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早,队伍准备下水,都是些喜欢探险的人,气氛很是热烈,全然不知他们即将面对的凶险境地,连我所知最强的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我坐在湖边,看那些老外兴高采烈,只觉得讽刺,以前叫着嚷着要和三叔下斗的自己,大概也这么傻[逼]。
我手里盘着几个石子,随手往湖里丢,咚的一声就没了踪迹。
今天天气不错,薄薄一层雾被阳光驱散,露出苍翠的森林。
可我的心境却沉水般压抑,似乎到了这里之后,就控制不住情绪,连昨晚怎么回的帐篷都不知道。
猜想,也许是因为接近这座楼,就避免不了地忧虑,张家人遥远却真实存在的死亡。
阿宁穿着潜水衣,在附近热身。
我对她喊了声,让她绑道安全绳再下水。
她走过来,对我笑:“怎么?吴老板你是觉得,我又会死在这里吗?”
“这里死的人很多,一石头扔过去都能砸到亡魂,也不少你一个。”我往湖面打了个水漂,没有正面回答。
阿宁叹了口气,这很少见。
我抬头看她,只见她微微皱眉,满脸犹豫。
“相识一场,好心提醒你。”她轻声道,“身边的人,有时也不能尽信。”
身边人,胖子,还是闷油瓶?这样的离间可有些低级了,我对他们的信任近乎本能。
但从一个人的话语,往往能反推其目的,我想看她耍什么花样,就故意顺着说:“你要我怀疑谁,话总得说得清楚些。”
她沉默了几秒,下定决心似的,就要开口,却突然不说了,戒备地看着我的身后。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闷油瓶站在不远处,令我惊奇的是,他的眼神少见的冷冰,竟然含着一丝杀意。
我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是在七星鲁王宫,对着胖子掷出黑金古刀的眼神。
可他这样的神情转瞬即逝,定睛再看已回到往日的漠然,再看阿宁也没有异常。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心神不定,产生了幻觉,好像这座古楼有什么特别的磁场,能够影响我的神智。
“哟,打水漂呢?”胖子站到我身边,抬头一看,只见他穿的潜水衣小了一号,肚子都挺在外面。
他唑着牙花对阿宁道:“我说你们公司,他[娘]的能不能大气点,上回在西沙就让胖爷露[肉],你看上胖爷了怎么的?”
阿宁翻了个白眼,指着后来的小张哥,“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装备是他们准备的,你应该去找他。”
“行行,不跟你个小娘们计较。”胖子摆手道,两人不欢而散,阿宁回到自己的队伍,布置安全绳的固定点。
胖子从我手上拿了个石子,弯下腰咻一声,石子在湖面跳了三下,沉了。
“胖爷,您也不行啊。”我笑骂道。
他直说我石子选的不好,影响他发挥,自己在岸边寻了个趁手的,“说老子不行?来比比,输的晚上跳脱[衣]舞。”
胖子跳脱[衣]舞,大圣看了都害眼。
“那不行,输了赢了我都吃亏。”
胖子说我玩不起,又道:“那不然这样,谁赢了,就指定谁跳舞。”
说着眼神往云彩那飘,我也下意识地看向闷油瓶,觉得胖子不厚道,人根本没参加,但心里又确实对闷油瓶跳舞这件事隐隐期待,就随胖子胡闹,撺掇云彩和闷油瓶一起参赛。
小张哥从听见我们要比打水漂就开始笑,我看着不自在,问他来不来。
他抄着手,看好戏一般,踱到闷油瓶身边,“我不来,我跟族长。”
胖子在旁边教云彩,云彩这小丫头也是不服输的,被胖子激将两句,说比就要比。
不正规打水漂大赛正式开始。
胖子第一个,给云彩打样。
打水漂,石头形状着实重要,换了扁片石,胖子的石头跳了十来下,云彩刚学,只跳了三两下。
我也从胖子找来的石头里挑了个顺眼的,结果比胖子少一点。
胖子正洋洋得意,只见小张哥递了片石头给闷油瓶。
闷油瓶会打水漂吗?我和胖子都很好奇。
在我们的注视下,闷油瓶打了一个我这辈子看过最长的水漂。
根本没法数数,我眼睁睁看着那石头有了生命似的从湖面掠过,一路跳出我们的视野极限,说不定已经上对岸了。
小张哥似乎早有预料,此时笑得更邪魅了,手搭凉棚往远处望,好一会,说“停了”。
我和胖子立即作鸟兽散。
在人祖坟顶上打水漂,谁想的主意。
好在闷油瓶是个正经的人,没把我们不正经的赌约当真,不然今晚的倒霉蛋,十有九成就是我。
该休息的休息,该下水的下水。
第一天,所有人都系着安全绳,除了小张哥,他连水肺都没带。
我相信张家人都有些特异功能,例如小张哥,在水下如同一尾游鱼,来去自如,照他的话说,如果在水里,他是能和闷油瓶掰掰手腕的。
我把这理解为一种主场优势,就像瞎子,如果处在完全无光的环境,闷油瓶都未必干得过他。
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闷油瓶是最顶端的存在,按食物链来讲,就是超级掠食者。
我算了算我的级别,不禁摇头,原本就算不上高,现在更是被按死在最底层。
胖子和闷油瓶统一战线,水都不让我下,只让我找个荫凉自己玩去,基本和残废一个待遇。
他们很快打捞了一些东西上来,但都属于外围无关紧要的物件,我随意看看,扯了一些话,体现自己作为专业人士的权威性。
第二天清早,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阿宁就带队下水了,看来他们也不是完全信任张家,两方势力各怀鬼胎。
胖子骂了一声,说洋鬼子下雨天泼街——假积极。
小张哥开始脱衣服,步伐慵懒,跟老大爷晨练一样,往水里一躺就没了身影。
总要有人表现我们这边的主动性,裘德考那边的行动也需要监视,而小张哥不可能让闷油瓶早饭没吃就下水。
胖子对着小张哥的背影竖竖拇指,随后打着哈欠去找云彩要粥喝。
我注意到一些人没有带绳子,也许是因为昨天一天无事发生,又看张家人都没这讲究,觉得绊手绊脚。
我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才提醒他们,但到底立场不同,没理由说第二遍,就随他们去。
云彩他们习惯早起,早饭已经准备好了,胖子一个人喝了有十碗,对云彩的手艺赞不绝口。
我咽着根本没味的清粥,觉得胖子夸张,又想起来自己味觉退化,也许这粥确实不错。
想看闷油瓶的反应,却见他放下碗,扭头看湖那边,突然起身往湖边走。
我和胖子立即扔了碗跟过去,只见岸上的安全绳以非常诡异的速度被拽入湖中。
我立即扑向最近的固定点,拽住绳子。
虹吸潮的力道非常惊人,我险些被带出去,身后却突然多了一股力量,绳索霎时紧绷,与湖中吸力成僵持之势。
回头一看,闷油瓶在我身后,双臂青筋暴起,胖子站在最末,绳子在身上缠了三圈,脸憋通红吼道:“都他[娘]别愣着!拉啊!”
只这一下,我就觉得虎口裂了,胸口发闷,眼角余光看到身边有树连根而起,被绳子拖着没入湖中。
场面异常混乱,却听闷油瓶咬牙发出的闷声:“吴邪,退!”
他[妈]的,我心里暗骂,真把老子当残废是吧,这时候松手我成什么了?
我没理他,有本事他就一脚把我蹬开。
显然,就算是闷油瓶,和自然抗衡也没有余力踹我,这不仅考验爆发力,还是一场拉锯战,一刻不能松劲。
不断有树、石和人被拽进湖里,有人反应过来,一起帮手,这一条绳才逐渐稳住,我终于松了力,踉跄坐到一旁调整呼吸。
环顾四周,剩十根绳子还坚挺着,只等状况结束。
其实虹吸潮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身在僵局,每一秒都加倍漫长。
湖中的拉拽慢慢减弱,我们抓紧往回拉,只见小张哥单手拖着一人破水而出,竟然是阿宁。
原来我随手拽的是阿宁的安全绳,阴差阳错又救了她一命。
小张哥把阿宁扔给涌过去的人群,自己坐到我们旁边,他浑身是血口,也不在意,甩甩头发,要了绷带自己包扎。
胖子啧啧道:“你运气好啊,你拽的要不是这妞的绳子,这会儿早不知卷哪去了。”
小张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挑眉笑道:“说反了,要没有我,这妞早被削烂了。”
与此同时,其他安全绳被拉了上来,看到另一头绑着的人,云彩当即就吐了。
有的皮肉被削去一层,身上插着碎石,有的撞得脑袋变形,只余空洞的眼眶,有的像被捏爆的气球,内脏碎屑从口鼻溢出……
场面惨不忍睹,湖水被染红一片。
更糟糕的情况是,他们之中仍有几个喘气的,亟需救治,别无他法,只能先回瑶寨。
路上又死了两个,活下来的,余生都将与病痛残疾为伍。
而那些没有带安全绳下水的人,应该已经进入山体之中,我清楚其中凶险,他们不可能活着出来,与死人无异。
小张哥在水下替阿宁挡了不少,她在路上就醒了,有阿宁的证词,裘德考暂停了下水的计划,我们留有更多的时间。
这次回寨,有两个好消息。
一是张海客回来了,看来他那边的事已经处理妥当,无论塌肩膀是被杀还是被收编,张海客一定已经问出了那条进楼的路线。
二是小花的讯息,霍仙姑答应了我的请求,愿意将另外几张样式雷交付于我。
只是小花还附带了一张图片,应该是拍卖会的名册,我只扫一眼就确定了那是什么:鬼玺。
而老太太约我交易的地点,正是新月饭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