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声 有没有人看过 战国七雄福星大事记

战国福星大事记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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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黑黝黝的,四周静悄悄无声无息,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坐在桌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知道我心情不好,外面的人走路做事都很小心,即便是这么大条船这么多项工作,也仅是偶尔传来一阵轻微的吱吱木板响动,还不如远处海面上海鸥的叫声听得清晰。  九州的征伐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离合浦一战烧毁战船百余只,被俘五千余人,这其中还包括大谷吉继和九州、四国大量重要豪族。要不是在最后关头蒲生氏乡在上伊形城下取得突破性进展,这次就彻底输到家了!  没查出这次岛津家是什么高人出了这条计策,实在是太狡诈了!不但作了一整套“烟幕”让我放松了警惕,还不着痕迹地给我留下了唯一的一个窟窿。火船埋伏在海角之后,三万余伏兵埋伏在远处几道小丘和土岭的背面,另有一百个武艺高强的剑客藏于沙滩的坑里,覆盖木板撒上薄沙,准备在关键时刻跳出来,一下子打破我军可能结成的阵型。  事情稍稍出现了一点意外,一个剑客被无意间发现了,对方不得已只能提前发动攻击。虽然在一番激烈的搏杀后那些剑客都被武士围攻致死,但也达到了破坏我军阵型的目的,混战中士兵们的训练程度退到了次要水平,加上手中武器不利近战更在人数上受到了压制。另外要说的是敌军确实只有一门口径不大的小炮,不过确实使用在了恰到好处的位置上。  岛津家被俘的是岛津家久和几次战役的三千多人,相比之下在谈判中他们就占据了不小的优势。我不能放弃大谷吉继,不能放弃我辖下的近三千军队,不能不顾被俘九州、四国豪族们的生死,因而失去他们的支持。正因为我的不能、不舍、不忍,所以谈判中条件只能由着他们开。  我的军队解除了对上伊形城的围困,后撤后开始谈判。最后的结果是承认岛津家对于萨摩、大隅、肥后和南日向的统治,并撤出在筑后和北日向的全部军队作为安全区。实际上这已经是明白无误地服了软,我在西海和南海的声望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这个世界是极为现实的,九州中部、南部的豪族们大多明里暗里地倒向了岛津家,龙造寺家的几个人也在说了些感谢和抱歉的话后回到了肥前。还有情报说毛利家又有异动,看来再次侵入九州也就是个时间上的问题。  看着人心涣散的九州豪族,士气低落的四国豪族,我感觉这个仗是没有办法再打下去了,不顾大友宗麟的一再恳求我开始撤军。不过我也不能太卷了大友家的面子,就留下了山中鹿之介率军三千留驻府内,并答应以水军时时在九州东海岸巡弋,以求对岛津家起到一定的威慑作用。  “九州,我一定会再回来的!”我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到。  虽然我人在九州,但是近畿的情况却时刻也没有放松过。无论是京都还是安土,一股针对我本人和我这系统势力的逆潮在暗中涌动。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敌人不来不曾彻底消失,只不过有时隐藏起了行迹而已。  我必须回到近畿去,去保卫我所拥有的一切,而且这个行动必须要快。在吩咐神谷师元用船把四国的部队送回去后,“日之丸”就像个孤独的旅者一样离开了大队,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岸和田城。  是啊!一件多么丢面子的事情,这也是我为什么不选择堺町登陆的原因。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到达目的地之后,我实在是有太多事情需要考虑了。  “砰、砰”门板被轻轻敲了两声,阿雪在外面说道:“殿下!已经快要到10点了,您是否需要用早饭?”  “我现在还不饿,你们自己吃吧!”我用刚刚能让外面听到的声音回答到,其中带着说不出的慵懒。这些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坐在屋里,几乎没有任何体力上的消耗,所以不饿也是非常正常的。  “殿下……保重啊!”阿雪依然没有离去,声音里带着无可名状的焦虑。对她来讲,对很多人来讲,我就是“天”!  “我不要紧,中午之前就到岸了!”我知道这一切的关键都在我,所以不能再给他们增加压力了。“想来迎接我的人已经等在了那里,我想再休息一下才出去。这两天我的精神不大好,需要自我调节一下。你只管放心!中午我不但会大吃一顿,还要好好和他们喝上几杯!”  “是,我这就去安排!”阿雪终于兴奋了些,噔噔地跑走了,一时忘记了要轻走禁声。  “近畿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呢?这可真是个难猜的问题啊!”我再次陷入了沉思。  我过去的声望、势力膨胀过快,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也挡了不少人的路。这些人过去慑于我的强大实力和周边势力的共生关系,他们一时是拿我没办法的,因而不得不收起獠牙、利爪甚至对我摆出谄媚的笑脸。现在有了这样一个天赐的良机,他们会放过吗?  我失败了,这并不可怕!我的声望降低了,这也并不可怕!要说打仗,恐怕没有任何武将不曾输过;说到声望不要说军团长这一级,就是织田信长被背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有多少人能够容忍我的失败;有多少人在担心我的失败;有多少人会窃喜我的失败;有多少人会对我的失败直接落井下石!  在所有的这些“关键”问题里,织田信长的态度就是一个最大的关键。只要是他的态度明了,那么一切也都会迎刃而解了!不过在我回到近畿之前,那些其他的“关键”想必也不会闲着。  “主公!”这回来叫门的是樱井佐吉。“我们的船已经到达岸和田外了,现在正在进港!”  “哦!”我站起身来到穿衣镜前,随手打开了旁边的窗子。射进来的阳光把我的影像映照在了高大的穿衣镜里,英俊潇洒仪表不凡(自我感觉)。这可是我花了一个小时精心整理的杰作,绝对不能让那些人看笑话。  “所有的人都各就各位了吗!我可是让所有人都拿出最佳精神面貌的!”一出门我就对侍立在那里的樱井佐吉询问到。  “主公您只管放心,我们不会给您丢脸的!”他高高地挺起了胸膛,仿佛在接受我杀敌的命令。  “作得好!”我赞了一句,然后就向舰楼走去。虽然此刻我这艘船上没有几个高级将领,但是我还是要让近畿看到我并没有趴下。  不过在码头的栈桥上并没有盛大的人群,仅有两个人身边站着必要的士兵和水手。难道是我丢脸的样子不值得一看吗?这可真是个意外的结果。  **********************************************  “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难不成我已经落魄到了这个样子吗?”我下了船对迎上前来的竹中半兵卫和长野业盛说到。  “附近几国的豪族多有前来的意思,不过被微臣打发走了!”竹中半兵卫看似平静地问到,把关切掩饰得很好。我知道他是不想刺激我,对此我心里流过一丝暖流。  “主公……保重啊!”相对地长野业盛在这方面做得就差一些,眼神不经意地扫过了我的腰间。那里原该挂着名刀“黛”的,只可惜已经丢失在离合浦了。  “这样也好,现在我也没有这样的心情!”身边没有外人我犯不着再继续“绷”着,神情立时显得有些委顿。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微臣恳请主公千万不可懈怠!”竹中半兵卫正色说到,因为紧张竟然微微攥紧了拳头。“此番我军折兵九州,各种敌对势力纷纷抬头。不少人在大殿面前不断地诋毁主公,当然为主公说话的也不在少数。正因为如此主公应该即刻前往安土,亲自向大殿请罪,这样才能争取主动!”  “我之所以没去四国而直接回来,也就是存了这个意思!”他们说得这些我也想到了,只是心里一直很别扭。“我准备明天就走,既是请罪也就不用那么正式了……”  “如此正好!”竹中半兵卫频频点头,松了一口气说:“之前我赶到丹后和老师商量了一番,认为主公此行务必要低调,带三五十随从护卫即可,也不要有过多的仪仗。而且请主公启程一定要早,至于行程,那是能走多慢就走多慢!”  “能走多慢就走多慢?”我诧异地看了看他。  “即要显出心灰意冷,又可以给大殿留出足够的考虑时间!”他用百分之百确定以及肯定的神情说道:“此刻大殿想必也在动摇当中,却也正是主公的莫大机遇。请主公带上少主一起前往安土,收到的效果会更加完满!”  “带上仙鲤丸?”这个建议使我一下子迟疑了起来,织田信长会不会一下子把我们爷俩一齐软禁起来。现在几近成年的仙鲤丸勉强可以代我发令,要是“一锅端”了,甚至只要是长期拘禁起来,那都是会产生难以想象的后果。  “老师也是这个意思?”我向长野业盛疑惑的问到,年纪大些的人不是应该更加保守些吗?  “父亲确实也认为这样是最好的对策,要不是身体不便他就亲自来了!”长野业盛立刻肯定地回答到,不过马上又补充道:“而且父亲有一句话,要我当面转告主公!”  “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对我说道:“先入关中者,未必为王!”  “我明白了……”  
    高大的林木包围着这栋小小的院落,大门外的官道上袅无人迹,从琵琶湖上吹来的风本就带着几分舒适的潮气,经过浓密的森林过虑后,吹到这个山谷时更加增添了一种空明清幽的感觉。  这是观音寺山中一座不算小的客栈,因为处于京都通往安土的官道边上,时而会有一些路过的大名或公卿在这里休息,所以环境和设施还是相当不错的。  在奈良和飞鸟时代,中央集权下的政府在地方上还是有一套体系的,尽管不是非常的完善。在那个时代各大官道上有一些驿站,负责接待往来的官员,可自平源战争之后就逐渐废弃了。不过路过的人无论怎样都得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高贵”的人就更不能马唬,所以私人的高档旅店也就随之兴起。不过据我个人推测,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恐怕有不少各大名的奸细。  这间叫“上州阁”的旅店因为处于最繁忙的一条黄金路线上,所以规模档次属于相当高的那一种。不但有两幢小楼作为客居的主体,甚至还有一个专门招待贵客的精巧独院。  我此刻就躺在这个小院的一条檐下走廊上,闭着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仙鲤丸就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书,嘴里念念有词并不时用手在地板上虚写一个字。日头已经偏西了,院子里很静。  我按照长野业正和竹中半兵卫的建议,从堺町接了仙鲤丸就开始了这个慢慢悠悠的旅程。沿途我轻装简从避开一切要塞、镇町,也不接受任何人的接待宴请,甚至连京都绕了过去,真是一副“待罪之人”的模样。就这样磨磨蹭蹭的,短短的一段路到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  “吱~呀、呀……”院子的小柴门轻轻地被打开,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没有再出声,不过我感觉到他是再向仙鲤丸打着手势。  “是佐吉吗?”我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但知道这个时候不会有别人。  “是的!主公,是我!”见我实际醒着,他这才用正常音量说到。“外面的侍从已经准备好了,请问主公和少主何时上路!”可能是怕我没有想到,他最后又提醒了一句:“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再不走到达安土只怕就要入夜了!”  “今天我们不走了,你去安排一下大家住下来!”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就作出了这个决定,此刻我真是希望这条路能够再长些。  “是!”樱井佐吉答应了一声就准备转身出去,尽管他并不明白这么早有什么马上投宿的必要。  “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适合建一座寺院吗?”我忽然问到。在日本好像很多大人物在人生的重要事件后,都要建一座庙以资纪念。我过去一直没有这样的习惯,不知道这是不是运气开始衰败的原因呢?  “这个……属下不知,得去察访一番!”  “嗯!”挥挥手我把他打发走了,这件事并不是很急迫。  “父亲!这个时候去拜见主公,会遭受到责罚吗?”再次剩下我们两个人后,仙鲤丸关切地问到。“这次九州战事父亲失利,几乎把已经到手了的九州又送了出去。虽然之前主公在九州也是一无所有,但是得到之后再失去就便成了另外一件事,而且主公他……”想到织田信长可能的“愤怒”,他的身子微微战栗了一下。  “怎么样,害怕了吗?”我坐起来转了个身,直面着他说道:“现在真正能让我害怕的人并不太多,但主公绝对可以算是一个。我可以说清楚他的心思,但却拿不准他会怎么作,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故意做上一些出乎常理的事情。你还年轻,害怕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老实告诉你……”我故作神秘地说道:“我第一次上战场事在桶狭间,那时可是足足哆嗦了一宿呢!”  “我……不怕!”仙鲤丸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声音和身体却没有抖动。  “你放心,不会有太大的事情!”我对于他能有这个表现已经很满意了,没有本事并不可怕,如果连气量都输了就没的救了。“在现在这个基本还是大利的情况下,主公不会冒着全面崩溃的危险处死我。最大的处罚也不过就是幽禁我,也就是这样了!”  “幽禁您?”仙鲤丸有些发傻。  “幽禁,并且叫我隐退!”我点了点头,语气略显沉重。“在近畿或者尾张找上一处地方,然后让我以出家的身份住下来。那时诸星家的家督就是你,不要忘了你可是他的女婿!”  “可是……可是……”这回仙鲤丸反而结巴了起来,神色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虽然从小起他就一直被灌输着“未来责任”之类的内容,但一旦真的面对这个位置他还是显得极为紧张。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一旦你坐上那个位置就一定要把它坐稳!”这个时候不能有丝毫含糊,我正色对他说道:“不错你的威望不足,但也不是没有长处。主公为了牢牢控制诸星家现在的势力,必须要抓住你这面‘旗号’,而一直追随我的那些家臣也不会甘心失去现在手里的东西,所以你就是他们双方之间的‘平衡点’。这条路确实很不好走,但我相信你能走成!”  “父亲!我……”  “好了!我不要求你现在就有成熟的想法,不过你确实从现在就该开始想这些问题了!”我止住了他可能说出的泄气话,继续说道:“这件事还不一定,我估计实际发生的可能性还不到一成。毕竟直接把我拿掉就是织田家所有派系的大换血,现在主公未必就作好了这样的准备。不过你要有个心里准备,这样的事情早晚是要发生的!”  “是!”这回他只是点了点头。  “不过这回不管结果会怎么样,你的分量都是会大大提高的!”为了缓解一下他心中的压力,我哈哈一笑开起了玩笑。“转眼已经近了八月,按照以前的约定你可是就要元服了。这次到了安土主公可能就要安排你的婚事,你自己有什么想法?阿鹤公主和前田大人的女儿都是出众的美人,你的心里想必已经乐开花了吧!”  “父亲您安排就好了,我一定会尽力作好!”仙鲤丸的脸上虽然像块红布一样,但是并没有显出扭捏的神色,相反有些兴趣缺缺的样子。  “哦?”我猛地一怔,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  仙鲤丸对于鹤姬没什么兴趣,这一点儿也不奇怪,可以说他们两个人之前根本不认识,自然是谈不到什么感情。不过在这个时代这一点也不奇怪,政治婚姻从来就是这个样子,作为家主的我和未来家主的他,都必须这样选择,这是我们肩上的“责任”。  “想来在婚礼之前你的官职也会下来了,这又是一番盛事……”我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他们自己的感情只能靠他们自己去磨合。  “这也会是个极为热闹的聚会吧?”一直低着头听我讲话的仙鲤丸忽然问道,神色间还有些“热切”。  “那是自然的!各方人氏不过愿意不愿意,也都要多少有个表示……”我没有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只是沉浸在自己已经转好的心情里。“即便是我引退了,主公也会大肆铺张这件事。一来是为了替你接掌诸星家制造氛围,二来是要向天下显示织田家最强大的诸星军团一如既往。这也是身为一个统治者基本的手段:在平稳时要让手下时刻战战兢兢,动荡时反而希望别人感觉这没什么!”  “那池田殿下会来吗?”他好像并没有听清我的谆谆教诲,一直在想着他自己的心思。  “当然回来,凭我们之间的关系他也不可能漠视!说不定此时他人已经在安土了……哦!”回答了这个问题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诧异地看了看面前的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确实是大了,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过去我推辞掉茶茶的那桩婚事只是出于自己的考量,并没有真正思考过仙鲤丸自己的想法。“不过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呢?也许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在心里用这样的话安慰着自己,看到未来有时候也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你以后还会有许多际遇和自己选择的机会,那时就自己珍稀吧!”我只能这样说。  “是,父亲!”仙鲤丸答应了一声,显然这回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晚饭前我们出去转转,看看佐吉和贞友他们都在干什么!”我站起了身向门口走去,此时太阳已经不是那么明晃晃地了。  “请大人原谅,鄙主公现在不见客!”我们刚刚走出小院,就听见伊木半七在大门外与什么人交涉着。  “我与予州殿下也是老相识了,既然在路上碰到又怎么能不过来见个礼!”一个略带沙哑的男中音还在作着努力,显然是不想就此放弃。这个声音我确是有些印象,但似乎谈不上熟悉。  我又向前走了几步,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一些门外的景像。在大道上停着一队四五十人的队伍,为首的两个武士正在和伊木半七说着话。  “是他!”我认出了这个人。  “予州殿下!”两个武士中较为靠前的那个也看见了我。  
    “这还是真是巧遇啊!”看着当先一个身材略高的武士向我走来,我随口感慨了一句。而伊木半七见我没有拒客的意思,就也把其他人放了进来。  “本来想专程去拜见您,但是又听说您不想让人打扰,所以就没有敢造次!今天既然在这里巧遇,在下等怎么也得向您问候一声才是礼数!”那个武士紧走两步,但是在我能够着他的距离之外就抢先行了个礼,却原来是黑田官兵卫孝高。  我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就是过去见面也是极为匆匆的场合。至今我还记得当年在杂贺城下第一次与他相见的情景,一个略显阴沉的年轻人,这个印象给我留下的太深了,以致在我的脑海里他就是这个样子。  实际上随着年龄的增长,黑田官兵卫的形像已经变得“阳光”了不少,虽然脸型五官都不可能有多少大的感便,单眯起的眼神已经没了那种咄咄逼人的感觉,渐渐在额头眼角增加的皱纹,也使整个脸型增加了几分笑的感觉。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二十几岁的年青人,给人的感觉文雅而且谦恭,只是在穿着打扮上,略略带着那么几分浮华的气息。  “我只是个等待主公处置的待罪之人,禁足谨言只是本份而已!”我的表情无怨无悔,无欲无求,真的好像一个心灰意冷的人物。  “胜败乃兵家常事,殿下一代名将公道自在人心!”黑田官兵卫很懂谈话的技巧,劝慰了一句后立刻转移了话题。“这位您可能还不认识,是鄙主公新近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名叫仙石秀久。他对予州殿下您的威名、功业可是仰慕已久的,见到您在这里无论如何求我引荐,还望您不要怪我冒昧呦!”  “能够拜见予州殿下,是我素来以求的幸事!”他的同伴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  “哦!”我看了一眼这个人,原来他就是“天下第一胆小鬼”。  其实这个仙石秀久追随“猴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是一直仅是担任亲兵、侍从之类的小角色。以前他是见过我的,而且不止一次,只是没有资格说话而已。  “既然两位大人如此诚恳,我也不能太矫情了!”说着我对手下人示意接待,然后就引着他们向里面走去。“在这路途中也不可能有什么好招待的,还请两位大人不要见怪。我们这多少也算是他乡故知,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补上!”  “予州殿下客气,倒是我们搅扰了!”他们两个也算的上是亦步亦趋,神色间并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  酒宴算不得丰盛,因为这毕竟是在旅途当中,不过好在客人不是很多,四个人吃就有了便宴的意思。之所以说是四个人,因为仙鲤丸也入席了。  “听说殿下回来的消息后,我就想着前来拜望!”黑田官兵卫端着酒杯一脸诚恳地说到,此刻他已经不见了两年前还时而流露的阴戾之气。如果说谁还能有这等技艺的话,那也唯有松永久秀了。“不过多次请求都未获允准,主公另派了他人前往问候。后来听使者回来说予州殿下闭门谢客,在下闻后更为不安。好在今日在这里巧遇,见殿下无碍这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对羽柴殿下和诸位大人的一番关切,在下心里是非常感激的!”我点点头算作表示,还感动地眨巴了几下眼睛。“其实还有许多殿下,也都派人来致意过了。只是这次在九州栽了个大跟头,连带着也大大丢了主公的脸,我着实是感觉没脸见人。身体上倒是没什么,可在这个时候还是少见几个人的好!”  其实我虽然这些日子深居简出,但消息却从来不曾断过。外间对我的各种传言都有,不过最为合理,也普遍得到众人认同的一种是:我这次的过失一定会遭到织田心战的处罚,但应该不会到达必须“铤而走险”的程度。综合来看似乎极有可能得掉下一块“肉”,守护的役职只怕是要去掉一个了!  许多人的眼睛全都瞪了起来,并且犯起了鲜红的眼色,这未许就算是一种攻击我的行为,不过为自己的争取利益却是天经地义的。因为地缘关系“猴子”自然也不会干等着,眼前这两个人就担负着随机应变、浑水摸鱼的使命。  “予州殿下,您这么想可就不对了!”仙石秀久急急地说到,看样子真的是对我这个“偶像”极为关切。“您予州殿下的材能功绩天下谁人不知,即便是当年的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也不敢轻视。九州之失卑职认为不过是瑕不掩玉,岛津小儿凭借地利人和侥幸而已。予州殿下织田家第一能臣可谓实至名归,早晚九州还要等着您去平定呢!”  “不行啦!老了……”我长叹一声脸上出现了一股萧瑟,还用手抚了抚脑后的发髻。尽管那里依旧浓密油黑,但我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好像那里真有无数的银丝。“这两年我明显感觉体力不行了,精神越来越不济。看来许多事我都是有心无力,不如及早放开的好。好在现在四海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天下之大总有放得下我一张卧榻的地方!”  “老了?您这可真是说笑了!”仙石秀久看着我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眼睛却微微闪了一下。不过我不敢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反射的烛光。“予州殿下刚过而立,怎么能谈得到老?织田家的大业还等着您来支撑,激流勇退可不应该是您的作法啊!”  “还不老?你看我的儿子都这么大啦!”我指了指身边的仙鲤丸,看似无奈的叹了口气。“过去的蓬是扯得太满了,以致一下子就折断了桅杆。现在的心可没那么大了,不如逐渐放手让孩子们早些上来的好!”  “那……”仙石秀久皱着眉头还想再问些什么,可我已经注意到了他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  “只怕您想休息也没那么容易,大殿那里就不会同意的!”黑田官兵卫此时双手抱肩坐在那里,看似不经意地打断了仙石秀久下面的话,神情绝对是个客观公正的局外人。不过照我的感觉,他对我的话是一个字也不信。“当今天下的安定只是有了个雏形,要说四海升平却还差得远。武田、上杉、北条、毛利和岛津这些‘大老虎’还在,予州殿下采菊东篱的想法未免早些!”  “早些、晚些,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吗!”我示意侍从替他们两个人再次斟上酒,然后举起被子晃了一下。“如今的日子是十几年前想也不敢想的,富贵至斯可谓到了极至。人之一世求的还是什么,总不见得奔波操劳就这么下去吧!”我不管你是信与不信,反之我是一装到底了。  “既然殿下打定了主意,卑职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黑田官兵卫用非常“诚恳”方式表达了他的惋惜,然后想忽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殿下这十几年来转战四方,对于现今朝廷政令所及的地方都走了一圈。这次殿下既然想暂时休息一下,不知属意何处,也好让我们有个地方前去问候!”  “这个……我倒还是真没想过!”我一愣之下没敢随便答复。  “西国怎么样?也好方便我等随时请教!”他真是显得非常殷切,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非常热情。“殿下在西国的事迹可谓深入人心,至今即便是黄口小儿也是耳熟能详。要是您能够……”  “哎呀!我的腰……”我忽然用手撑住了自己的后腰,向右一歪就倒了下去,样子极为痛苦。  “主公!”在对面两个人的目瞪口呆中樱井佐吉急忙过来扶起了我,仙鲤丸也急忙的靠了过来。  “我没事!”我“挣扎”着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吞下一片脸色才好了些。“今天见到两位大人是近些日子少有的高兴事,因而也就忘了我这风湿必须要少喝酒。这就是当年在山阴风雨潮湿天气中作战造成的结果,一辈子不回去我都不会想了!”  “如此……是在下唐突了!”黑田官兵卫若有所思中摇了摇头,不知脑子里想了些什么。  “主公……”就在这时伊木半七从外面跑了进来,看到我这个样子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发生了什么事?”我乘势在众人的扶持下坐了起来,装得太过就有些假了。  “主公,大殿的使者森兰丸大人到了!”他禀报到。  “快,快请他到这里来!”我既然是“犯病”既不能一下子好起来,不过必要的尊重还是应该表现出来的。  “予州殿下,您怎么啦?”森兰丸甫一进门,也被我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什么,一点小毛病!”我表现出了“轻伤不下火线”的精神,但这样更让人无法忽视我“病人”的身份。  “予州殿下有恙?这倒也是凑巧了……”他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我说道:“我正是奉了主公的命令来通知殿下:主公携夫人一起避暑去了琵琶湖中的露缘岛,殿下不必跑安土这一趟了!”  “主公只是这样吩咐吗?”这个结果令我感到一些意外。  “主公说请殿下可以到京都去暂住一时,现在看来对殿下养病也是有些好处的!”  
    我在京都的宅邸原是买的一家落寞公卿的旧居,他们本就是人丁稀薄后又被贬了档次,不得已在流落外方去作食客前把房子让给了我,好歹算是筹集了一笔路费。  刚接手时这里可真是看不得了,房倒屋塌残垣断壁,也就是原先的格局还算说的过去。我找来角仓了以帮忙,很是经过了一番整修才逐渐恢复了一些模样,又经过这几年花草树木的自然生长和人为修整,总算是扫除了所有不合时宜的痕迹。  转眼我到京都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时间进了天正七年(1579)的九月。总算是度过了京都难耐的酷暑,秋凉渐起草木却还依然茂盛。这一个多月里来拜访我的人不少,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依旧是高挂“免见”,而织田信长那里却没有来过任何消息。  虽然是午后的两点,但太阳已经不那么歹毒了。午睡后的我一个人坐在花园的静室里,手捧着一本《道德经》在细心研读着。“妙……真是妙啊!”看至精彩处,我不禁用手在桌子上轻轻打起了拍子。  我个人觉得《道德经》写得并不算深,有些古文基础的人基本上都能看懂。不过对于这个“懂”字究竟要如何解释,那可就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而似乎刚出蒙的童子能看明白大概的意思,而耄耋的宿儒却也不敢说是通晓,这似乎有些像围棋,仅黑白两色却已穷尽了天道。  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却正好看见旁边的一本《逍遥游》。老子的无为、无思、无欲,再加上庄子的逍遥无极,应该是已经囊括了宇宙间的一切道理,至少是人生的所有迷茫吧!  插入页签后我把书整理好,放在了桌子的角上,看书这种事每天不必太多,但最好也不要间断。“谁在外面?”我端起茶杯揭开盖,吹了吹飘浮在上面的茶叶梗。  “主公,您有什么吩咐?”门开处伊木半七跪坐在外面,看来今天是他在当值。  “去看看仙鲤丸起来了没有,把他叫到这里来!”我喝了一口手中的茶,品味了一下然后又放回到桌子上。仙鲤丸元服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我想让他自己出去拜访几个人。虽然目前我的意图是保持低调,但在他则未必一定也要这样。  “回禀主公,今天少主没有午睡!”伊木半七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稍稍显得有些不安。“午饭后少主说要出去走走,然后就换了一身衣服离开了,因为主公在午睡所以就没有禀报。当时总管井上大人询问了几句,但少主只是应付地答应了一声!”  “都有什么人跟着?”听了他的话我微微愣了一下。因为在京都所以我对仙鲤丸管得不是很严,这么大的人也该有些自己的事了,不过没有事先告诉我这却是没有过的事。侍从们可能是想在我注意之前,仙鲤丸就会自己回来了。  “是后藤大人和明石全登!”看到我有些不愉的脸色,他又急忙补充道:“不过已经安排了五个剑术高强的侍卫化装跟随,而且另有十个忍者也散布在周围保护!”  “哦!”我这才点了点头,在京都这样的保卫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看着窗外随风轻轻飘动的松枝,我又陷入了沉思。  仙鲤丸虽然基本上属于中规中矩的孩子,但毕竟正处在叛逆性格(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这个词)最强劲的时期,渴望自由摆脱束缚也在情理之中。“我是不是表现得太谨慎了?作样做会不会反而让人觉得更假?”不知怎么我忽然间联想到了我自己,想着想着居然越来越憋屈。“今年我不过34岁,未必就得一天到晚装成个老头子!潇洒地活上一回,也不见得谁还能把我给吃了?”打定主意后我对依旧跪在那里的伊木半七说道:“我也要出去走走,你先去准备一下!”  “是,主公!”伊木半七半俯身行了个礼,接着又问道:“车驾卫队马上就可以准备好,请问把先导派往哪个方向!”他以为我闲极无聊要去拜客了。  “不,不是的!”我摇了摇头站起身,向着屋外走去。“我想到街面上走走,不张扬,用秘密的身份。人也不多带,就你和贞友、佐吉三个人就可以了。你们也都要穿得朴素些,不要让别人认出来!”  “主公!这……只怕不妥吧!”现在已经是初秋时节,可他的脑门上却一层一层冒出了汗珠。“主公万金之体,稍有差池不是属下能够担待得起的!”  “这毕竟是近畿,会有什么大事!”我准备先回卧室去,所有替换衣服都放在那里。“再说也可以带些忍者在周围,只要不干扰到我的行动就好了!”  ********************************************  “终于又轻松地沐浴在阳光下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地从嘴里吐出来,感觉无比的轻松。实际上下午街道上的空气已经谈不到新鲜,反而还有几分溷浊,只是此时此刻的感觉,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好了。  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这样不被人注意地在街上走,是哪年哪月什么时候了!真的是实在太久了,以致这种感觉对我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亲切。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个普通人,那一个个市井小民就是我的邻居。  “不要这么神经兮兮的,是不是怕别人认不出来我们!”在一个人少的地方我申斥了那三个家伙一句,简直就是破坏我的心情。  “是,主公!”虽然他们满面通红地答应了我,可还是过了很久才松弛了下来。看来还是处在权力核心周围的时间太久了,角色一时半会转换不过来。  我们几个这次出来各自穿得都是一身细布衣服,而且佩刀也都换成了黑皮鞘的一般样式,粗看起来就是一个过得比较好的野武士(盗贼)或者一个中下等的武士。说起来这还全仗近畿的安定和织田信长的开明政策,穿绸挂缎的行人在这京都的街道上并不罕见,其中甚至还有一些商人,这在过去可是不行的,就是再有钱也不行。想想当年在尾张的时候……还真是往事如烟哪!  京都和以前相比真的是变了很多,可以说一时不注意就变了一个模样。其实我一直不是在府邸里就是在轿子里,所以对于京都真实的面貌也说不完全清楚,至今只有两次的印象比较深刻,一次是第一次带着仙芝和我最初的几个家臣来京都公干,另一次就是随织田信长大军入城的那次游街。  正是因为哪两次的影响太深了,我的某些观念还停留在那个破败的战后京都上面,虽然房屋兴建的速度如雨后春笋,但对一般人们的心理状态并没有新的体会。一个地方的兴复与否,关键还是要看人的!  “哦?”我正醉心于自己的社会观察中,忽然感觉有人在身后拉了拉我。“怎么啦?”我问神情有些诡异的樱井佐吉到。  他向街道对面指了指,那里有一个极为平常的野武士在某个摊子边上选择着什么小东西,另一个应该是他同伴的人正靠在一面墙上。  “有什么不对吗?”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样的人在京都街道上一抓一大把。  “他们是府上的侍卫,上泉老师的学生,刚才保护少主一道出来的!”他说完又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看样子是在找什么。  “嗯……化装得不错嘛!”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仙鲤丸现在不能让他自我感觉太好。能让孩子有一点自我平凡的感觉是非常必要的,不然将来经不起挫折。  “现在少主可能就在那家店里,主公要不要进去看看?”观察了一会后他终于确定了下来,转头问我到。  “那就过去看看!”我也想看看儿子在外面的样子,就向那栋大房子走了过去。  “殿下,您可是许久没来了!”我刚到门口就有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揭开门帘迎了出来,对着我是不住的点头哈腰。  “你认识我?”看到他的表情我不禁一愣,在印象里并没有这个人。  “您是贵人多忘事,几年前小店有幸曾得到过您的光顾!”老板没有因我的疏忽而感到丝毫不快,继续保持着亲切的职业微笑。“当时池田殿下和前田大人都在小店,您还和池田殿下交谈过一阵。后来他们两位还数次光顾,您却不曾再来了……”  “哦!”我仰头看了看门楣上挂着的招牌,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风铃馆”。原来这就是当年阿国在京度演出的地方,我都一点印象也没了,不想他却还记着我。  我随着老板进到了屋里,一下子就看到仙鲤丸,他坐在第一排一个显眼的位置上。虽然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但这已经足够了,我确定不会看错。  “等等!”我的手按在了樱井佐吉的肩上,他正要过去通报。“我们不要打扰他,到后面去!”  “您这边请!”老板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意思,但识趣地没有问,而是把我们带到了后面的小单间里并放下了竹帘。“这里没有你的事了!”茶点上来后我把老板打发了出去,并没有别人注意到。  舞台上的节目并不精彩,仙鲤丸坐在那里精神也并不集中,后藤又兵卫和明石全登侍立在他的身后。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他那一桌上还有另外两个人。  
    “这两个是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我不禁有些奇怪,不记得仙鲤丸会有这样的朋友。这点你不用奇怪,这个时代和信息化时代的四百多年后不同,未成年子女认识人全部都是父母安排的。  那两个人也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看来也是以坐着的那个为主导,此刻他正与仙鲤丸在那里亲切交谈着。  坐着的那个人穿着一袭黑衣,外面还罩着一件简朴的粗布羽织,虽然已经是初秋时节可天气还是很热,这么穿他也不怕热,看来是走了很远路的外乡人。虽然是坐着看不太清楚身量的高矮,但是从单薄的身形上看似乎也未成年。他腰上挂着一把刀,虽不华丽但看得出来是古物。  另外还一点奇怪的地方,他头上带着一顶软边的折沿草帽,挡住了大半个脸。这种草帽其实非常常见,是武士们外出旅行常见的装束(以致后来在江户时期发展成了一种奉行武士制式钢盔的式样)。不过现在是在剧场里看演出,再戴着就显得有几分怪异了。  他身后站着个彪形大汉,细腰乍背扇子面的身材,偶尔侧头时我看到他还微微有些络腮胡子。不过实际上他的年纪也不是很大,十七八也就顶天了!  他的怀里抱着一支七尺短枪,虽然头上带着套子我还是认出那是一支枪。从他站立的位置、姿势上看,应该是坐着的那个“草帽男”的保镖。  “主公,是不是我去把少主请到这里来?”见到我对着仙鲤丸身边的人不住地打量,樱井佐吉又疑惑我是不是产生了什么疑心。  “不用!”我摇摇头止住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我也不愿意作个事事横加干涉的父亲。“你出去向暗中跟着的人打听一下:这两个是什么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不干涉并不等于不闻不问,毕竟我还是个父亲。  “是!”他答应一声揭开竹帘走了出去,捋着墙边并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场子里并没有坐多少人,却是缓慢但持续地增加着,可能是要等过了比较气闷的午后人才会多起来。舞台上两个矮胖可笑的男人在演着类似相声的滑稽戏,节目内容的戏剧性还赶不上他们的长相。观众们显然对这种程度的表演并不感兴趣,京都的观众毕竟还是很有些文化素质的。  “主公,问清楚了!”没过多久樱井佐吉就走了回来,看神情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那两个人是少主在半个时辰前认识的,不过聊得非常投机。之后直接就来了这里,看样子也只是为了找一个方便谈话的地方!”  “这样挺好,不要去打扰他们!”我想了想觉得还不够,就让他重新去吩咐那些暗藏的护卫和忍者注意掩藏,不要随意暴露了身份。  之后我继续注意着前面的情况,并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仙鲤丸与那个“草帽男”是交谈的主角,后藤又兵卫也会偶尔插上一句,至于明石全登和那个抱着枪的侍卫则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我对这个神秘的客人愈发增添了兴趣,仅从表象推测他应该有着不凡的学识。这并不是我想自夸我的儿子,而是据我所知仙鲤丸对于市井黎民的话题能接上的并不多,这还是近两年在长野业正门下多少接触了些,搁在以前,还真未准会问出“不食肉糜”之类的话来。可句句都是书上的东西未免会叫人厌烦,尤其是一个为生计不停奔波的野武士,那么他们是野武士吗?  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已经达到了四成的上座率。这时从外面走进来十来个嘻嘻哈哈的少年,一进来就造成了比台上还热闹的喧哗。他们大约从十二三到十四五的都有,穿着花哨佩着刀,但我一眼就看出这些不是野武士,而也是一些吃穿不愁的“干部子弟”,红润的脸色和闲极无聊的情绪都说明了这一点,他们就是来找机会发泄过剩精力的。  在座的大多来自都市平民阶层,对这些人不敢有什么不满。他们也不自觉,一上来就占据了最前面的两张桌子,就在仙鲤丸他们身边。在呼喝茶坊伙计的同时,这些小子还不停地指手画脚,竭尽所能地干扰着演出。可能是因为自己对演出也没什么兴趣,仙鲤丸和他的朋友看了他们一眼就回头又谈起了自己的事情。  身边的几个侍从再次紧张了起来,惴惴不安地观察了一下我的脸色。不过只怕又要令他们感到意外了,我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略略显露出了一些兴奋。  “真是令人羡慕的时光啊!”我在心里暗暗感慨。想当年这样的事情我和几个伙伴也没少做,诸如在漆黑的电影院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匪哨,或者用强光手电干扰一下投影,在微微的骚动中,我们不但不觉讨厌,反而有些自得其乐的感觉。  那两个滑稽戏演员终于退了台,新上来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虽说算不得什么沉鱼落雁,但确实有着七八分姿色。最主要的是她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带着一股浓烈的青春气息。她表演的是一种市井民调的歌舞伎,而且明显舞台经验不足,见到场子里的情形不免有些紧张,一张嘴调就有些不准。  那群少年见到这种情况哄起得更加厉害,小歌女害羞的样子使他们益发的兴奋起来。这么大的小子可能都是这个样子,不过我们当年并没有敢,或者说并没有发展到这个样子,不能不说我那时的社会治安还是更好的,无产阶级专政铁拳还是令人生畏的。也许他们并不是一定想如何如何,仅仅是初期雄性荷尔蒙分泌不太受控制而已。  小歌女越来越紧张,一颗颗汗珠顺着鬓角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舌头也好像短了一截,声调里的颤音强度也在逐渐加大,有些像在水桶里拨拉铁片的味道。不过终于坚持着算是把一段唱完了,还好没有出现明显的错误。  “再来一段!”就在小歌女松了一口气准备下去的时候,一个“坏小子”把两手拢成喇叭状向上面大喊到。他的这个提议得到了同伙们的一致响应,混乱有持续扩大的趋势。  经营这种生意的人通常应变能力都很强,刚才接我进来的那个老板立刻跑上台去和剧团的团主进行了沟通,结果就是不顾小歌女可怜巴巴的眼神,让她再演一场。  我不得不佩服那个小歌女的神经,明显已经胆战心惊的她居然坚持完了第三场,恐怕这也就是她的极限了。第三场结束后团主不得不亲自出来道歉,声名小歌女所会的曲调已经全部演完了!  下一个节目是杂耍,一个矮小男人站在一块滚动坛子上的木板上,头顶再顶着一个装满水的大碗。这个节目显然引不起那些小子们的兴趣,但这回却奇怪的没有起哄,而是在下面嘀嘀咕咕地策划着什么。  仙鲤丸和他的“朋友”已经瞪了那群人好几眼了,显然对这种“玩闹”行为极是不满,尽管他们对节目也是兴趣缺缺,但是本能地鄙视这种小痞子的行为。不过我却意识到了另外一点:那个“草帽男”的反应似乎和仙鲤丸差不多,那他们所受的教育,所处的环境也应该是差不多了?  “啪嗒!”  “咕嗵!”  “唉呦!”  果然那帮小子又憋出一个坏主意,将一只空茶杯扔上了舞台。滚动的坛子触到茶杯后发生了偏离,顶碗的演员叽里咕噜地摔了下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那些这场恶作剧的制造者们全都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无巧不巧,那只呈满水的碗飞起来正好落在仙鲤丸一桌的跟前,碎裂后崩溅出来的水偏偏洒到了“草帽男”的身上,并不是很严重,仅仅是打湿了衣襟的下摆。  “放肆!”首先爆发的却是那个抱着枪的侍卫,圆睁的双眼可能是已经是义愤填膺了。这个时代在下级武士中“主辱臣死”的观念还是相当严重的,所以这更加深了我对他们彼此身份的判定。“赶快谢罪,不然就准备受死吧!”他用包住的枪头指向对方,话音里带着浓重的外埠口音。  看到对方用武器指着自己,那些小子明显地楞了几秒钟,稍后可能意识过来自己的武士身份并且也佩着刀,这才又恢复了嚣张的气焰。“哪里来的乡巴佬,这京都也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可能是为自己一时的动摇感到羞愧,坏小子为首的一个厉声咆哮到。  “外乡人又怎么样,外地武士的武勇可不是你们这些‘绣花枕头’可比的!”在这边的五个人里明石全登的年龄最小,但是脾气的暴躁可却是头一号的。他浓重的西国口音至今也没有改过来,并且时时以此为荣。  “西国人……毛利奸细……”对方开始小声嘁嘁喳喳议论了起来。  “织田大军早就进入了西国,可笑你们还就这点见识!”后藤又兵卫用纯正的京都口音大声说到,义正词严不容辩驳。因为我几年前就迁离了丹后,一般人很难再联想到,所以这个对“猴子”的暗示可说是相当明显了。  “羽柴家又怎么样,难道我们还怕你不成!”对方的头领色厉内荏地叫到,并没有报出自己的出身名号。他身边的几个人也都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脸上的肌肉全都紧绷了起来。  “别动!”我制止了身边几个人助拳的意图,小声吩咐道:“命随行的护卫悄悄退出去,让忍者仔细注意别发生意外情况!”我知道这出不了什么大事,正好看看这些小家伙的应变能力。  
    看见这些少年武士有可能随时动手,那些安分守己的平民哄的一声都散了,这是可能被误伤甚至送命的事,无关人等自然不会无故上前。老板站在那里干搓手,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在那两拨人都属于“麻竿打狼,两头害怕”的类型,并没有马上动手。这样就给周围的人撤退留出了时间,淅沥呼噜中暗藏的护卫也都随着人流走了出去,没有引起对峙双方人员的注意。二十几个忍者藏在梁上、柱后、柜台下等等隐秘的地方,手中握着没尖、没刃、不会要命的暗器,随时准备解救双方陷入危险的人员。  “这回可以了吧!”那个抱枪的保镖虽说耿介,但并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他非常清楚在这样的闹市区动武要担多大的风险,要是再引起大规模流血就更是不得了的事。此时剧场里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他想的迅速解除“麻烦”,然后离开也容易些。  套子在他手中一层层打开,先是一层麻布,然后是一层牛皮,最后是一层油布,终于全部打开了,里面是一截一尺余长的雪亮枪尖露了出来。我虽然不知道那支枪的名字,但看来也不是平凡之物。  “我看可以开始了,谁想先送上脑袋!”保镖横枪身后冷冷地说到,枪尖斜指下垂,缀缨耷拉到了地上。  对面的人虽然超出这边一倍还多,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有拔刀相向的勇气,或者说作好了砍人的准备。一般所有小混混都是这样,一时冲动的白刃相向或许可能,但是以搏杀为目的的格斗他们却未必有勇气参加。迟迟疑疑当中,几个人开始把刀往外拉。  “我看我们还是换一种方式吧!”这时后藤又兵卫缓缓开了口,他甚至手都没有碰一下刀,而是冷静地抱肩站在那里。“一旦动了刀我们双方都不得善了,除非有一方完全躺在这里,否则谁都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要是耽误了时间让治安奉行官插手进来,那么对谁都没有好处!”  “那……你想怎么样?”坏小子的头领在和手下嘀咕了几句之后,转过头来大声问到。很显然就算抛开“流血牺牲”的恐怖不谈,闹到他们各自的家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两个办法!”后藤又兵卫向对方伸出右手,竖起两根手指并且晃了晃。“第一,我们另约时间地点,最好是在野外没有人的地方。这样有几个好处,第一不怕有人干扰,第二有什么‘后果’的话也免了麻烦!”说罢他就冷冷地盯上了对方。  这个“后果”的含义是什么不言自明,对方听这么一说更加犹豫,因而半天也没有说话。出去?有埋伏怎么办!  “看来你们是不太属意这个主意,没关系,那再听听我的第二个建议!”后藤又兵卫又开始说第二个主意,虽然看起来神色严肃甚至有些阴狠,但根据我对他的熟悉发觉了他隐藏起来的那丝狡猾的微笑。“我们双方不动武器,赤手空拳地在这里较量一下。哪方输了就向对方磕头赔罪,至少眼前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当然,如果不服的话以后还可以找场子。一会儿结束后双方留下姓名,以后再找打个痛快!”  我在里面暗暗点头,后藤又兵卫果然心思缜密。既然这么半天了对方都没有报出姓名,那就是根本没打算暴露身份,所谓以后找场的话,不过是为了双方下的台阶而已。从那些小子的做派就可以看出不会有多高的本事,自己这方应该能够拿得下来。另外他还用眼神在几个隐秘的地方扫了扫,看来已经发现了暗藏的忍者。  “这……”对方非常痛快的选择了第二个方案,但这边那个提枪的保镖反而犹豫了起来。他扭头向那个“草帽男”看了一眼,征询请示的意思非常明显。  “既然又兵卫兄出了这么好的主意,那么我们就这么办吧!”“草帽男”看似没经过什么考虑就答应了下来,并后退两步来到墙边,首先将佩刀连鞘摘下放在墙根上。  “正等着呢!”明石全登急火火地也走到那面墙下,也将自己的佩刀放了下来。他此刻脸憋得通红,看来也是急着一展身手呢!  “可以了吗?”虽然刚才的交涉仙鲤丸一直没有出声,可等到各就各位时就显示出了主将的地位。他左面站着又兵卫右边站着“草帽男”,沉声向对面问到。  “那就开始吧!”对面的首领话音出口的同时,一只茶壶从他藏在身后的手里飞出直奔仙鲤丸面门而来。这些小痞子虽然决斗可能是瞻前顾后,可是打架绝对是行家里手。  “啊!”我都不禁惊呼了一声,脱离街道斗殴多年我都忘记有这一手了。  可惜仙鲤丸身边有一个身经百战的后藤又兵卫,在那只茶壶出手前他就已经把仙鲤丸拉到了自己身后。其实他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敌人的观察,包括那只偷偷藏在身后的茶壶。“不错啊小子!”他“夸”了对方一句。  “这可是打架哎……啊!”趁着他得意洋洋的时候,后藤又兵卫抢前一步一拳击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子直直地向后摔去,幸好被在那里的同伙挡住了。  “谢谢,你的提醒!”后藤又兵卫嘿嘿一笑,同时一脚踢向了旁边另一个人。其他人尾随而上,双方展开了一场混战。  在这些人里面最富战斗力的无疑是后藤又兵卫,长期在生死搏杀中锻炼出的人绝对不一样,那种用血换来的反应从来也可以保住你的鲜血。在战斗中他不但游刃有余,而且有选择地下手,开始的几下打翻了前排最有准备的几个,而后又巧妙地把后面两个迟疑中的对手让到了仙鲤丸面前。  那名原先抱着枪的保镖虽然赶不上又兵卫,但显然也是经历过战场磨砺的,而且他下手往往更狠,可能是因为身为外乡人大不了可以一走了之。在混战中他总是寸步不离那个“草帽男”,家臣的身份已经是勿庸置疑了。  “草帽男”出手极少出手,但是一旦出手却又决不含糊,在他手下已经有两个人失去了战斗力,倒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哼哼,从远处看应该是断了一两根肋骨,但也不致于落下什么残疾。由小可以见大,这个人对时机和分寸掌握可以说恰到好处。  明石全登在学武上有相当了不起的天份,但是毕竟刚刚十岁出头,在这个年纪上的孩子差一岁往往身材体力就会差上一大块,所以单靠正统招术他是相当吃亏的。可他并不想吃亏,在所有人里他最先恢复了对武器的使用,一根由矮桌上掰下来的腿。这件武器虽说短小但足够强悍,在一个对手的腹部受到猛力一戳之后,立刻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地变成了一只“龙虾”。  这里面最“笨”的就是仙鲤丸了,包括那些对手在内,只看得我是一个劲儿的叹气。街头打架和足轻的混战有些类似,但和前后左右都有卫护的大将交手绝对是两码事。仙鲤丸不但交手时只注意眼前的那一个对手,而且招呼的位置也绝对“正统”,人挨人、人挤人的状态下自然是免不了吃亏。终于在后藤又兵卫被两个对手前后抱住之后,他的左颊挨了重重的一拳,自左眼以下的一大片立刻青了起来。  “开!”后藤又兵卫大喝一声双臂齐震,把抱着他的两个敌人推dao在地上,紧走两步揪住仙鲤丸对手的后脖领子,抬起一脚踢了出去。他的眼睛不住在向四周扫视着,可能心里相当地焦急而困惑。  “谁也不许出去,命令忍者也不许主动攻击对方!只要没有出现重度伤害的迹象,拳拳脚脚的就让他们打去!”与此同时,我也再次对身边越来越躁动不安的几个人强调到。  “主公,再不出手少主他们是要吃亏的!”石河贞友压抑着嗓门嚷到,身后的两个人也是一个劲儿地点头。  “吃亏?也未必见得就是一件坏事嘛!”我故意低下头表现得对外面的事很轻松,同时替自己倒上了一杯茶。“吃小亏总比吃大亏强;眼前吃亏总比将来吃亏强;打架吃亏总比战场吃亏强。难得有眼前这样的机会,吃一次亏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啊!”  尽管对于我的这番奇谈怪论存在异议,但我既然这么肯定他们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与此同时外面的一场混战已经到达了如火如荼的地步,并且受到明石全登的启发后越来越多的人拿起了“武器”。  “嗨!”一个人舞动一只拖把劈头盖脸地砸向“草帽男”,后者立刻闪身躲避。可不想另一个人从后面将他拦腰抱住,这时他的保镖也被缠住,眼瞅着就躲不开了。  “啊!”“草帽男”非常机警,斜着一侧身带的身后的人一踉跄。不过毕竟躲闪的幅度小了点,拖把碰掉了那顶草帽后,又在他肩头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我先回去了!”我站起身后,又对樱井佐吉说道:“你在这儿看着,仙鲤丸再挨个三五下后你就到外面去大喊:‘治安奉行官来了!’”  
    我站在池塘的南侧悠闲地喂着鲤鱼,快半个小时了仙鲤丸他们还没有回来。换好了衣服后我就等在这里,因为身后十几丈处就是花园的角门。  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这么轻松愉快了,尽管今天闯祸的主角并不是我,可我还是非常的高兴,甚至是一种发自心底的窃喜。这是一种来自内心的欢愉,至少我的心境还没有完全老去。  “要是我也亲自到街市上打上一架,然后再被别人揭发出来,那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呢?”想着想着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以致把手里的渔食撒在了衣服上。这实在是个有趣的想法,说不定哪天我真会去试一试!  不过我毕竟是个成年人了,而且是个责任很重的成年人,一些事情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甚至连想也不能想得太多。因为有着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考虑,这种轻松幽默的YY恐怕也只能是一种调剂品了,而且是像味精一样不能放得太多的那一种。  “那个人应该也会过来吧!”我在心里这样的问着自己,这也就是我这样人的悲哀。稍稍轻松一下又会立刻陷入自寻的烦恼当中,真不知到这种状况会持续到哪一天。其实在我的心里早就有一个声音告诉过我:“到你此生结束的那一天!”只是我本能地不愿意承认而已。  我所说的“那个人”就是仙鲤丸的朋友,就是那个神秘的“草帽男”。在那顶草帽掉落的一瞬间,看似平静如水的我心里就已经翻起了滔天巨浪。别误会,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他!只是看到了他的面容之后,我马上想起了他和他保镖那古怪口音的出处,从而也就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那种口音我以前确实接触过,只是因为时间太久忘记了而已。  自从确定(85%确定)了那个人的身份后,我就一直心里谋划着某些事情,不过无论从各方面来说都似乎远了点儿,也许这正说明我是天生的劳碌命吧!  “吱~呀!”我身后的那扇角门响了一下,应该是被打开了。不过接下来就没了别的声音,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脚步声。  “就想这么溜回去吗?回来了居然也不问候一声!”我唰得一下将鱼食抛向了水面,撒成扇子面形噼噼啪啪地落入水中。  “父……父亲,我……我没有看到您在这里!”仙鲤丸的声音在后面响起,里面夹杂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是没看到我还是不想让我看到,这其中可是有很大差别的!”我把装鱼食用的方木盒放在了一块巨石上,一边掸着手上的残渣一边转过身。  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仙鲤丸,他脸上除了左颊上的那块淤青又增加了一小块伤痕,是在下巴上,估计是中了一个“冲天炮”。  “怎么样,赢了吗?你可别告诉我是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笑眯眯的走过去,丝毫也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其实输也不要紧,毕竟天下无敌的人只是极少数的一部分。我就是曾经输过不止一次,但事后想起来都是没有可遗憾的地方。你是不是也是这样啊!”我探出手去装作是要***他的脸,实际上是在他的一块伤痕上按了一下。  “啊!”仙鲤丸疼得大叫了起来,还双脚并拢向后蹦了一下。  “哎呦呦,伤得还真是不轻啊!”我揶揄地围着他转了一圈,作极度惊奇状。“那把你伤成这个样子的,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吧?是小早川隆景还是上杉景胜,再不然就是武田家或者北条家的名将了?说说看,也让我替你荣耀一回!”  “……”仙鲤丸的脸已经一直红到了耳朵后面,低着头看样子是要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如果不方便说你的‘敌人’,就先介绍一下你的‘战友’吧!”事情要适可而止,我结束了使他难堪的教训。“不管怎么说你们刚刚并肩进行了一场战斗,这也是一种‘缘份’哪!”  “晚辈失礼!”那两个人这才从我这些听似莫名其妙的理论中清醒过来,一齐弯下腰向我行礼。“在下是东北来的野武士一岛腾次郎(片仓小十郎)见过大人!”  “看来你们也是相识匆匆还没有来得及介绍,那就由我先开始吧!”我脸上和蔼的微笑不曾有丝毫或减,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说道:“在下是诸星清氏,欢迎两位光临舍下!”  “诸星清氏?!”两人弯下去的腰有如安上了弹簧,唰的一下就绷直了起来。“您……就是诸星予州清氏殿下?”“草帽男”颤着声音问到,失去了一直以来的冷静。  “应该是吧!”我“天真”地挠了挠头,不是十分确定地说道:“诸星在我之前并不是什么大姓,因而除自己之外我还真不知道有另一个诸星清氏!”  “是我们失礼了,冒犯予州殿下!”他们两个人迅速恢复了冷静,就准备跪下来施大礼,不过明显速度偏慢。  “礼就不必了,我本来也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我也过场似的阻止了一下,反正都是面子上的事情。  “人言予州殿下仁德宽厚,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啊!”“草帽男”听似感慨地说到,看着我的眼神中接连闪了两下。  其实此时他的那顶草帽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露出了一张白皙的窄条脸,只是挺文静的一副相貌上还是有些不足,一个黑色的眼罩斜着挂下来挡住了右眼。加上一口浓重的东北土腔,你总该知道他是谁了吧?  “是有很多人这么说我,不过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想用这条‘绳子’绑住我的手脚!”我嘴上说着的同时也在留意着他的表情,这也是个值得关注的人物。“两位既然到了我的家里又是仙鲤丸的朋友,我总得有一番表示。请里面坐坐,用一顿便饭如何!”  “予州殿下操劳国事,我们就不作打扰了吧!”身为保镖的片仓小十郎自刚才起就极少说话,可这时看主人一岛腾次郎(目前先用这个称呼)一犹豫他终于忍不住提醒到。  “都已经来了,哪有连一顿饭都不吃的道理!”仙鲤丸不禁皱起了眉头,在他来讲是很希望有这样一个不在意彼此身份的朋友的。  “就是啊!”后藤又兵卫也在一边说道:“刚才的事情还不知道完了没有,那帮小子备不住就会再找什么麻烦。虽然以两位的本事并不会怕他们,但一来双拳难敌四手,再者两位身处客乡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不错!”我也以和蔼长辈的姿态邀请到,其实也是想了解一下这个人现实中的一面。“为这种无聊的事情招致一身麻烦实在不值,两位都是做大事的俊杰,犯不着把精力消耗在这上面。我看莫若两位就在舍下先住下,旅阁里的东西我回头会遣下人取来。想来两位不远千里由东北而来,我琢磨着总是想观摩一下近畿的风土人物。随后我也给以给你写几封介绍信,想学什么、看什么也可以事半功倍。这不是我诸星清氏夸口,在近畿一带我还是有些办法的!”  “好吧!那我们就讨扰了……”一岛腾次郎终于点了点头。  *******************************************  “两位果然不凡,这等人物我在近畿也是没见过几个!”花厅的便宴上还是只有我们几个人,席间我对那两个人夸赞到。为了气氛的和谐,后藤又兵卫和明石全登也上了桌。  “父亲说的正是,我也是一见面就觉得一岛大人见识不凡!”仙鲤丸听到我夸他的朋友自然是高兴,至少这也是说明我认同了他的眼力。“无论是兵法还是内政,藤次郎都是颇有造诣。老师在传授我时时常加上自己的见解,许多都和藤次郎不谋而合,甚至还有一些更独特的看法。这些至少我是自愧弗如,藤次郎兄的才能实在是在我之上啊!”  “刚才还未曾细谈,一岛大人和片仓大人还都未曾出仕吧?”后藤又兵卫忽然“关切”的问到,虽然那两个人之前不止一次地自我介绍过。  “高不成低不就的也没有办法,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一岛藤次郎轻描淡写地回答到,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不过这样也好,一旦出仕也就有了束缚。一直憋在东北那样的地方,眼界其实比一个井口也大不了多少,来近畿这边见识一番也是我们一直以来的心愿。出仕的事情不急,俸禄再多总有花完的时候,本事这东西在自己身上却是跑不了的!”  “可惜了……”后藤又兵卫极为惋惜地喃喃自语到。  我知道后藤又兵卫的“可惜”是在暗示我,尽管在他的身份不好把事情说得太明白。不过由于我掌握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信息,所以就直接导致了我们两个人出发点的不同。  “如果两位不弃的话,我愿意诚邀你们加入我们诸星家!”仙鲤丸突然开口说到,并一脸热切地望着两个人。可能是他真的对他们感到很投缘,不过这样一来一下子就没有了回旋余地。  “这个……”一岛腾次郎为难地沉吟了一下,把目光飘向了我,所有人都把目光飘向了我。  
    “仙鲤丸!既然二位有自己的想法,还是不要强求了吧!”我目光如水般流过,依次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而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古人说: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我是越来越有体会了!如今我也算是有了几分地位,可是顺情说好话的人越来越多,真正倾心相交的朋友却越来越少了。仙鲤丸,你能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应该珍惜,用一种固定的模式束缚住彼此未必是一种好的方式!”  仙鲤丸虽然点头称是,但是我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和后藤又兵卫一样困惑。  “予州殿下这番体谅之心‘仁义’二字已不足以评说,真可称得上是悲天悯人了!”一岛藤次郎唏嘘不已似是极为感动,但我却捕捉到了一丝极为微妙的神色变化。那是欣慰之中带着些许的遗憾,非常值得玩味。“在下二人年纪尚浅心性未定,一不具备替殿下分忧的才干,二也没有足够的经验,实在没有什么可以为诸星家贡献的地方。不过这也只是我年少不知深浅的妄谈,说不得将来还会求着殿下赏一口饭吃呢!”  “是啊、是啊……”片仓小十郎一张油乎乎的嘴里叼着一只鸡腿,不住地连连点头。刚才他听到那些招募的话时显得极为紧张,但又实在插不上嘴,直到后来取消了议题而又没有谈崩,这才又放开襟怀开始大吃大喝。  “谈不上一个求字,仙鲤丸的邀请也就是我的承诺,永远是有效的!”我的话里留下了一个引子,不知道面前的这两个人听出了没有。“山与山难相见,人与人总相逢。将来的事情会怎样谁也说不清楚,大家不如先不要把话说死!”  “以今日诸星家的声望地位,殿下怎么会出如此消极之语呢?”一岛藤次郎连连眨着眼,一脸“困惑”地问到。  “我‘消极’了吗?也许有些吧!”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个人的头脑确实灵巧,“早生二十年”的话是有些过份,但这也绝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人生的际遇谁也说不准,臣属和加入的话不妨先搁在一边。只要你我有心,将来总会有一些‘验证’的!”  “受教了!殿下的话实在是让我受教了!”一岛藤次郎作“诚恳”状。  “大人记住我诸星家的大门对你永远敞开就行了,尽可以无限期地考虑下去!”我微微一笑揭过了这一页,不过对这个人的内心还是要再试验一下。“不过二位的话也不错,现在的世事日新月异,趁着年青多多见识一番是非常有必要的。尤其二位从东北远道而来,在这近畿相信有很多东西可以参详。不知你们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看我可以帮些什么忙!”  “既然殿下如此诚恳……”一岛藤次郎犹豫了一下,显然是有着不小的思想顾虑。可见他自己也知道这话说出来会极为冒昧,但还是禁不住眼前这个机会的诱惑。“我们东北那里极为荒僻,各种物资均是极为奇缺,即便是糜费巨资买到几只铁炮,但维修和使用也是甚不得法!”说到这里他猛地一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我。“久闻诸星铁炮备队天下无敌,在下等素来怀有仰慕之心,不知殿下可否开恩俯允我们见识一次,虽死亦无憾了!”  他的这句话一出口,屋里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就连片仓小十郎都停住嘴瞪大了眼睛,仿佛已经不认识了自己的这位同伴。如果我有杀人的想法,仅凭这一句话就总够了!  “两位想参观一下我的铁炮吗……不过那就得去和泉了!”我揪了揪自己的小胡子,然后缓缓说出了一段让在座几个人目瞪口呆的话。“自九州归来后我的几支部队损失都不小,所以我命他们驻扎在堺町附近,也好就近补充人员装备,这其中就包括铁炮备队。算起来这个时候建制已经重新补充齐备了,我的统领津田正在加紧训练。你此时前往也算正是时候,应该可以看到不少有意思的东西。我这就给你写封……算了,我还是派个人送你们过去吧!”  “啪嗒!”一只鹧鸪翅膀从片仓小十郎大张着的嘴里掉了出来,在他胸襟上碰了一下后又掉在了桌子上。不过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弄脏了的衣服,因为他的两只眼睛也快掉出来了。  “主公……一岛大人说得是……”后藤又兵卫的表情有些机械,磕磕巴巴想要提醒我注意。  “我自然听明白了,而且也作出了正确的决定!”我淡淡的说到,可能此刻这屋里表情最轻松的就是我了。“一岛大人既然当面问我,可见就是心底清明坦荡无私。不过是一支军队,战争的胜负还是要看如何使用。不要怕别人知道,说不定一岛大人返回东北后,还会为繁荣堺町作一番贡献呢!”  “予州殿下的胸襟气量按理说我不该也不能怀疑,而且这样的大恩唯应有不尽的感激!”一岛藤次郎脸色变得有些死板,但那那只独眼睛却射出了炯炯的光芒。“殿下纵横海内以兵起家,自然应该知道军队的强大对于武家的意义。殿下今日将‘国之利器’轻易示人,不知是存了怎样的想法呢?”  “你问的是这个呀!”他这样的表现却使我更加轻松,因为此刻我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这时他虽然显出了一定气势,但那不过是极度自信之人在失去自信时,才会作出的自我保护表现。“我的铁炮队建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多人早就想获取它的秘密,不过最后都不得不放弃了。因为这只铁炮队从装备采购、人员招募、战术设定一直到基础训练,很多东西都是我独有的,别人即便是想学也学不去,最多就是个东施效颦而已!其实不止是铁炮备队,我的甲骑、轻骑也多是如此。一岛大人想看什么只管看,不要说在偏僻的东北了,就是在近畿的人要想复制我的铁炮备队也不可能。或许某一个环节可以,全套的绝对不现实!”  “即便是如此殿下的这份胸襟气度,也不是一般人比不了的!”一岛藤次郎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还是不禁唏嘘感叹道:“这不仅是个能与不能的问题,至少说明殿下已经不把天下谁放在眼内。别人或许会把殿下看作是狂妄,但我确实是五体投地了!”  “狂妄?如果大人了解我素常的为人的话,就知道这个词与我绝对是不沾边了!”我谦逊的摆摆手,同时示意侍从替他们斟酒。虽然他嘴里已经出来了“五体投地”,但这不是心里,我还需要再给他加上一把火。“之所以有这一份自信是因为我在之前下了一番功夫,这支铁炮备队可以说是为我自己量身定制的。我的装备、我的人、我的将领,这一切都只适合我。有什么必要怕人学呢?无能的人学了没用,高明的人会另外创造适合自己的方法,一岛大人,你认为我说得对吗?”  “殿下所言正合……是!”兴奋中的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嘴里的话猛地打了个迟。他又抬起头来看了看我,那里面有困惑、有猜测,但更多的是震惊和恐惧。“予州殿下学究天人,不知还有何言以教晚辈?”他试探着向我问到,第一次下意识地把自己摆到了晚辈下风的位置上。  “教训谈不上,我们大家相互探讨一下罢了!”我放下手里的杯箸挺直身子,真的带上了那么一点长者的味道。“既然两位对铁炮感兴趣,并且愿意到和泉走这一趟,有一个地方是不可不看的。不是走马观花的那种看,而是细细的体味观察!”  屋里所有的人都仔细倾听着,一岛藤次郎尤为仔细。  “一般人都知道堺町是铁炮的集散地,也知道购买的不同批次铁炮会有一些差异,但对于究竟差在哪里恐怕就没有几个人说得清楚了!”看到有如此多的“好学生”,尤其是还有个未来的“达人”,我的自尊心极度膨胀了起来,不过还是小心压制着。“根据多年的经验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二位,各家生产的铁炮相互之间具有极大的差异,不好说谁优谁劣,关键看你是要用在何处。也许一只铁炮你看着及远而且力猛,不过也许它的后作力是一般人根本无法承受的呢!”  “是!是……”一岛藤次郎再次感到震惊,不过这次他已经不敢随便接话了。  “所以说这里面的学问不是那么好学的,要是再有特殊的构想那就更需要捉摸!”我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不自然,按理说天下能给他造成这种压力的可没有几个人。但我并没有放弃的打算,能得到这样穷追猛打的机会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现在堺町能制造铁炮的商户大约有七八家,有两三家质量是比较有保证的。和南蛮商人比起来他们有个绝大的优势:那就是可以按照你的要求特制铁炮!内府殿下就特别制造过‘大筒’,而且效果相当不错。不过我需要提醒你的是,想要什么要事先制定出详细的计划,一种成熟的兵种制式武器要经过长期反复的试验。要是想直接通过战场检验它的实用性,那可就是拿着身家性命作赌博了!”  一岛藤次郎的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他的脑袋里有些发傻,想必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大人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们走弯路的!”我看着他的表情,感觉火候快要到了。“我就让又兵卫陪你们走上一趟,大部分人他都是认识的!”  
    “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是没齿不忘的!”一岛藤次郎绕过桌子来到当中的地上,跪下去着着实实地磕了一个头。“我们二人远道而来身无长物,现在报答二字实不敢说的。不过在下在此以血立誓……”说着他将右手中食二指伸入口中咬破,然后高高地举了起来。“他日若不幸与予州殿下兵戎相见,我当先退避三舍!”  “那你可是相当吃亏的呦!”我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句。其实只要在他心里留下一个阴影就好,我倒是不贪图将来那虚无飘渺的九十里地。“一岛大人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也不能小气。大人还有什么想法,就请只管说出来!”既然我的形象已经如此高大,那么就索性再向“光辉榜样”努一把力。  “这已经报答不过来了,怎敢再有所求!”一岛腾次郎连连摇着头,看样子是真的没有要求了。  “那好,你们明天就去堺町吧!”看他这个样子我一笑置之,扭头又对后藤又兵卫说道:“明天你就陪他们二位到堺町去,无论他们想看什么、知道什么,你都要尽量满足。如果你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地方,只管拿着我的信去见增田大人,他会替你想办法的!”  “是!”后藤又兵卫尽管依旧惴惴不安,但还是明智的没有马上询问。  一岛腾次郎轻轻眯起了眼睛,可能还是在考虑我如此“大方”的原因。片仓小十郎想的东西显然没有他那么复杂,见到一路奔波的目的这么轻易地就要达成了,高兴还高兴不过来呢!  “哦……对了!”我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可能更加达到火上浇油的效果。“你们结束堺町的事情,怎么也得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可以顺道到桂川口城我的马场去看看。如果两位不嫌弃的话,可以各自选择一匹……”  “这就实在不必了,我们都各自有了坐骑!”一岛腾次郎急忙阻止,并似乎终于拾回了一些自信。“我的家乡就是盛产良马的地方,虽说现在我等还没个进身之处,但家里却还薄有积蓄。如果殿下有兴趣的话请赏光看看我们的马,这可是在东北都人人羡慕的啊!”  “就是就是,东北人去看近畿养的马未免搞笑!”片仓小十郎也急忙补充到,同时表现出了极高的家乡优越感。“我在家乡每年都会看到大批买马的商人,毫无疑问是为南方大名们采办战马的。可以毫不过分的说,是我们东北垄断着近畿军队的腿脚。如果予州殿下有喜欢的话,我回去就可以替您挑几匹送过来!”  “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了起来,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滑稽的事。  “哦?”他们叫我这一笑,都给笑愣了。  “北陆、东北确实是向整个日本提供战马,这一点自古亦然!可不知两位想过没有,在日本之外会是个怎么的样子,又都有些什么呢?”我嘴里说得是两个,可眼睛却只盯着一岛腾次郎一个人,第一次露出了咄咄逼人的神情。  “这个……”他不知道我有何所指,没能回答上这个问题。  “日本自古并无大规模马种输入的记录,可书总还是有的!”我止住了笑意,并不想留下轻浮的印象。“……《汉书》上武帝以十万大军请天马的故事,我是从小憧憬向往的,后来逐渐有了些能力,就开始让人谋划。可是回来的人告诉我那一种的‘天马’已经开始退化了,不得已这才遍访天下引进了另外几种良驹。不是我在这里自夸,我那里任何一匹都可称得上是上得了谱的宝马!”  “殿下的手段……我等佩服!”他们两个看样子是真的很意外,这件事看来他们确实没听说过。关于我的事情各地流传很杂,真的假的都掺和到了一起,有些还是我刻意放出的谣言,一些真实情况反而没人注意了。  “不过功夫是下到了,可是预期的目的却完全没有达到!”我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我的想法原来是要建立数支专业化的骑兵,各有所长以达到相互辅助的目的。可要这样作,改良马种就成了当务之急!经过近十年的不懈努力,我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一些日行千里的好马虽然被培养出来,可却根本无法普及。顿顿必须大麦、骨粉加鸡蛋的饲料,试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够供得起这样的军队?”  “予州殿下,原来早就有特种骑兵的打算了……”一岛腾次郎本已恢复正常的脸色,再次有些发白。  “是啊!”我装作没发现他的反应,继续娓娓道来。“日本的土种马大多身小力弱,很难背负起过于沉重装备,许多新式的武器都无法和日本马相结合,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既然我改良马种的计划失败了,那么索性不如不作的好。对于不伦不类的东西我可没兴趣……”  随着我滔滔不绝的讲述,一岛腾次郎的面色越来越差。我就差把“骑铁”这个名字直接说出来了,他自然感觉不是那么好。不,应该说是心惊肉跳!看样子他连身边的片仓小十郎都没有说过,可现在却被我批得体无完肤。不错!他的自信心已经被我戳出了无数大窟窿。  “你不喜欢这份烤海鲈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我突然指了指他面前的一只盘子,那里面一条金黄色的鱼还一动未动。“这可是在北野流的传统技法上又加了新意,不但添了两味南蛮佐料,而且还用松枝替换掉了一般柴火。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道菜,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我一直胃口不好!”他强笑到,声音里带着那么点儿牵强。  “好,那么就说定了!”我双手一拍对他说道:“明天你们走时我就不送了,后藤又兵卫会全程陪同你们在近畿的旅程。恐怕你们从堺町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开始忙碌了,不过有缘的话总还有见面的机会。如果你们还有什么需要,直接和又兵卫说就好了!”  “对于您的盛情我真是无话可说,如果有什么吩咐请直接讲出来!”一岛腾次郎这时只能是表示感谢。不过他说得应该是心里话,这种事情让我碰到也只能用无话可说来形容了。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向阁下请教一件事!”我看了看那两个人,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我这个人从来不敢夸耀自己多么聪明,可是值得骄傲的是做事非常谨慎,因而大多数事情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作的。但有一件事情一直困扰着我,怎么想都没有搞明白。后来我才想清楚,原来是我自身的出发点有问题。正好今天两位到我这里,并且谈起了这个问题,那么就请你们替我解释一下吧!”  “予州殿下是闻名天下的智者,有什么事情是我能替您解释的呢?”可能是我刚才那些话产生的效果,一岛藤次郎显得有些紧张。  “在你们二位这不存在什么对错,只是个人观感判断而已!”我说完后向仙鲤丸看了一眼,然后诚恳地说道:“他是我的继承人,而且今天你们也认识了,不久之后他就将元服,同时一些责任也会落在他的肩上。对于自己的儿子我一般总是看着他好的,不过有时还是有些担心的。就是这样的矛盾使我自己也有些糊涂,他究竟足不足以堪当大任呢?我请问两位如何看待我的儿子,他能够担得起一方天地吗?”  屋里一是陷入了沉寂,这可实在是个太敏感的问题了!我问的人一时无法开口,旁观者也在紧张地关注着。  “这个……让我如何说呢?”半天后一岛藤次郎闪烁其辞地说到,他知道一味的恭维可能反而会引起我的猜忌。  “这么说吧!”我仔细观察着他,终于把一把“底牌”摊了出来。“如果是你们两个人发生了冲突或者竞争,你愿意臣服在仙鲤丸的手下吗?不要顾虑,请直接说出来!”  “我……从心里讲是不愿意的!”一震之后他迅速恢复了平静,然后毫不退缩的对上了我的目光。屋里的温度随着这句话在急剧下降,甚至敏感的人可以察觉到丝丝的杀气。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一股无奈的情绪使我的心里感到些许酸涩,但某些事情却不能犹豫。  “我只是说不愿意而已,但就我个人来讲并不具备逆天的魄力!”他一下又显得很落寞,而且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处于对等的位置上,我自问与仙鲤丸殿下竞争将占据上风,而且对这种想法我有相当的自信。可今天见到了殿下我才知道,下次再见到他时我将站在深谷中仰视山峰。面对如此之大的差距时,我恐怕是无能为力了!”  “哦……那你是想提前下手,直接与我竞争吗?”我含笑对他问到,若真如此事情到真的简单了。  “这就是我的无奈之处啊!”他终于移开了目光,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在殿下面前无论作何事,都有一种被殿下捏在手里,置于眼前的感觉。无论之前我有多少雄心壮志,面对殿下都没有信心了!”  “可你不是依旧没有下最后的决心吗?”我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不免微微笑到。  “那就一切留到将来吧!”一岛藤次郎正襟答到,像是作出承诺。“如果没有特殊的际遇,将来无论是面对殿下还是仙鲤丸殿下我都只能低头。如果得到了上天眷顾使我具备了超常的实力,那么旗鼓相当的情况下我想斗胆争这一日之短长!”  “如果大人有意我们只好奉陪,若是将来得你让上一步……”我侧着头想了想然后说:“那我就把一个女儿嫁给你,两家结一份姻亲吧!”  “一言为定!”  
    “好早啊!”又站在了花园里的池塘边,我抬头看着昏暗的天空,虽然气氛是如此地压抑,但是只有零零星星地小雪花飘落下来。触在脸上,凉丝丝地非常舒服。  我嘴里的这个“早”就是形容这场雪,进入十月后气温就开始急剧下降,以致这第一场雪终于没有拖到十一月。和此刻的天气一样,最近的气氛一直也是处在这种不阴不阳的状态下,也许要一直等到过年才会好些吧!  我从地上拿起一块小小的石子,轻轻地抛向池塘的水面。“啪嗒!嚓、嚓……”因为份量太轻石子不足以一下破开刚刚结起的浮冰,在混合着水渍的冰面上艰难地滚动了尺把远,然后停了下来,慢慢沉了下去。  不知为什么我此刻心境竟是平静中略带伤感,和这眼前的景致居然如此的一致,突然升起了一种作诗的***,张了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底子太差了!”对于诗的感悟实在是太少了,我不禁有些泄气。  “父亲!”正在我考虑着是不是回到屋里去憋出一篇《河塘月色》之类的散文时,仙鲤丸却已经走过来站在了我的身后。  “哦,有什么事情吗?”我回头看到他脸色有些不愉,就随口问到。  仙鲤丸因为元服在即,最近偶尔会自己去拜客,开始的时候总会有些不顺利,这种事却也无法完全避免。看到他情绪不高的样子,我以为是又碰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刚才接到了又兵卫的信函,说是藤次郎他们已经起程返回东北了!”仙鲤丸从怀里拿出那封信递了过来,然后说道:“因为要赶回去过新年,因而来不及过来当面向您辞行。对此他们感到非常抱歉,并一定请求您的谅解!”  “哦!”我抽出那封信瓤来在上面扫了几眼,果然就是一些客气话。“这没什么关系,有缘分总会再见的!”我收起信又还给了他。“山水总相逢,我预感将来会有一些事情发生。再说主公制霸天下的大业曙光已现,这样的事说来也是快得很。再而且你与主公有翁婿之谊,又眼看元服在即,这远征东北的总大将一职说不定就会落在你的头上了!”  “真的会这样嘛?老实说我并没有这样的信心!”他抬起了微垂着的头,似乎想要从我这里找到一些支持。“我与藤次郎虽然也是初交,但是却看得出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无论谈吐见地,均有新颖独特之处。心里话我并不相信他这个野武士的身份,但这其实并不重要。像您这样不管他是大名还是别的什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他心悦诚服胆战心惊。我想只有您这样才能使诸星家兴旺发达,可我却……”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暗自皱了一下眉头,没想到那天打击伊达政宗的信心时也给仙鲤丸造成了一定心理压力。“不要把他那句不服你的话放在心上,那算个什么。自从永禄三年我出仕以来,不服我的人多了去了。最后怎么样,还不是一个一个都叫我打服了?现在你是还没有经过努力,手里掌握的资源也不够。不要怕,将来你也能轻易捻死他们!”  “可是和许多人比起来,我都觉得自己没有材能……”仙鲤丸的脸上还是有些惶惑,就像我以前常见的那些即将面临高考的学长。  “材能?才能这种东西可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我哈哈笑着冲他一招手,然后领先向前院走去。“无论文武,老师、竹中大人,乃至任何一个重臣恐怕都要超过我很多,可他们现在不是都忠心耿耿的为诸星家在效劳吗!如果说那个藤次郎仅仅是因为你口中所说的材能,而不肯对你说那个‘服’字,那我这又算什么呢?”  “这个……”仙鲤丸为我这“真理”的语言所疑惑,一时对于定位问题产生了动摇。  “其实你跟本不需要自己一定要懂什么,或者是必须会什么,因为那其实并不重要!”我们这时已经跨出了花园的月亮门,穿过一条游廊向书房兼办公室走去。“你可以想想看:要打仗,你不但武勇还要懂谋略;搞内政,你就得对水利、农耕、建筑、律法都有研究;外交你要掌握礼仪;朝政你要会引经据典博通古今,你倒是说说看,世上哪有这样的人!”  “那该是怎么样呢?”听到不用学那么多东西,仙鲤丸一下子兴致高了不少,就向学生听到了一个作弊的窍门。  “你只要知道别人想什么就行了!”我话一出口仙鲤丸就是一愣,看来他又想深了。“这看似很难,但如果分解成两部分就简单了!”我掰开了揉碎了给他解释:“第一,他需要什么。这其实并不难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和需求,你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然后就是留心一下,看能不能提供给他。第二,就是他的性情和秉持的原则是什么。于你有利的要积极鼓励,不利的也要小心注意,不可轻易触及其底线。以意驱人,无往而不利也!”  “原来是这样!”仙鲤丸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怪不得父亲在主公面前游刃有余呢,原来是这样啊!不过……”他忽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次父亲兵败九州,主公把父亲一置两月不闻不问,是不是您这招不灵了?”  “那倒是未必!”我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地撇了一下。“我原来也是非常的担心,可这些日子来我有了许多难得的空闲,得以想了很多东西,很多很多。现在的心里是越来越塌实了,这件事我看不会有丝毫问题!”  “真的吗!这怎么说?”仙鲤丸喜中带忧的问到。  “不信你就看着!”我看了他一眼,说得是自信满满。  这时我们已经到了书房,刚刚坐下来樱井佐吉就过来回事了。  “主公,山内大人来拜访您了!”他站在门口说到。  “快请他到这里来!”说着我就和仙鲤丸一起又收起了已经摊开来的文件。  “诸星殿下,可是许久不见了!”山内一丰春风满面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盒子。  “过去身不由己的话我就不说了,能在这个时候来看我,我就永远念着你的好!”说完我又转向仙鲤丸。“还不见过山内叔父!”  “不敢,这可实在不敢!”仙鲤丸还没开口,山内一丰就忙不迭地阻止。“仙鲤丸公子是主公的爱婿,我再不识趣也不敢如此狂妄啊!”  “随你吧!”我也一笑置之没有强求。他这个人为人还是不错的,只是近些年限于身份私下过往少了很多,对于这点我也能够理解。“这是什么?”我拍了拍他带来的那只盒子。  “一点怀旧的土产,只怕是您已经忘记了!”他伸手打开了盒盖,触目一片油亮。“咱们尾张的栗子,制法还是当年您发明的!”  “真是好东西啊!”我真是有些感怀,可能是因为已经到了怀旧的年纪,伸手拿了一颗拨开放在嘴里,真是纯厚香甜。“来看我还带了东西,真是够朋友。不过要是有什么事你就直说,这不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  “对别人自是有一番‘丑表功’的说法,不过咱们之间也就不必走这个过场了!”虽然知道这里不可能有外人,但他还是本能地扫视了一圈。“其实最近有些关于你的事情发生,少主命我先来过个话!”  虽然早知道他一定带着某种使命,但乍听这话我心里还是忽悠了一下。“还烦少主和你惦记着,感激不尽!”我貌似轻松地说到。  “怎么,你不关心吗?”他很是有些意外。  “少主特意命你赶来,总不见得是件坏事!”我低下头,继续拨着手中的栗子。  “圣明无过你予州殿下,我真是服你了!”他咔吧一声掰开了一个硬壳,带着几分神秘地对我说道:“主公已经定下了天下布武的最后步骤,第一个定下来的方面人选就是您予州殿下,就是管理西南的西海探题,只怕这会儿已经形成书面文件了!”  “这可真是主公的宏恩浩荡,光耀我诸星一门了!”嘴里做着应有的表示,我侧头和仙鲤丸对视了一眼。  这应该是织田信长刚刚作出的决定,不然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所谓已经行诸笔端的话并不确实,毕竟我养的忍者也不是白吃饭的。织田信忠第一时间里就向我派来了使者,其目的不言而喻。这会不会是织田家最后一次“洗牌”非常难说,不过很多人都要加紧活动了。  “当然,对于信忠少主的这份体贴我也是感激不禁的!”不能让老朋友白跑一趟,该表达的意思我一定不能漏过。  “这个你不说我也明白,好歹我们也算是一道出生入死过的!”山内一丰看样子这回带来的消息相当多,以致我总感到他的话意犹未尽。  “还有什么事,就一次说出来吧!”他不说我只好自己问。  “那自然是仙鲤丸公子的事了!”山内一丰看了看一边的我儿子。“别忘了,他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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