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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台湾女诗人三十家(湖南出版社出版)
我转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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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女诗人三十家
一 个 崭 新 的 崛 起
象破土而出的春笋,象黎明时的一声鸡啼,她带着一股勃勃生机,从台湾诗的地平线上崛起,引起了人们的注目。
叶翠苹,原籍福建南平,一九五六年出生于台湾。台湾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曾留学美国,现在台湾一个中学当老师。她具有非常敏锐的诗的感觉和卓越的表达才能。她的诗不仅美得令人陶醉,而且美得不靡,那思想的震撼力,那语言的清新度,都使人耳目一新。吟诵她的《接你回家》,每一遍都使人激动不已,仿佛小时候在外面受了欺负,正处于悲伤无援的境地时,妈妈突然伸来了温暖的手,在你耳畔亲切地呼唤:“孩子,你受委屈了,娘接你回家1于是你不顾一切地扑进娘怀,痛痛快快地放声大哭。遇到这样的场景谁能不感情汹涌,思潮澎湃?这样的母子之情,是世界上最纯洁、最亲切、最真挚的了。《接你回家》这首诗写的是台湾淡水的红毛城,在荷兰老殖民主义侵占和蹂躏祖国宝岛台湾的痛苦岁月里,红毛城是荷兰老殖民主义者奴役和压迫台湾同胞的枢纽地,这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文明古城,在帝国主义者手里成了罪恶的滋生地。他们把这个古城弄得千疮百孔,血迹斑斑。这古城和整个台湾宝岛,在当时中国腐败无能自顾不暇的政府当政的情况下,成了孤苦的弃儿,经历了多少凄苦的沧桑,发出过多少呼救的呼嚎,然而只有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之后,才迫使帝国主义松开了他们罪恶的黑手。红毛城和整个宝岛才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位出生在台湾,初登诗坛的青年女诗人,仅仅用了二十行的篇幅就把这个重大题材写得那么震撼人心。历史的悲凉,现实的无奈,儿子的亲切,母亲的疼爱,全都强烈地流动在、交织在诗的字里行间。“我们流进红毛城/流进枯寒的血管/暖出一波又一波鲜红的花朵/在这多风的河口/推窗便是滔滔的历史/闭门则是隐痛。”这溢满历史感和现代意识,具有大含量的诗句,谁能相信是出自一个二十几岁的柔情姑娘的手。“我们来了/接你回家/回到空悬已久的座椅/回到我们苍翠的树上。”历史的演变,母亲的期望,交互杂陈,钻进人们的心中,激起阵阵回响和共鸣。这哪里是仅仅写一个红毛城?“接你回家”是多么亲切、多么温暖,它包含了多少丰富的内容,它充满着多么浓烈的感情。如果把这首诗称之为诗的骄傲,诗的精品,也不是夸张之词。叶翠苹是一个很有希望成为台湾诗坛上名家和大家的女人。她作品中的精品佳作并不是凤毛鳞角,沙里淘金,而是比比皆是,好篇如林。叶翠苹这棵茁壮在诗园中的诗苗,只要不遇到凛冽的霜冻,是很有希望成长为诗国中的大树的。
有一天你不再年轻
我也颓然老去
五十年前我们遥指最高峰
那冰川如今是你
那霜树岂不是我?
雪白雪白在一片绿过的岁月上
我们要不要回去
去看我们曾经浪掷的笑语
绵绵铺成多长的路
覆盖了多厚的枯叶
有没有少年的脚步踏过
去更深更远的山里凝望飞瀑
让我们吐出胸中的山
流下晶亮的溪水流下烟岚
含一抹微笑默别后
我们各将卧成
接 你 回 家
我们流进红毛城
流进枯寒的血管
暖出一波又一波鲜红的花朵
在这多风的河口
推窗便是滔滔的历史
闭门则是隐痛
荷兰西班牙的牙齿咬住中国
英国绅士修理尖翘的八字胡
在舶来的明镜中
照见对岸观音的愁容
我们流向红毛城
冲溃僵薄的肤壁
喜庆十八年的炮管对准我们
对准一九八O年陌生的脚印
似曾相识的亲人
回到空悬已久的座椅
回到我们苍翠的树上
雪 夜 迷 踪
草原的心事被雪说穿
说是去看你 其实
是我温暖的围巾渴慕冰凉的雪
却又不象雪花一样
恣意飞舞 所以
说是去看你
选了这么一条路
说是去看你
一切都来投靠白色的苍茫与辽阔
什么都遮住
什么也都遮不住
草原的心事蕴了整个冬季
终究被雪说穿
说得满身遍野
如果我也怀藏着心事
风雪寒夜会更诗情些
通往你门前的雪地会更哀愁些
然而,我什么也没带
说是去看你 其实
是雪的冰凉想测我围巾的温暖
其实是你 决定这个方向
我不过是雪花无心
蓝得失去方向
往事留在岸边
憧憬搁置天涯
是遗忘与放逐的位置
而那毫不经心的眼角
却为什么 为什么
驶进一艘多事的舟子
牵引一句长长的叹息
秋 入 府 城
也许 我不该在秋天来
也许根本不该来
迎春门迎我入门
得拢紧衣襟才好
我有不胜寒凉的心事
徘徊在你故乡的路上
城无恙而人已陷
陷入思念陷入惆怅 陷入
千古的残梦
唯有安平海滩最解意
给我一列木麻黄
叫我抵挡晚来风急
半生的苍茫
往事诚难忘
你爱我是否仍然一样
归来的是潮汐
台湾诗园中一株翠绿的新苗
说梁翠梅是台湾诗坛上一株翠绿的新苗,至少有三层含意:第一层含意,她是一枝“翠梅”刚刚开花吐蕊,展示出一片新的生命;第二层含意,是她在台湾女诗人中诗龄很短,初出茅庐,诗还有点嫩;第三层含意,是不模仿,不因袭,以自己独自的面貌出现于台湾诗坛。这三层含意正好和她本人的名字“翠梅”相呼应。
梁翠梅,原籍江西省瑞金,一九五七年八月十六日出生于台湾。台湾东海大学社会学系毕业。她的名字常常伴随着她的作品在《创世纪》诗刊和台湾《青年战士报》的《诗队伍》副刊上出现。梁翠梅的出现引起了台湾诗坛不少人的惊喜。在她的诗中可以隐隐约约看到和感觉到,现代派诗的表现手法和现实主义的溶合,既有现代派诗中的那种不规则的美,也有现实主义诗的清新与活泼。而在有的诗中还呈现出现实主义的深沉。梁翠梅有一首诗题为《前线》:最后一句诗完成得很艰难/廿二年的老羞,一下子又动了/怒/一条死胡同里/I追杀着me/尘世在身后/眼前是,墙/墙上的砖,与砖/以及另一块砖,砖上的/天空/(天空以外呢?)/一只蛾飞了起来/(飞翔之外呢?)/冷夜里的一盏灯明/(灯明之外呢?)/它,就将自己点燃了
人们不难看出,这是一首现代派色彩很浓的诗,把它放到现代派的诗选中,也是完全够水准的。不管从构思、题材和表达方式看,都是地道的现代派味的。这首诗大约是诗人写自己在诗歌王国里追求拼搏的一种情景和愿望。梁翠梅出生于一九五七年。“廿二年的老羞”算来这首应该是写于一九七九年。诗人在诗阵中拼搏的情景就象在一条死胡同里自己追杀自己,遇到重重障碍而不能扼止。又象飞蛾扑火,直到把自己点燃。值得欣赏的是诗人将诗的题目起名为“前线”,这是很妙的,也是象征性很强的,人的一生就是在“前线”拼搏的过程,是和命运交战的过程。
梁翠梅的诗现代派的味很浓,但有时又十分口语化。读现代派的作品,口语几乎与诗绝了源。现代派的诗人们把口语看作是很粗俗的东西,因此他们是杜绝口语入诗的。但是梁翠梅不仅把口语入诗,而且运用得相当清新。例如《蓝色水手》中“而,贴邮票,用口水,呸!呸!呸!/他妈的海,还是那个死样子”。这些话如小说中的人物语言,它是个性化的语言,是水手的语言,而不是小姑娘梁翠梅的语言,即增强了诗的真实感,又显示了诗的活泼性,梁翠梅的这种表达方式显然又不是现代派的。
梁翠梅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姑娘,她在创作的道路上独辟蹊径,不模仿名家,不跟在别人后面走。不人云亦云既是一种真正诗人的勇气,又是一种卓越才华的表现。梁翠梅能够在创作的起步阶段就出手不凡,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就用一千只拳头将碗砸碎
脸还是扭曲的,蹲下来
在家信里说:流浪的甘美
并且,画上许多好看的黑玫瑰
(而,贴邮票,用口水,呸!呸!呸!
他妈的海,还是那个死样子)
一个三点半的梦魇里
他,跳起来,颤……抖……得厉害
听——生命的脚步和他的呼吸等速地败退
而,胜他的正是他赢得的
囚他的正是他怀抱的
海,是最初爱的诱因,也是,最后恨的果
一次远洋作业之后
渔利是——终于有了,乡愁
洗衣的心情
一个单身汉
总有自定洗衣日的习惯
或者发薪水的那一天
或者奖券开号的前一天
或者约会的头两天
或者除夕那一晚
而我——最难堪
只在心情苦闷时想起洗衣
想起为我洗过衣裳的那双手
便极爱放开水龙头的哗哗声
极爱打散的肥皂泡一圈又一圈
系着我渡向那来时的辽远——
向那辽远——
假想心情也似一件蓝布长衫
可以任意脱下
在时间之流里双向回转,渐渐
病中一二(之一)
天雨的时候
格外需要温柔
为什么不来?将我紧紧地拥向胸口
拥进血脉最最温热动情处
怎么知道我还能支持多久?
怎么知道这一次不是最后?
托住我,如果你舍不得我
象呵护受伤的鸟儿般托我入怀
对我说一句一句真诚的话
一句一辈子只能说一遍的话
一句只有我才明白的话
以及——笑一笑(别哭,别哭,吾爱)
若你流泪,湿的总是我的脸
若你悲戚,苦的总是我的心
不要发愁天雨得太久
不要幽怨我就要走
许多许多的故事
在初识时已经不朽
没有什么理
毋需什么理由——纵使生命也不构成理由
爱情与四度空间等长,或
更——更——长
病中一二(之二)
没有东西具体
世界,仿佛是可以进出的透明
开窗是不必了
我已经飞在——
一颗闪光的怪异女星
夏宇被称为台湾诗坛上“一个怪异的女诗人”。是台湾青年女诗人中为数不多的现代派女诗人。夏宇一九五六年出生,原籍广东省五华,台湾艺术专科学校毕业,曾任职于出版社和电视公司,从十九岁开始写诗,多发于《草根》、《消息》和《蓝星》诸诗刊。出版诗集《备忘录》,曾获台湾《中国时报》散文奖。她作品的不少题材,是和爱情连在一起的。但她写爱情与众不同,是用独特的思维方式和独特的语法结构进行表达的。她的抒情方式也是别具一格,例如:“一颗痘痘在鼻子上/吻过后长的/我照顾它”。诗的第二段马上就跳到了“第二天院子里的昙花也开了”,这一段就这么一句。然后便以昙花开了引出第三段“开了/迅速凋落/在鼻子上/比昙花短/比爱情长。”第三段中“在鼻子上”一句将痘痘和昙花连在了一起。想想看这种思考方式,这种语法结构,这种抒情模式,是多么稀有,那种调配和组合是多么奇怪。只要熟悉夏宇的人,她的作品无需署名也是绝对不会弄错的。这就是它的独特性造成的效果。情人在脸上吻过以后,留下一种幸福的感觉,这感觉被诗人称作痘痘。第二段写实,院子里的昙花开了,以昙花之短暂来象征那感觉之不长。诗人写的可能是一出爱情悲剧,鼻子上的吻痕还在,感觉犹新,爱情却消失了,留下的只是一段回忆。诗人用朴素无华的语言,经过精心调配,在短短的篇幅中就表达了十分丰富的内涵。可见诗人驾驭文字能力之强。有人说,现代诗是一盘打翻的铅字,或者说是秋天摇落的满地树叶,既无条理又无序列,因此很难读懂。夏宇被称为怪异诗人,在这方面她当然是有独创的。在她的诗集《备忘录》中有一首叫《连连看》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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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猜谜语,由读者用上述十六个词去任意组合、连接、调配,把它构成一首自己心中的诗。不同的人可以作出不同的组接。在诗人的心目中这是一件成品,在读者的眼睛里这是一件只作了裁剪但却没有缝制的半成品,读者可以在阅读中尽情地发挥自己的才华。这样的作品可以更充分地展示接爱美学关于接受主体进行艺术再创造的理论。这种创作方法是现代派诗人所独有的,而且在现代派诗人中也是不多见的。夏宇的“怪异”之桂冠,便由此而来。说夏宇怪,当然不仅只是由这一首诗而来的,她的其他一些作品,也颇有怪异之味。例如《甜蜜的复仇》就怪得可以。这首诗用的是一种回旋结构,即诗的结尾和诗的题目连起来,作回旋式的阅读,诗意就在那旋转的诗轮上向外辐射、喷洒,越读含意越深,越读诗味越浓。
为蛀牙写的
一首诗,很
念给你听:
“拔掉了还
洞的疼。”
疲于抒情后的抒情方式
4月4日天气晴一颗痘痘在鼻子上
吻过后长的
第二天院子里的昙花也开了
当国文老师
有一个办公桌
道德式微的校园
用毛笔改作文:
“时代的巨轮
不停地转动……”
龙堕落为一个男人
显然,是一个男人
直立行走、小便
否则必刷牙
偶尔冒用军警票
装出严峻的神气
有的证据藏在口袋里
大衣上有久藏的霉味
也就不免困惑
于前世的追索
“我终于相信地心引力了,”
他坐在暗处
毛衣上有樟脑的气味
所以骄傲:
“除了辉煌的家世,
我一无所有。”
除了男人全部的苦难
溃疡、痔疮、房地产、
“希腊的光荣罗马的雄壮”、
核子炸弹……
我研究他的脊椎骨
探寻他的下颚
牙床,爱上他:
“难以置信的
完美的演化。”
“真是,”他说
“造物一时失察。”
甜蜜的复仇
把你的影子加点盐
在我偷偷写着你的名字的时候
突然就死了
世界知道了他们不该知道的
并且以为那就是最后的
而他们自己
显然是最了悟的
写你的名字
只是为了擦掉
于是一切都发生了
你把烟蒂按熄
从凹陷的躺椅中站起
灰蓝的衬衫打着
慵懒的皱褶
缓缓停转—
已经到过忧郁的极限
为我所深深爱悦
她从理趣中挖掘诗意
万志为,福建崇安人,一九五三年五月二十五日出生,台湾世界新闻第三专科学校图书资料科毕业。现任职于台北“农发会”图书室,她的诗作常在《蓝星》和《草根》等诗刊上出现。
万志为在台湾诗坛上众多的有才华的女诗人中,有自己的追求和经营。她善于思考,因此她的作品长于思辩和说理,以理趣的追求,造成自己作品重要的特色。请看:“每个人/是一颗独立的星体/你走不进我的感觉/我走不进你的感觉/互相排斥/以维持吸引力的不坠……”。再例如:“没有一处合乎标准/处处都象失去准绳/我是奔放的无韵体/说一是二,说三是一/一首没辄的无韵体,是我。”象这样辩说,论述,从辩说论述中释放出包含着人生哲理的诗意,触发人们的共鸣,引起人们的想象的诗,虽然在其他台湾女作家的笔下也可以看到,但象万志为着力经营,形成个人一种强烈的色彩,把它变成一颗“独立的星体”,恐怕还找不到第二个。哲理诗、辩说、论述体的诗,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理趣诗和辩说诗和描述性的诗不同,一般都蕴蓄着较深的人生哲理,有很强的说服力和震撼力,在很多情况下并不是以形象感人,而是用它开掘出的真理来震撼人心。万志为的诗作不是很多,但在她为数不多的作品中已强烈地显示了的这一特色。台湾有个著名诗人谈到,万志为的诗如果有所谓理趣的话,应属一个作者独有的自审。她对事物观察相当敏锐,由于用语浅白,脉络分明,诗思超脱,她已为女性诗人的创作世界开了另一扇窗户。虽然辩说和理趣是万志为诗作的一大特色,但她是不是不善于描写,是不是将状物描绘排斥在自己的作品之外呢?不是的。在万志为的不少诗中是辩说与描绘、形象和哲理互相兼备,互相结合,互为补充的。比如在《人》这首辩说性很强的作品中,也有这样精彩的形象的描绘:“宇宙无极/空空悬着一张纵横经纬的网/网内罗列的星体不时/碰撞、追逐、陨落……”。不仅如此,在万志为的诗中,属于纯描绘性的作品,或以状物为主的作品,也是写得相当精彩的。《破静》就是典型的一例。从万志为不乏捕捉意象、描形状态的才华和技艺来看,万志为在诗中对理趣和辩说的表现,是一种有意识的开拓和追求。正象上述那位诗人所说,万志为“已为女性诗人的创作世界开了另一扇窗户。”这扇窗户的打开不是无意中实现的,而是经过刻苦的努力,精心的营造得来的。万志为是台湾青年女诗人具有探索和开拓精神的人。她的努力定将会有硕果来回报。
永远的猫咪
牵动多少记忆
一只温柔的老猫
缓步在我脑海
仿佛揭开温暖的水面
时间夹缝里的一切
轻轻翻翻转过来
反面变为正面了
缓缓的猫咪
漫步在氤氲里
慵懒而饱足的
微笑在人间
他尊严而和平地走着
矜持又不失坦荡
他活在时间的夹缝
走在生命的长廊
一只老猫,居然
带着他的温柔与敦厚
风声也听不到
更何况落叶
直到一缕炊烟,袅袅娜娜
隐隐的阶梯曲折
云霭如烟似雾袅娜
上面该有视野
迤邐千万里
该有一人弹琴,诉说久别的相思
惊异地回首,已然更上一层
熟悉的琴音,故园的景致
只是那弹琴的隐者,
似乎发更长眼睛更萧索
只是他仍未露面
云霭袅袅,琴音从更高处传来
凄怆若此,为何仍向我昭示
晓风吹拂,风扬起银髯华丝
发肩之际,早已凝遍寒霜
当我的目光由惊异转为冰凉
问你,问你
是否竹围芦顶
是否天地交融处构筑
是否重重青山深处
藏起,藏起
藏起在你笙管箫吟
藏在你歌无声中
藏我在云深深白处
筑一栋小屋
你一碧万顷中,放一个太阳
我凿一个水塘儿,夜晚映着月亮
是否,是否
让我象风一样来去无踪
是否,是否
是否云深深白处
问你,问你
是一颗独立的星体
你走不进我的感觉
我走不进你的感觉
以维持吸引力的不坠
同一张网中相互争执
立于经或纬
空空悬着一张纵横经纬的网
网内罗列的星体不时
碰撞,追逐,陨落
吸引与排斥,均衡着力量
休戚相关,紧紧地连结
她是中青年之间的桥梁
翔翎,本名李庆旋,山东省阳谷县人,一九四八年一月九日出生,台湾“中国文化大学”英文研究所毕业。曾赴美在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坊研究,八十年代初回台后,在台湾中兴大学英文系任教。她是大地诗社同仁,写诗也写散文。
翔翎在台湾女诗人中的地位非常特殊,她是一个中间地带过渡式的人物。如果把她放在中、老年女诗人中,她是一个小妹妹,是最小的一个,如果把她放在青年女诗人中,她是个大姐姐,是最大的一个。每一个人都喜欢年轻,都想挽住青春的脚步,我们从美好的愿望出发,反翔翎列入台湾青年女诗人之一群。翔翎的创作受西方现代派影响比较明显。但是她虽受现代派影响,写出的诗却既不难懂,也不十分怪异。每一首诗的语言都比较明朗,意象也较为清晰。以《春讯》一首为例来看,翔翎的诗不公没有那种苦涩和沉寂,而且意象十分鲜活。诗人表达的是“春讯”,因而一切便生机勃勃,春意盎然。一个春天的早晨,诗人突然推窗把头探向窗外,顿时整个世界都苏醒了。风张眼,蛇张眼,小草张眼……一切仿佛都有了新的灵魂。几个张眼,活托出了一个蓬勃的世界。紧接着便是:燕归是春,花朝是春,偶而落雨也是春,一个玩河小孩的面颊也是春,用几个是春,描绘和展示了一幅色彩斑斓的春归图。最后一节是抽芽的柳树在矮墙边把自己站成一个春。翔翎在这首诗中彩的是一种排比结构,这种排比结构的好处是,可以把一件事物连续不断地推向高潮,构成一幅多层次、多色彩的画面,给读者造成一种十分强的印象。这种结构方法在很多诗人的作品中都可以看到。但这种结构方法在翔翎的笔下,却有它独特的地方。那便是意象单纯而清晰,语言简洁利落。画面的构成不是浓墨重彩的油画,而是线条清晰、色彩明丽的国画。这首诗的尾段,画面淳朴,挽结有力,使人想起了农家小院春天的情景。《春讯》一诗,在翔翎的作品中不失为一首佳构。这是一位心灵中装着春天的少妇,在纸上表达自己对春的思盼和向往。《岁暮一则》在翔翎的作品中,也属不可多得的好诗。这首诗中诗人以充满感情的笔触,描写了岁暮之际在异国他乡对亲人的思念,感情真挚深沉,回忆、现实和向往在诗中叠印交织,读之令人悸动不已。亲人从远方来信问她身处异地的心情,诗人直接相告,此时此地是“冰雪的心情”。亲人一声问候触动了正在被乡愁折磨中的那颗心,于是无可奈何中泪水哗哗流下。第二段描写在早春时刻诗人在百花盛开的河边梳头,于是想起了远方的亲人,这时诗人感慨万端想象着将自己的形象印入流水,希望这江流能作个信使,将自己的形象传送给远方的亲人。由此可见翔翎是一个非常痴情的女子。第三段是诗人美好的愿望没有达到,甚至一直由春天等到秋天,都在思念中空悬,于是在百感交集中又进入幻想。她想着自己的意中人仿佛已从远方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且他们在充满幸福的相会中,一前一后踱着步,在陶醉中,他的脚步象一片片落叶似地将她的脚印掩盖。盼亲人不到,只能靠幻想来满足,其实她的亲人仍然远在天边哩!
翔翎是一个具有十多年诗龄的女诗人了。她的诗也随着她年岁的成熟而成熟。翔翎近期的作品和早期的作品比较起来,显得更加成熟和老练了。《心情》一首描写一个由情窦初开的少女到两鬓斑白时的心情,诗中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无奈感,表现了对人生的很深的感慨。屈指算来,翔翎才三十七岁,还弥留在青年和中年的交界地带,生理上,感情上,精力上都还不应有老的迹象,两鬓的“纷纷小雪”也不应该出现,她也还不到那面容“羞见一朵花的初放”的时刻。而且这首诗发表在三、四年以前,三十出头的少妇,应该还有那种和花媲美的豪情,不应有红颜已老的感叹。如此看来,翔翎这首诗可能是在泛写人生的感慨。
翔翎的诗和其它一些现代派诗人一样常在诗中利用词语的调位来增加诗的能力。总之翔翎的诗作虽然不多,但却蕴含了一个相当丰富的世界。
天色渐渐暗去
一只高飞的雁
向夕暮深处投去
扫别最好在此刻
趁月升之前
如何照见你的心事
如何将长发
缓缓梳向夕暮尽头
都不如就此散开
然后让月光
流水似地轻轻洗过
突然把耳朵张开向天井:
索索地不再寂寞。
偶而落雨是春
一个玩河小孩的面颊是春。
那株柳在矮墙边迅速抽芽
把自己站成一个春。
行过一株枯树
行过一株枯树
有人打山腰处走来
盘膝坐在树下
听去夏的蝉鸣
再行过那株枯树
有人在细数年轮
几度巧遇十五
又有人行过那株枯树
就这么静候一只蝉的脱壳
冰雪的心情
把寂寞和泪水
都还给了你
缤纷的花事如梦
我日日在江边梳头
春水把我的容貌
也复印给了你
而秋来的岁月
应是一种等待
直到你的步履
将我的足印
直到我再握你的手
纷纷的小雪
渐去渐渺的誓言
你我有尽的青春
如吐纳之气
便黄土陇上
总会迢迢寻去
楼高水阔的旧路
为我引渡的
应是两鬓寒霜的
我无从知晓
更无从描绘
而中夜临镜
自镜中行来,那风致
也一若水仙
我不知如何唤你
更不敢以手触你
那最美的梦
最忍心的决定
流失的生命
最最深刻的伤恸
最怕你自镜中
怯怯的眼神如剑
我爱的自由
会是怎样的盾
迎击你如剑的眼神
与你相同的脸
我朝朝描眉的右手
该如何写着
而就着烛光
我几度反身
镜里霍然出现的那张脸
及至走入一张
与你相同的脸
亚 微(女字代替彳字旁)
一个食花饮露的女子
亚微,本名郭金凤,台湾省宜兰县人,大约是五十年代中期出生于台湾美丽的兰阳平原,毕业于台中的家庭职业学校,她多才多艺,身兼诗人、作家和画家。酷爱大自然的美和田园生活,她出版的作品有诗和散文合集:《西园秋色》和《牧草流烟》等。台湾著名诗人洛夫谈到亚微时这样说:
“她年轻而多感,性情温婉而醇厚,不论甚么撞进她的生命,感情便如潮水一般荡漾开来,形成一圈圈美丽的波纹,这就是她的诗,她的散文。”因之洛夫称亚微为“一个食花的女子”,这个美丽的称号对亚微来说是十分贴切的,但这还不够,因为亚微不仅食花,而且还吐蜜,她的灵巧的笔管中装的是花汁、朝露、琼浆、玉液,因此她吐出来的蜜,不,比蜜还甜,还美。让我们随意地从她的诗集中摘取一首来为我们的这一观点作证吧。请看《秋语》:秋天的树林/是流动缤纷的眼睛/大地摇曳着美姿/亮起时光匆匆的消息/我啊,我竟饮不尽/这山色的酩酊和/阳光的醉语/听鸟啼十里,江草柔美如波/轻盈的诗之足音,我呀!/伸出素手,掌中的泥土/芳醇如一杯香槟/我仔细地/把秀丽的天空/翻译成一首动人的诗/织成一季灿烂的景。
亚微的诗,仿佛首首都好,篇篇皆美,很难得出哪一首比哪一首差的看法。于是只能凭个人的趣味和爱好作选择了。亚微诗之美,不是一种华而不实的浮华美,不是一种轻轻飘飘的美。换句话说,她的作品的美不是花瓣上的色彩,不是女人脸上涂的粉,抹的胭脂。而是花朵释放出的芬芳,是果子里溢出的甜蜜。亚微作品的美,有一种独特的香味,那便是现代美和古典美的溶合。你谈她的诗,感到的是在现实的生活中流动,但却时时嗅到一种古朴典雅的芬芳。这方面作品例子举不胜举,还是让我们信手摘取一首来看看吧,《野僵(草字头,无单人旁)花》:荷叶儿轻摇/莲步儿细印/看萤火摇成烛影/望翠烟笑向湾溪/总有飞花揽/涟漪/人生多少红粉知己/都在悠悠绿照/沾着回忆/而胭脂花似万叠柔云/禁不住也跌进我心/柳条青青柳树静谧/象诗象画更象相思林/我啊!多爱长日访清溪/拥它的静寞/亲它的芳馨/该多么惬意销魂。
从亚微作品造诣来看,她的中国古典文学的修养也是不错的。《野僵花》这首计,有着浓郁的词曲风韵,如果把它放在婉约派的宋词中,恐怕也是不逊色的。不过亚微和宋词的婉约派不同,因为她的作品中很少鼻涕眼泪,很少寻寻觅觅之类的东西。亚微的诗,在台湾的女诗人的作品中比较独特的地方还在于它婉而不柔,美丽而不空灵,她把青山牧草,山岚烟流,月色萤火,晚霞晨露等等,这些醉人的自然美和对家乡,对土地,对亲人的爱紧密地结合在一起,互相衬托,互为补充,形成了作品整体性的情景交融。
不过也有一个问题值得探讨,亚微生活在台湾那个很不公正,而且十分腐败的社会里,每天每日该接触到和看到多少不公之事,穷人的哭声和眼泪,穷人的呼号和期盼,上层和外国跨国公司的欺压和横行乖乖,几乎在她的作品中很少听见和看见。这是否也算亚微创作中的一个不足。这个不足显然给亚微造成了一些不利。其一是局限了亚微的创作视野,二是限制了亚微作品的价值和时代效果。亚微的诗写得那么美,而且已出了两个集子,为什么在台湾诗坛上默默无闻呢?为什么引不起人们的注意呢?当然原因很多,但亚微作品的题材引不起人们的关注,也不能说与此毫无关系。
亚微自称自己是:“风雨中一条长远的小路”,她所追求的是她在《牧草流烟》集子《后记》中所说的:“向灿烂的远方,我依然继续地走着,且执着一分古典的美与距离中温馨牵绾”。诗人的这一愿望和主张无疑是好的,但可以看出,这主要是艺术上的追求。亚微如果能够扩大一下创作题材,再充实一下作品的内容,她的创作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
亚微的心灵世界,是一个十分美好的世界,她有着一颗充满爱的心,有着一个勇往直前的不懈的追求。她说:“我是一个将名利、欲望,剪成渺渺远远的烟云霞雾的女子,除了钟爱青山绿水,更爱冷池中白荷空灵的微音,啊!我只是风雨中一条长远的小路吧!只是向往着,向往着,一种美一种距离中不朽的境界。”我想一个具有如此美好心灵的女诗人,缪斯是绝不会疏远她的。
悄悄地仰首
将蓝空的星颗
陪伴我多年来的
看惊讶的初逢
曾含羞地牵手
你总痴情地唱醒
噢!总爱穿过洞箫细碎的
看紫藤撩乱消瘦的名字
且,爬满我一生
喜爱的颜色
诗词与画的晚上啊
天河覆盖大地
深思的心事
依然,走着
在文化城的街灯下
哪首诗挨我最近
你将我卷进赶路的
卷进紫贝壳和海宫螺
水中的姓名
我忽然心疼起,被
晴蜓和蝴蝶舞醉的
那最美的一撮泥香
还绣满青草的细语
以及被阳光照顾过
睁开的眼睛
软软地,神秘的
谁看见,背后繁花的泪
正,冷冷地
一朵一朵在萎谢
啊!我在想
挨我最近,最近地
最令我动心的
会燃烧,刺激着川流的
一种梦,也
会传染,落叶美丽的眼泪
说薄雾的夜里
是潮湿的叠
寄不出的书信
一朵小小花,小小的
紫色的凋零
哎!拾不尽满阶,绿
林内,雨珠的坠落和激动的
小雨啊!就这样长年
飘逸地轻撒着
且游戏在故乡的荒郊和街头
有一个夜晚
我归自遥远的北方
珍珠般的清露
无数草绿花红
映进岁月聚散的漩涡
我啊!曾凝神在这儿
看这样多的风荷
在长长的朗诵
朗诵一盏一盏
故乡五月的灯火
兰阳平原啊!美丽的雨乡
儿时的圆梦描绘湖泊
竟走的橹声也缠绕十里烟波
牵也牵不住的小雨丝丝哪
总在我心深处
挑着,刺绣着
缠绵的乡愁
雨的小锣鼓敲着
敲着,直到绿叶蔓藤也
爬向蜿蜒的水桥
凝思的雨意
更缠绵了午夜的街道
雾中,怀你诗情的绝唱
我该如何倾听
荒郊小草们
翻动的远潮,噢!
摇铃千万响,摇向
寂宁中你我走过的古道
你静于倾听处
给光阴流连的别离
轮回不醉的心
我绕过风景中的池畔
荷塘里浮动的
是朵朵鲜绿的诗词
看向南的长烟
舞动秋风的画
噢!这样浓的枫林
教我如何在芳草中
寻觅那众多飘坠的年华
当碧云划向秋空的
你的手势总是象月光般
点燃了九月的灿然
每次,我总来不及
捧一盒水珠的轻语
就溶入了紫色的回忆
让我俩轻轻牵握
今宵星寂,月沉献
依栏凝望,凝纱窗外
落英几朵,噢!
让我俩写一首小诗
纪念心灵古典的相逢
让百合、茉莉、紫藤的美好
绽放在我俩生命中
让我们俩唱一首最古老的歌谣
愿歌声萦绕萦绕
让怀念在轻握中悄悄地微笑
蓝空的草原
遥望着,遥望着
在祖国芳香的土地
深沉的诗蕾
向往着,向往着
不朽的境界
袖珍而可爱的
听说你是接枝分灵的
艳红中含浅碧的色泽
多象夏日的琉璃梦
进屋来远远亲到你的
肌香,好罗曼蒂克的形象
水蜜桃水蜜桃
还记得那个省镇是你故乡
你的深情震撼故国山水
很想告诉溶雪的心
在曲折的里程
爱是紫色折叠的忧郁
是薄薄滚边的黄蔷薇的欢欣
你我于双春双雨的柔痕里醒来
却于古典的神话中遗忘自己
她就是一支嘹亮的短笛
杨笛,本名王惠萍,一九五八年生,台湾省台北人,台湾政治大学中文系毕业。现在台湾《青年战士报》任职。
杨笛是近年来台湾诗坛上新崛起的、令人注目的女诗人中的新秀。杨笛的诗笔是一支嘹亮的短笛,她站在那美丽的宝岛的梅影里,杏荫下,石榴前,桃树旁,以及盛开得火一般的山茶花丛中,吹出一曲曲动人的歌,描绘了它们千姿百态的感人形象,并且从中发掘了深邃的人生哲理,引起人们的思考。杨笛的《写花十二帖》可算是诗中的精品,是别致的现代新绝句。说它是绝句,是因为它有唐人绝句的风韵;说它是现代新绝句,是因为杨笛在这种看似古朴的形式里表达了现代人的思想和意识。读杨笛的短小精悍的诗,就象吃那晒于的果脯,嚼着有一股清香,咽下有一股甘甜。在很长的时间里口里还有余味。例如《木犀》一首就很值得咀嚼的:“若家族是一株树/是不是传统的妇女都和你/隐藏自己在叶后/哪儿也看不到/花香却淡淡地洒了一树。”这首诗的内涵是相当丰富的,可以引起人们很多联想。梅花是很多人写过的题材,在多少大诗人的笔下梅花更重复着它傲霜雪、报春讯的品质。重复着它不为名利,不畏严寒和强暴抗争的顽强不屈的形象。然而在杨笛的笔下,梅花却一反常态,变成了一个“混在嘈杂的雪阵/她吐了吐冻红的舌/忍不住便泄了底——”的多情娇柔美女。杨笛的诗,尽可能在别人写烂了的题材中挖出新意,尽可能的不是在一般的语句和意义上,而是在意象的捕捉和形象的塑造上,打破前人,拓出新路。
杨笛的笔是一支装满无穷优美短歌的笛,随着诗人意念的发展和转换,它可以吹出各种奇妙的音响和曲调。《额前的书》是一曲很有特色、构思别致的乐曲。这本书实际上是一本人生的自传,那一叠与日俱增的页数,是日月的铅字在额头上印下的一行行皱纹,这皱纹记录了人生的历程。这首诗最精彩之处是最末两句:“总在入土的那天截稿/并以泥墨付梓。”这类似格言似的警句,在写人生一类题材的作品中,是一个创新,这不是一般的用语俏丽,而是回应全诗中,产生了一种整体结构上的美,象夕阳西下时,太阳突然爆发出的那种耀眼的光芒。人们从这光芒中看到,辉煌的一天的结束,也想起一个童话般的星空将要出现。
从杨笛的不多的作品看,她是一个很有特色和个性的女诗人,她是台湾诗坛进入八十年代之后升起的很有希望的新星之一。祝愿她在诗的原野上不倦的开拓。
写花十二帖(选六首)
梅 (一月)
混在嘈杂的雪阵
她吐了吐冻红的舌
忍不住便泄了底——
是不能忘情的魂魄
在灰濮濮的穹苍
杏 (二月)
几盏春酒过后
枯干不免也蔓起
满枝满桠苍白的梦想
并在颧骨添上几分酡红
桃 (三月)
为了证明她能
超然于岁月之外
甘心如一片瀑布
毫不保留地漫谢下来
石榴 (五月)
炽烈的阳光
晒得让人受不了
大地象个仕女
也撑开一顶顶
火红的绸布伞
木犀 (八月)
若家族是株树
是不是传统的妇女都和你
隐藏自己在枝叶后
哪儿也看不到
花香却淡淡地洒了一树
山茶 (十一月)
谁有这般兴致
在这大雪天
犹兀自涌弄
一波胜似一波的裙裾
有双手老在额前翻动
尤其迈入中年以后
镜中检视的速度
总是瞠乎其后
或意犹未尽或无话可说
一叠与日俱增的页数
总在入土的那天截稿
并且以泥墨付梓
假想你的窗台
有一大簇水漓漓的白菊
我便选在入夜前
将自己哭红的眼搁在上头
等一个偶然——
分神的片刻
选一个荒凉的午后
在你光秃秃的坡面
是要你感到
金色发浪下
你的胸膛是向阳的
最喜灯下濯衣的心情
一件一件揉搓
日间沾惹的尘垢
便随着泼洒出去
要你穿着洁净的衣衫
就象我必会晾开冷湿的皱折
以干干爽爽的笑脸
她轻轻地吟唱那柔美的世界
“就那样停留着正好,小星星/我要你做我梦的见证/黛黛观音淡淡水/浅啜野海棠午后的依偎”。这样轻柔美丽的诗句,透露出王铠珠这位台湾青年女诗人内心中的一个多情的世界。这样的诗,恐怕只有出自女诗人的笔下,只有出自泛滥如野火般的多情人的笔下。
王铠珠,笔名林风,一九五二年十月三十一日出生于台湾,原籍山东省诸城县。台湾师范大学社会教育系新闻组毕业。曾任台湾“中华电视台”新闻部助理制片。曾任台北市忠义中学和兰雅中学的英语老师。王铠珠的诗,意象鲜活丰盈,画面绚丽多姿,她用一颗多情的心,用一支灵巧的笔,以景作纬情作经,呼风唤雨般地把大自然界有生命和无生命、会动和不会动、有色和无色的稻香、阳光、轻风、芦苇、白云、牧歌……编织成一匹匹绚丽的彩带,谱写成一支支动人的小乐曲。观之读之令人击掌,使人陶醉。请看《不能堪盈手赠》(之一)小路两旁的稻香/即要将空气烫成金黄/阳光的手/把这山织成一块蓝绒/在上面,槟榔树刺绣/瘦长的风/芒草和芦苇/合奏的牧歌/吹直满山满谷白云的耳朵/入夜的虫声,唤出了谁的/清泪,象野地微弱的/星子,在风中轻颤/何时你将歇息/倦游的脚,回来/重温这无法投赠的/秋天
槟榔树在阳光织成的蓝绒上刺绣,风、草、苇合奏的牧歌把白云的耳朵吹直。这色彩是多么明亮而绚丽,这音响是多么别致而动人。尤其是开头两句,稻香把空气烫成金黄,一句点化,唤醒人们心目中多少回忆。诗人编织了一幅这么美的秋图是为了什么呢?原来是为逗引远方的意中人回来欣赏这无法投寄的秋天。诗人的这种高超的表达艺术,是值得夸赞的。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笔下的那美丽淳朴的风光是包含了一些艺术的想象成分的。
王铠珠的诗有挽留时光,将最美最动人的一刹那变为永恒的技巧,我称这种技巧为诗中的摄像艺术。例如:“据说,就在你我的拥抱里/世界完成美丽的形状/遗落它的昨日”这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爱的留影,我想即使是技术高超的摄影师,也是难以近捕捉住这心灵的和外表相结合的最美的一刹那的。
你会不会象正午的凤凰木
为我燃烧再燃烧
在通往异域的路上
当西风拍打渐远的山色
你可能为我频频回首?
还是象昔日婉转的知更
你为我驻一个长夏
当酒香溢满四合的暮色
轻啄结实累累的樱桃?
此刻黎明将到
小巷沉静如石
你会不会象那颗迟归的星
徘徊在淡淡天空上
为我做最后的早祷
当旅途漫漫
征尘如海浪淹没
你旧日的颜色
你能不能记起
我曾给你最初的眼泪?
那条通天的路边
星子在路上点灯
一条熠熠晶蓝的路
常常我仰望星路
想你在下面整理
长发和裙裾
遥算你我的距离
我感谢揽月的路
只有它说得清你
就那样停留着正好,小星星
我要你做我梦的见证
黛黛观音淡淡水
浅啜野海棠午后的依偎
就这般蜿蜒着小河
我要你流来流去
流来橙色的下午茶时分
柠檬和薄荷
一点点吻及惆怅的幡悟
就这样沾衣就这样依依
春雨我要你
织了再织易破的梦
什么是第一次的悲哀
最后的薄暮
有一种晕眩
槭绿与星尘遮蔽天地
我爱呼唤成山
成激流,成你不可追忆的
据说,就在你我的拥抱里
世界完成美丽的形状
遗落它的昨日
她有水仙一样的心情
沈花末,台湾省云林县人,一九五三年元月九日出生,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曾留学美国,获美国俄亥俄州大学艺术系硕士。出版诗集《水仙的心情》。
诗人都有一种土地和母性的胸怀,都有一种播种和收获的功能。沈花末那胸怀的土地上为什么会产生累累的、质地优美的诗果呢?那是因为她有土地和母性的胸襟。这母性的胸襟不是指的狭意上的她是一个女人,而是广意上的接纳和奉献。“我用最温暖的胸怀/做你芬芳的泥土/让你回来睡眠。”这种母亲般的关怀和温存,使“一些早殇的诗绪”在她的胸中“躺成最生动的弧度”。土地和母性的胸怀,贯穿在、渗透在沈花末的许多作品中,这种胸怀和意识,给她的作品增添了一种深沉浑厚的感人气氛。使她的不少作品的思想,具有了深度。“荷倒下,拥抱一片/晶莹的土地,遗言委于/水上,却没有葬仪。”诗人写的是“残荷”。但这深沉的意象中仅仅是残荷的意愿、归宿和品质吗?“遗言委于水上,却没有葬仪”之句平中出奇,令人回味不已。残荷的遗言是什么呢?诗人没有讲。可能是一种感到奉献不足的内疚,可能是一种再生的期待,可能是对后人的嘱托,可能是对母亲的一种祝愿。我们对此虽然不甚了然,但从“却没有葬仪”中可以知晓,那遗言一定是美好的,或许是叫人们去她殉身的地方去收获莲子和莲藕吧!这就是好诗给人留下的美丽的思索。沈花末虽然是一种“水仙的心情”,常常在诗的字里行间飘洒出、飞溅出一种清新的活泼的柔美,展示出:“白衣斜进水里/一道银亮的姿势”的少女的思春情怀,但它却美而不艳,柔而不衰,经过一种曲线和转折,出人意料地暴发出一种深意和惊喜,仿如那开败的花朵中突然举起一枚硕壮的果实。它比花更美,更激人遐想,更逗人喜爱。请看“你十四岁的柔情是一次/温暖的雪崩”,“一声落叶/纷纷惊起秋天。”一个著名的台湾诗人在谈到沈花末的诗作时这样写道:“面对沈花末这些抒情味极浓的小诗,笔者往往喜欢吟哦再三,再次从清清浅浅的吟哦之中,我仿佛看见一个优雅的灵魂,轻轻飞跃的身姿。”
在发尚未长好之前
一阵慌乱先击伤了你
夕阳藏在教室之后
一组婉约的音乐拨动你十四岁的
你十四岁的脸颊是伏着墙壁
惊战的芦苇
风声寻着花草奔来
寒冷的月色
烧亮你的眼神
雪意深深的涌动过来
你十四岁的柔情是一次
温暖的雪崩
九月廿二日看残荷
莫非这种摧残已成了习惯
风的千掌是众神的旨意
守住这种悲伤的天气
衣上的荷香是一只哭泣的兽
猎人的陷阱已经布好
且说着:别再犹疑
荷倒下,拥抱一片
晶莹的土地,遗言委于
水上,却没有葬仪
水仙的心情
一些剪尾燕拥着风
停下来,坐着等待
我怀着水仙的心情
白衣斜进水里
一道银亮的姿势
泻出互相阅读的惊喜
年少时的想望
你或也喜欢这样
这样的互见
花草和流水
静静地从身边绕过
纷纷惊起秋天
最初的月光
尖尖地刺进肌肤后
鲜血哀痛了一地
冷淡的天空里
一些羞涩的枝桠相拥着
昨日的遗言委在水上
梦是早霜的初秋
一排猛然抖下的侧影
山是安静地睡了
这样灿烂的午后
夏日,我们坐着
风蓄满发茨
一则神话在耳畔流传着
你额上密密的汗珠
多次舞宴的记忆
认真地记入备忘录里
记在温暖的土地上
很亮很亮的一片云奔过来
最宁静的海在我们心里
我和你的海最亮的
躺成最生动的弧度
忽然我忆及
一些早殇的诗绪
隐隐刺痛我
我总觉得你
细弱的心跳
但是你的心情
冰凉落满你的心情
分辨不出河流的方向
我用最温暖的胸怀
做你芬芳的泥土
让你回来睡眠
菊畦不断地开花
不断地整装,不断的
诗国中一个勇敢的开拓者
淡莹,本名刘宝珍,广东省梅县人,一九四三年九月十六日出生于马来西亚霹雳州的一个华侨家庭里,后来到台湾读书,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之后又赴美深造,获美国威士康辛大学硕士。并任教于美国加里福尼亚大学圣塔巴巴拉分校。一九七四年又转往新加坡,现在新加坡大学华语研究中心任讲师。她出版的诗集有《千万遍阳关》、《单人道》、《太极拳谱》等。淡莹对诗的酷爱很深,早在台湾大学外文系读书时,她就和一批同学中的诗爱好者,如王润华、林绿、翱翱、陈慧桦、黄德伟等人自掏腰包创办了一个《星座诗刊》。淡莹在这个诗刊上发表了不少诗作。例如她的《饮风之人》诸作就是发表在这个自办的刊物上的。之后淡莹逐渐升级向张默、痖弦和洛夫主办的现代派诗刊《创世纪》上投稿,成了该刊的主要撰稿人之一。她的《沤鸟》、《楚霸王》、《太极拳谱》等名篇,都是在这个诗刊上打出去的。
考察淡莹的诗歌创作,有下列几点是十分突出,也是她刻意追求的。
一、向饱含着民族传统的题材积极开拓。翻开淡莹的诗集,欣赏她的成功之作,不少都是饱含着中国传统意识的题材。例如:《楚霸王》、《太极拳谱》、《蹙眉》、《回首》、《月色、肝胆》等等。诗人选取的这些题材,都是难度极大的领域,不要说一个女性诗人,就是一个男性诗人,没有盖世的豪气,没有顽强的精神,没有坚毅的胆识和气魄,也是不敢在楚霸王、太极拳等这生硬冷僻的地区试笔的。然而一个柔弱的女诗人淡莹,不仅敢于向这样的领域进军,而且写出了名篇,可见其气质的锻炼和艺术积累之不凡。在《楚霸王》一诗中,淡莹将一个中国历史上的一代天骄、轩昂、骄横、悲壮的失败英雄——西楚霸王项羽的形象和历史的场景和氛围,写得令人胆寒心碎。这首诗的最后两段写道:他把宝剑舞成数百道/人鬼隔绝的路/倏地张大嘴/一口咬住那股寒锋/三十一步的鲜血直冲青天/终于跌入逆流/大江东去/他的头颅跟肢体/价值千金万邑/及五个诰封/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他的血在乌江呜咽。
这悲壮的场面,苍凉的诗句,衬托出一个虎死不倒威的形象。这首诗和同是女诗人的李清照写项羽五言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比较起来,两首诗虽然主题相近,但淡莹的《楚霸王》到底是出自现代的女诗人之手,显得形象更加明晰具体。
淡莹在这些饱含着民族传统意识的题材上,不倦地进行开拓,目的是为了增强自己作品的民族色彩。从众多的具有民族色彩的形象中汇成一个巨大的民族之魂。
二、淡莹十分注意在诗中追求出人意料的效果。
淡莹对艺术效果的追求是多方面的,在有的作品中她追求音响的效果,并利用这种效果给读者造成出人意料的兴奋。例如在《山腰上的小千世界》一诗的结尾处诗人写道:“肆无忌惮/将山中的宁静/象嗑瓜子‘剥’的一声/咬碎”。这“剥”的一声,如清清的流水中跳起一朵浪花,似欢乐的气氛中一声爆炸响,在诗中收到了活泼、幽默、发人深思等多种效果。在有的诗中,淡莹用挖掘事物中的哲理,来显示艺术效果,例如《落幕的原因》诗虽然不长,但诗人挖出了落幕中深蕴的人生启示。人们做事到底在什么时候落幕好,在激流勇进呢,还是功成身退呢?是在高潮时结尾呢?还是到了山穷水尽再被迫退场呢?“我需要有足够的智慧/来决定/落幕的时间”这深沉的诗句如暮鼓晨钟,简直可作人生道路上的座右铭,虽然诗人并没有说出答案。
淡莹曾经这样谈到她的诗观:“赋于文字新的生命,创造一种诗的语言,乃是当前诗人急需之务。如果一味沿袭陈腔滥调,那么,终有一天,连诗人自己都会觉得已无存在的必要。从事创作是一件艰辛的工作,虽然诗人不一定要为它呕心沥血,但至少应该抱着严谨的态度,相信这也是读者对诗人的要求之一。诗人再也不能说他只对自己的伤口负责,他也同时应对读者负责,不过绝非讨好读者。”淡莹的这一诗观,特别是不断追求创新的观念,对我们来说,也绝不是无关痛痒的闲言赘语。
山腰上的小千世界
火生起来以后
两根红薯遂默然
依偎在炭旁
聆听我们向主人探询
顽石和朽木
如何在一夜之间
化成小千世界
悬挂在山腰上
炉火越来越炽烈
烤出了满屋子薯香
也烤出了许多野趣和话题
薯香加野趣加话题
终敌不过草丛里的蟋蟀
它们正切切地争论
高处不胜寒的那七个人
究竟是夜归人
还是政客,如此
将山中的宁静
象嗑瓜子“剥”的一声
后记:治平、晓风(台湾著名女作家)伉俪邀我们到他们山上的小别墅。屋内摆设朴拙可爱,一木一石,无不蕴有天然之趣。我们吃烤白薯,嗑瓜子,至凌晨两点半才散。
在孤绝的山顶
我叫出一声呐喊
因为命运的崎(奇换成依次是刀字头口比兔)岩
没有扶梯可攀
颠扑、匍匐
盘屈、挣扎
从每一寸崎岖中挺拔
在时时刻刻的坎坷里
向清冷的天空索价
把温柔遗给谷底清泉
把缱绻抛送峰际流云
那曾经哺育我的大地
如今是渐去渐远
入土为安母亲的召唤
唯一能抚慰我的创痛
挫败后,鼓舞我继续前行
终于,在夏夜
一声响彻天地的雷鸣
穿过山岚紫气氤氲
向众生芸芸的人世吆喝:
可欺,不可侮
可杀,不可辱
可以死,不可以摧毁
宁可牺牲,而不求哀怜
为一个庄严生命的诞生
做一次惊人的宣告
附记:这是诗人为台湾名摄影家董敏的摄影作品:图为一棵老树的题画诗。
揽住那片山水
随便一伸手
揽住山前山后的翠色
调进玻璃杯里
再加几声清脆的鸟啼
就是一顿营养丰富的早餐
午餐跟晚餐是不在山上吃的
尘寰承诺了太多应酬
天厨、联安、富贵楼、韩香村
还有家制的红烧蹄膀、枣泥馅饼
名目繁多,人情味更浓
敬你,敬你,敬你
台北的人情味
干了三天三夜还未干完
回到群峰的怀抱
用山麓灿烂的灯火
烘烤一下蛙声、蟋蟀声
便是一顿清清爽爽
不油腻、催人入眠的
楼主楼主,我们
擅吃了一筒酥饼
喝了六杯咖啡
枇杷、莲雾、凤梨也几乎吃光
剩下典雅精致的别墅
美丽宽阔的视野
既不能吃,又不能喝
只好拍进照像机里
带回七十公里的风城
刮风的日子
这些层层叠叠的翠屏
必会高高扬起
与迷雾、清溪、危石
一百六十万新台币的山水画
挂在阳台外,逼真且逼近
那时我们想伸手揽
恐怕已揽不住了
后记:友人有别墅名曰揽翠楼,坐落在风景绝佳的碧潭附近。室内由名家设计,典雅大方。我们有幸在那里住了几天。
落幕的原因
在掌声最热烈的时候
舞者悠然而止
在似乎在最不该结束的时候
我决定谢幕 也许
也许有什么可以留在
那光灿和丰美的顶端了
如果我能以背影
遗弃了观众 在他们终于
遗弃了我之前
我需要有足够的智慧
落幕的时间
临水的杨柳
被蝉声拉得又柔又细
随着六月的燥风
拂过来,荡过去
扰乱了日日
小睡初醒的情怀
炎阳下,蝉儿
总是声嘶力竭
嘱咐柳叶别忘了
把湖上来往的云絮
真正教人迷惘的是
何以听蝉的人
一过了年少
就有一种被揉碎
甚至冰浸过的
猝然惊动了
蛰伏草堆里的
我仔细寻觅
发现你还没有化身
还是一根瘦瘦的
把四季仰望成
浑圆的露水
何必苦苦要查究
那只飞萤是脱胎于
小草是植在
何人的眼睑上
只要我合拢十指
你即成为黑夜里
最受人议论的
他化身为沤鸟
泳于翎翮之间
如朝向一只七彩凤
昨夜的叮嘱
原是一种预兆
一种隔世的咒语
应验在转瞬间
眉眼 触及沤鸟
它们已幻作一阵长啸
注:列子《黄帝篇》:海上之人有好沤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数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玩。”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
一个向岩石中掘进的女性
古月,本名胡玉衡,一九四二年出生,湖南衡阳人,一九四九年随家人去台,毕业于台湾基督教协同会圣经书院,现在台湾中原大学教务处任职。她从小喜欢诗。是《葡萄园》和《创世纪》诗刊的同仁。她出版的著作有:诗集《追赶太阳步伐的人》、《时光行》和《月之祭》及诗画集等。
已有近二十年诗龄的台湾女诗人古月,一直用冷冽的思索的钻头,在那诗矿的岩石中坚韧地开拓自己的世界。我们从她那铿锵的掘进声中,有时看到古朴幽黑的石缝中沁滴着清凉而透明的晶莹水珠。“轻轻滑落一声快慰的叹息”不就仿如那玲珑剔透的珍珠般的水珠滴落的声音吗?然而那梦魇中的世界虽然很冷、很冷,但那铿锵的诗的钻头,也常常在坚硬的岩上碰击出灿烂的火花。“把痛苦写在瞳上/一张眼即触及心灵的悲凉/菩提无树走向阴影/走向庇复的火炬。”然而古月的世界,不在喧闹的街市中,也不在欢乐的阳光下,她由冷漠走向冷漠,由深沉走向深沉。仿佛找不到通向那蓝天白云的出口处。“于是我攀登一线光/步出愚(马矣)的冷漠/走向你/走向一网更深的忧郁。”她那深深的情愫,她那绵绵的相思,随着她攀援的那缕阳光,在沉寂的情绪和昏暗的世界里一直往下堕去。它一直堕到什么地方呢?“深成一沟不见底的愁”。古月的世界中突出的是两个字,即“冷”和“愁”。假如我们进入她的艺术世界去追索“冷”和“愁”之源,我敢大胆地这样说:它来源于古月的人生和她对人生的思考。艺术和思想,内容和形式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两个事物。它们中间有一座相同的桥梁,它们在桥上相会,又可在桥上转化。有时甚至形成难以分辨的一体。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一个人的艺术风格的形式,往往是和他的人生、他的气质、他的向往连在一起的。我根据这样的观点去看古月。
遄飞在秋风中
一袭薄薄的青衫
遮不住凭栏后
流吟的俳句
嶙峋的身影
况且是异乡
细读鬓角的寂寞
泛起满眶的潮雨
是瓣落的恋语
是抒情的相思
深成一沟不见底的
当你忧郁的时候
当你忧郁的时候
曾否想到山光西落
将重升于东方?
爱的柔光恒在寻抚受伤的心灵
朋友!绽开你朝阳的微笑吧
让生命的火焰熏熏燃烧
上帝赋给大自然的喜乐
是永不朽止的爱情
虽然黑夜有哭泣凄凄
清晨,山风依然飘送导醒的钟声
而你曾否启开紧闭的心扉
倾听那风中的讯息?
在这生命复活的季节
不要回望荒茔
四月的绿色已经拥向万里晴空
亲爱的朋友!也当记取
爱是永不止息
当你忧郁的时候
唤山山不来
于是我攀登一线光
步出愚(马矣)的冷漠
走向一网更深的忧郁
你是那山 是灼热的天空和清幽阴影下的夏日
我悚悚地由陌生的晚色走来 倏而惊觉 你之凌驾一如鹰之展翅 扑向我
覆盖我压着我的胸。我听到宇宙在心脉悸动
唤山山不来
风乍起 雨来
禅不透云的边陲
绯红优美地梦着
脚下一朵青色的小花
你是那山 是膜拜后的参悟 我乃服膺于感情的苦行僧
在飘摇的思想里总羼有汗沁的体息 沉浸我
以你的芒你的穗燔火中投入一晕疯狂的月色。轻轻滑落一声快慰的叹息
反照的斜晖
将沉入幽暗
谁绝望地唱着
孤独的夜之挽歌
仅以诡谲的笑靥
就垄断了一季的向阳
烈火是蔓燃后的灰烬
凛冽的唇焚烧成
千万道阳关
把痛苦写在瞳上
即触及心灵的悲凉
走向庇复的火炬
一缕寒烟横过
连天的黄草
冷河已载不动舟
易醒的是梦啊
却唤不回流景
平野一片苍茫
更添几许轻愁
一只孤雁飘泊
秋怀莫要撩煞
星子垂着眼帘
听幽兰黯然叹息
大风起兮 我将归去
让千古恩仇化春泥
听每一刻心上的潮汐
把相思寄作铭心的诗句
关注现实和人生的诗人
洪素丽是台湾诗坛上多才多艺的女诗人,她既是诗人,也是散文作家,又是一个女画家。她的诗和散文作品的素材,一是描写台湾人的生活,一是描写台湾旅美人的生活。由于她长期旅居海外,在她的作品中常常透露出思乡之苦和漂泊意识。洪素丽的诗属于台湾乡土派诗人群,她的诗主题意识比较强,不少作品常常探入台湾社会和自然的各个层面,将不合理的因素发为呼声,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例如她的名篇《哀爱河》和被选入一九八四年《台湾诗逊的《大河》等作品,都带有较强的批语和抗议色彩。在台湾众多的女诗人中,象洪素丽那样如此关注现实,关怀人生的诗人,还是较少的。不过洪素丽的诗并没有以思想取代和淹没艺术,她在注意作品思想性的同时,也很注意艺术上的营造。例如语言清丽、格调清新、意象鲜活并富于变化等,都是她在艺术追求中所显示出来的特色。此外洪素丽的作品并非都是社会写实之作。她还有相当一部分作品,写得也比较空灵,这里我们选录的几首,大都属于这一方面的作品。
洪素丽是台湾省人,她一九四七年出生于台湾高雄市,一九七零年台湾大学中文系毕业,一九七一年赴美深造,一九七一年至一九七二年在纽约艺术学生联盟及国家艺术学校学习版画及油画,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三年回台湾学习国画,开过多次个人画展。她到目前为止,出版的著作有《十年诗草》、《十年散记》、《浮草》等。目前她定居在美国纽约,从事专门的创作和绘画工作。
魅丽在此蓬开色彩
依稀狼藉着海女
绝去的歌声
寒噤的黎明
海上长风阔浪
传呼彼岸美丽的流言
依次是恋人的家
登临时,我已不再迷信
彼岸与此岸了
今夕以何种姿态濯发
他日即洁身以何种姿态
每一种波浪说:
“只能送你到此”
我游目四顾回答
“也好”。
屋角街沿站立的
绿绿的木瓜树
伞张时片如蟹爪
赤阳碧空底下
厚实木瓜累累
结串的温润的乳房
故乡的汁液啊
壮硕且艳黄
把臂揽抱直直的一株木瓜树
天何其高远且湛然
是飞扬的故乡的形象
竟日暴雨后
如一袭褪色的旧棉袄
幼时青青的梦
宛转似水流地冲洗
仿佛还存留一尾虹的记忆
然而,天色已黑
不能辨认了
伴着锅碗瓢盆的交响写出的诗
利玉芳,台湾省屏东县人,一九五二年出生,写诗也写散文,著有散文集《思香瓣瓣》,现任台湾《大海洋》诗刊主编。
利玉芳是个家庭主妇成长起来的女诗人。她的诗,是伴着锅碗瓢盆的交响写出来的。土地是庄稼的母亲,一切播种和收获,一切爱情和果实,都孕育在大地母亲的怀抱中。《水稻不稔症》,表面上字句俏丽,实际上内容含蓄,思想深沉,本来是应该受孕的,却因污染而流产,由水稻之不孕,推及男女之间的爱情,切莫让那纯洁的爱被污染,诗的结尾两句深刻有力,不是我不爱你,而是你摒弃了我的爱,短短数行诗利用象征手法,亦实亦虚,使作品显得层次分明,含意隽永,不失为一首好诗。《古迹修护》,只有几句,但却迂回曲折,情思绵绵,诗人以古迹象征被遗忘的爱情,以修护古迹来比喻爱情的恢复和再生。诗中“流连初给时的丰满”和“把岁月残留的情/拿来装饰我肚皮上的斑剥的孕纹”等句,都是含量丰富而触动人心的优秀的诗句,很能引起人的思索。从利玉芳虽然不多的诗作中,已经显示出她灵敏的诗感和不凡的表达才华。
水稻不稔症
莫叹我肚子里没有你的爱
因为你阴晴善变的脾气
伤害了我心中的胎儿
主人送来的一帖安胎药
仍然治愈不了我流产后的心
我注定不会怀孕了
即使你再爱我一季春天的床
莫叹我肚子里没有你的爱
是你不让我作你四月的情妇
惊喜你那疏离我的
在我瘦了的乳房
流连初给时的丰满
把岁月残留的情
拿来装饰我肚皮上斑剥的孕纹
惊喜你那缱绻的爱
海洋与艳阳
在经过一番激越的狂恋之后
悄悄地恋成爱的结晶
自学成才的青年女诗人
她是台湾省桃园县大溪乡人,家境贫寒,靠半工半读完成中、小学学业。曾在台湾林务局,邮政局工作,现任职于台湾司法训练所。她一九七一年开始写诗,一九七四年与台湾著名诗人古丁(已故)、绿蒂等同创办了《秋水》诗刊,现任该刊主编。曾在该刊发表系列《怡园诗话》,表达了自己诗的观念和见解。一九七八年发表了长诗《苦难中成长》,获国民党“国军文艺奖”。一九八零年又发表诗《历史的伤痕》,以四十首各自可以独立的短诗组合成这首长诗。出版的诗集有《织虹的人》、《从苦难中成长》和《历史的伤痕》。
涂静怡虽然写了两部长诗,其中《从苦难中成长》国某种原因获奖,但是比较起来,她的短诗却比长诗更清丽耐读,《生之喜悦》短短的篇幅便将新生命,特别是精神生命诞生的冲壳、展姿和意义,描绘得清新可人。《你说的》,以精炼的笔触,描绘了情人在热恋中那种幸福缠绵的情景。涂静怡的短诗颇有一种写意画的韵味,既悦人眼目,也给人启示和回味。
一种无以名状的美
不经意的时刻
象花朵 绽放
一个春天的世界
一个小小的启示
在蓦然回首之际
便向我们宣告
一个崭新的生命
那是我们共同创作的一幅画
题名为《梦乡》
意境高雅 用色清纯
可供欣赏 可回味
这是我们平生最得意的杰作
“美极了”
用心灵的彩笔
蘸着款款深情
把心跳脉动的韵律
还有亲切的耳语
都纳入画中吧
啊!那是至美的仙境
“属于有情人的”
假如我们绘的是荷
你是那翠绿的叶
我是含苞待放的花
羞答答 情怯怯的
依偎在你温馨的怀里
我们一同欣赏这画中的神韵
她专营小巧精致的诗
李政乃是台湾现代派的早期诗人,从五十年代初就跻身于台湾诗坛,专以经营小巧玲珑精致莹洁的小诗。
李政乃,笔名白珩,台湾省新竹县人,一九三四年二月五日出生。台北市女子师范专科学校毕业。现任一个小学的主任。李政乃在台湾是一个独往独来的女诗人,她默默耕耘不求显赫,她热爱生命,热爱自然,热爱美,但也指责那破坏自然和破坏美的人。《夏末》一诗,是她的观念和爱好的写照:我的相貌并不惹人烦厌,淡淡/的秋意,但不伤悲/一生只奢望自己装扮/成雍容华贵/穿梭于这朴素的天地间/我不是孤独夫人/我爱那靓山,爱那/云拥、鸟鸣、雨滴、风卷/爱那萋萋草丛,一片茫茫的高原/是谁/是谁,揉皱满庭落叶。
李政乃的诗作,多是选取她有所感的日常生活题材。多是描写自己深有感触和激起自己感情动荡的事物。每每读到诗人的作品,都可以感到诗人的存在。
李政乃的作品小巧玲珑,晶莹别致,是十分逗人喜爱的。她对于那些下笔千言者来说,是精萃和简炼的典范。一般来说,小诗是比较难写的,因为它要的凝炼性和纯度都比较高,要求的爆发力要强,要求的诗意要浓。就象在一块巨石上和一块钻石上同样雕刻一个人像一样。钻石上的难度当然要比巨石上的难度大多了。虽然这一比喻不是毫无漏洞,但是有相似之处的。
饱满的夏季
这些日子噢
吹落的果实满地
日夜我忙着
小立于绚丽的岁月中,
拘来如博物院金柜中的美孔雀。
看到落日的光辉,
我终于失声痛哭了,
拥着蔷薇梦的大地啊,
怎地渴望长对翅膀呢?
自我,爱诗的少女娴静又美丽。
那在人们或是孤独和寂寞的,
而我的忧愁是仅有的白鸽,
与那嵌着星月的蓝天。
感谢晴天,带来了无限的愉悦。
我似刚出世的婴孩,
有感于慈母的抚爱,
以一颗幼小的未成熟的心灵。
飘泊异乡的一首无根之歌
飘泊他乡的游子,凡高唱无根歌者,都是在强烈地思念着他的根,都是处在寻根之苦的煎迫之中。台湾女诗人钟玲的《无根之歌》实际上就是一首寻根者的歌,诗人寻根的愿望和激情在这首诗中表现异常突出和强烈。诗人的这种寻根是寻找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之根,以舒解一个游子的思乡之苦。这种寻根和生活在祖国大陆上的某些作家在作品中表现的那种寻根意识是不同的,这是一种深沉的民族认同意识,是一种被异族文化烦乱地干扰下,产生的一种对本民族文化的怀念和向往之情。
钟玲,广东省广州市人,一九四五年四月二十六日生。曾获台湾东海大学外文系学士,获美国威斯康辛大学比较文学系硕士和博士。她出版的著作有:散文评论集《赤足在草地上》,散文和诗集《群山呼唤我》及和胡鑫金合著《山容集》,与美国诗人王红公合译《中国历代女诗人逊等。钟玲在台湾学的是西洋文学,又在美国获外国文学硕士和博士,可以说是在西方文学的熏陶下走完自己的求学历程的,可以说她的知识的血液中流动着大量的西方文化的液体。但是,她仍然把创作的植在自己民族文化的土壤中,在她的作品中仍然表现了浓郁的中国风味。
钟玲不仅在诗歌创作上显出了自己的才华,她在文学评论上也有建树,并且留了一些文坛佳话。一九六七年她在白先勇主办的《现代文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批评台湾诗坛上被人们称之为“桂冠诗人”的余光中的文章《余光中的火苑,由于批评中肯,击中要害,致使余光中重新改写《火苑一诗,被台湾文坛传为佳话。
钟玲的诗作数量不算丰富,但为数不多的作品中却很少失败之作,由此可见诗人的创作是有自己较严肃的思考的。这也显示了诗人在诗的前进道路上步伐的坚实。
湖滨阳台的黄昏
如幡的长发——女人的或是男人的——
在风中旋舞阳台上,有几百双汪汪的
瞳子相对着溶化。
你在那一边含首
在四副扑克牌中抬着头
胸有成竹地笑
笑里有靡靡地裸裸的欲
和依旧的期许
在春和夏的边界上
——一坡一坡地,或一叶一叶地——
风偷渡着夕阳的金子
你向晚的乌色的瞳仁里,喉头上
竟然地闪动着波动的金子。
霞染的湖水在视线外茫然地击掌
打算唱一首失调的血红的歌。
此诗写于一九六八年,那时诗人正在美国威斯康辛大学读比较文学。诗人为这首诗加了如下按语:“威斯康辛大学著名的学生中心建在湖滨,阳台上常坐满长发赤足的嬉皮,每当黄昏,湖北的落日总是血红的。记得台北街头的落日常是桔红色的。”
我们到栖霞山摘束云
我们到灵河畔采蒹葭吧
不要说了,玉兔
别用发来弹我袖上的灰烬
漫漫地界烟尘
查封了我的清居
尘封那守我孤寂的心镜
我已无家。
能预卜未来是神祗的悲剧
明天,他们就要接受我的家
全身闪烁着骄傲的金属
明天,那拖了四千年的大审
将判决我受无期徒刑。
你不见千万缕怨女幽魂乘着郁云
赶来追悼的命运?
犹如当年群星讶然倾身
以耀目照我飞升。
明天,我将向黑暗降落
如一只翅膀碎了的白瓷鸟
无根者之歌
我要握住你
一把地在我手中
吊在空中的根——
(渗透千年云海波涛)
你来刮我疑云的玻璃窗
以一阵水晶花雨
滤过我的晨梦
我要一根一根地
数数你的苦涩
我要用指尖
拂去你皱纹里的灰尘
而你总象白雪
由八方以你的须
掠过我而去。
下雪的皓月
象冷凝一座
岭上无云的裸山
你是活在风里头吧
就是风也吹不出什么松涛
以向你招示一点生韵
因为苍树已成冰
我白白知道
或在一片黑原上
你的歌撒在一片荒凉里。
梦中的沃土
我梦见雨场(土换成日)时若的一片沃土
碧云天下男儿高视阔步
亚美利坚,我来到你跟前
五光十色照花我眼
频繁的电子冲击
汇成铿然一声讪笑
我渡过第一个严冬呵
在漫天飞雪中侧耳倾听
你的内心唯有死寂
不论是披着长发或短发的人
你们谁能洞烛
黄金王国的宠儿
竟然啃啮绝望空度日
纯良自由的美梦
消散一如喷射机尾的云烟
义无反顾的勇士啊
你是一株枝叶剥尽的大树
裸立在空荡的平原上
承受冬日狂飙的鞭挞
附记:这首诗最初是用英文写成。刊在一九七一年美国威斯康辛报纸上,后被选入美国中学教科书中。
“我是天空的一片云……”
为什么没头没脑地
只是片光秃的山崖
不长一根草。
为什么那般忘情地
白费千丝万缕情意。
否则云消雾散活该。
“只有你的鞋底,是重瞳……”
死命把门关上
锁你在门外。
去夏的暴雨。
而你却穿破
履声(十口秃宝盖泵)(十口秃宝盖泵)
踏着梦归来。
海峡两岸一道诗的桥梁
她出生于大陆,在台湾长大,定居美国后又回到祖国大陆游览,于是既熟悉台湾,又了解大陆,李黎其人就是一道跨越海峡两岸的桥梁,而两岸的桥头堡都建筑在她那心灵的岸上。李黎的诗比较起来更接近大陆诗人的作品,作为一个女诗人,她由台湾经美国走向祖国大陆,在两岸的诗坛上架起了一道桥梁。所以称李黎为海峡两岸一道诗的桥梁是具有双重含意的。
李黎本名鲍利黎,原籍安徽,一九四八年出生于江苏省南京市,从小在台湾读书,台湾大学历史系毕业,现在美国《华人世界》,以编辑为职业,李黎是个文坛的多面手,既写诗,也写小说,也写散文,也写剧本,中国青年出版社曾为她出版短篇小说集《西江月》。
一个从未见过、只在梦中梦过自己家乡的女孩,当她第一次踏上故乡的土地,思潮汹涌。“我来了,今生头一遭/却认得这花,这树/这月下的月湖”。多么亲切啊,爸爸妈妈,或老师,或老奶奶在海峡那边给自己讲的故事,一一地都在眼前印证着,闪现着。短暂的旅游后,他们要和母亲告别了,“或依然携手并肩观星——记取北斗,依依望京华”,这是只有象李黎那样的赤子才有的惜别之情。
李黎的诗如行云,似流水,通俗明朗毫无艰涩之感。读李黎的诗仿如坐上一条顺流而下的小舟,望着蓝天白云,望着山光水色,望着两岸秀美的风景,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李黎的诗虽然通畅却不流于浅薄,虽然明朗却不失之粗俗。她努力的在流畅中追求含蓄,在明朗中追求优美。“心头有歌,缓缓升起——/一条小河,一条大河……/在我身内/流着一条/比水还长的/比血更浓的/大河”读了这样的诗句,诗的丰富含量和没有言明、但已经在文字的背后呈现出了的深邃意蕴,大概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吧!
李黎的诗歌创作,其成就是可喜的,诗不时透露出诗人的苦心追求。但是,无可讳言,李黎的诗和台湾其他女诗人的诗比较,比如和夏宇、叶翠苹、梁翠梅等人比较,李黎的诗下的功夫似乎还嫌不够,在诗的构思上,仿佛还不够凝炼,诗中还缺少一种有效的凝固剂,因而读起来该使人爆发惊喜的地方,却不能将读者的感情骤然提升上去,显得有点力量不足,后劲不够。李黎是一个文坛多面手,既能写诗,又能写小说,又能写剧本,写散文,可见其才华是卓越的。作为一个文坛多面手,并没有把主要精力献给诗神,却在缪斯那里获得了如此厚爱,取得了去往诗国的通行证,却是值得先赞佩的。
去岁冬日,乘长江客轮东渡,夜半忽闻舟抵安庆,方始惊觉身在从未到过的家乡。
枕着时光般的长江而下
无始无终如冬日江上的寒梦
似梦似醒在夜半停靠的江城
蓦然惊觉于这般耳熟的地名
回应心中一叠又一叠的呼声
回应年年又月月的召唤
低唤声中是故乡的江岸
岸边是轻摇的一叶江轮
温柔如摇睡一篮不安的孩子
那边是一岸夜半的渔火
疲倦如守望的眼睛
就这样半醒半睡的停靠
在没有到过的故乡的江岸
岸那边是寒夜中静呼吸的大地
这里是舟上半在梦里半在梦外的游子
倾听舱外半是遥远半是亲近的乡音
呼唤一个似曾相识又不曾相识的名字
似家乡又不曾似家乡的地方
该是故里该是祖籍该是来处
从未到过从未见过从未梦过
待惊觉人声渐沓水声复起
江城已渐行渐远在江上的冬雾里
还不及招呼便移去远去的江岸
不及相识便随滔滔岁月远去的
陌生的县城陌生的故乡
移不去的牵牵挂挂
似江水似乡愁的天长地久
耳畔依然是江畔小县的水声人声
瞳中依然是江边不息的守望灯火
而此身已随一叶客船
顺滔滔长流东去大海大洋
直抵不能回头的彼岸
一九八二年追记于彼岸
又来到这小河边
怎负得动这万里的山啊万里的水
挥手告别大地
仿佛瞥见大雁南去
振翼中,许诺再来的誓约
再看一眼,让我再看一眼
纵然已缕进心底
也要再刻一次,再划一道
模糊的泪眼怎能取像
浸在泪中的心怎能刻版
要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上桥
又短又长的桥
蓦然回首——
祖国却在,阳光灿烂处
心头有歌,缓缓升起——
一条小河,一条大河……
比水还长的
比血更浓的
一九七八年一月美国加州
比起海,你是一阕小令
比起湖泊,你却是长歌
五百里碧色的柔光
也无法将你尽收眼底
只为春城太明媚
你宁可让浩瀚的烟波掩面
苍茫不解彼岸
却留几点渔帆
作谜语的注脚
很久以前便听起,一条小河
小河彼岸的小镇
地图上的一个点
我心中一个渺远的梦
是这一年的中秋
我来到河外的岛上
等月落,等月升
等着搭上一辆
北去的火车
等着一步一步走过河上的桥
以千臂千眼
拥抱那浩浩的大地
不能成眠的中秋夜里
想象凄迷的月色下
静静流淌着的小河
淙淙水声的耳语
召唤我翻越世间的高山
踏平心头的丘陵
万里迢迢,来渡我的小河
日出前,理好行装
抖落一身十年岁月万里征途的
云和月,尘和埃
深圳河啊,罗湖桥
只跨一步,九天回转——
梦,在大漠驰骋
狂喜的心,在河边歇息
梧桐树下的情思
朵思,本名周翠卿,台湾省嘉义县人,一九三九年出生,台湾嘉义女中毕业。现为家庭主妇,专业作家。她是一个多面手,既能写小说,也能写诗,又能写散文,并且在各方面都取得了可观的成绩。她出版的著作有诗集《侧影》、小说集《紫纱巾和花》、《不是荒径》等。她的丈夫毕加,也是台湾诗坛上的一名健将。近年来因毕加中风,朵思家庭的负担就更重了,靠一支笔赚的稿费来维持家计。
读朵思的诗,是一种美的享受,使你感受到一种美的交响,使你领略到一种绘画和音乐的合奏。仿佛春暖花开,你走在那细流淙淙的河畔,河里有水声,河畔有虫鸣,树上有百鸟鸣转,地上是青草绿荫,头上有树荫蔽日,洒下阳光点点。这一切都适度的调和成一个活泼泼的有情世界。我以为朵思诗中最美诗是她的《梧桐树下》。一对处热恋状态的情人,在那夜的梧桐树下默默相对,在他们的感官中,周围的一切都在主人公感情的调度中活起来了。有在脚下伸延成小路的钟声,有星光,有月影,有泛滥如灯火的稻穗……。此时,读者必须全官能的开放,才能和那对情人共同享受,共同吸吮那默默对视中的奥秘。在诗人的笔下,不仅自然界都充满了生命,而且通过拟人化的手法,让没有知觉的东西,也都进入了人类活动的行列。那一朵朵小小的牵牛花,“为了不让春天涌动的热情冷却/它们只管不停地吹奏/好听的迎春曲”《轮椅上的汉子》是献给她丈夫毕加的歌。诗中表达了她对丈夫的钦佩和崇敬,描绘了那汉子与命运搏斗的倔强性格“刹车时/总是一边儿怨嗔人生/又一边儿跃跃欲试的准备前行哪!/只想在雾霭苍茫中/或戏台下/唱出属于自己的歌”这便是处在瘫痪状态中,还要奋力向前,打开前面的人生道路,唱出一支属于自己的歌的诗人毕加的形象,从近年来看到毕加不断发表的大量诗作来看,那就是与逆境和疾病搏斗的胜利成果,那就是朵思《轮椅上的汉子》形象的印证。“啊!汉子,你的脸/终仰成天边最最主调的朝暾”。这是充满着多么深厚的感情,怀着多么崇敬的心情,写下的高亢的颂歌呵!
朵思是一个具有卓越才华的台湾省籍女诗人,她的诗感十分敏锐,捕捉意象的能力极强。例如写菊,自古以来,不知在多少大诗人的笔下出现过。但是在朵思的笔下却展现了十分独特的风貌。“秋阳下,廊前那一抹瘦小的身影/潺潺的蜿蜒成河/千古的沉默都被唱响了”小小的菊花在朵思的笔下变成了何等伟大何等傲岸的群体。如果没有博大的胸怀,开阔的思路,敏锐的感受能力,是难创造出这样超凡脱俗的伟大形象的。
想张望一下墙外的风景
便峥嵘着头角
努力往上攀爬
早就列队站在墙头上的
一波波紫色
是绿野上跳跃着欢笑的
一张张脸谱
为了不让春天涌动的热情冷却
它们只管不停地吹奏
好听的迎春曲
这么美好的早晨
理该有些花开花落的韵事的
但她却甘心在泡沫中,回忆
昔时的胸怀大志
搓洗掉衣襟上一块块的污浊
志气是一寸寸的短
爱与关怀却截截增多
就让它在漩涡中慢慢地俗化吧!
且把户外明美的阳光
停云、鸟叫
和野姜花香
一起都扔进去洗
只要洗出来他开畅的心情
和孩子们泱泱的锦灿前程
它一步步踏践
却踏不出往昔君临森林的威风
燃烧着一把熊熊的烈焰
也许,它宁愿蹲下来
卧成一片青青山色
倾听春天的声音击溅四方
也不甘愁惨的一再把脚步
重复叠踏在自己的脚上
而被割裂的阳光
一如身上的虎皮斑纹
斜斜的披复在皮肉上
它一步步踏践
大吼一声,呼唤山林
那声音,就象是森林无奈的回声
轮椅上的汉子
时常在曙色耕犁过晓雾的
砾砾也辗出了细碎石子儿喊痛的叫声
暗藏万千辛酸的事
生吞许多不愉快的坎坷
如潮平静的心境
已无所谓的经纶脉络可寻
总是一边儿怨嗔人生
又一边儿跃跃欲试的准备前行哪!
只想在雾霭苍茫中
唱出属于自己的歌
驮载好多悲欢凄愁
啊!汉子,你的脸
终仰成天边最最主调的朝暾
绝早潺潺清唱的溪流
却终于把播下的秧苗灌溉长大
她的眼睛有座山也有畦水
是郊游的好去处
把臂也围住了钟声
挥手也挥去了一些风浪
象极桂花,不似太阳
无光,不是山脉,无色
只有一种暖意
是一面湛蓝的天空覆盖住桂花
把白昼涂成墨色
让热闹喧哗复燃汹涌在霓虹灯座
这泛滥浓烈多样思路无限蔓延的夜
是清醒的一座座崇山
天空繁星灿开
缤纷的潮声
将稍显粗糙的
都幽邃的轻轻遮掩
这暗藏几多哀怨温柔的夜
不知也挥霍过多少壮志与柔情?
冷冷的风吹拂着,吹不散
那般沉寂的气氛
我们依然相对,便那样
默默凝视着
骤起的钟声象来自远处
它冉冉升起,似
我们脚下伸延无尽的小径
我们的话语曾数度洒落,且
没有幽美的水声,只有
闪烁的星光,只有树影,只有
一片稻穗摇曳如泛滥的灯火
如一团雾。呵,夜的梧桐树下
谱不出一点涟漪……
我们便这样默默对视着
默默吸吮静的奥秘
晨风中的琴声
刘延湘,湖南省湘乡人,一九四二年十月二日出生。一九四九年随家人去台。她曾一度使用过笔名吴燕,台湾国立政治大学西语系毕业,曾任台湾《经济工商新闻》编辑,现在台湾欣欣大众公司任职,中《创世纪》诗社同仁。她是个诗人,但也写散文,出版有诗集《露珠集》。
明丽中有一种含蓄,温婉中显示出深沉,文雅中略带点野性,清纯中释放出优美,这是我阅读刘延湘诗作的感受。她写爱情,不着一个爱字,只在“醉”字下做文章。“就让我伏在这绵柔的/紫色山脉/睡它一个舒服的长夏吧。”诗人把恋人的臂弯称为紫色的山脉,并且要在这云雾缭绕,醉意朦胧的臂弯的山谷中睡一个长夏,可风爱情的酒是何等醉人。当她在恋人的臂弯的山脉中睡觉,或没有睡着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什么令人神魂颠倒的事呢?作为艺术的诗不是讲故事,无需交待,诗人只把醒来时颤抖如秋叶的唇上还留有去夏欢乐的泡沫的情况告诉你,一切你便可以去想象了。这便是叫绝的艺术。诗人写“声”,用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她是用无声,用沉寂,用肃穆来表达有声,而且这无声的声是那样幽远,那样广阔,那样强烈,那么贴近,甚至“贴紧在你的鼓膜上”。诗人笔下的“声”,不是空有其声,可闻而不可触,而是“伸手向外面就能一串串/一串串地抓得到/正如抓住邻居那女子……”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写过声音,但象刘延湘写得如此神妙,如此具有独创,如此状空茫于掌心者,却不是很多。《鱼之舞》妙趣横生,“何妨用身体所有的器官谈笑”,用谈笑来“掩藏彼此半生不熟的舞步”,这诙谐风趣的诗句本来就够逗人的了,但诗人并不是为逗而逗,其中还深蕴着人生的理呢。假如我们说,刘延湘,是一个精于纷纭的万物中去捕形象,善于从千种感受中去抓住诗感,然后经过精心的加工酿造,作出精美的诗的好手,这恐怕并不是一种廉价的恭维吧!如果以刘延湘之诗和女诗人古月之作相比,古月是从沉郁走向更深的沉郁,而刘延湘的作品,则仿佛是一种醉人的轻音乐,仿佛是“播散在晨风中的句句/琴声……”引着你的心魂远远地、远远地飘然而去。
你曾否感知一种
在狂涛巨浪涌来之前
也属于喧嚣的
来自广袤的人群
来自湮远的年代
来自草原上闪烁的星辰
的呓语也属于呐喊的声音?
有时他们极远极远地传来
有时却象贴紧在你的鼓膜上
总是那样地清越
总是那样地透剔
总是那样地撩人
你甚至可以推开窗户
伸手向外面就能一串串
一串串地抓得到
正如抓住邻居那女子
播散在晨风中的句句
悬岩于柳条
含蓄于柳叶的
落进生命圆池
当水波轻皱
只因拨动的是
一根最弱的弦
从此幸福也就很淡
而所有生命在消逝前的
是优雅美丽的
你只需追随
一片片溶入
——给Adonis
我游向你 又游向你了
现在请向我游过来
这一曲美丽的探戈
何妨用身体所有的器官谈笑
谈笑风生吧
也好掩藏彼此半生不熟的舞步
先是第一个急速的回旋
现在让我来猜猜看
你眼瞳里深埋着的谜底
并互相倾听
彼此皮肤下跃动的闪亮的语言
当我们就这样徐缓有致
侃侃而谈的时候
却让第二个逗趣的转姿
以及另一个不甚优雅的侧步打断了
如果你是那学飞翔的鱼
我甚至是不善泳的
甚至是怕羞的
我们本是一对滑稽的舞者
又游向你了 请容我
跳完这一曲
有一扇极薄
无声的脚步
并未能觉察
它的一启一合
那门里面是什么样子
暮春的树荫下
枕畔何来新草芳香
阳光请用你温柔的手
再斟满我的杯
当席终人散
收拾起了一桌子的杯盘狼藉
干干净净地
不剩一片云
就让我伏在这绵柔的
睡它一个舒服的长夏吧
颤抖如秋叶
是否还沾有
去夏欢乐的泡沫
阳光撒下的一把金色的谷子
张香华,福建龙岩人,一九三九年生,台湾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曾执教于台北市建国中学和世界新闻专科学校。十九岁处女作在台湾《文星》杂志上发表。著有诗集《不眠的青青草》,她曾参加反对台湾诗西化的运动,为七十年代台湾新崛起的青年诗人群的一员。曾任《草根》诗刊执行编辑。为台湾著名作家柏杨的新任夫人。
张香华是台湾女诗人中的现实主义诗人。她的作品的风格和现代派针锋相对。她从现实生活和漫长的人生中去寻找和吸取诗的源泉。她早期的作品,多写日常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以写实的手法来抵制、批叛和抗拒西方现代派思潮在台湾诗坛上泛滥。因此她的诗比较朴实易懂。张香华中、后期的作品,不少是具有了这种味。例如她的名篇《四像》就是这样的作品。“亮丽的太阳流苏里,我们/
是阳光撒下的一把金黄的谷子/翻滚、播扬、跳跃/在每一寸时空的广常”这样的诗有色彩、有内涵、有现实、有向往,可算得是艺术和思想、形式和内容达到了较好的结合和统一的作品。张香华近年来的诗作,更加注意作品的思想的经营和表达,更加强化和发展了她过去的诗的一贯特色。所不同的,是新作显得更加成熟和老练了。《藕》一诗,是一首成功的佳作。“褪红留下轻艳/残荷带来细碎的雨声/就用一张枯叶包了去吧/擎在风中的莲蓬/频摇她焦褐的头。”这节诗中包含了非常丰富的意象,一方面是轻艳和残荷被一张枯叶包裹而去了,这意味着过去那种繁华的世界过去了。而另一方面是擎着果实的莲蓬在频频地摇着头。诗人在这里写出了人经过繁华的青年期,到了中老年的情景,以藕来象征人生。诗的尾段,是这首作品的重头戏。“细巧,玲珑的圆孔/幽静而散淡奏出/乐句:这一夏的美/属于泥下的根。”诗人用一种诙谐风趣的笔触,表达了深沉的思想。值得注意的是诗人用了一个“美”字,说这一夏的美,是属于泥下的根的。虽然一字之差,但美和果不同,果是属于物质的,是一种物质上的享有,而美是精神的,带着一种外在的心灵美的双重含意。因此说美是属于泥下的根的,比果是属于泥下的根的,更为深刻,更富于诗意,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因此,由此可以知道读诗要细品诗人的遣词造句,要细品诗人在细尾处展示出的重要的变化。这样才能发现一句或一字之奇而产生的惊人的艺术效果。
盛夏之后,荷瓣
再地力裹护嫩黄的蕊
一片片零落
告诉早来的秋风
满场欢情,已经过境
褪红留下轻艳
残荷带来细碎的雨声
就用一张枯叶包了去吧
擎在风中的莲蓬
频摇她焦褐的头
一节熟藕,切成
一碟淡紫的薄片
细巧,玲珑的圆孔
幽静而散淡奏出
乐句:这一夏的美
属于泥下的根
溪边一粒鹅卵石说,从来
有风景的地方,就有她
堤岸修筑之前
浓密的防风林畔
成堆、成叠,她和同伴们遍布河边
属于采砂石的工人
属于撑篙放歌的船夫
陪伴头前溪爱垂钓的孤独者
加入打水仗、捉鱼虾的少年
她,是所有人的热情和欢喜
人们一一向她倾诉衷肠
她聆听人们不同的言语
沉重的来,轻快的去
她感觉出人们踏在身上
步履的重量
有一天,来了位摩登男子
游泳倦了,从水中早冒出来
轻盈地跃上岸
拣起一粒扁平的鹅卵石
贴近他的耳轮
摩登提起颀长的一条腿
姿势优美地跳腾了几下
换过一边,同样的动作
禁不住好奇想问他
可曾听到鹅卵石,向他说什么?
他高高一抬手,将鹅卵石抓起
斜刺里飞掷出去
几个旋转之后,鹅卵石在水面
打起一个接连一个,漂亮的水漂儿
然后,沉落水底
行到水穷处
从来,我是一脉缓缓的细流
不慕扬波的矜耀
不曾驻足流连于一片芳草
我爱恋着岸上每一处风景
我还忘不了
我要奔向的远方
而今,我忽然稳住了脚步
——已经行到水穷处了
从此,我要穿入地心,怀着远行者的
梦,想试一试温沙的热度
把自己分作无数潜伏的脉络
我要点点滴滴沁入其中
隔着层泥,让我
想望一片云升起的样子吧!
晚秋之后,花和树
将他们酝酿一生,芬芳甜蜜的汁液
储积在一枚硬壳的核中
柔韧坚实地凝成形状奇异的核仁
一项最伟大的发明
蚕丝和荣(木换丁)麻,都被
织就成一袭衣和夏裳
没有人记起他们原先的
油绿和嫩黄
她读那天河的水声
晶澈、朦胧、半开、半闭,虽然没有平坦明朗的路,但却诱引着读者从她栽植的花径林荫中曲曲折折地,去探寻那诗意的奥秘。只要你耐心地走下去你一定能在冯青酿造的情调和气氛中看到那下一世纪的美丽的河湾,读到那淙淙流淌的天河的水声,获得一种清凉的美。
冯青,本名冯靖鲁,一九五零年六月十八日出生于山东省的青岛市,她的原籍是江苏省武进县。她和家人到台湾后,中小学时期在台湾的宜兰县度过。一九七三年毕业于台湾的“中国文化大学”历史系。现在为家庭主妇兼诗人。她的处女诗集是《天河的水声》。冯青的世界,是一个十分美丽的世界,她写鸟鸣:“中庭空空/汹涌的花枝正漫步而来/中庭空空/我听到轻巧的足履……”她写蓓蕾:“透过它/我看到稚嫩的初日/只在彩蝶的扑翅间/偶尔的颤栗着”……。冯青就象一个大自然的知己,她能摸出大自然的脉跳;冯青是大自然的摄像师,她能准确而清晰地留下大自然刹那间的心灵影像。读冯青的诗有如在美的雨丝中沐浴,且有那透明的阳光照射,不由你轻轻地呼叫:“真美哟1
下一世,我们还有美丽的地方去相遇吗?
我将在河湾等你
撑着我老态龙钟的伞
没有泪及豪情
只有大洪水过后的心境
我是干搐的容器
下一世的河湾
我等的不是世纪的风雨
不是恩仇,快意
是象瓦罐一样破碎的真理
是你要溢也来又收回去
那句黑颜色的哀愁之钟
你应该了解那仅是一道河湾
黑发坐成白发
一场鲜艳的人生在此分道扬镳
而我们是否还要再聚首
重新评估辉煌过的峡谷
海棠席上一宵冷梦
你我缺齿的头颅
生死障雾——
下一世的河湾
将是落入梦境的雪水
无法被否定的世故
终将被全数留下
和哀怜的山林一起疯狂
那无法热衷的事物
也将被留下
和破裂的容器一样
在大火中消熔
我们还会有美丽的地方相遇吗?
是河湾日月淹兮
博大的咏唱
不知名的荒野随意漫泛
我们相遇后
再静静相偕离去吧
请小心搀扶我
一个多疑且流血的河口
如捧护一摊瓦碎的梦
下一世的河湾
在一些已失踪的峡谷里
寂寞地碧绿着
前世纪的梦魂
月亮出来了
在小丘上端视着人影
寂寞的深渊里
那丛由竹子林喧哗起来的风声
纵然轻身一跃
也不过是层颓瓦
哀伤的猫影
遂静静轧辗过
女人微亮的梦境及盈泪的发丝
青色的窗户不断自猫的瞳孔里流动过去
阴暗的地底
婴儿纷纷梦着的天空
鱼肚一般的白了
春阳端坐在桌面上
因为渴而把一切幻想的光泽悬挂起来
不曾去想幸福和酸甜之类的纠葛
只有咬啮后的甜蜜及崩裂
使你急速地自睡眠中觉醒
留下来的核
在透明的茶几上
观望着自己
只是一种半透明的水晶
我看到稚嫩的初日
只在彩蝶的扑翅间
偶尔的颤栗着
一尘不染的寂寞
从极薄极薄的地带升起
向空了的杯盏告别
只留下一片
花瓣的遗书
漫温(三点水换提手旁)英雄泪的
究竟都不见得是男儿
她路过菜市场
顺便去买一斤肉和青豆
走路的步伐因为高跟鞋而慢了点
脸上是不爱也不恨
不壮怀也不畏惧的表情
跟黑青色的铜像倒有几分相似
你岂可装着不懂
她一下班就该回家了
她睡一觉就该上班了
反正洗过碗筷之后还有衣服
洗这衣服之后还有孩子们待削的铅笔
万一床上左边的人儿伸过来一只手
至于崭新的千元大钞
比男人孩子才更值得依赖
自己也唯有对自己捐献这么一点的时候
她眼睛里多了一点光亮
我们都听到钟声在响
孩子们依照秩序的排队放学
鱼贯的人行道上拥挤追打
但是在人潮里
我依稀听到钟声的碎片
而将钟声的碎片
扔进路旁的字纸篓里
那么若无其事地想
公车怎么还不来
而我从未见到一个成人哭泣过
哭泣着童年象钟声一样
在偌大的街市上
阻挡蛮横的阳光及人们
在钟声之外
什么是我该得的
而我却又记不起来呢?
薄薄的凉意
海洋深处的宁静唤你
点燃春天磷(石换火)火的叫
我呼吸着 漫过脸颊的温绿
竟是一枚钱币之闪亮
被抛掷下的清越无数
不可抗拒的引力
汹涌的花枝正漫步而来
我听到轻巧的足履
可是蹑足在禅的苦涩上?
颓云自我眼中悠悠穿过
一把森冷的微尘长满幽冥
喃喃的春天
恰是珊瑚幽愤的血
在窗户上燃烧
渗入黄昏灯市中的
冬日里的一声啜泣
时间更淡了
雨丝微弱的飞入
咖啡的香醇中
款步而来的栀子花香
多么疲惫的黄昏
静默中细数,一地的榆钱
再也抓不住什么的街道
一排哑然的街灯
南风轻轻吹啊
小狗的舌头
舐着你的足心
嫩柔柔的含羞草
你必得相信
在秋天以前
水亮的眸子有时也会恍惚起来
撑伞的小菌们,挤成一堆
说是南风会带来
琴声一样透明而清凉
你必得相信
南风正在传递一封爱札
在冰凉的石椅上
我们共读天河的水声
七月才过了几天
我们是两匹静静的叶子
默默相对于
迷迭香的低语
象黄昏一步步向我逼近
自薄如蝉翼的衣服上
一滴露珠滑落
唉!月光紧靠着我
还有泉水声,自月季的肩胛上升起
我是如此迷于自己
低沉的歌声
至于泪,似乎咸得有些过份
你读月光似的读我的嘴唇
或许我们并不只是初恋
为了调匀不尽相同的夜色
我们在最清醒的时刻
从金蛹中蜕出的一支美妙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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