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cctv6播过一个电影,有小兵偷看帐篷里换衣的女孩。 电影好像跟穿越或者三国有关,是老电影?

·恶魔蒙/天使克,欢乐甜饼一发完。

·部分设定来自尼尔·盖曼《好兆头》。

克莱恩回到“莫雷蒂先生桌游漫画馆”的时候,刚进门就听见埃姆林在喊:

“伦纳德!你自己看看!我明明就是战车,你为什么毒我!!”

十三岁的埃姆林·怀特先生,有着一副穿透力很强的好嗓子。克莱恩脱掉外套挂在臂弯,经过空无一人的前厅,推开里屋的木门。

午后的日光穿过老旧窗帘,映着漂浮尘埃暖和地洒下。桌游室里两张方桌拼做一张,不知道谁坐在门口把门也堵住一半,于是克莱恩只能堪堪推开半扇门,艰难地探过头去:

孩子们围在桌边,或趴或站或坐,小小的脸蛋上均是一派愁云惨淡。

纸牌散落在桌面,有的正面朝上,有的背面朝上。背面朝上的,均描画着相同的精致烫金图案,而正面朝上的牌面则各不相同。

克莱恩看看正叉着腰鼓着脸的埃姆林,又看看被埃姆林怒瞪着的伦纳德。他们面前放着的纸牌均正面朝上,埃姆林的那张画着“战车”,对应死后能够开枪打死一名玩家,被毒死则不能的“猎人”。而伦纳德那张画着“月亮”,对应拥有一瓶解药和一瓶毒药的“女巫”。

十二岁的伦纳德·米切尔先生眉毛皱成一团。他看看埃姆林,又看看弗尔思,挠着头疑惑地讲:“可,可是弗尔思是我第二个晚上救的呀,她都死掉了,怎么会是恶魔?”

他想了一阵,又开始挠头,挠得那一头柔软的齐耳黑卷发乍乎乎的,快要能装下个鸟蛋:“……不是弗尔思就是埃姆林,这不是奥黛丽说的嘛?”

克莱恩循着伦纳德的视线看过去。却由于被门遮挡,只能看到奥黛丽身姿端庄的背影,以及半个金灿灿的后脑勺。她只是个刚刚过完十一岁生日的小女孩,却总扮演着这个小团队里最懂事、最聪明、最值得信任的那个角色。

“事实证明我也并没说错呀。就像我第一天被投票出局时所说的,我是毫无能力的平民角色,所以强力号召将票投给我的阿尔杰先生、嘉德丽雅小姐必然是恶魔。这样一来,嘉德丽雅小姐的命运之轮身份也是假的。所以最后一个恶魔必然出在放弃投票的弗尔思小姐,和投票给我的埃姆林先生之中。并且,我并不怀疑戴里克先生,因为他是第一次参与,年龄又小,他的跟风……唔,误投,我是能够理解的。”

门还是推不开。克莱恩只能抻着脖子,使劲儿往里瞄。

阿尔杰和嘉德丽雅面前的纸牌也是翻开朝上的。上面绘画着长有黑角的“恶魔",对应夜晚能无声交流,且能杀死一名玩家的“狼人”。

嘉德丽雅和伦纳德同岁,却显然比她的同龄人清醒许多。她秀气的鼻梁上挂着一幅厚厚的圆眼镜,此时正推了推眼镜腿,语气认真地说:

“没错,奥黛丽,你分析的都很有道理。这也是我和阿尔杰先生决定在白天将你首先放逐出局的原因。说实话,我曾猜测你是月亮,不过现在看来,是我想错了。”

阿尔杰·威尔逊跟着点头。

他今年十三岁,是这些孩子里最大的一个,戴里克也是被他带来这的。却也正因为此,他在上一局利用了戴里克的信任之后,心里怎么想怎么别扭,觉得过意不去。

这让他左右为难,导致本来想问的话也哽在喉头讲不出来,只不住地往戴里克的方向瞧。

然而,十岁的戴里克·伯格却完全是一脸茫然。

他虽然只有十岁,年龄最小,个头却不矮,坐直了比他身边的阿尔杰还要高出一些。金发的小男孩左看看右看看,便也挠了挠头,小声地问:

“所以嘉德丽雅姐姐不是么?那……阿尔杰哥哥,谁是命运之轮呀?”

话音刚落,门后面就响起一声低笑。

那笑声带着几分不讨人喜欢的愉悦感,克莱恩对此再熟悉不过。

他当即用手肘使劲儿推了两下门板,门后抵着的家伙才终于肯挪开自己的椅子。克莱恩这才走进桌游室,低下头看,就正对上阿蒙笑意盈然的黑眼睛。

那张薄薄的纸牌就夹在他的两指之间。克莱恩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牌,将牌面翻过,看到上面绘制的图案正是“命运之轮”,对应每晚能够查验一名玩家身份的“预言家”。

姿态悠闲地,这名真正的“恶魔”对着克莱恩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说:

“没办法,我第一晚就被杀死了。虽然也查验出了弗尔思小姐的恶魔身份,但小朋友们看起来都不想听,我就没讲呗。”

他话音刚落,桌子对面的伦纳德“蹭”地站了起来。

“什么,弗尔思是恶魔?”

他的绿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大声质问道。紧接着,同样身为恶魔的阿尔杰和嘉德丽雅齐声惊呼:

“什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恶魔?”

在这此起彼伏地呼唤与灼热的注视之中,一直拄着半边脸半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的、十二岁的弗尔思·沃尔小姐这才终于睁开她的眼睛,又揉了两下。然后慢悠悠地看向面前神情各异的朋友们,打着哈欠说道:

这个与弗尔思同龄、梳着利落短发的女孩,此时看着她完全状况外的好朋友,一时之间竟没话可讲。

桌游室里瞬间陷入尴尬而危险的沉默。

据经验来讲,如果8个孩子中有一个人当场开始大哭,那么紧接着,每个孩子都会陆陆续续地开始哭闹。

别问克莱恩怎么知道的。作为这条商业街上唯一一个既会讲中文又精通英语的店主,在替附近的外国家长照顾放学后的小朋友这件事情上,他几乎熟练得让人心疼。

于是,他当机立断地使用了他作为一名天使的“小小职权”,为自己施加了一个“奇迹”。

响指声落。一个满当当的大购物袋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谁想吃冰淇淋?”

等孩子们欢快地吃起雪糕,并将刚刚的不愉快全都忘记之后,克莱恩才总算放下心来,有功夫去看两眼依旧施施然坐在门口矮凳上的阿蒙,他的恶魔朋友。

“你不是应该在忙着搞你们地狱那个新计划么,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专业的事情有专业的人在忙,我对我父亲们的‘个人爱好’一点儿兴趣也没有。”黑发黑眼的恶魔推推单片眼镜,对着克莱恩笑,“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克莱恩,今天是什么时间,你忘记了吗?”

哦。克莱恩这才想起来。

七月初七,七夕节。一个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换算做今年的公历时间正是8月25日,也就是今天。

他这样想着,随即又想到很多年以前的那个七夕节。当他和阿蒙正于这个中国城市的街头并排走在一起,某本土神仙黄涛就突然出现在他们身旁,挤眉弄眼地说 :

“我早几百年前就想问了,你们两个外国神仙,为什么要过我们这儿的情人节?”

……这问题我还真没法回答。克莱恩想。

首先得说,这故事很长,并且很扯。

故事开始的那一天,名叫克莱恩·莫雷蒂的天使正坐在天堂里的某个水池子前,对着水面发呆。

水面平滑如镜,如实地映出这名天使的外貌。他有着柔软的褐发和略深的棕瞳,总体而言是张西方面孔,却又带着些东方特征……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和自己之前有哪里相像。

天堂全年无休,和他来到这里之前所见到的那些996大公司没什么两样。

长相各异的天使们来来往往,没谁注意到水池边普普通通的克莱恩,这倒让他莫名地感到轻松。

俗话说,一时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毕竟,对于自己一下穿越了几千年、还成为了这古老年代中的一个天国编制赐福工作者的这个事实他也刚刚接受,所以他基本上是摸鱼摸的心安理得,完全没有想奋斗一下的念头。

当然,这其中也有另外一个原因……

“你是新来的吗?我没见过你。”

有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挺好听。

克莱恩转头看向声音源头。天国无尽的光辉里,他首先看见那四对洁白无瑕的层叠羽翼,随即,那些羽翼于一闪之间消失,一个又瘦又高的男性天使出现在他的身旁。

不同于大多数天使审美的是,这个家伙不仅从头到脚穿了一身黑,甚至还戴了一顶极为夸张的尖顶软帽。

要不是这时候撒旦还没有堕天,地狱还不存在,克莱恩甚至要猜测他是从水池里钻出来引诱他堕落的恶魔。

“恶魔”的脸上笑意渐深。克莱恩眨了眨眼。

“说来你可能不信,”他慢吞吞地说,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黑发天使的表情,“我来自几千年后,其实是穿越的。”

“我以前不长这样。比现在要胖一点,还要矮一点……哦,对了,我发现我没有翅膀。”

他这样没头没脑地,说着不着边际的实话。本以为能把面前这个陌生的家伙吓跑,却没想到,对方不仅没露出怪异的表情,反倒笑得更开心了些。

“厉害啊。”他看上去很有兴趣,“你真的没有翅膀吗?”

克莱恩无谓地耸肩:“骗你干嘛。”

“哦……”瘦高的天使摸了摸下巴,忽然灵光一现似的打了个响指:“那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你给我一根你的羽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克莱恩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看明白无论对方是脑子不好还是精神不正常,都没有撤销刚才那个提议、放他继续在这里摸鱼的意思。

没有翅膀的天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空气里抓了一把,将一根“看不见的羽毛”放在对方摊开的掌心中。

“好的。感谢你的羽毛。”

“你还真演上了……算了。说吧,你要带我去哪?”

黑发黑眼的“恶魔”,带着副银丝掐边的单片眼镜。此时此刻,那镜片后的黑眼睛就正看向克莱恩,眸光明亮,笑意狡黠。

“你想看星星吗?”他说。

于是他们就一同来到这座连名字都没有的雪山之巅,站在一棵连松针都封冻结霜的老松树上,望向头顶漆黑无垠的夜幕,以及夜幕中闪耀着的无数颗星星。

这里大气稀薄,实在是个看星星的好地方。克莱恩穿越之前所在的城市终年阴云,从没让他看见过这么多的星星,而此时他的视野之中黑夜如洗、银河如练,天琴座的织女一闪烁着明亮的银光,与另一边的天鹰座河鼓二、天鹅座天津四遥相辉映,组成天文系中著名的夏季大三角。

他从前只在图片中看到过这样的美景,此时亲眼见到,便难免激动,指着天空就讲:“看,是织女星和牛郎星!”

克莱恩这才反应过来,因为太激动,他刚刚不小心讲了中文。

“没什么。”他连忙解释,“在我的家乡……唔,我之前所在的地方,人们把夏秋季夜空中最亮的这两颗星星称作‘织女星’和‘牛郎星’。”

黑发天使看上去若有所思。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咀嚼那两个陌生的词组,然后又摇了摇头说:

“克莱恩,你的家乡真奇怪。它们明明只是两颗星星。人类为什么要给星星起名字?”

——不仅仅是因为星星。它们的名字背后还有个故事呢。

——哦对,还有个节日。就是我穿越过来的那一天,是一个很特别的农历节日。

然而,克莱恩看着长相十分欧美的陌生天使,张了张嘴,还是没再讲。

他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感觉这家伙瘦得有点儿咯手,“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呐。”

对方却惊讶地反问:“……你不认识我吗?”

克莱恩摊手表示无辜:“抱歉,我今天刚穿越。”

陌生天使听到后,罕见地沉默了。他上下打量了克莱恩一阵,像是在思考,却又笑起来。

“我叫阿蒙。”他笑着说,“那你呢?没有翅膀的权天使,你叫什么名字?”

“周——啊不,克莱恩。”

“……没有周。”权天使停顿了一会儿,随即语气坚定地回答道:“克莱恩。就叫克莱恩。”

“好。”黑卷发的天使——阿蒙点了点头,“很高兴认识你,克莱恩。”

于是,他们在绵延雪山之巅、无尽星空之下友好握手。场面和谐、客气又礼貌。

在那之后,克莱恩无数次想起那天晚上,都会很认真地感慨,那大概是他对阿蒙印象最好的时候。

见面即满分,越相处越下降,直到千年后的现在,基本在负无穷和跌破次元之间徘徊。

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满分啊,克莱恩。他这样说着,看上去情真意切。

克莱恩一个字都不信。他想,他会像以前一样假装没听见。

等克莱恩真正加入天国职场,了解到这个“大公司”之中复杂的神际关系链,他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看星星的那一天自己说不认识阿蒙,对方会那么惊讶。

智天使阿蒙,主的幼子。天资最高的“神二代”,造物主的宠儿,中层天使的痛恨对象和底层天使的羡慕对象,万白丛中一点黑,实在太显眼,很难不认识。

克莱恩知道之后,还特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穿越的会不会是【】神【】翼绿油油剧本。后来上了一段时间的班,发现这里确实是个正经职场,不是乱搞男男关系的地方,这才为自己某个说出来会被屏蔽的部位放下心来。

他的工作是图书管理员,负责看管天堂浩如烟海的神圣典籍——当然不是所有,是天堂图书馆213号藏区,有着馆中千分之一的藏书量,大概等于四个书架+两幅挂画。

这工作听起来很无聊,实际上也很无聊。等到他把自己管辖的所有典籍都阅读过一遍之后,上班期间的乐趣除了靠着书架打盹,就是警惕着在打盹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阿蒙在他脸上或者衣服上乱涂乱画。

然而捣蛋鬼却理直气壮,甚至在苦主一边清理衣服一边怒视他时快活地笑起来。他时常坐在克莱恩管辖的某个书架顶端,层叠羽翼拍碎穹顶辉光,一双裹在漆黑长靴里的腿悠然地晃荡,动动手指就把克莱恩刚排好的书序弄乱,经常气得没翅膀的天使拳头很硬。

后来次数多了,克莱恩就干脆不再排序,任他去闹。

如果剧本转换到绿油油片场,像神之子这种往前桌小女孩书桌里丢毛毛虫的幼稚行为,会被直接定义为喜欢对方。

然而克莱恩并不想在天堂当那个小女孩。天使的生命太过长久,如果接下来的千年时光仍是这样一成不变,他真觉得自己会疯在阿蒙前面,让他“黑发人送褐发人”。

社畜的精神健康非常重要。克莱恩想,他得给自己换个新环境。

于是,当天堂的外派选拔告示贴在他们图书馆的门口时,克莱恩第一个冲过去填了报名表。

天堂的外派选拔,顾名思义,就是将造物主管辖的普罗大众按照地域划分开来,并在每一个地域派遣一位专门的天使,负责为那里的凡人们宣扬教义,展现神迹。

然而人间的地域太少,神国的天使又太多。克莱恩在神殿外等了好半天,才终于等到传令天使叫他的名字。他连忙跑进去,就看见神殿里白茫茫的一片,大约得有几十位天使,全都像参加招聘会一样拿着自己的表格,围着个讲台站成半圈。

克莱恩靠着自己个子小身体灵活的优势,左钻右挤,终于挤进前排。他抬眼一看,就瞧见智天使赫拉伯根笑容和蔼地站在那里,一手拿着根金色羽毛笔,一手捧着张世界地图。

地图是半摊开的,克莱恩踮着脚瞄了一眼,看见那上面圈出的地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酸涩的情感。

那是中国的某个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地方。是他的家乡。

钟声响起,智天使伸出羽毛笔向场下一指,全场肃静。

“现在开始选拔。请各位天使踊跃展示自己能够胜任本次外派的才能。”

“我的信仰坚定,态度虔诚,熟读我主各大典籍语录,曾连续两纪元获得‘优秀看守天使’奖章。”

赫拉伯根平静微笑,没有说话。

又有一位天使上前一步。

“我曾行走于东方大陆替主传播福泽,对东方文化非常熟悉,是在场各位当中经验最丰富的。”

赫拉伯根轻轻点头,还是没有说话。

然后,又有几位天使轮番出阵,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些天使每一个都很优秀,然而智天使仍旧只是点头,微笑,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

克莱恩都有点看困了。他打了个哈欠,正在揉眼睛,就感觉背后有谁狠狠地照着他的后腰踹了一脚。

他一下没站稳,直接跌了出去。等他撑着腰好不容易站起来,便看见智天使慈祥的白胡子晃动在他面前。

“这位权天使,”他温和地说,“请问,你的优势是什么?”

“呃……”他平和地回答,“亚裔混血面孔,天生残疾无翼,热爱动物与人类,关心环保与健康,具有亲和力?”

没想到的是,赫拉伯根听完,竟使劲儿点了下头。

克莱恩迅速地思考着。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很危险的点子冒出来。

“呃……我还有个欧洲裔男友?”

赫拉伯根表情立刻变得激动,直接握住了克莱恩的手。

然而,还没等克莱恩激动,场下的天使们已然不忿起来。

“……怎么就是他了?他说他有男朋友他就有了?他有证据吗?”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克莱恩抬头,就看见阿蒙正坐在神殿高高的雕像头顶对着他笑,一双长腿悠闲晃荡,嚣张得一如既往。

克莱恩盯着他的靴子底,确信它可以和自己后背的鞋印完美对上。

神殿中顿时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天使们同时抬起头看向那个漆黑的不速之客,听见阿蒙的声音清朗地、于神殿穹顶之下,如钟声一般共振回荡:

“我作证。我是他的男朋友。”

于是克莱恩成功于这次外派选拔中胜出,并由智天使赫拉伯根亲自用纯金羽毛笔,在那一小块地图上签下他的名字。

管辖划分完成,他需要立即前往。于是他回到自己的住处收拾行李,又去到图书馆交接工作,却意外地在这全程之中都没有看到阿蒙的身影。

阿蒙在赫拉伯根签下克莱恩名字的时候就从神殿中消失了。他们之间从没有过联系方式,克莱恩想到这里,心中忽而莫名地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

——从天国离开之后,他还能再见到阿蒙吗?

然而,克莱恩刚刚落在古代故乡的田地上,还没等站稳,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的树墩上坐着个乌漆麻黑的人影。

克莱恩看了一阵,还是笑着摇了摇头,朝着阿蒙走过去。

阿蒙依旧坐的优雅又悠闲,好像这树墩是神国华丽的高椅,这野草是神殿浮动的白云。

“你怎么才来?”他对着克莱恩推了推单片眼镜,“我都等好久了。作为新任外派天使,你就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

克莱恩看着他,忍不住就笑起来。

“因为我比较有责任心啊。”他说,“外派都要带着家属的,可是我把天堂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见我男朋友,只能迟到了,希望您理解。”

阿蒙愣了一下,随即,就也笑了起来。

“即使这样,你也得先拿出接受惩罚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算端正么?”

秋日的稻田在风中荡起金色波浪。克莱恩弯下腰,像麦子迎接雨露一般,亲吻阿蒙的嘴唇。

虽然他们已经无论是从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在谈恋爱,但阿蒙始终是个闲不住的家伙,总要天堂人间两头跑。克莱恩对天堂没什么兴趣,就专心在故乡的古代时期体验生活,帮助民众,等着某位不省心的时天使在某些不合适的时候突然出现,再笑着从宽大的袍袖下牵住他的手。

然而有段时间,阿蒙却没来。

克莱恩大概猜到原因,所以也没有多担心,继续进行着他在古代中国的工作与生活。

这一天,他在某个小村庄里散播过奇迹后,就走到村后的山林之中,观察着那些他在现代社会中从没见过的植物和飞鸟。

阿蒙就是在这时候出现在他身边,对着他打了个招呼。克莱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看上去和以往没什么两样。

他的语气轻快,就好像在问克莱恩晚上吃什么,而不是在谈论天国副君堕入地狱。

“他把阵仗搞得挺大,还拉了不少天使和他一起。正好我在天堂也待腻了,你看,地狱听上去是不是挺刺激?”

“如果不考虑基建问题的话,那确实。”克莱恩点点头,又说,“只是萨斯利尔成了撒旦,不再是主的化身、主的执行人,你从此就从名义上的一个爸,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两个爸。爸爸的数量又增加了,不愧是你。”

阿蒙神情危险地眯起眼睛,一下抓住克莱恩的手腕,将身高只到他下巴位置的天使推靠到树上,身体力行地堵住对方那张从来不肯说句好听话的柔软嘴唇。

按理来讲,他俩这算小别胜新婚,照比以往经验,怎么也得折腾上三四个小时。

然而这次,克莱恩刚刚被阿蒙亲得进入状态,正要奇迹一下把他们俩直接传送回家时,忽然听见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然后是一声少女尖细的惊呼:

“哎呀!你们怎么打起来啦!”

某位脸皮薄的斗殴事主被这一嗓子直接给喊凉快了。他赶紧推开手已经伸到他裤子里的阿蒙,尴尬地对着面前的小姑娘打起圆场: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切磋而已,没打架,没打架。”他比比划划地解释了一通,又疑惑地问,“你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少女却没说话,只用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他。她穿着脏兮兮的麻布长裙,双手像是抱着什么似的拢在一块儿。破了洞的袖口之间露出一撮白白净净的毛,克莱恩想,那可能是只小动物。

阿蒙显然心不在焉,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溜到后面,绕着克莱恩的腰窝打圈。

克莱恩决定无视阿蒙。他走到小姑娘的面前,打了个响指,从袍袖里掏出一只纸折的兔子。

“送给你。作为回报,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女看着那只纸兔子,黑眼睛里绽放出光亮。

“……我没有名字,姑婆与村人只叫我小丫头。但是它有名字,你看,它叫吱吱。”

她摊开手,克莱恩看到她的怀里趴着一只小白兔。

“是个好名字。”他点点头,“吱吱,你们为什么要跑到这片山林中来呢?”

“……因为姑婆要我嫁给村里养牛的大郎。我却不想。”

“这样。”克莱恩又点点头。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他问。

女孩看了他一会儿,又抬起头,望向层叠密林之外,望向被树荫遮挡住的天空与繁星。

“我呀。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她说着说着,黑眼睛就亮起来,脏兮兮的脸上绽放出属于一个十几岁女孩子的、花一样的神采:

“星星那么美,我想去看看。”

随着她的视线,克莱恩也望向天空。山林外的夜空依然净澈,银河依然明亮。织女星依然耀眼地闪烁于银河的一侧,就同他们在雪山之巅的那个夜晚看见的一样。

“好。”他对着少女温和地笑。

“以全知全能造物主的名义,我将传播祂的福音,实现你的愿望。”

“所以,”等克莱恩消失一阵又回来之后,阿蒙走到他身边问:“你是怎么实现她愿望的?”

克莱恩的衣襟上还凝结着云层外的冰霜。他拍掉那些冰雪,有些迟疑地回答:

“呃……我给她‘奇迹’了一艘星舰?设定了前往织女星的自动航线?”

阿蒙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克莱恩曾给他讲过那些属于穿越者家乡的星空传奇,他大概知道星舰是什么,但仍觉得有些意外。

“可是你觉得她会开飞船吗?”

“呃。”他小声说,“我还在星舰上装载了很多课程、很多书籍与影像……以及《星际迷航》新版旧版全系列大合集?”

阿蒙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

“航行很长的。她们一人一兔,多寂寞啊。”他支支吾吾地说,“我就,又送了一只公兔子过去……今天’奇迹‘了这么多次,应该,不算违规吧?不会被发现吧?”

他能感觉到阿蒙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就像重新认识了他一次似的,新晋的恶魔上下打量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勾起嘴角。

“我父亲在地狱正玩的开心呐,大概没时间检查你。至于我嘛……你知道的,我现在是个恶魔了。”

他摘下尖顶软帽,装模作样地向克莱恩鞠了一躬。

“所以,尊敬的、崇高的、爱护其管辖区每位子民与动植物的外派天使克莱恩先生……请问,我是否有幸能够引诱您堕落?”

“不能。”他说,“然而,你知道的,我毕竟是个没有翅膀的天使……或许你可以带我飞回家?”

话音刚落,四对沉黑的、丝绒般的羽翼倏地展开在克莱恩面前。

阿蒙笑着,一下将他的天使打横抱起,跳到半空中。

那纯黑的恶魔羽翼扇动着,于静谧山林中刮起阵阵轻风,吹动他单片眼镜上垂下的描银链条,像一颗流星,轻巧地落在克莱恩的眼中和心头。

“我以我名义,实现你的愿望,我亲爱的。”

神之子的肩膀宽阔而削薄,却也很牢靠。

他们就这样一个抱着另一个,飞翔在高远的夜空之中,璀璨的星幕之下。克莱恩紧紧地抓着阿蒙的衣襟,一边希望恶魔不要发现自己其实有点怕高,一边有些期待地在风中努力地睁着眼睛,望向银河岸边那颗最美丽的恒星——织女星,望向那个女孩和小兔子的飞船所驶向的地方。

阿蒙忽然喊了他一声,“你是不是又忘记今天是哪一天了?”

“啊……?”克莱恩还在看星星,这才后知后觉地思考起来。

“什么……难道又是七夕?”

“七夕,七月初七,情人节,购物节……你的称呼总是奇奇怪怪。”阿蒙用蹩脚的中文发音复述着克莱恩曾在过去的很多年中随口溜达出来的那些词汇,“总之就是每年的那个时间。是我在水池边见到你、又带你去看星星的那天,也是你在神殿中,在赫拉伯根及一众天使面前向我表白的那天。”

没给克莱恩反驳的机会,他语气欢快地继续说着:

“没想到啊,克莱恩,你可真主动。”

“……你杀了我吧。松手,就现在。”

“啧啧,你们天使真狠心。可惜了,我是个恶魔,我可舍不得。”

于是,时间就这样飞速地流逝过去,一年,十年,一百年,又是很多个一百年。

克莱恩依旧当着他的天国外派天使,站在历史的进程之侧,品尝各地美食,偶尔降下奇迹,收集图书、磁带、电影光碟和游戏磁盘,在普通的人群之中做最普通的一个。

阿蒙则满世界乱跑,放飞自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将追求刺激贯彻到底,一年之中偶尔回来几次,其中必定包括七夕那天。

每次回来,他都会给克莱恩带点莫名其妙的小礼物。一块塑料外壳的怀表,一支夹在书页里的干制铃兰花,一块刻着恶魔名字的火漆印章(没有附带火漆),一个搪瓷水杯,一本掉页挂历,一盒泡泡糖。

克莱恩总是满脸嫌弃地接过它们,然后又悄悄地将它们按照年份分别放好。

经年累月,时光流转。克莱恩的小小书店已经不知道搬了第几百次家,可是阿蒙送给他的礼物,却一个都没少。

随着时间进入现代,“七夕节”这个节日,便逐渐被赋予了更丰富的内涵。

阿蒙也终于明白克莱恩千年之前和他说的“购物节”是什么意思。这一年的七夕,虽然曾被称为“乞巧节",却很是不巧的下起了瓢泼大雨,直接把某只毛发乌黑又过于自信的小乌鸦给浇成了落汤鸦。

当阿蒙敲开克莱恩的家门,并神情阴沉地除掉自己身上的雨水,克莱恩一边无奈地让满客厅的水聚成一线流进排水槽,一边又忍不住在阿蒙走过来吻他时,贴着恶魔的薄唇笑起来。

“你一个超自然生物,怎么还会被雨淋?”

阿蒙对着克莱恩眨了眨眼睛,竟欲言又止。

克莱恩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吧。他前几天确实和阿蒙说过,家里买了新的热水器,出水很快,泡澡很爽。

“……我还有个快递没取,”即使已经很熟悉,天使却仍然会在这种时刻莫名觉得羞怯,“那个,你先去换睡衣,一会儿我们再……”

阿蒙看着克莱恩逐渐变红的脖颈,又低头亲了他一下。

“克莱恩,购物节快乐。”他瞧着克莱恩慌张跑掉的背影,志得意满,“今年也是,你可真爱我。”

今年也是,明年也是。也许在将来的许多许多个明年也是。

克莱恩总是这样自信地想着。直到那一天,撒旦的孩子降世,而末日的指针开始拨动的那一天。

那天晚上,阿蒙曾给克莱恩打过一个越洋电话。

电话的信号很不好,不知道这恶魔是蹲在什么古怪的地方,克莱恩甚至能从背景音里听到风吹过电线的哗啦声响。

“……你不是跑到基站下面给我打的电话吧?”天使无奈地问,“那里很危险的,电压很高不说,还容易被雷劈。”

“敌基督都出世了,末日倒计时都开始了,你却在担心我会不会被雷劈?”

“也不用叫敌基督那么生分吧。他是萨斯利尔的孩子,不应该是你弟弟么,还是妹妹?”克莱恩不着边际地讲着,“所以呢?他有名字了吗?”

“克莱恩,”阿蒙的语气古怪,克莱恩觉得他是在忍笑。“你是在通过假装不在意的形式,试图让我放轻松一点儿吗?你想多了,我没那么紧张。”

克莱恩被戳穿意图,有点尴尬地把后面的插科打诨咽了回去,却又在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阿蒙很快接上了话茬。

“当然有名字,他叫亚当。”他轻快地说,“而且,他应该是我哥哥。”

“对啊。你想听我解释一下这件事情的逻辑吗?那很有意思,只是有些复杂,需要一段时间,而且你也不一定能听得懂。”

“你们……好吧。我觉得你真该离你家人远点,小心祂们被雷劈的时候波及到你。”天使无奈地说。“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天堂要和地狱开战,在分出胜负的过程中顺手把人间毁掉?我们总不能看着祂们自己和自己下棋,然后一不高兴就把全人类当做棋盘掀翻吧?”

“这你倒不用操心,经我观察,现在应该有专业人员在负责。”阿蒙说,“再说了,我本来也不想管。对于人类,我从来也没有多大兴趣,这你是知道的。”

克莱恩又沉默了一阵。随后,他一字一句的念道:

“冰糖葫芦。过山车。迪士尼游乐园。生化危机。树脂高清超轻镜框单片眼镜。椰树牌椰汁。”

这次,换成阿蒙沉默了。

“……好吧。我承认。”他半天才接话,“确实有兴趣,虽然只是一点儿。好了好了,我会想办法的。克莱恩,你现在怎么不怕我被雷劈了?”

“因为我忽然想到你其实是只乌鸦,所以被烧焦了毛也看不出来?”克莱恩心平气和地微笑,“没关系,我不嫌弃你。”

然而,时间却不会因为末日的临近而停止前行。同样的,人类也不会由于预言书上所写的末日而放弃他们的生活,克莱恩也一样。

他的小书店,现在名叫“莫雷蒂先生桌游漫画馆”,开在这个中国城市中某个半商业半公寓楼区域的某条街道上,左右与一家奶茶店和一家首饰店相邻。奶茶店由一对姓莫的年轻夫妻经营,首饰店则有着一位长相十分美丽、英文名由T开头的女店主。

这条商业街的头顶,就是一栋又一栋的摩天大楼。楼顶有个平台,被富有浪漫精神的居民们改造成了花园,如果不怕蚊子,倒很适合约会。

于是,这一年的七夕,克莱恩就拉着阿蒙跑到了房顶上。

其实他们也没给彼此准备什么惊喜,或是什么特别有心意的礼物。这对他们来讲纯粹已经变成了一个每年的惯例,就和早上起床要先刷牙一样,是个普普通通的习惯。

怎么过节不重要,总归要过一下。

再说末日很快就要来临,纪念日过一个少一个,还是很珍贵的。

于是,克莱恩和阿蒙普普通通地互送了礼物。天使收到一个可可爱爱猫猫头手机壳,恶魔收到一个绘制有张牙舞爪黑乌鸦的眼镜盒。

还没等他俩放下手里的维他柠檬茶和椰树牌椰汁,严肃地讨论是不是对方已经对自己陷入了某种刻板印象之时,忽然间,有一只兔子飞到了他们面前。

克莱恩想,那不是兔子。

“兔子”悬浮在半空中,有耳朵有尾巴,长耳朵还像机翼似的高速旋转着,怎么看怎么都很兔。

只是谁都知道兔子不可能会靠着旋转耳朵悬浮在半空。克莱恩走近了点儿,仔细地观察了一阵,发现那应该是个类似于无人机的飞行设备。

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兔子”忽然间像活物一般抖动了一下,然后,它那两颗红豆似的眼睛骤然放出两道七彩的光芒,直接照在了克莱恩的脸上。

天使吓了一跳,刚要反手攻击,就听见身后的阿蒙喊了他一声。

“克莱恩,你把投影给挡上了。”

天使挠了挠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乖乖跑回恶魔身边坐下。

随着遮挡的移除,那些混乱的光芒闪烁了一阵,很快抹除了画面中所有的噪点,呈现出一副极为清晰的全彩画面。

画面上有着宏大的背景,看上去像是一艘星舰的内部,却比克莱恩几百年前“奇迹”出的那一艘要广阔太多,也神奇太多。那些精巧的设施、悬浮的机械、极具设计美感的舱壁线条,能够超出当今世上的任何一位科幻作家或电影导演的想象——

只是,如果在这背景的正中央,不是站着两只兔子的话。

事实上,那并不与地球的兔子完全相象。首先,它们是直立的,并且更高大,更强壮,耳朵更短,头部占整个身体的比例也更多。这让克莱恩想到一些3D拟人动画,里面那些聪明机智的卡通小兔子,和面前的这两位多少有那么一点点相似。

只是动画里的兔子毛色都较灰,一般穿着孩子们常穿的T恤背带裤,表情也都很淳朴。而他面前投影中的这两只兔子,却身穿太空服,手捧太空帽,一只毛色纯白无暇,一只在头顶有着一撮张扬的灰毛。

屏幕上出现“翻译开始”四个简体中文大字。然后,兔子们开始讲话。

它们讲的竟然是中国标准普通话。克莱恩惊呆了。

灰兔子伸手敲了敲屏幕。

它有着黑色的眼珠和青年女性的声线。身边的红眼白兔点点头,在面前构造复杂的操作台上点了几下,动作十分娴熟流畅。

“跨时空投影设备调试无误,转码流明稳定,可以开始了。另外,不许再敲摄像头。”

白兔子有着成年男性的声线,听上去很稳重。灰兔子抖了抖耳朵,便后退几步站好。

然后,两只兔子整整齐齐地,就像在朗诵早已背熟的发言稿般共同说道:

“文明的救主、慈悲的古神、伟大的降临者克莱恩,您好!”

克莱恩手里的柠檬茶掉到了地上。

然而,兔子们似乎并没有看到他窘迫的样子,看上去依然很激动、很紧张。

阿蒙拍了拍克莱恩的肩膀,又把一包新的柠檬茶放到他手里。

“别怕,是录播。”他叼着吸管含糊不清地说,两眼盯着那三米多高的巨型投影,看上去兴致勃勃。

可怜的“古神”这才缓过劲儿来,鼓起勇气继续往下看。

灰兔子激动地说:“我们来自织女星系,也就是千年前由您引路,送我们去到的地方。在那之后,经过了千年的发展、繁衍和进化,我们成功的离开母舰,在一颗适宜生存的行星上开辟了我们的家园。”

白兔子语气虔诚:“没错。我们横穿银河的过往、渡过深空的历史固然壮丽而伟大,然而,这不仅由于您慷慨赠予的知识和设备,更要归功于我族那位最伟大的教导者、建造者、守护者、全知全能者——织神。我们称祂为‘织女’,这个古老的词汇,在我们的语言之中代表着‘全知全能’,是最崇高的、也是我们唯一的主神,我们相信,祂已化作那颗为我们的行星带来光热的恒星,永远守护着祂的子民。”

灰兔子持续激动:“神灵曾以祂的名字命名我们族群,称我们为‘知’。根据历史典籍,我们知道,在我们知族那遥远的生命发源地,那颗蓝色的星球之上,‘知’的含义是智慧与明悟,也代表着无止境的探索与发现。所以,我们将继承古神的慈爱与织神的期望,不断航行,不断进步,誓将‘求知’的火种散布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白兔子神情认真:“但是,伟大的降临者,经过对母舰上一本《巫女艾格妮丝的精良准确预言书》的翻译与研究,我们遗憾地得知,您所在星球的文明将在一个非常精准、且即将临近的时刻灭亡。我们对此十分忧虑,因此,我们穷尽自身科技的极限,以我们生命的本源、也就是织神最初那雌雄二位子民的形象,制造出了这个能够横穿宇宙的投影设备,只求能够在末日之前向您的族群递出邀请函:无论何时,欢迎您带领您的文明,前往我们的行星!”

灰兔子:“讲完了!一字不差!耶!”

白兔子踹了她一脚:“还没关摄像呢!”

灰兔子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对不起嘛,舰长。”她小声地说,随即清了清嗓子,再次挺起胸膛,激动地指着手中一副悬浮于半空的星图说道:

“请看,这就是我们星球的坐标与跃迁航道!文明之火永不止熄,求知之路永无止境!再次感谢您,尊敬的降临者!”

“文明之火永不止熄,求知之路永无止境!我是知族37号巡洋舰舰长,录像结束!”

“啪嗒”一声,投影消失了。

夜空重归寂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那个纯白的兔型无人机还悬浮在半空中。克莱恩忽有所感,朝着它招了招手,小兔子立刻平稳而迅速地落在他的掌心,片刻之后,一个圆形半透明的全息星图忽然展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织女星系的完整星图。克莱恩好奇地观察着,看见以织女星为圆心的众多行星之中,有一个被标记成鲜艳的绿色,明亮又美丽,看上去是那么的生机勃勃。

阿蒙叼着吸管,凑过来指了一下,“这就是兔子星球?”

“放尊重点,人家是知星。”克莱恩反驳。

“好吧。看上去挺有意思的。”恶魔戳着那个小小的绿色光点,认真地说,“克莱恩,如果人类真的毁灭了,我们就去兔子星球,怎么样?”

“人类不会毁灭的,阿蒙。人类不是神明的附庸,不是谁说要毁灭就能毁灭的。文明之火永不止熄,谁都别想浇灭我们,谁也不能。”

视野忽然被一片漆黑所遮挡。克莱恩向后倒在帐篷中的软垫里,感觉到耳垂上落下一点湿凉的触感。

捂着他眼睛的恶魔叼着他的耳垂,轻声细语地说着:

“克莱恩,你知道吗?你生气的样子特别漂亮。”

……好吧。今天是七夕,暂且放过他。

天使放纵自己发出今晚的第一声低喘,在阿蒙解开他衬衫扣子的时候,伸手环住了恶魔的颈项。

有个很著名的定律,叫做“墨菲定律”。

这个定律告诉人们,如果有一个事件很坏,那么无论怎样避免,它都会发生。

这就好像在宣称女巫预言的那个末日一定会到来。然而它并没有到来,因为那个名叫亚当的小男孩——撒旦之子、敌基督、阿蒙量子意义上的兄长——做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选择。

这看上去似乎没有道理,违背了定律。但是,如果你站在天堂和地狱的角度却会发现,这最终的结果,反倒是他们心中那个最坏的结果。

于是,这就又符合了定律。

“真是个非常狡猾的定律。我很喜欢。”阿蒙说。

克莱恩看看咬在他嘴里的那根珍珠奶茶雪糕,看看手里空无一物的塑料袋,又看看在前厅来回跑着,吃的非常开心的8个小孩,心情非常复杂。

“我没带你份。”他愤愤地说。

恶魔一脸无辜地咽下最后一口,咬着雪糕棒看向他:“我知道啊。可我是个恶魔,专门做坏事,记得吗?”

天使气坏了。几千年来头一次,他决定在七夕这天不理阿蒙。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几千年来头一次,今天早晨,克莱恩把装着双人份电影票的礼物盒放到阿蒙面前的时候,恶魔端着咖啡杯对他笑了一下,就没了。

他居然没给克莱恩准备礼物!

这代表了什么!克莱恩的这段心理活动甚至用了四个感叹号!

克莱恩转身关上了里屋的门,反手将阿蒙锁在了里面。

孩子们吃完雪糕,就三三两两地跑到隔壁奶茶店和首饰店去玩了。克莱恩给每个小孩都留下过赐福标记,所以并不担心他们跑丢或走丢。

他好歹是个天使,即使在看不见的地方,也会一直保护他的小朋友们。

前厅被孩子们弄的有些乱,克莱恩左右没什么事做,便开始收拾。有个抱枕掉到地上,他刚弯下腰要去捡,有双高筒黑马丁靴走到他的面前,率先将抱枕捡起,又递到他手里。

“你可别说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克莱恩面无表情地接过抱枕,“我会打你的。”

恶魔悠闲地推了推单片眼镜。

“当然不是了,你怎么会觉得我没给你准备礼物?”

“别心急。”阿蒙笑着说,“你得先闭上眼睛。”

“三、二、一……好,可以了。”

于是克莱恩睁开眼睛,然后,他就惊讶地睁得更大了点儿。

因为……他已经不在那间小桌游店里了。脚下的触感明明还是坚实的地面,他低下头时,却能看见一整条流光溢彩的银河,看见无边无际的宇宙,看见已然变作一小团橘红火光的太阳,以及围绕着太阳的那个小得几乎难以看见的蓝色光点——地球,他的家乡。

阿蒙依然站在他的面前,依旧是那一身黑漆漆的打扮。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了风衣外套,克莱恩这才意外地发现,这个穿衣打扮一向随意,衣柜里清一色的黑,早上起来无论抓起哪件套上基本都是一款造型的堕天使,今天不仅穿了十分正式的三件套西装,甚至连西装前襟搭配的胸针和领带的扣都是配套的,十分精致,前所未见——除了他在西装裤外面套了双高筒马丁靴以外。

阿蒙发现克莱恩正对着他的鞋子看。他连忙咳嗽了两声。

“咳咳,别在意太多细节。再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看我,克莱恩,你得看着我。”

克莱恩看着恶魔一反常态的局促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可是你没有星星好看啊。”他笑着说,“而且这全息投影是怎么回事,我站在织女一,你站在牵牛二,我们中间是银河……你要和我渡鹊桥吗,阿蒙?”

“本来是想的。可是我和造这个的兔子科学家讲了半天,它也没能听明白什么是‘鹊桥’。”恶魔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不过,说实话,我也没太明白。”

“所以你前段时间跑去织女星系,就是为了订制这个影像送给我?”

“当然不是了。”恶魔迅速回答。

随即,在克莱恩疑惑不解的注视里,在漫漫繁星光辉温柔明澈的映照下,阿蒙一步迈过脚下的银河,站到克莱恩的面前。

然后,他单膝跪地,右手轻巧一翻,掌心中就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盒子。

克莱恩终于明白。这才是阿蒙要送给他的七夕礼物。

无尽星空在那一刻似乎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噪点。他注视着那个小小的、木制的盒子,看见阿蒙将盒子轻轻打开,看见那里面正静静地放着一枚银色的戒指。

戒指上面缠绕着一圈纯黑的线条,折射点点星光,隐隐有着丝绒的质感。

多么骄傲的小乌鸦。他向他的天使求婚,用自己翅膀上最漂亮的一根羽毛。

他的恶魔眸光明亮,笑意狡黠。就好像很久以前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一样,就好像他们几千年里每一次亲吻与相拥的时候一样。

“以织女星永不熄灭的光芒为证,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愿意——!!!!”

孩子们的欢呼忽然齐声响起。克莱恩这才反应过来,他既没把大门关上,也没拉上玻璃窗的帘。

“……这可真意外。”他无奈地摇摇头,“他们是不是看不见这个投影?”

“看不见。”阿蒙点头。

“好吧。”克莱恩笑起来。

“你笑什么?”恶魔不满地皱起眉,“我在求婚呢,你能不能严肃一点?”

天呐。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蒙嫌弃别人不严肃了。

克莱恩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笑,忍的很艰难。

他伸出手去,从小盒子里拿起那枚戒指,慢慢地戴到自己的无名指上。

“没办法。我的台词……刚被小朋友们抢走了呀。”

他眉眼弯弯地看向他的恋人——不对,现在应该是未婚夫了。

却还没等他问出那最后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阿蒙已经站了起来,收起了投影,一下揽住了克莱恩的腰,又飞速地打了个响指。

“莫雷蒂先生桌游漫画馆”所有的窗帘都瞬间拉上,所有的门都立刻关好。

小孩子们在橱窗外发出一阵失望的哼哼声。克莱恩实在忍不住,眼看要笑出声,阿蒙直接探身过来咬住他的唇瓣,凶狠地亲吻他。

克莱恩还记挂着自己刚才想到的那个重要问题,赶紧推着阿蒙的胸膛说:“唔,等等,等等。”

“等什么?”恶魔危险地眯起眼,“难不成你还想反悔。”

“不是的。”天使连忙摇头,“我是想说……你给了我戒指,可是我还没给你准备啊?”

阿蒙直接将左手抬到克莱恩面前。天使这才看到,恶魔那骨节分明的左手无名指上,早就戴上了一枚式样相似的银戒——然而,这枚戒指却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一时错愕间,阿蒙眨了眨眼睛,贴上克莱恩的耳边,轻声地说着:

“我早就准备好了。你看,这上面刻着的,是你送给我的那根羽毛。”

很快地,这两只带着同样戒指的手掌十指交握——于下一个亲吻,以及今后的许许多多个亲吻到来之前。

这到底有什么可夹的,思索。

赵泳鑫见过一朵奇特的花,一朵开在骨间的花。

中考保送的跳级天才,性格温和的帅气少年。

上了高一后作为班上最小的学生,檀健次毫不例外被当成了班级的宠儿,迎新会上作为保送生的他也被老师选中成为了新生代表上台发言。

所有人都知道檀健次很聪明,可没有人知道檀健次有点社交恐惧症。

开学典礼的时候,檀健次就躲在舞台的旁边的候场区,听着台上的学姐读着老套的台词,他伸出手指去撩起帘子,悄悄地看向观众席那些陌生的老师,陌生的学长学姐。

他的喉咙有点痒,可是他不敢发出声音,演讲稿被他的手指攥得皱巴巴的,但檀健次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它上面。

“再揪着它,演讲稿都要疼哭啦。”

檀健次听见后方传来的声音,回头望去。

对方比自己高,所以率先进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对方脖间的项链,被舞台上白色的灯光照得一晃一晃的,视线上移,对方含笑的双眸撞进檀健次心里。

这或许是许多女学生都喜欢的脸。

“你好,我叫赵泳鑫,你叫我小鑫就好。”

赵泳鑫老远就看见那个新面孔紧张地站在幕后,偷偷地扒拉着帘子望向台下坐着的人。

这估计又是新生中哪个可怜小孩被拉上来讲那些屁话。

这样想着,他走过去伸出手,想缓解一下对方的紧张。

赵泳鑫承认,檀健次转过来的那一刻他的心漏了一拍

学校破烂的白灯光此刻正打在檀健次的背部,逆光之下赵泳鑫依然看得见檀健次眼里的星星。

“你好,我叫檀健次。”

檀健次不想让对方尴尬,缓缓地将手递上去,轻轻碰了一下赵泳鑫的手指就要收回去。

赵泳鑫挑了挑眉,心里起了点坏心思,他故意一把攒住檀健次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明明没用多大力气,可檀健次依旧被带着整个人差点往前跌倒。

对方的手很小,可能是在后台待久了,有点冷。

檀健次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赵泳鑫瞧他吓到的那样儿笑出了声,随即松开了他,转身离开了。

走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握手应该这样握,学弟。”

初次见面并不算友好,檀健次看向对方离开的地方整理了一下衣服,小声地吐槽道。

经历过刚刚的小插曲倒是没有那么地害怕了,而对于熟读了好几次演讲稿的檀健次来说,克服了心理障碍的他完全没有问题。

他在台上顺利地讲完了全程,得到了台下响亮的掌声。

檀健次收起演讲稿向台下鞠躬,转身向台阶处望去,赵泳鑫就在那里站着。

下台前赵泳鑫与檀健次擦肩而过,借着身高优势,赵泳鑫抬手拍到了檀健次没躲过的脑袋。

对刚认识的朋友这样做未必有些没礼貌,檀健次捂着脑袋愣在原地,看着赵泳鑫上台的背影。

帮檀健次修改稿子的学姐林盛走过去,在一旁轻声问道。

“不认识。”檀健次轻轻咳了一声,又摇了摇头,跟着林盛正要走出后台,“感觉挺奇怪的一个人。”

林盛摆了摆手说道:“可不是嘛,他是我们学校投资人的儿子,一中的校霸赵大少爷,虽然考上了我们太合一中,但是有这个关系在,再加上他自己总是上课睡觉,成绩又一直是垫底,谁又知道是真的考上来还是假的呢。”

闻言檀健次又回头看了眼站在台上的赵泳鑫,不解道:“看上去人挺好的啊?”

“哎学弟,人不可貌相,你看学姐我,长得一副娃娃脸,我可是超有威严的学生会主席喔!”林盛拍了拍檀健次的肩膀,将对方的视线拉回来,“总之,安全起见还是别和赵泳鑫玩在一块了。”

 檀健次本来也没什么理由去找赵泳鑫,所幸两个人差了一届,开学后平时也根本看不见人,也就渐渐地与赵泳鑫没有交集了。

“今天雨下得好大哦。”檀健次不喜欢下雨天,他抖了抖身子,收拾着书包歪头冲自己的同桌池约翰吐槽道。

“可不是,体育课都给冲没了。”池约翰抱着书包依着课桌等檀健次理完,一边转着手里的转转笔一边吐槽道,“健次你是真的小乌龟啊,慢慢慢慢的。”

檀健次笑着踹了池约翰一脚,手上也加快了动作。

两个人你追我赶的跑出了教室,檀健次冲出教室的瞬间与别人撞了个满怀,他被对方扶住站好后连忙说着道歉,再抬眼一看,是赵泳鑫。

跑到前头的池约翰回来和赵泳鑫打了招呼后拉着檀健次就走了,檀健次回头看的时候,感受到赵泳鑫明显心情不好,一脸低气压的样子。

偌大的房子空无一人,檀健次淡淡地笑了一下。习惯地将鞋子雨伞收好,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晚饭还没有买。

窗外的雨点被风带着拍打在窗户上,又像是眼泪一样滑落下来,檀健次叹了口气,重新提着伞出发了。 

超市就在檀健次小区对面的街上,檀健次蹦跶着越过那些水坑,快步走在路上。

从超市里飞快买好晚饭的檀健次道谢后就跑了出去,想着早点回家,可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得不止住了檀健次的脚步。

他不确定的走过去,将伞撑在蹲在地上的人头顶,对方闻声抬起头, 果然是赵泳鑫。

檀健次走过去蹲在了赵泳鑫身旁,将另一边的伞撑在他头上,两个男生并排蹲在地上,这个画面倒是有些滑稽。

“怎么了?没带伞吗?”

“你看我这样像是没带伞吗?”

突然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傻,檀健次尴尬地刮了刮鼻子抚去脸上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赵泳鑫看他那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是和我家里人吵架了。”

“我喜欢音乐,他们不允许。” 

“你喜欢音乐?”一提到音乐檀健次的眼睛顿时放了光,“那你会什么乐器吗?还是会唱歌?”

赵泳鑫挡了挡檀健次眼里的光,说道:“我会一点钢琴,也会吉他,还有古筝之类的,不过都是自学。”

“那你挺厉害的啊?你家人为什么不让你去学呢?”

“我爸是一个集团的老板,他们总说我的梦想没前途,想让我一心一意去学习,去考个好成绩,考个好大学,好继承我那个爸的公司。”

“然后他们把你塞到太合一中,可你不乐意,像个叛逆小孩一样上课睡觉,故意考低分,想气死他们是吗?”

赵泳鑫有些意外的看向接话的檀健次,檀健次则一脸骄傲的笑起来:“我早说你长那样就不像个校霸。”

闻言赵泳鑫轻笑出声,指着自己问他:“那你觉得我像什么?”

檀健次眼睛一眯,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虚无的胡子,说道:“像校草,特帅特帅的校草。”

傻子,特傻特傻的傻子。

“好了不跟你掰扯了,我晚饭还没吃呢。要我说啊,你总想着和他们对着干,怎么就不想着如果自己努力一把,考上了心仪的大学,然后把前途展示给他们看呢?”檀健次站起身,看向天空说道,“没有谁的梦想是没有前途的对吧?而且你这么有天赋。”

赵泳鑫被檀健次说得一愣一愣的,檀健次看他讲不出话,干脆直接把伞塞到赵泳鑫手里。

“伞你拿着吧,我家近我跑回去就行。”

说完不等赵泳鑫回话就跑进了雨里。

赵泳鑫握着残留着余温的伞,看向那个冒着雨快步走远的背影,觉得心里有点痒。

自从那次之后,檀健次总是能在自己教室门口看见赵泳鑫,不是来掐架的,是来求学的。

对,高二的找高一的来求学。

“小鑫你没病吧,我才高一你问我干什么?” 檀健次拿着赵泳鑫高二的数学书翻了翻问道,“而且,我这都没学呢。”

赵泳鑫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吐槽道:“可健次你不是天才吗。”

“倒也没必要这么超前吧,你们高二不是有很多聪明的学长学姐的吗,你找他们问问啊,或者老师也行。”

“像话吗?图啥呢我又不懂。”

“不就是喜欢你吗?”在一旁吃瓜的池约翰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此言一出早就围在门口吃瓜的同学们哦呦一声散开,檀健次和赵泳鑫两个人也愣在原地。

“说啥呢你!”反应过来的檀健次卷起数学书率先给了池约翰一个棒槌。

上课铃声就在这时响起,檀健次一把将数学书塞回赵泳鑫怀里,扯着池约翰走进教室,他扶住门框朝赵泳鑫喊道:“兄弟不会,小鑫你自救吧昂。”

“他害羞了!”池约翰也探了个头喊道,随即被檀健次一把拽走。

听着教室里的调侃声和起哄声,赵泳鑫抱着数学书笑了,在心里折了一封未写完的情书。

期末考试出成绩时赵泳鑫提着成绩单就又跑过来找檀健次了, 他隔着玻璃窗就看到被人群围住的檀健次,不出意料,檀健次肯定是年级第一。

班长在班级里大喊道,围着檀健次的人群同时扭头,一看是赵泳鑫,又默默地抱着瓜散开了。

刚睡醒的池约翰吹了个口哨开玩笑道:“男朋友给你送成绩单啊?”

班上有些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檀健次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跑出去了。

“怎么了儿子?”檀健次双手扒拉着门框调侃道。

赵泳鑫倒是没管他的称呼,将成绩单递给他看:“你看。”

“我去真的假的啊?年级前三十啊你!”

看到檀健次惊喜的样子后赵泳鑫笑了,臭屁地说道:“我认真起来还是很ok的好吗!”

随后又补了一句:“当然,也谢谢你。”

“你都不怎么想着我是吧,健次我和你说这家伙一拿到成绩单好家伙直接冲下来找你来了,我这个帮他补习的人都没被讲过谢谢。”

王浩从赵泳鑫身后走过来吐槽道。

“浩哥好,你怎么欺负浩哥啊小鑫。”

“你看看这个弟弟。没白疼!”

“什么什么什么啊??”

眼看檀健次正和他们闹着,池约翰也从教室里出来,他回头望了望,问道:“诶,尧尧呢?”

“他啊,他挂科了,在办公室挨批。”

 “KTV?我不去。”檀健次一边夹着手机一边挂着衣服,冲电话对面的池约翰回复到。

现在放假了,班上几个同学想要组团出去happy,气氛担当池约翰当然是其中之一。

池约翰听到他拒绝了,依旧不依不挠地诱惑道:“哎呦健次,不要天天学习学习的了,来呗,再说了我在,浩哥他们也在,谁敢欺负你啊对吧?”

“不去,你们好好玩。”无情的檀健次火速挂掉了电话。

刚放到口袋里,手机又震动起来,檀健次拿出来一看,还是池约翰,他叹了口气直接摁了关机丢到沙发上。

就在转身去挂衣服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又想了,檀健次擦了擦手跑过去接,又是池约翰。

“那可不,来呗,算我求你了。”

受不了池约翰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的檀健次抚额,选择退让一步:“两周作业自己记。”

到了KTV的包厢,檀健次意外的发现赵泳鑫也在场,正握着话筒唱着歌。

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后檀健次开始了放空自我的状态,他不喜欢喝酒也不喜欢唱歌。

但他非常喜欢赵泳鑫的歌声,嘈杂的喧闹声挡不住赵泳鑫温柔的嗓音,与他平时讲话不同,这样看来倒像个歌手。

有人突然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众人也举手纷纷表示赞同,几个原先还在唱歌的人也坐回来了几个。

池约翰勾着檀健次的肩膀坐下了,而赵泳鑫正对着檀健次坐在对面。

包厢很昏暗,头顶光色乱换的灯是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所以当檀健次悄悄望过去的时候,赵泳鑫的脸显得模糊又真切。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原先还和身旁的朋友说笑的赵泳鑫突然回头看向自己,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撞入了对方的眼里。

檀健次措不及防地扭开脸,嘴里叼着的杯子撞在了一旁池约翰的肩膀上,被子里的水不出意外的洒了出去,肩膀上的凉意吓得对方骂了句脏话,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池约翰将檀健次的脑袋用手环住禁锢在怀里使劲揉搓,檀健次一边忙着挣脱,一边笑着道歉。

终于被池约翰放过,睁开眼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又去看赵泳鑫,他也在笑,一双眼睛笑得眯了起来。

桌上的瓶子咕噜咕噜转了起来,赵泳鑫看向找借口跑去点歌的檀健次,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不是刚刚那个瓶口是歪的,歪的!”

“我都拿起来了你才说谁知道啊!认了吧小鑫!”

“好吧好吧好吧好吧。”

檀健次装着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对着歌手的栏目翻来翻去,耳朵却偷偷竖了起来。

池约翰拿起一张卡片,随即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问道:“小鑫,你有没有为某个人心动过。”

问题一出,其他人都忙着起哄,发出些奇怪的叫声。

赵泳鑫好像停了很久,檀健次没有回头,他听见赵泳鑫的声音通过话筒放大了无数倍传出来。

安静的包厢顿时炸开了锅,众人围着赵泳鑫问这问那的,只有檀健次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快得离奇,砰砰又砰砰。

他借着出去吹风的理由跑到了KTV外,却忘记了带上自己的外套,也忘记了外面还在下小雨。

站在门口的他呆呆得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连连打着喷嚏。上次蹲在地上和赵泳鑫聊天的时候也是下雨天。

一转头,哈出的气洒在玻璃上形成一片白雾,他趁着没人,幼稚地用手指画了一个别扭的小爱心上去,看起来傻傻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檀健次......

赵泳鑫走过去的时候,檀健次正双手抵着玻璃门发呆。

他悄悄地走过去,隔着玻璃门敲了敲,果然吓到了檀健次,对方往后一退,才朝里面望过去。

赵泳鑫恰巧站在檀健次画的爱心里,正看着他笑。

“你怎么来了?”檀健次拉开门让他出来,赵泳鑫伸手拉在门把手上,恰巧擦过檀健次收回去的手。

他将檀健次的外套丢在对方头上说道:“穿好,小心一会感冒。”

注意到檀健次画在玻璃窗上的爱心,赵泳鑫没忍住笑出声,指着玻璃门说:“你怎么这么幼稚啊,像个小孩一样。”

正在整理衣服的檀健次一顿,连忙将那颗爱心擦掉,羞耻地扭过头去不看对方。

赵泳鑫被逗地笑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了烟,用手背推了推别扭的人,将烟递给檀健次,被檀健次拒绝了。

赵泳鑫点了点头收回手:“也好,小孩少抽点烟。”

“未成年也不能抽烟,你要是真想要变好就改改吧。”

听到对方这一句小孩那一句小孩的,檀健次没好气地怼他。

闻言赵泳鑫笑了起来,在檀健次疑惑的目光下举起烟说道:“骗你的,我也不会抽烟。”

“对啊,演戏要全套嘛。”

赵泳鑫把玩着打火机,檀健次突然发现对方又长得高了些,高一开学时他们本来差不多的个子,可这下他看赵泳鑫都要微微仰着头了。

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听着雨声,看着经过的车掀起一片水花,然后飞在空中,然后重重地摔回在水坑里。

如果不是池约翰叫他们回去玩,也不知道要站到什么时候。

最终檀健次也不敢去问赵泳鑫,问他曾为谁而心动。

“健次啊,你离小鑫家近,你带着小鑫回去呗,这两个人我来就行。”

王浩一边扛着池约翰一边架着肖顺尧说道,檀健次点了点头,目送对方摇摇晃晃地离开。

赵泳鑫似乎喝得晕乎乎的,走出店的时候他还指着路灯对檀健次说道:“看,彩虹。”

将人费力地塞到出租车后座上,檀健次才挤进后座上叹了口气,师傅这才发动车子上路了。

渐渐地赵泳鑫晃晃悠悠地醒了,外面暖黄色的灯光一下一下地晃过他的脸,他转头去看身旁,看见了低头发消息的檀健次,对方厚厚的刘海挡住了眼睛,所以他伸出手去撩。

“你头发怎么这么长了啊…都挡住眼睛了……”

檀健次一顿,下意识地躲开了赵泳鑫的手,赵泳鑫也不恼,歪倒在檀健次身上。

不知道什么原因,檀健次常年像个大冰块,夏天是降温神器,冬天是制冷兵器,为此檀健次老是喜欢把手伸进赵泳鑫他们的脖子里,把他们冻地惨叫连连。

而对于现在的赵泳鑫来说,这无疑是一个给自己脸颊降温的好地方。

“健次为什么不说话?”

 “在和王浩他们说回家了。”

恰巧遇到一个红灯,师傅刹车停了下来。

赵泳鑫原本撑起的身子又跌回椅背上,而檀健次被他吓到了,转过头去看他,此刻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赵泳鑫一靠近就能吻到檀健次。

 所以赵泳鑫亲上去了,不过短短一瞬间就松开了。

如果不是师傅的调侃,檀健次或许还以为只是一场梦。

“弟弟,这你男朋友啊?”

“不是不是……”赵泳鑫倒是仗着醉酒可以不解释,可怜的檀健次只能红着脸着急地摆摆手否认道。

高二一眨眼就来临了,而赵泳鑫也已经是高三的学生,这个暑假他没少和檀健次一起约着去真正的图书馆学习,成绩倒是提高了不少。

暑假的最后一周,两个人从图书馆里出来,正聊着晚饭去哪里吃,赵泳鑫突然停下了脚步。

檀健次不解地跟着他停下来,轻轻地问道:“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赵泳鑫轻轻回答道。

檀健次连忙转头想去看,被赵泳鑫一把拉起了手快步走起来。

檀健次被拽地有些愣神,看向自己与赵泳鑫相牵的手上,又看向赵泳鑫带着自己穿梭在人群里的背影。

直到拐了好几个弯才停下来,檀健次撑着膝盖喘着气,问赵泳鑫:“还在吗?”

赵泳鑫倒是体力好,一点不累,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人后才放松下来:“没了。”

檀健次直起身子问道:“你说跟踪我们两个学生干嘛?”

其实赵泳鑫的心里缓缓有了一个答案。

檀健次顿了顿,看向赵泳鑫说道:“要不去我家吧,外面太危险了。”

“啊?”赵泳鑫叉着腰愣在原地,“不好吧,你父母……”

“我家没人,你放心。”

就这样赵泳鑫稀里糊涂地进了檀健次的家,檀健次的家与他本人的风格很像,干干净净的,赵泳鑫很喜欢。

“你等下啊,让我看看有什么材料。”

“遥控器在茶几下面,你可以看看电视。”

赵泳鑫顺着檀健次说的方向找到了遥控器,也看见了茶几下锁上的抽屉。

“要不就清淡点的吧,我家东西挺少的。”

檀健次擦着手出来时就看见赵泳鑫在研究那把锁,他笑了笑,解释道:“是我家人的东西,上次我家进小偷了,为了安全起见我上了锁。”

“这样啊。”闻言赵泳鑫也不弄了,问道,“你父母呢?”

檀健次一顿,收起了笑容,他说:“我没父母啊。”

闻言赵泳鑫摆弄着遥控器的手停下来,他抱歉地看向檀健次,檀健次冲他笑了笑表示没关系。

两个人都没提起这个话题,简单的吃了一餐后就告别了。

暑假的最后一个周六,赵泳鑫正哼着小曲收拾着王浩给他推荐的资料时,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这么久不联系,连自己父亲的电话都不记得了吗?”

赵泳鑫理着书的手一顿,随即换了态度说道:“难得您打电话找我啊老东西。”

赵泳鑫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父亲聊天,话一出就要挂掉电话,赵泳鑫的父亲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直接引出正题:“你最近和那个檀健次走得很近是吧?”

“上次跟踪我们的人果然是你干的对吧?!”赵泳鑫一听见檀健次这三个字连忙朝电话那头呕怒吼道。

“呦,火气这么大啊?该不会……是你的小男朋友吧?看上去挺干净的,不知道……”

“闭嘴,我不许你动他。”知道自己父亲套路的赵泳鑫坐在沙发上捂着额头,直接开口问道,“什么条件?”

“要么你自己让他离你远点,要么我帮他离你远点,另外,你早要知道你是我的事业的继承人,我不……” 

“我才不在乎你那破公司。”赵泳鑫打断他,轻笑着说道。

“你这脾气和你妈可真像……”赵泳鑫的父亲叹了口气,坐直了身体,“那你猜猜看以我的能力,有没有可能让他消失在你的世界里?”

这回赵泳鑫沉默了,他相信他的父亲干得出来。

得到满意的效果后赵泳鑫的父亲在电话那头轻笑出声:“这样对他好对你也好,好好考虑下吧,我的好儿子。”

赵泳鑫听到电话那头挂掉的长音后气得将手机摔在沙发上。

给你500万,离开我儿子。

老掉牙的霸总剧情,倒是真实地来到了赵泳鑫的头上。

恰巧手机又响起来,赵泳鑫下意识地以为还是自己父亲,立刻回怼道:“你能不能不要再烦了?!”

“啊?”不过电话是檀健次打来的。

一看来电真是檀健次打来的,赵泳鑫连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啊健次我不是在说你我以为是别人呢。”

“吓死我了,我还在想着我哪有天天烦你呢。”

“错了错了,怎么了找我?”

檀健次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明天有空吗,趁你高三还没开始,出去玩一下?”

“啊……行吧,有空。”

“你好像不是很情愿啊?”

“好吧,就这么说好了啊。”

檀健次约赵泳鑫来到了一个海滩边,赵泳鑫知道檀健次最喜欢海了。

“这里的日落听说很漂亮。”临近日落,檀健次一脚一个沙坑地走在细腻的沙子上,赵泳鑫就在旁边跟着他。

可赵泳鑫的心却不在景上,他缓缓地说道:“那个…健次啊,有个事,我想……”

檀健次打断了赵泳鑫的话,他飞快得跑了出去,在沙地上捡起了一个贝壳,又跑回来放到赵泳鑫手心里。

赵泳鑫握着手里的贝壳,喉咙里像是被沙子填满了似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注意到赵泳鑫的反常,檀健次笑着说道:“你想说,因为某些原因,你不能和我在一起,让我有多远滚多远,最好不要和你有联系,对吧?”

“我是天才嘛,再说了这种剧情我超级熟悉的。”

檀健次低着头看着地上自己踩出的脚印,自顾自地说道:“赵泳鑫,我生病了,治不好的那种,所以你没必要赶我走,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闻言赵泳鑫停下来脚步,震惊地看向檀健次,可檀健次没有停下脚步,提着鞋子挽着裤腿依旧向着海里走着。

他的步子越来越大,整个人越来越晃,赵泳鑫突然觉得如果此刻一阵风吹过的话,檀健次就会不见了。

终于,在海浪能够到自己脚时,檀健次停下来了,他回过身去看站在原地的赵泳鑫,太阳照得檀健次身上暖暖的,让他舒服地轻轻笑了起来。

看见赵泳鑫也在看自己,檀健次心里起了点坏心思,随即跑了回去,扑在赵泳鑫身上,也不管自己湿了的脚会不会弄脏赵泳鑫的裤子。

赵泳鑫下意识地接住了檀健次轻飘飘的身体,牢牢地抱在怀里。

在落日下,檀健次望向赵泳鑫恳求道:“你抱抱我吧,最后一次。” 

他没有告白,只是这样说着,只是抬起头看着赵泳鑫。 

赵泳鑫突然觉得这个时候的檀健次和自己第一天见到的他重合了。

他听到耳畔的海浪声,听到路人指着日落发出的惊叹,他听见自己说:

或许是檀健次逆着光,赵泳鑫看不见他眼里的星星了。

“要好好地活下去喔赵泳鑫。”

赵泳鑫的星星不见了。 

赵泳鑫睁开眼的时候,是在自己家的床上。

他看向熟悉地天花板,突然猛的起身,眼角的泪也顺势滑落下来。

就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模糊又真切的梦。正当他想伸手去擦眼泪的时候,才发现手心里多了一个硬物,他颤抖着手打开来,

忽然,檀健次告别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里,赵泳鑫一下子慌了神,打开手机想要给檀健次打电话,可是檀健次像是消失了一样,赵泳鑫手机里保存的联系方式没了,所有人都不记得这个人的存在,最后就连檀健次的家也被别人住下了。

所有人都以为赵泳鑫疯了,可只有赵泳鑫自己知道,他的心里走进过这样一个人。

只不过,他生病了,他不见了。

那是一封送不出去的情书,它在骨头里腐烂,开出了花。

其花艳丽,其叶翠绿,其蕊沁香。

但其根茎深之入骨,稍有一动就让人疼得发麻。

没有人知道这种病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治。

毕竟只有赵泳鑫见过这朵花。

或许只有赵泳鑫有过这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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