,透过后视镜看着祝渔跑出来的身影,他笑着打趣:“追出来不会是找你要电话号码的吧?是被我们帅气的晏警官迷倒了吗!”

晏修微顿,没有回头看也没有说话,从车前拿出一块布,低头轻轻擦拭手上的硝烟味。

周炎噤声,过了一会,他又不解问道:“话说你是怎么知道金福超市发生抢劫事件?”

晏修淡淡道:“群众报警。”

“不对啊,”周炎眯眼,自言自语道,“不该是通过公安的系统电话吗,再说了,这种事儿也不该你由一个刑警出面,你刚刚跑得可是比谁都快。”

晏修垂眼,表情很淡,继续擦枪柄。

周炎看他回答的兴致不高,便也不问了,反正这人是问什么都不会回答的。

祝渔没有去警局录笔录,而是买完菜直接回家了。

祝渔的父亲叫祝清平,是位老刑警。一年前为了抓捕罪犯时伤到左腿便退休了,偶尔去警校带带课,空闲时就在院子里种了些花花草草。

祝渔提着菜走进院子,趴着睡觉的罗威纳犬冲过去围着她嗅来嗅去,闻到不对劲的味道,又是一阵狂嗷。

祝清平看祝渔没事就松了一口气,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知道那个徒弟不会让祝渔受伤的:“见到阿修了吗?”

祝渔点头,果然是父亲叫晏修来的。

祝父笑笑:“你们这么多年都没见面了,见面可别吵架啊。”

祝渔一顿,想反驳这不是小时候,可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人肯定会有所改变的,比如……他不认识她了。

祝渔沉默地揉了揉狗狗的头,突然说:“爸,申请资料已经交上去了。”

祝父有些欣慰有些复杂:“到底还是女承父业了啊!”

女承父业……祝渔琢磨着这几个字,那时候还小,莽撞又固执地选了法医,却不懂这几个字重量。可现在明白了,都是在为死者说话,讨还公道。

祝渔笑了笑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她想到什么回头,迟疑地问:“爸,晏警官……结婚了吗?”

“那小子,哪能呢。”祝清平虽然好奇她这样问,但是一个大男人嘛,哪里想得到女孩子家家的花花肠子,也就没多想,便说,“小晏这个年龄确实该结婚了,不过他整天泡在局里忙案子,哪有时间谈恋爱。”

“哦。”祝渔一想也是,在国外时她每隔一段时间打电话回来旁敲侧击问晏修的情况,如果他有女朋友的话,她肯定是第一个知道。

祝清平自言自语:“我现在退休了,有时候闲着没事做,还给小晏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有公务员啊,还有……”

“对了,你有什么女同学吗?”

“……”祝渔连忙打断父亲的话:“你以前好歹也是个刑警队长,做红娘的事儿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小晏就跟我儿子一样。”

祝渔哑声,想了好久才撇嘴:“反正您以后不要给晏警官介绍女朋友了。”

再说了,那么多人介绍,也不想想自家的闺女。

没等父亲多问,祝渔就跑回了房间。

C市水新警所,刑警队办公室,几个刑警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偶尔说几句荤话段子打发时间,老一辈的刑警不懂年轻人,但偶尔跟着愉快的气氛笑几声。

C市是二线城市,又逢新年,除了市井街道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也没出现什么大案子,所以这些刑警也乐得清闲。

周炎八卦:“对了,这几天要来个女法医,是顶替退休的蒋老师。”

技术小哥魏梓文道:“听说是祝队家的闺女。”

“不是说祝队的闺女毕业后可以直接待在国外工作了吗?都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她怎么倒还回来这小地方了。”

“你们懂什么?”深知其中消息的队长陈德慢慢说道,“这闺女还是学生时我见过,懂事有孝心,哪是你们这些皮小子能比的?其实还是老祝身体不好,闺女心疼,放弃了大好的前途回来。”

“哦。”两人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这么说来年纪不大吧?”

陈德算了算:“不大,跟小笙一个年纪,差不多二十六七的样子。”

“你们这些混小子啊!”老刑警无奈笑手一挥,“滚滚滚!”

几个大老爷们聊着聊着忘了神,声音越来越大。隔壁是会议室,趴在桌上的男子从混沌的梦魇中醒来,耳边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分明。

晏修昨晚临时要忙一个案子便来警局了,忙完整个人又累又困,就直接睡在这里了。

今早又被他们吵醒,只断断续续睡了一会儿,头要炸了。

好在他体力好,休息一下便调整状态了。晏修揉了几下倦意的眉心,到了饭点时间,几个刑警陆陆续续去食堂,吵吵闹闹的办公室终于静了下来。

窗外刺眼的亮光,惹得他眯了眯眼,扫了一圈会议室。

中间是会议桌,前面是屏幕,另一边是资料柜,目光又看着面前堆满资料和刑侦书籍的办公桌。

然后,他的视线最终落在桌上的纸张,过了一会儿,晏修微俯身抬手拿过来,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是前几天老师给他的,说是自家闺女来要警局任职,劳烦他了。

他的表情淡漠,两手毫不留情地将纸一揉,随意地投进垃圾桶。

她回来了就回来了,已经跟自己毫不相干了。

第二天早上,陈德带着祝渔接替蒋老师的工作,年纪大的警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退休刑警祝队家的闺女,小时候父亲办案子,她就在办公室写作业,一晃,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

“陈队,我可是警局的老熟人,您不用特地过来接我。”女子走在陈队的左侧,干练的齐肩短发,发尾微翘。面白如玉,眉眼弯弯笑起来让人很舒服。

陈德哈哈大笑:“那是,我还看着你长大。”

两人有说有笑从一楼的法医部上来三楼的刑警办公室,陈德推开门,笑着道:“看看还有没有小时候的印象。”

格子间的办公桌,上面堆满的资料,键盘敲得劈哩叭啦响,很熟悉的氛围,祝渔弯起嘴角笑了,她点头:“有。”

离开八年多了,城市大规模建设,C市早已也变了样。唯独记忆里的水新警局没变,人还是那群人,他也还在。

办公室里的周炎和魏梓文正一边看资料,一边斗嘴,看见走进来的两人战火顿时熄灭。

新来的法医长得确实不丑,但没他心里的罗笙漂亮。看着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女法医很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终于记得在哪里见过了,不就是那天与歹徒对峙的小姑娘吗?!

好家伙,这下周炎看她的眼神不寻常了。

等各自介绍完毕,陈德环视了一圈,没见到晏修的身影,他问:“晏修呢?”

周炎想了想,从早晨就没有见到他,多半是出去办案子了,他忙说:“晏副队出去办案子了!”

陈德轻嗤:“不是说了今天有迎新聚会,让你们看着点小晏。”

周炎哀嚎:“晏副队要走,谁拦得住!”

祝渔的目光落在周炎的脸上,微微发怔,不知是因为他话,还是他话里的人。她有些失望垂眼,轻声道说:“陈队,没关系的。”

陈德安慰笑道:“小晏这孩子啊,忙得很!跟不要命似的。”

祝渔垂眼,是啊,晏修那时候还是实习刑警,现在已是刑警队的副队长,怎么不忙。

当事人哪里是在办案子,而是在警所附近的一家书店和老板下棋聊天。

“晏警官,你又输了。”

晏修挑眉,既不说认输,也不说奉承的话,只是漫不经心笑了笑,从桌上的烟盒掏出两根烟,一根递给老板,一根随意含在嘴里。

老板年纪四十来岁,头发很黑,戴着银边眼镜,书生气十足。穿着很显年轻的黑色中山服,像极了民国时期撰文的青年作家。

老板闻了闻烟,摇头:“还是那时候的烟斗纯,自家婆娘晒的烟草,吸一口精神抖擞。”

晏修清冷的面容眯眼笑,语气清凉:“爱抽不抽。”

“你这小子!”老板气笑了,对着棋盘扬扬下巴,“再来一局?”

“不了。”晏修摇头,稍稍偏头把烟点燃,吸了一口。他起身走到店的后面,站在阳台上,眼眸平静看着悠远静谧的湖泊。

C市是水城,顾名思义,这座城市被湖泊环绕着。

水新警局在城东,周围的店铺依山傍水,风景格外好,望眼望去,烟雾朦胧的青山和湖泊。只是天际那边的乌云密布,往这边幽幽飘飘地移过来。

晏修垂眸,修长的手指掸了掸烟尘,突然想昨晚陈德跟他说今天要来一个新法医,是老祝的闺女,让他见见,晚上还有一个迎新聚会。

他淡漠地扯了扯唇角,也不打算去。

抽完整支烟,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扔了一颗放嘴里,薄荷的清香,很快掩了口腔里烟草的味道。

“今晚要下雨了。”老板望过来,过了片刻,他又说,“晏警官,还是没有我妻子的消息吗?”

晏修垂眼,淡淡道:“抱歉。”

老板眼神变暗,叹了叹:“一晃我都等了找了五年。”

谁又不是同样的等了这些年。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晏修快速地拿出来:“白骨案?新村?好,我马上过去。”

警局这边,交接工作刚进行到一半就有了案子,祝渔一听,把法医工具箱一提跟着出警了,为了更详细的了解死者案发当时,所以法医也是要跑现场。

新村是新开发的商业楼盘,还在建设中,工地上是漫天的黄沙尘土,水泥钢筋和各种混凝物。昨夜下了一场暴雨,雨水冲走了所有的痕迹,地上一块又一块的小水涡。

清早五点,工人照例巡逻检查,发现黄沙堆上放着麻袋,本着好奇的心爬上去打开一看,整个人都吓懵了,竟然是人的白骨,连忙打电话报了警。

“我每天是这个点在工地巡视,怕有人偷钢筋卖钱。早起我看见黄沙堆上有麻袋,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把垃圾扔这里……”

晏修正在询问报案人,远远看见祝渔背着工具箱匆匆跑过来,他整个人一愣,复而想起早上的话——祝渔是那个新来的法医。

她一边跑,一边甩了开黏在脚下厚厚的沙土,和迎面的刑警打招呼。

祝渔一眼就看到了晏修,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三个多月了,进入冬季,气温转冷,他穿着加厚夹克外套,干净利落的短发,仔细地询问报案前的细节:“昨晚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一幕让她有些恍惚,有些熟悉。

那会儿,她上高中,晏修是初入警局的实习小刑警,父亲是带他的师傅,他本就聪颖,思维敏捷,总能观察到常人看不见的线索,所以深得父亲喜欢,恨不得认他做干儿子。

父亲因为案子不常回家,她一个人在家害怕就来警所,要高考了,压力大,所以父亲就特意在会议室弄了张桌子让她刷题;后来晏修来了,他教她写作业,还送她回家。

她喜欢跟在他的身后,他出警她也要跟着,晏修不许她看血腥场面,她就古灵精怪说自己将来要做法医,说是法医知尸体所言,刑警是观凶手所想,扬言未来要与他在C市双剑合璧,侦破冤案,现在先看尸体学学经验。

他无奈地笑笑,倒也没有再拒绝。

这段时光就像一场恍若隔世的梦,让她回味又怀念,祝渔收回神,弯起嘴朝晏修打了个招呼:“晏警官!”

晏修没听见,转了个身。

祝渔有些失落,但下一秒又打起精神来朝案发现场走去。其实啊晏修一点都没变,还是记忆里的那副模样,清冷淡漠,对任何人都是不热络也不冷淡。

晏修自然是不知祝渔所想,眼眸平静地观察周围的环境。

周围的沙石被来来往往的警察都踏平了,谁是谁的脚印根本分不清了。他的脚下也是厚厚的沙土,麻袋还放在沙堆顶上,那么明显的位置,丝毫没有想隐藏的想法,看来凶手是在炫耀啊。

祝渔爬到沙堆上面去,熟练戴上手套,拿出工具,装尸体的麻袋很新,是凶手为了抛尸现买的;虽然上面沾染了水和黄沙泥土,但折角里处很干净,应该是昨晚工人下班了抛的尸骨。

——是尸骨,不是尸体。

晏修望着远处正在施工的楼,轻声道:“如果凶手是昨晚抛尸,那么之前凶手将尸体藏在哪里?腐化成一堆白骨的尸体,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时候抛尸,目的是什么?”

他说的声音不大,祝渔听到了,认同地点点头。

白骨腐化需要一定的时间,短则几个月,长则几年,而尸体腐化成白骨的时间是根据抛尸的地点、温度、作案手法来决定。

肉体成了白骨,确实给刑警带来了侦破案件的麻烦,没有相关的身份信息,无法推断更加精准的死亡时间。

“或许是凶手发生了什么事儿,导致他现在要抛尸。比如搬家啊,卖房子啊什么的。”

祝渔随口一说,低头检查头颅骨,以及其他部位,均没有遭受重击的痕迹,那么死因是什么?

晏修听见她的话,神色未变,凶手发生了什么事儿?搬家吗?

“这具尸体表面有细沙,但其他部位都很干净,没有发现土壤和昆虫痕迹,应该是凶手特意清理过,”她意味深长说道,探向白骨的胳骨,眉头一皱,“我刚刚简单地拼了一下,这句尸骨没有手,但是胳骨完好,死者应该被凶手截断了双手,切截面平滑且利索。看来凶手不是普通人。”

很快,白骨运回法医中心,祝渔把白骨清理干净,开始做尸检工作。

罗笙拿给资料进来,骨骸摆好躺在解剖台上,只见新上任的法医穿着白褂子戴了口罩和手套,低头垂眸,手拿着软片轻刮骨骸上的残留物,耳边落了几株碎发,光洁的额头,是个很漂亮的女法医呢。

祝渔听见脚步声,但是没有抬头:“麻烦资料放在桌上吧,谢谢。”

“孟老师,你好。”罗笙歪头冲她笑,继续说,“我是罗笙。”

祝渔知道她,是蒋老师的徒弟。她朝女生莞尔:“罗老师你好。”

“不用叫我老师啦!我是协助你的同事!”罗笙腼腆笑着桌上拿记录本,协助她做尸检报告。

祝渔点点头,客气而礼貌地说:“麻烦了。”

罗笙拿起记录本,仔细观察祝渔拿直尺计算的手。

祝渔低下头,扳开口腔,看了看牙齿的磨耗程度,接着是盆骨位置:“初步推断尸体是女性,有过生育史,根据牙齿推算年龄,死亡年龄在30~35岁之间,身高体重可以多用远回归方程来计算,大约在163/110,骨骸处均没有出现重击的伤痕,看来凶手是用其它方法将死者杀害。”

“腕骨处的切割面十分平滑,刀口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初步推测凶器是医院的手术刀,我推测凶手可能是医生等熟知手术刀的人群。”

“凶手很聪明,将尸体清理得很干净,没有残留的土壤、昆虫等其它腐蚀物对法医有利的线索,而尸体软组织都腐蚀没了,只能用荧光反映的方法以及白骨腐化程度来推算死亡时间。具体的死亡时间结果明天才能检测出来。”

她说着,把刚刚骨骸上的残留物,用证物玻璃片装好,简单利落地说:“这个我要拿去科研楼化验,等结果出来了再记录。”

罗笙歪歪头,心道:挺雷厉风行的嘛。

夜色渐晚,风吹得常青树的树叶哗哗作响,晏修从警局出来,尸骨的尸检结果还没出来,无法对比失踪人口。他本来打算留在局里加班的,可看了一眼外面淅沥的小雨,想起夜里小雨转中雨,还是转去了警局的停车场。

他没有回家,而是往五月花小区的方向走了。

五月花的房子是一户一栋,晏修在一栋小楼前停车熄火,铁门没有上锁,他轻轻一拔就开了。

祝清平腿脚不便,正吃力地将花盆搬到棚里,这个曾经跑遍水城大街小巷抓罪犯、意气风发的刑警,如今搬个花盆也要佝偻着腰休息片刻,再回去搬其它花盆。

晏修刚一进来,趴在地上的罗威纳犬摇尾巴欢快跑到他身边,围着他转。

祝清平抬头,黝黑老成的脸露出笑容:“小晏,你来了?”

祝渔的母亲是生她时难产去世,祝清平独自养大闺女,因为时常办案子,难免照顾不周。

祝渔听话懂事从不给他添麻烦,每每在警局,除了案子上的事儿,祝清平就是说自家闺女的好,惹得警局有儿子的刑警纷纷说要订娃娃亲。

祝渔出国后,祝清平一个人住,家里更加清冷空荡。后来出事退休,他年纪大了怕孤单,就养了这条罗威纳,种种花草,打发寂寞的日子。

每逢下雨,晏修就来帮忙把花盆搬到棚里。

晏修拍了拍罗威纳的头,卷起衣袖,大步流星接过祝清平手中的花盆,语气清淡地说:“老师,您坐一会吧。”

“行。”祝清平抹了抹脸上的汗。

晏修动作很快,等到小雨变大,就将花盆搬到了棚里,把两旁的塑胶膜用砖块压好,铲子水壶一一放在角落。

“擦擦吧,衣服湿了去楼上洗个澡。”祝清平出来,给他一条毛巾,便去厨房煮姜汤了。

晏修随意应了声,自然没上楼。

他在罗威纳的小窝旁边蹲下,一边擦头发一遍逗它玩。

罗威纳体格健壮,凶猛强悍,也很聪明灵警,晏修和祝清平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来训练、调教它。

晏修笔直站在屋檐下,摇了摇手上的铃铛,垂眸看着脚下蓄势待发的罗威纳。

“去!”他抬手,将训练的铃铛扔进雨里。

落地的铃铛声混着哗啦啦的雨声,如果不是他扔的,晏修也不能确定铃铛掉在哪里了。

只见罗威纳迅速冲过去,但是……它不是去捡铃铛,而是冲到铁门的方向。

晏修顿了顿,便看见雨幕中撑伞的姑娘。

姑娘身材高挑,黑色的呢子,穿着高跟鞋。雨伞遮了脸,只露出下巴,和修长的脖颈锁骨。

隔了重重的雨幕,他看不见脸,却也不想看见。

祝渔看见下雨,想到院子里的花盆,便急忙赶回来帮忙。却看见光溜溜的院子,花盆已然移到棚子里了。

罗威纳钻到她的雨伞下,明明是想亲昵地蹭蹭,没想到水蹭了祝渔一身。

果不其然,祝渔又气又急,大吼:“瓶子!爸,你快来管管瓶子……”

雨下得太大,寒风袭来,晏修站在屋檐下,雨丝落在身上脸上,竟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冷意,他吹了吹口哨,清冷嗓音从雨幕里传到那边:“瓶子,回来!”

祝渔一顿,将伞抬高,便看见屋檐角落,站着一位身材清瘦修长的男子,雨幕里他的脸模糊不清,祝渔还是能感觉他的视线在她身上,她微怔,握着伞柄的手用力发紧。

她没在警所见到的人,此时却在自家见到了。

祝渔站在雨幕里,晏修站在屋檐下。两人之间隔着磅礴大雨,中间像是隔了一道清楚分明的界限。

这时,祝清平出来,笑道:“小渔,还记得晏警官吗?话说你们俩以后就是同僚了。”

祝渔走过来,笑着点头:“记得。”

这一生都会记得他的模样。

晏修只是朝祝渔轻轻颔首,态度不冷不热,便沿着墙壁走进屋内,再也没看她一眼。

祝渔站在原地,手心更凉了。

她看出来了,晏修并不多想看见自己。

祝清平留晏修吃饭,菜还没上桌,在客厅就闻到馋人的香味。

晏修坐在沙发上,很随意的姿态,稍稍偏头,目光不知是看窗外的倾盆大雨,还是在发怔。

祝渔回楼上换了身衣服,家里有暖气,只穿着简单的针织衫和长裙下楼。

下台阶时,她顿了顿,看着楼下的晏修,那人微微侧着脸,面容轮廓被灯光染得鲜明清晰,眉眼五官都染上了一丝让人心动的魅力。

晏修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偏头往楼梯间看了一眼,表情淡漠,却又有些动容。

其实他有时候不记得有祝渔这个人了,可偏偏想起来,脑海里的记忆又非常地清晰鲜明,叫他不能忘。

整整八年了,祝渔唯一没变的是头发。

祝清平一个大男人不会绑辫子,所以她一直留着学生头,如今是齐耳的短发齐肩了,发尾微翘,显得很有女人味,她褪去的是少女独有的青涩,取而代之的干练和成熟。

祝清平从厨房探出头,打断客厅的沉闷:“都来吃饭吧!”

祝渔和晏修面对面坐下,祝清平倒了两杯白酒,晏修想到开车过来,摇头:“不了,回去要开车。”

“怕什么!”不知是闺女回来还是怎么,祝清平高兴,难得推使人,他笑道,“吃完饭让小渔送你回去。”

默默吃饭的祝渔听见父亲这话,下意识地看了看晏修,他默声,她又看看父亲高兴的脸,点头应下了:“好呀,我送晏警官回去。”

话说得礼貌又亲昵,晏修只当作没听见。

晏修吃饭很斯文,细嚼慢咽,和祝清平说话聊天,聊到有趣的地方,他露出淡淡的笑容,修长的指骨拿起杯子小抿一口。

但晏修的话不多每次都是祝清平说,他淡淡作答。

祝清平喝了多少,他就陪着喝了多少,前者已经脸红了,后者还脸不红头不晕,祝清平认输,笑道:“要说小晏的酒量整个局都找不到对手。”

晏修海量,祝渔是知道的。

每每有案子或破了案件,两人就在家里喝酒聊案子,留她一个人吃饭,默默写作业。

那时候她趴在桌子算题,耳边是酒杯碰撞和笑声,刚开始觉得吵,慢慢地竟然也从中找到几处不对劲儿的问题了。

父亲把碗递给她,拉回了她的思绪,“小渔,去给老爸盛碗饭来。”

祝清平看着祝渔拿碗去了厨房,收回视线,露出憨厚的笑容:“国外的大好前途她不要,非要回来陪我这个糟老头。”

晏修笑了笑,可眼里没有一丝暖意:“您老有福了。”

祝清平也笑了笑感叹:“当年是我非要她出国,现在回来了也好。”

当年出了那样的事儿,闺女哭得泪眼婆娑,可他还是狠了心将她送出国了。

不然能怎么样?和他一起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吗?幸好那人已经抓到了,她现在回来也好。

晏修淡淡垂眼,笑了笑:“老师来,走一个。”起杯一口喝完杯里的酒。

祝清平见状:“酒得慢慢喝,喝急了容易醉。”

吃完饭,外面的雨也渐渐下小。

祝清平喝高了,倒头就睡在沙发上。

“爸,回房了。”祝渔拍了几下没拍醒,无奈从抽屉里拿出毛毯盖在父亲身上。回头,对沙发上的晏修说:“晏警官,走吧。”

饶是晏修酒量再好,喝了这么多白酒,也会有些头昏,他揉了揉眉心,把车钥匙给她:“开我的吧。”

祝渔一愣,是辆奥迪,她接了钥匙,跟在他身后走出家门,她看他喝了很多,但脚步很平稳,应该还没醉。

上车后,晏修懒懒倚靠着,闭眼小憩。

祝渔倒车驶出小区,车厢很静,她偷偷瞟了他一眼,小声问:“很难受吗?”

晏修闭着眼,懒懒“嗯”了一声。

祝渔又说:“早知道给你煮点儿蜂蜜水好了。”有些懊恼。

晏修低低一笑,笑声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明显而突兀,似是在笑她多情。

祝渔抿紧嘴不说话了,安静开车。

不知过了多久,晏修突然睁开眼,嗓音还有些暗哑:“前面左拐,过去警校,继续往前面直走。”

祝渔咬唇,垂眸说道:“我知道。”

祝渔忽略他的目光,继续说:“还是锦溪小区,是吗?”

祝渔不说话了,晏修自然也不会说话,又是一阵沉默。

附近在修地铁,把道路挖得坑坑洼洼,再加上祝渔车技一般,一个没留神车猛地身颠簸,在小憩没有防备的晏修往这边靠过来,祝渔猛地刹车,幸得晏修将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不然她要撞上车盘了。

“没事吧。”她急忙问。

祝渔不放心,扭头去看他,恰时晏修放开手抬头,两人的目光撞上,他眼底还有醉意,呼吸中还有酒味,看着她的眼睛,却寂静淡漠。

“你回来干什么?”他的嗓音很轻很微弱,像恍若隔世的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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