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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错.整理重发】花错壹~叁+番外,校对微调版【黑花吧】_百度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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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错.整理重发】花错壹~叁+番外,校对微调版
如题这是之前战线拉得很长写了很久的《花错》集合版校对了错字和不通顺语句,细节有微调,但总体剧情基本上无变化其实校对版已经出来好久了但是最近才想到放出来......那么老规矩放自己照片当镇楼图然后二楼开始放文顺便,想要TXT文档的可以加我Q
我发给你或者加群 (山上的小逗比)自己在群文件里下载,里面都有的长久以来谢谢各位亲的支持和鼓励,朕爱你们,么么扎!(这个不是COS是楼主的常服_(:з」∠)_只是带了个蛤蟆镜瞬间就有COS瞎子的嫌疑了呢)那么朕要开始放文了!
北京的秋天素来透着一股子凄凉的肃杀,这份肃杀在傍晚就显得更甚了几分。这一天的黄昏没有红得热烈的火烧云,天边勉勉强强透过云层析出几抹暗金的色泽来,也是没多久便融入一片深深浅浅的蓝色里看不见。“成,婆婆,听您安排。”解语花坐在车子里,一手漫不经心在方向盘上打着花鼓戏的拍子,另一手握着手机。车子停在小巷门口,银白色的车身也隐隐地隐进了夜色里面。又跟电话那边的霍老太太客套了几句,解语花挂断了手机,低头滴滴答答按着键盘回短信。霍老太太刚刚的话在他心里面翻来覆去地转了七八个来回,他这会儿慢慢消化着那里面的意思——“解子,这个斗,你得带着黑瞎子去。”黑瞎子。解语花不是不知道这个人。道上的黑爷名号也算响得很,向来是明码标价独来独往的主,身手没得说,只是性子似乎有些奇怪。解语花起初还没明白过来为什么霍老太太要钦点这个黑瞎子,论身手,哑巴张也绝对是个靠谱的主。但老九门解家的当家到底不是个吃白饭的,不出半分钟青年就摸出了其中缘由。若是请动了哑巴张,吴家小三爷跟着一起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扯进了小三爷就等于扯进了吴家,不管是淘出了好东西还是出了岔子都不好说。这次的斗邪门的很,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黑瞎子这人的背景干净得一塌糊涂,几乎可以说是没什么背景,无论是哪一边的势力跟他都扯不上什么关系,无疑是个不错的人选。解语花一边想着一边就合上手机随手揣进了口袋里,心道独来独往的性子倒还成了个优势了。正想着踩下油门打道回府,却突然有人在车窗玻璃上敲了几下。力度不轻不重,刚刚好引起人的注意又不显唐突。解语花侧头看过去,外面站着个一身黑的男人,脸上一副纯黑的墨镜,整个人周身的线条都几乎融进越来越浓的夜色里看不分明,露出来的那点皮肤倒还勉强算得上是白净。男人隔着一层玻璃不好说话,于是就指了指自己指间夹着的烟很是无奈地摊开了手。解语花摇下车窗,果然那人闲闲地弯下腰来,笑着说,“哥们儿,借个火呗。”隔着墨镜也能感受到男人毫不收敛的放肆目光,解语花明明穿得很是得体,在这人面前却头一次觉得好像什么都没穿一般不自在。好在这人的声音不错,解家的小九爷也就没在意这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视奸”的目光,难得的没动火气。他有些好笑,自己是个戏子,嗓子金贵得很,自然没有抽烟的习惯。于是便很是大方地赏了男人一个挺明朗的笑,问道,“你看我像是会抽烟的人?”“不像。”男人倒也不在意这话里那丁点揶揄的意思,把烟夹在耳朵上直起腰来,吊儿郎当地四处看了一周,“这不是烟瘾上来了,又没瞅着别的人嘛。”听着倒也是个挺合理的理由。解语花掏了掏空空如也的西装口袋给那男人看了看,又摊手一笑示意自己是真的没带打火机在身上,就摇上车窗不慌不忙地踩了油门。男人也没拦着,只后退了两步以免被车子刮到,有些失望有些无奈地盯着车子开走的方向独自杵了一会儿。傍晚胡同里的这一场偶遇,没过几分钟便被解语花忘了个一干二净。他开车回去的路上心里一直紧锣密鼓地筹划着接下来几天的事情,方一停了车迈进大院门槛,就发了条信息下去点了名要夹黑瞎子的喇嘛,差伙计查查这人的消息给他发过来。解家的伙计办事向来谨慎周密又效率,没几个小时便有一封电邮发到了解语花的邮箱里,同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电话那头的伙计声音听着不大顺畅,吞吞吐吐,颇有些尴尬。“这是怎的,我解家什么时候教过你这般吞吐拖拉了。”解语花一手点着鼠标下载电邮里的附件,一手拿一只勺子搅拌着桌上白瓷杯里的咖啡,只用一边肩膀夹着手机,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话过去。“爷,这次您要查的这位......他不好查啊。”那头的伙计挺难办的样子,憋了半天也就憋出来这么几个字,听得解小九爷心里一阵不爽,反倒笑了出来。“能有什么难查的,怎么,难道那人还是大罗神仙不成。”“倒也不是。爷,您看了资料别急,不是小的办事不上心,是这位爷真没什么可查的。”伙计陪了声干笑,“爷您先看着,小的再去查查,实在不成......实在不成......”解语花皱了皱眉,心道这伙计也不是新来的了,怎的这般磨叽,嘴上便干净利落打发了伙计便挂了电话。他习惯性打开手机收件箱噼里啪啦地回了短信,低头抿了一小口咖啡才把目光定在刚刚发来的那份电邮上。附件里的资料相当少,解语花没几分钟就看了个大概,还都是些有的没的,半点没说到点子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关于这个黑瞎子,解语花还是没什么了解。有人说他是旗人,是满清皇族的一支,在德国拿过两个学位。解语花关心的当然不是这些,一个下地的手艺人,不管他学的专业是什么,到了斗里还不是一样得靠本事吃饭。有人说黑瞎子在道上是跟哑巴张齐名的人物,有人说他性格暴躁乖戾也有人说他总是笑呵呵的挺好相处,有些人一口咬定北边是黑瞎子的老巢,有些人就信誓旦旦说黑瞎子主要在南边活动,不然怎么说“南瞎北哑”。更离奇的是,这资料里面竟然一张照片都没有,看了半天解当家的依然不知道这位这黑长得是个什么德行。看来还真是个混得一人千面神鬼不知的主。解语花点掉文档右上角的小叉叉,漫不经心地又浏览了一遍邮箱里的其他电邮,确定没有漏下的,才关了笔记本电脑起身到窗前去吹风。入秋了,北京城的天气凉了下来,夜里的风早就不能用“凉爽”来形容,甚至有些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了。解语花推开窗子,扑面而来的冷风让他单薄的身子瞬间打了个寒颤,有些迷迷瞪瞪的大脑一下子就清醒了起来,吸入肺里的都是一片冰凉。他在夜风里伸了个懒腰晃晃脑袋,心里关于黑瞎子的困惑就被推到了一边,注意力当下就转移到了过几天要倒的那个斗上。既是这次下斗的伙计,那早晚会碰上面,解语花也不急,只管等着就是了。接下来的几天一切照常,解家上下一片紧锣密鼓的筹备好了相关事宜,三天后伙计给解当家的定了去陕西的机票,解语花当天就打点好下头的事, 带着贴身的丁点行李上了飞机。下地的家伙自然有伙计运到陕西,这点事不劳他当家的费心,一起下地的伙计也会在陕西那边儿等着跟当家的会和。解家人做事向来稳妥严谨,解语花对他安排的那几个管事的人相当放心。下飞机后解家早已遣了人去接,解语花在解家陕西的宅子好生歇了一晚上,第二天收拾收拾就来到了那墓所在的地方。解语花到的时候,几个伙计已经打了一半的盗洞,几个人正在那洞口忙活着。伙计们见当家的来了,也没多话,简简单单打了个招呼就继续低头忙自己的活儿。解当家的朝几个伙计点点头,抬头环视了一遍四周——这一环视,就发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靠在一边的土堆上,正摆弄着一堆拆得七零八落的枪械。那人就算坐在地上也能看得出个字挺高,两条长队交叉着,嘴里闲闲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鼻梁上一副墨镜遮了半张脸。解语花当下心里犯了嘀咕,只觉得这高个子相当眼熟,又死活想不起来到底是谁。那边的高个子明显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这两道目光,于是笑呵呵地转过头来,叼着烟朝解语花挥了挥手:“哟,花儿爷。”听了这声音,解语花终于是想了起来——那天在胡同口跟自己借火点烟的人。不等他再做什么猜想,那高个子已经笑着四周看了看,又抛出一句话来:“头一次跟解家人下地,果然严谨稳妥得很,瞎子算是见识过了。”这人果然就是黑瞎子。这一身黑加上一副墨镜,倒也真配他这个名号。那一瞬解语花心里划过一丝好笑,像是小孩子恶作剧得逞那般机灵调皮的笑,可这笑到了他脸上,终究就只是一个很淡很淡的商业化笑容。他回了几声过奖,就走上前去看伙计们手里的活儿。盗洞已经打得差不多,人钻进去全然没在里面看不见,越是打到底下伙计们就越担心。解语花站在洞口看了一会儿,大致询问了几声,就见背后那黑瞎子闲闲站了起来,晃晃悠悠走到解语花身边,一手搭着当家的肩膀把人往后拉了拉。“瞎子是解当家的花了大价钱雇来下地的,这危险的活儿还是我来,主子您往后靠。”正说着,底下打盗洞的伙计爬了出来,脸上露着几分难色道:“爷,这下头有块青石板,估计得有十公分厚,兄弟几个寻思着上来叫您指示指示。”解语花扫了那盗洞一眼,隐隐约约果然看见两三米以下的地方露出一块青石板来,当下寻思这墓道里的青石板无非就是个盖子,挪开了也就得了,估摸不会有什么危险。于是便低头看了看手机,一边回着短信一边干净利落地吩咐了手下伙计,几个伙计应了一声,就抄了家伙又调头准备往里爬。黑瞎子在边上摸着鼻梁看了一会儿,突然就一步蹿上前去,挤在几个伙计前面笑嘻嘻地第一个爬了进去。那几个伙计看他这疯癫状,一时有些无措地回头看了看解语花。当家的抬头扫了一眼,看那瞎子半个身子都已经进了盗洞,脸上还挂着招牌式的笑容,于是也就没管,由他去了。处理完了收件箱里杂七杂八的信息,解语花走到盗洞边上蹲了下来,探头问里面的情况。里边一个伙计答道:“成了,当家的!这板子就是个摆设,这就给您运出来!”话音刚落就见一块挺厚的板子被人搬了出来,稳稳放在解语花脚边。解语花向前倾倾身子往里面看了看,黑瞎子猫腰蹲在最里面,一手扶着盗洞上头的土墙,一手朝自己比了个傻兮兮的剪刀手。
解家上上下下的伙计且不论手艺如何,好歹性格个个都是稳妥靠谱的,剪刀手这么掉档次的姿势,解语花还真没见几个人跟自己比过。他当下有些好笑地皱了皱眉头,收了手机准备跟着下去。方稍稍弯了腰,解当家的脸色就僵住了——那黑瞎子依然朝自己乐呵呵地笑着,他背后却探出一只紫青色的手来,手指头上的指甲全都长得打了卷。黑瞎子似是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刚刚侧过了脸,那紫青色的怪手就抓住他的衣角猛地往下一拉——那瞎子本就猫着腰背对着盗洞,这一拉之下直接向后仰了过去,眨眼的功夫就整个消失在了盗洞里。“草!这墓道里有只粽子!”伙计们当下就炸了开来。这黑瞎子是当家的花大价钱请来的,在场的除了解语花,他无疑就是最大的爷。如今这道上和哑巴张齐名的爷就这么被粽子给拉了下去,万一一个不小心折在了里头,以后谁还敢跟着解家下地。墓道里隐约传出打斗的声音,盗洞口的黄土给里面的动静震得簌簌往下掉,众人听得黑瞎子在里面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喊到一半就硬生生卡住了,而后是一连串的咳嗽和不清不楚的国骂。解语花撑着膝盖站了起来,脸上阴一阵晴一阵。墓道底下狭窄,黑瞎子的身手再厉害也不可能完全施展得开,这么逼仄的地方,拼的就是实打实的力气。他不认为那瞎子拼得过地底下的粽子。众伙计看着当家的脸上的脸色,一个个愣在当场也不知道该干嘛。忽的听到下面传来一串极闷极闷的枪响,几乎就是子弹在枪膛里炸开的声音,然后黑瞎子的国骂就突然停了,洞口的黄土倒还是在簌簌继续往下掉。解语花眉头一皱,当即吩咐手下的伙计:“倒火油进去烧,拿那块石板子把洞口堵上,里面的东西就让他烧死在里头。”“当家的,黑爷还在下头呢!”一个入行不久的伙计当下脸色一白,这一把火油倒进去,不是连人带粽子一起都烧了么。“天知道那瞎子斗不斗得过下头的怪物。烧。”解语花说着用极狠戾的眼神瞟了伙计一眼,便没人再提出异议,只管提了一边的火油往下倒。一股浓浓的火油味瞬间弥漫在空气里,解语花掩住口鼻往后退了几步,眼睛里染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他自然懂得这一把火油倒下去,里头的黑瞎子就算是没让粽子给咬死,多半也就让自己给烧死了。然而这念头也只在他脑子里晃了一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解家人做事向来不讲究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只求一个实际,说白了就是什么对自己有利做什么。解语花眼下只觉得要是派伙计下去帮忙,免不得会折几个在里头。那折的都是解家自己的人。黑瞎子在道上再有名,也不过是一个花大价钱请来的独行侠,盗墓这行生死在天,他解家真要瞒什么,当然不怕瞒不住。算来算去,把那瞎子跟地底下的怪物一起烧死在里头,无疑是损失最少的做法。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有伙计点了火准备点燃倒了一地的火油,就在这时却见那洞口忽地闪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就地一滚一个缓冲,便拍拍裤子上的黄土闲闲站了起来。却是那刚刚还生死不明的黑瞎子。手里拿着个火折子准备往下扔的伙计愣了,还举着空油桶的伙计愣了,双臂环抱站在一边皱眉头的解语花也愣了。愣了那么两三秒,黑瞎子咧嘴笑了笑,抬手朝自己狼狈不堪的脸胡乱抹了一把。黄土跟火油混在一起,又粘在黑瞎子身上,加上刚刚跟那粽子搏斗时溅上来的不明不白的各种体液,让这戴墨镜的高个子看起来格外狼狈。黑瞎子乐呵呵地把自己的脸处理干净了,才老神在在地环顾了一圈解家的伙计,最后目光定在解语花身上。“解当家的这是......要让瞎子浴火重生呐?真是抬举了。”话里没有一丁点揶揄猜忌,反倒带着十足的调侃,跟那瞎子脸上的笑一样不正经。这让解语花有点不适应。他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黑瞎子,随后大大方方赏了对方一个挺无辜的笑容:“哪儿的话,这不怕黑爷您死在粽子手里太痛苦,寻思着给您来个痛快么。”说完摊了摊手,走到那举着火折子的伙计身边拍拍他肩膀,“走,下地。”笑得好看,话里却带着刺儿。黑瞎子摸着鼻子笑了笑,说了声“爷您看着点路”乖乖跟在解语花后面。进墓道的时候解语花留意了一下那倒在一边的粽子——这粽子个头挺大,约摸比黑瞎子还要再高出半个头,一身皮肤早就成了青紫色,肌肉和经脉的纹路倒是凸起得异常狰狞,看得一清二楚。如今这粽子瘫在一边,两边肩膀的肌肉都给削了下来,两条粗壮的胳膊无力地耷拉在一边。粽子的脖子呈现一个非常诡异的角度歪了过去,脸侧着,整个下颚都给人卸了下来,后脑不知给什么东西炸得开了花,坏死的肌肉棉絮一样堆在伤口处。解语花心里捉摸了个大概。这粽子是先被黑瞎子用军刀削去了肩膀上的肌腱,又给扭了脖子卸了下巴,最后那几下闷闷的枪响,想必是黑瞎子把枪口直接塞进粽子嘴里抵着粽子的喉咙开了几枪。解当家的当即心里一凉——以这瞎子的身手,若是他突然发难,这里所有伙计加起来恐怕也挡不住他一个。心里这么想着,动作上难免就顿了一顿,跟在他后头的黑瞎子凑过来用一只指头戳了戳解语花的后腰。解当家的当即浑身一个机灵吸了口冷气,怒气冲冲地回头,却刚好碰上那人贱兮兮的笑脸。“爷,您快着点,后头兄弟等着呢。”解语花满打满的怒气瞬时就如同给浇了一盆凉水一样,萎了下去。这瞎子的笑容着实讨打,但你真的很生气的时候一眼看到这么个笑容,还当真是有点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解语花一瞬间有一种错觉,觉得这瞎子就是黑乎乎的一块棉花,甭管你用什么朝他身上招呼,都能让他吸了进去。又愣神了一会儿,解当家的终于把脑子里这个不靠谱的想法给清理了出去,顺带还嘲笑了一番自己什么时候跟那吴家的小子一样喜欢胡思乱想了。双脚终于碰着了坚实的地面,解语花心里算是稍稍安了点心。人类,或者说所有陆地上的生物,都有这么一种说不清的天性——只有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才能觉得踏实安心。解当家的是人不是神,双脚落地的那一瞬间,他免不得有点开心地轻轻松了口气。这松了一口气的动作却好死不死满满落在黑瞎子眼里。那人放肆的眼光毫不遮掩地在解语花身上流连了一番,即使是纯黑的镜片也挡不住那种浓浓的侵略性的意味。解语花有些不自在地回过头去,瞎子的目光也在这一瞬间就收了回来。那人半张脸都给墨镜遮了去,根本看不清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双眼睛在看哪,如果当下发难,反倒显得自己太计较。于是解语花也没说什么,只是往旁边让了让,打亮了手电往前面的墓道照过去。很普通的青砖墓道,冷丁一眼看过去实在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青砖上雕着一张一张人脸,悉数闭着眼睛,看着挺安详。这也正常,解语花自诩倒了不少的斗,还真没遇到哪个主能阔绰到把墓道都修得富丽堂皇。他朝墓道上的人脸浮雕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蹊跷,便把目光收了回来,看了看后头跟着的几个伙计。这次下地只带了三个手艺好的伙计,加上花了大价钱请来的黑瞎子和解语花自己,统共就五个人,因而行动起来也算得上迅速。伙计们陆陆续续都下到了墓道里面,解语花清点了一下人数,就准备往里面走。第一步还没迈出,黑瞎子就一个闪身几步饶了过来,半个身子挡在了前面,回头朝着有点吃惊的众人笑了,还是那种贱兮兮的笑容:“探路这么危险的事儿,哪能让当家的亲自来。”笑得虽贱,但说了这一句话以后黑瞎子整个人的气场却瞬间变了,这变化让离他最近的解语花很是意外地挑了挑眉——刚刚还一直笑着没个正经的高个子男人此刻稍稍降下了重心,腰微向前倾着,一手打着手电向前伸,一手后撤,手里一挺八成新的M249给他斜斜地架在了肩膀上。此时的黑瞎子就像是潜伏在黑暗中的大型猛兽,所有的爆发力和攻击性都给他掩藏在了漆黑的墨镜后面,但全身的野性和威慑力却毫不掩饰地肆意散发,简直像是要把这周围的空气生生撕裂。解语花看着眼前的男人,头一次对他的眼睛突然好奇起来。他很想知道黑瞎子此时的眼神,想看看他的眼睛里此时都包含着些什么东西。解语花跟在后面露出一个欣赏的神色,然后不自觉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出了如此诱人而淫荡的一个表情。这样的黑瞎子让他很安心,很舒服,有那么一点想就此完全放心依赖这个人的感觉。这跟解家的家训一贯不相符。墓道十几分钟后就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堵青砖砌成的墙,一眼看过去依然是丝毫不起眼。解语花抱着双臂站在一边,看黑瞎子十分仔细谨慎地沿着青砖之间的缝隙摸索了片刻,又轻轻敲了敲,头也不回地道:“后头是空的,砖砌得也不严,不用炸药就能打开。”“直接弄开,赶紧的。”解语花听他说得轻巧,也就没怎么上心,闲闲地靠在一边,且看这花了大价钱的瞎子是不是真如道上传得那般神。黑瞎子咧咧嘴无声地笑了笑,继续用手指贴着青砖的缝隙细细摸索,终于在某一条缝隙上停住了。他的指肚能感受到这条缝隙之中泥土的松动。这是一种十分微妙而一瞬即逝的感觉,稍稍不留神便完全感受不到。他顺着缝隙往里推了推,墙后面好像没什么东西,应该挺安全。解语花微挑了眉,看他是不是也能跟哑巴张一样,两根手指就把一整块转从墙里给夹出来。事实上黑瞎子确实没像张起灵那样把砖头夹出来,他的举动让人有点出乎意料——他把那块砖往里推了推确定没有危险之后,就用瑞士军刀的刀柄抵着砖块用力把半块砖都向内推了进去,然后用刀刃在周围的缝隙里大概刮了刮,就反手握住了军刀用刀柄对着那堵墙用力砸了下去——登时就裂出一个直径约有十厘米的洞。解语花有些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后面的伙计也露出点奇怪的神色来。黑瞎子没说话,只是干干笑了笑,对着墙又来了几下,砸出一个可容纳一人通过的洞来。这回解语花微微笑了。简单暴力,看来这就算是黑瞎子的一贯作风。
然而这青砖墙之后的情景却颇有那么几分蹊跷——薄薄的一层墙面之后大概半米的地方,是另外一堵一模一样的青砖墙,而两堵墙之间那大概半米宽的空隙,则完全是个深不见底的竖直洞口,往下望下去只见一片漆黑。
黑瞎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着对面那堵墙来回细细摸了一遍,回头对解语花咧了咧嘴:“花儿爷,实心儿的,咱只能从这洞下去了。”
解语花抱着双臂,挑眉朝那深不见底的洞里看了看——自然是什么看到不到。然后他稍稍向前两步,做了几个柔韧得近乎妖孽的准备动作。黑瞎子蹲在洞口回头仰视着解当家,毫不掩饰自己几乎是“舔”在那人身上的目光,就那么肆意地上下游走了几遭。解语花对于他的失礼也没太追究,只冷冷清清地甩了一个白眼过去,便招呼后头的伙计准备挨个顺着洞口爬下去。
几个伙计拿出结实的尼龙绳子来固定在洞口的一端,另一端栓了个小铁块垂了下去。将近二十米长的绳子放完了,那头的铁块还没有着地的迹象,就那么不上不下地挂着。眼下这个当口也没地方再去找一截尼龙绳来接上,解语花挑着眼角四周打量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黑瞎子身上,带着那么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扬起了下巴。后者先是摸着鼻子愣了愣,然后突然就亮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容:“得嘞,花儿爷您等着,瞎子下去探探路。”见他还算机灵,解语花挺满意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说什么。
黑瞎子把肩上那挺有点碍事的M249卸了下来放在洞口,挑了把顺手的短枪别在腰带上,又把刚刚砸开青砖墙的军刀固定在了绑在大腿上的武装带上面,然后双腿分得与肩同宽大咧咧地活动了几下,就用一手抓着尼龙绳一手撑着洞口将整个人缩了进去,临下去前还不忘抬头冲解语花很湿润地笑了笑。黑瞎子爬得很谨慎,但这种谨慎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速度,几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离洞口五米有余。他本就一身很拉风的黑,一张脸又给墨镜遮了大半,如今整个人融进黑暗里,几乎就一点也无法捕捉到他的影子,全靠给他咬在嘴里的手电来辨别那人的位置。
“花儿爷,这下面好黑哟,待会您下来可得小心着点。”
下面传来黑瞎子带着笑的调侃,手电光被他拿在手里顺时针晃了两个圈,这是一群人先前约定好的信号,表示前方安全。
“绳子末端离地面顶多三米,不高,能跳下来。”黑瞎子继续在下面朝上喊,“就是地下有口棺材,下来的时候当心别落棺材盖上了。花儿爷,您慢着点,瞎子就在下面等你了。”
说完这句话,底下那人似乎是低低笑了几声,然后尼龙绳晃了几晃,垂在上面的重量就突然消失了,想必是瞎子已经着地。解语花跟身后的三个伙计交代了几句,就攀住绳子用一个非常柔软的姿势倒挂了下去。解当家自认爬上爬下的本事无人能比,此时又有黑瞎子在下面打着手电给他照亮,因此顺着这绳子爬下去对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不多时绳子便到了尽头,解语花掉在半空,脚下果然还有将近三米才能碰着地面,而下面正当中便是一口青铜棺材,若是没有那瞎子先前的提醒,真说不定一不留神就直接跳到了棺材板上。黑瞎子站在一边,一手拿着手电,一手张开对他做了个拥抱的姿势,脸上的笑容非常湿润。
“花儿爷放心跳吧,瞎子接着呢。”
解语花很是不客气地送了他一个白眼,然后先是用双腿夹着尼龙绳将整个上半身倒挂了下去,然后用腰部的力量非常巧妙地一个翻转落了地,轻盈得好似一只猫。这只骄傲的猫咪落地后,还不忘向旁边的黑瞎子投去了一个三分挑衅七分得意的眼神。黑瞎子倒是毫不在意这小小的挑衅,反倒用非常赞赏的眼光瞅着面前的人,暧昧不清地赞了一句“花儿爷好身手,身子比女人还软。”
这种赞赏,实在是叫人有些难看。
解语花拿着手电朝上面打了个安全的信号,不一会儿上头便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打头的一个伙计出现在两个人的视野里。解语花这次带来的三个伙计都是解家的熟手好手,长得不算太有特点,但好歹也不算是看过就忘的大众脸。黑瞎子曾经跟人打趣说,长得越是扎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人,越适合干违法乱纪的事儿,因为他们的脸丝毫特点也没有。
打头的这个伙计是个挺壮实的汉子,个头跟黑瞎子一般上下,却比黑瞎子整个人粗壮了两圈有余,往人跟前一站跟一堵墙一样。这大块头伙计落地说不上多轻盈优雅,但好歹姿势还挺好看,落地刹那溅起的灰尘让解语花微微眯了眼。很快第二个伙计也爬到了尼龙绳的尽头,黑瞎子抬头看着这伙计,是个短小精悍的小平头,一张脸平淡无奇,小眼睛里倒全都是精光。黑瞎子大致回想了一下,这小平头后面跟着的好像是个方下巴,成天一脸的阶级斗争,一路上基本没见他笑过。
他刚想跟解语花调侃调侃这几个伙计的外貌,就听头顶传来小平头的“哎呀”一声,接着听到一声闷响——小平头没像预料中落在地面上,而是结结实实落在了棺材板上,还是屁股着地,此时正坐着那副棺材一脸呆愣地看着自家当家。
“蠢货!快下来!”解语花条件反射一样一下子从身后的背包里抽出两根伸缩棍来,话音还没落,人就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那小平头反应倒也快,得了当家的命令当即手脚并用往前蹭了几步,一个挺身从棺材上翻了下来。此时解语花带来的第三个伙计,也就是那个一脸阶级斗争的方下巴,也安安全全落在了地面上,登时五个人全都一脸戒备地盯着那口青铜棺材,瞪了几秒解语花才干净利落地一转身:“跑!”
这话一出,几个人才开始打量起身处的环境来——这当口看起来是个挺小的耳室,东西走向,东边和西边各有一条墓道通往外头,墓道里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之前在上头见过的人脸浮雕。解语花也没考虑太多,当下选了东边那条墓道就第一个冲了进去。黑瞎子一边盯着那口棺材一边慢慢后退了几步,等到解家的三个伙计都跟着当家的进了墓道,才一转身跑着跟了上去。转身的刹那,他已然看到一只已经干瘪得皮包骨的暗褐色胳膊,从那青铜棺材里伸了出来,长而尖利的指甲让这只手看上去像是什么兽类的爪子。
黑瞎子咧嘴笑了笑,镜片后面的眼睛染上一层危险的神色。他把腰带上的小巧手枪拔了出来握在手里,用甚至带着几分开心的语气向前面的人喊道:“花儿爷,那棺材里的主出来了!”
解语花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向前奔跑的速度丝毫没有放慢下来,甚至没有回头看,只是皱了皱眉头,眼里瞬间划过一丝狠戾的神色。然而下一瞬,他的神色就变成了夹杂着迷茫的错愕——墓道的尽头又出现了一间小小的墓室,跟刚刚几个人跳下来的地方一样大小一样摆设,甚至中间都一样放着一口青铜棺材。他瞬间一个急刹停了下来,朝后面喊:“把那粽子解决在后面!这头还有口棺材!”
大家当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粽子的前进路线不像人那样有规则有目的,基本上就是一路乱撞。要让它闯进来撞翻了这里的棺材,到时候再把里面的东西放出来起了尸,麻烦就大了。三个伙计停了下来转过身去,各自握紧了手里的家伙。都是拿命换钱的人,关键时刻自然由不得他们贪生怕死,一瞬间每个人脸上都多了几分狠决。
殿后的黑瞎子听到解语花的声音,愉悦地打了个呼哨:“得嘞,花儿爷!”声音里依然夹杂着隐隐的笑意。解语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在刚刚进入墓道时那个表现得谨慎可靠的黑瞎子一瞬间又跑进了他的脑袋里,那种犹如潜伏在暗处的猛兽一般的压迫和威慑力给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现在,这个打着呼哨开着玩笑笑得既贱又二的黑瞎子,跟刚刚的审慎细致简直判若两人。他想起道上有关黑瞎子的传言,想起那个“南瞎北哑”的名头,当下啐了一口,道:“疯子。”
黑瞎子也确实是有点疯癫。解语花和他的三个伙计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那瞎子蹬着墓墙几步便蹿到了比粽子高出半个头的位置。粽子反应比较迟缓,黑瞎子却是猛地发力,一脚蹬着墙壁蹿了出去,在空中极爽利地一个旋身一脚横踢在粽子的后脑上。这一脚踢得那粽子晃了几晃,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好几步。黑瞎子落地干笑了两声,没有任何停顿便右手握着瑞士军刀左手握着手枪又冲了上去。粽子还给刚刚那一脚踢得没缓过来,他已到了近前,右手的匕首猛地自下而上刺进了粽子的下颚,然后卯足了气力向旁边一划,同时左手的手枪就塞进已经被废掉的下颚里低着上颚一连打了三发子弹。
这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任何一丝犹豫或停顿,好像在做出第一个动作之前就已经预先计划好了下一步的进攻路数,解语花当下看得眼睛稍稍亮了亮。这道上身手极好的人,他见过的只有哑巴张。这黑瞎子,算是第二个。但这两个人的路数却又完全不同。哑巴张的身手是在积年累月的严格训练中练出来的,中规中矩——解语花自己也是这样,在二爷爷那里唱戏学功夫的艰辛他一点一滴都牢牢记在心里,因而才在见识到哑巴张身手的第一刻就看到了那种严格训练的影子。每个人看到这样的身手都不免惊叹或羡慕,但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练成这样的身手要付出多少汗水多少艰辛。
而黑瞎子不一样,他的进攻路数似乎完全没有规矩可言,但也正因此而显得完全不可捉摸不可预料,偏偏又每一招都狠决而致命。你完全不知道他下一招会是什么,完全不知道哪一个下一招会要了你的命。这种极度简单暴力充满杀伤性的身手,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中练出来的,是一场又一场性命攸关的摸爬滚打逼出来的,每一招都是真材实料,没有任何花哨可言。解语花突然对这个瞎子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敬意。
黑瞎子这几发子弹下去,粽子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嘶哑凄惨的叫声,然后狂暴地挥舞着两条手臂想要把面前的人撕碎。黑瞎子笑了几声,迅捷地向后一个错步闪开,不知什么时候换到了右手的手枪从腋下伸过去,朝那颗已经腐烂的头颅又打出了几发子弹,一枪打在右眼,一枪打在太阳穴,最后一枪打在眉心。粽子又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嘶吼,下意识地用暗褐色的手掌捂住了受伤的眼睛,黑瞎子趁着这一瞬又欺身上前高高跃起,整个挂在粽子身上,双腿盘着粽子的脖子,一刀直直插进腐尸散发着恶臭的天灵盖,然后猛地用力把军刀拉向了自己胸口——解语花和三个伙计呆立在当场,看着倒在地上的暗褐色腐尸——从头顶至前额被军刀划出深深一道口子,里面已经腐烂成絮状的脑子漏了出来,像是浸了污水又晒成半干的黑心棉一样散发出引人作呕的恶臭。黑瞎子站在这具腐尸旁边,重心放在右脚上,胸口起伏的弧度有些大。他伸手抹去下巴上滴下来的汗水,然后脱下了黑皮外套搭在肩膀上,只穿一件简简单单的背心,露出不是特别壮硕但线条十分流畅漂亮的肌肉。
黑瞎子用脚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粽子,然后朝解语花露出一个傻兮兮的、由于刚刚激烈的搏斗所以还带着两三分戾气的笑容,“花儿爷,搞定。”
这个人是疯子——解语花在一瞬间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而后径直朝黑瞎子身后,也就是刚刚几个人跳下来的竖直洞口走去:“粽子都给你解决了,那就回去看看,刚刚那青铜棺材里都有什么东西。”  “得嘞,花儿爷。”黑瞎子嘿嘿笑着转身晃悠过去,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在他和解语花并肩的一瞬间,解当家的露出了一种他自己丝毫没有觉察到的,欣赏而渴望的神情——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狐狸看见一只肥嫩的兔子,或者一只优雅的豹子发现了落单的羚羊。显然,黑瞎子跟兔子或者羚羊搭不上丝毫关系,但解语花的喉结还是难耐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大方地打量着黑瞎子稍稍侧过来的身影。男人很高挑,肌肉并不算特别发达,没有意料之中纠结而狰狞的纹路。相反,流线型的肌肉线条相当的流畅爽利,柔韧而充满爆发力,每一根线条都干净利落到了极致。男人的胸肌算得上发达,起伏的胸口显出一个相当诱人的弧度,而后他的身体线条在腰侧紧紧向内收去,勾勒出紧致性感的腰和跨。黑色背心的一角稍稍撩开了一些,隐约可以瞄到十分标准的人鱼线和紧致的腰腹。毫无疑问,黑瞎子的身体充满了一种原始野性的诱惑,这种将雄性气息发挥到极致又不至太过粗犷的荷尔蒙哪怕对同为男人的解语花来说,也具有不可小看的吸引力。  黑瞎子撩起背心测了擦颈窝的汗,解语花毫不掩饰地用相当欣赏的眼神在他身上舔了一番,心里还顺带赞了几声:“不错嘛,腰挺细,还八块腹肌呢,”  而后气氛便从略显暧昧的温热中冷却了下来,走在前面趟雷探路的黑瞎子又变回那只潜伏在黑暗当中的猛兽,全身的警惕和戒备都打开来,只让人觉得万分的沉稳可靠。跟刚刚那个玩命搏斗的疯子判若两人。解语花一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黑瞎子的资料那么难查——在道上独身一人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这男人早就已混得一人千面神鬼莫辨。  很快几个人便来到了刚刚那间小小的耳室,此时青铜管材的棺材板已经给掀开在了一边,几个人小心地围上去,探头朝里面看了看。一看之下,解语花带来的小平头伙计当即就啐了一口:“妈的,连个蛋都没有,敢情这棺材就是专门放粽子的!”。  青铜棺材的底部的确干净得有点不正常,除了浅浅一层尸体中渗出来的腐水,什么都没看到。小平头的伙计不死心,当即从背包后面抽了根棍子,直截了当就戳进了那一滩尸水里搅和了几下,然后才认命一般老大不快地骂了声娘。看来这棺材里,的确半个陪葬品也无。那么,这样说来,这口青铜棺材的作用也无非就只剩下了一个——养尸。说得更确切一点,就是养出一只粽子来。  “敢情这就是养了个护卫护着主墓室里头的正主呀。”黑瞎子嘿嘿笑了几声,不紧不慢地又把刚刚脱下来的外套穿上,回头看着解语花,“花儿爷,给个话?”  “既然什么都没有就别管它,往前走。”解语花淡淡扫了棺材一眼,没有半个多余的字,转身就朝东边的墓道走去。刚刚在被粽子追赶的途中几个人已经跑过了一次这条墓道,一路上并没碰见什么危险,所以这次众人走得挺放心,不多时便来到另外一个小墓室——跟刚刚的墓室一样规模,一样布置,一样在正中放着一口青铜棺材。解当家甚至懒得跟几个人解释什么,便带头直接绕过了那口棺材走进了对面的墓道里。众人在这时也大致明白了这古墓的构造——就像是穿在竹签上的一个又一个糖葫芦,这条长长的墓道,串联了很多个相同规模相同布置的小墓室。每个墓室里都摆着一口青铜棺材,棺材里面装的,大抵都是先前那样暗褐色的粽子。既然如此,那当然还是不要碰它的好。  一个墓室接着一个墓室,每两个墓室之间隔着将近两百多米的墓道,周而复始。黑瞎子走在最前面,全然收去了嘻嘻哈哈不正经的样子,一路上一言不发。解语花打着手电走在他身后半步的地方,有些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哼起了戏曲调子。说来也有些奇怪,跟这个瞎子从碰面到现在才不过几个小时,自己却对他信任到了这种境地,现在竟觉得有他在身边就不用时刻保持警戒了。解语花明白自己这样其实相当危险,人心隔肚皮,他不可能知道黑瞎子心里面到底在想什么盘算什么,也不应该把自己的性命就这么随随便便托付到别人手上。一时间精明的解当家相当自嘲地往一边不知什么地方扔了个白眼,坦荡荡地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黑瞎子看了两三秒。 
解语花微微偏过头,眼角余光扫着身后几个伙计笑了笑,再回过头时表情却瞬间僵硬在了脸上——面前出现的这一段墓道,跟先前见过的无数段一模一样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一的不同是,墓道正中躺着一具尸体,确切说,一具暗褐色的魁梧古尸。古尸的死状非常扭曲,从天灵盖至前额给人划开又长又深的一道口子,里面已经腐化得如棉絮一般的大脑混合着不知名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  竟然就是刚刚被黑瞎子解决掉的那只  解语花眯起眼睛抬起了下巴,盯着这具恶心的尸体深深吸入了一口气。
一时间几个人全都愣在原地,周围的气温仿佛猛地往下降了那么三四度。我们什么时候走了回头路——这是一行人脑袋里跳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然后很默契地,所有人都低下头很认真地思索了那么一会儿,便排除了这个可能。于是第二种更加令人恐怖的可能性一点一点在众人心中浮现——鬼打墙。  一片令人莫名浮躁的安静。没有人说话。如果是机关或者别的什么奇淫巧术,那么好歹不管多精妙的机关,总有破解的办法。但是如果你遇上的是鬼,那就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因为跟鬼的对决意味着你要与自己的恐惧、懦弱、甚至是自己的想象力对决。首先“鬼”这个东西到底存在不存在,都是一件说不准的事儿。它意味着无边的虚空和无限的可能性,以及无限的危险。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显得恐怖。  小平头的伙计心里蓦地浮现出一只女鬼的形象,他甚至能感受到这只女鬼就藏在附近的什么地方,阴森森地对着他们笑——这种具体到细节的想象力让他瞬间打了一个寒战,裹了裹身上的运动外套。  仿佛凝固的寂静当中,黑瞎子突然笑了出来。他笑得很轻也很突然,笑声跟往常没什么两样,一样的轻松一样的戏谑。  “花儿爷,瞎子不信鬼。”黑瞎子大咧咧地摊了摊手,歪着头,无可否认他这个姿势看上去相当的坦荡且洒脱,“五个大男人,阳气重得很,路上的小鬼见了躲还来不及,哪有闲心跟我们玩捉迷藏。”  解语花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勾起了一边的嘴角,斜着一双漂亮的眸子看他。这双眸子斜挑着看过去的时候,黑瞎子便觉得心里什么地方好像被硬生生撞了一下,不疼,滋味甚至有点美妙,但是感觉很分明。  “到底有没有走回头路,再试一次就知道了。这次我们有准备,要是半路真有什么奇淫巧术,这么多人也不至于一个都发现不了。”他说着笑嘻嘻地又走到了最前面,回头冲着解语花三分讨打七分殷勤,“花儿爷,瞎子给您打头阵。您叫几个伙计排成一条直线,跟紧了,靠着墙根走。”  这听上去并不是什么特别高明的办法,但是一时之间没有人想得出其他的法子,只好就依了他,排成一条直线靠着墙根走。黑瞎子打头,解语花排在第二,后面依次是三个伙计。这一次的墓道走得十分缓慢,每一步都像是下了决心做好了决定才迈出去的,又似乎是每一步都生死攸关,不知道下一步迈出去会是个什么情景,因此先是脚尖着地感觉到了坚实的地面,才敢把整个脚掌都落下去。  一行人慢慢走在单调循环的墓道里,其实是个十分枯燥而无聊的过程。解语花修长白皙的手触碰着冰冷坚硬的幕墙,一路跟在黑瞎子身后往前走。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右手的指腹上——试图透过死气沉沉的墙壁,发现其中哪怕一丝一毫的蹊跷。要论鬼神之说,他素来是不信的。盗墓之人不信鬼神,听起来似乎是有点荒谬。解语花知道干这行的少不了要学些规矩,每次下地之前拜拜这个拜拜那个,求祖师爷保佑也求各路神仙开恩,好保自己顺顺当当下去平平安安回来。但说回来,常年下地的人,哪个手上不沾着几条人命,怕是就算在神灵面前磕破了头,那神灵也不带保佑你一回的。解语花自小就不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原因很简单——信则担忧、则怕、则有顾虑。他是当家,当家的不需要恐惧和顾虑,至多给家里的灶王爷多供点东西,请他保佑解家来年风调雨顺蒸蒸日上。  一路脑袋里信马由缰地胡思乱想着,没看着前面黑瞎子突然之间停了下来,解语花几乎直接跟那人撞在一起。  “哟,花儿爷莫不是累了,来给瞎子投怀送抱了。”黑瞎子回头盯着解语花露出一个十分湿润的笑容,在收到对方犀利锐利的眼刀之后识相地笑了两声收起了一脸的咸湿,“这墙是弯的,我们在走弯路。”  大块头的伙计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来,小平头却是啐了一口,老大不满地叫嚷起来:“黑爷,您可是糊弄我们呢!”他伸手指了指前面一溜笔直向前的墓道,又回身指了指身后同样笔直的墓道,嘴角挑起一个挺不屑的弧度来,“这墓道明摆着前后直着通到底,兄弟几个又不是瞎子,会分不清路是弯的还是直的么?”  他话里带刺,“瞎子”两个字又咬了重音,话里头的挑衅意味就更明显了几分。  “瞎子眼睛是不好使,但是有些事情,我看得还真比别人清楚。”黑瞎子也不恼,只闲闲抬起枪口随便往前瞄了一个地方,“我不知道这墓道是使了什么障眼法,让人觉得咱们走的是直路。子弹跟人不一样,子弹不受障眼法的摆布。瞎子这就打一发子弹出去,待会咱们且看看,这子弹能打到什么地方。”  这话一出,当时几个人心里面都是“咕咚”一声——好一个疯子。如果真如他所讲,墓道是弯的,那子弹无疑会打在稍稍弯曲的墓道墙面上,然后掉落下来。但如果这真的就是鬼打墙——那又会遇见什么把人逼疯的情况?  来不及给几个人细想,黑瞎子已经开了枪。他学着电影里西部牛仔的样子朝枪口上吹了口气,回头嘿嘿笑着看解语花:“走一个呗,花儿爷?”。  走出没多久,黑瞎子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那枚子弹落在地上,子弹上方的墙壁上,甚至还有一个挺新鲜的弹孔。黑瞎子拿手指摩擦了一圈弹孔,把手指上的墙灰举起来给几个人看,好像挺开心的样子。小平头伙计没说话,只是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脚尖,然后挺不情愿的盯着墙上那个刚打出来的弹孔。  墓道果然是圆的,只是因为这圆太大,大得几个人都没有发觉。
“既然这外面一圈墓道就是个圆环,咱们也没必要跟它耗时间了。”解语花环抱着双臂四周扫了扫,示意手下的几个伙计,“直接上炸药,动作快点。”  “解当家的好大的手笔。”黑瞎子低低笑了几声,乐呵呵地跑过去跟着几个伙计捣鼓炸药。  现代高科技武器的威力毕竟不可小觑,黑瞎子对着墙壁研究了一会儿断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几个伙计就点着了炸药。一声不算太响的爆破声过后,几个人面前又出现了另外一条墓道——青砖墙、人脸浮雕,一切看起来都没什么差别,墙壁上隔几米就吊着一盏长明灯,居然还没熄灭。解语花很细心地注意到,这条墓道里的人脸浮雕,跟先前的似乎有什么不同。他挑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豁然明了——这里人脸上的眼睛,是微微睁开的,而先前那些浮雕全都是些闭着眼睛的人面。  这个发现让解语花觉得并不是太舒服,微微睁开的眼睛就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危机的发生,一双双眼睛明明皆是没有生机没有神采,却偏偏让人觉得它就在盯着你看。他厌恶地抿了抿嘴唇,移步跟在黑瞎子后面。  “花儿爷,从这档口开始,估计不好走了嘿。”黑瞎子的笑在压抑的环境中听起来格外低沉,甚至带着那么几分沙哑,像是刀刃和刀刃相摩擦时那种金属质感般的声音,亦或是一把细碎的沙子在指间慢慢流逝的感觉。  “全部人跟着我的脚印走,不听话的孩子要打屁股。”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缓缓流出来的。他矮下身子降低重心,右手前伸打着手电,左手按在瑞士军刀的刀柄上,笑着舔了舔下唇,然后踏出第一步——脚尖感觉到青砖之下稳定的地面后,才放心将整个脚掌都落上去。  解语花在后面跟着很轻松,三个伙计依次排在后面,那个一脸阶级斗争的方下巴殿后,小平头在中间。  “大个子,你快点,爷都要踩着你的脚了。”小平头的声音听着有几分不满。大个子伙计没说话,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走在前面的黑瞎子突然之间觉得脚下的地面一颤,他快速回头,只见大个子伙计前脚还没撤开,小平头后脚已经一步踏了上去,两个人一起踩着的那块砖明显陷下去一截。几乎就是在颤动消失的一瞬间,黑瞎子朝后大喊一声“隐蔽!”便拉着解语花向旁边的墙壁一个矮身扑了过去。刹时间,两边的墙壁上露出许多小洞来,从中射出密密麻麻的红色箭镞,箭镞很细小,顶端带着小小的钩子,沾到皮肤便死死咬进肉里面。一时间,墓道之内只剩下箭镞破空的声音,和一行人躲闪叫骂的声音。解语花有点意外,这一身黑的男人在躲闪之际居然还能分出心来顺带拉自己一把,他心里也不知是怎样滋味。那瞎子这一扑用的是十成十的力气,滚到墙角时虽然好歹稳了稳身子做了缓冲,解语花也依然给他撞得胸口一窒。他不满地皱眉。现下两人所处的地方,算是箭镞不怎么射的到得一个死角,射过来的箭镞怎么看也比其他地方要稍微少那么一些。解语花不知道黑瞎子是怎么在刚刚那一瞬间发现这个死角的,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自己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给人推到了这个角落,还是个相对安全的角落。他整个人被顶在墙壁上,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身前紧紧贴着的是黑瞎子的胸口,男人的呼吸略微急促,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身体与他摆成一个怎么看都有点暧昧的姿势。解语花对这种状况有点不满——当他还是那个小小的“花伢子”的时候,二爷爷也曾经这么宠过自己惯过自己,但那仅有的几次骄纵在解语花二十几年的生命里不过是毫不起眼的一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那个要强的解当家——是他护着别人,而不是别人护着他。  “瞎子......”解语花有点别扭地动了动胳膊,男人马上俯身下来压得更低:“花儿爷,别动,你一乱动咱俩都得给射成刺猬。”话里带着笑,满打满的不正经,说的道理却没得挑。解语花挑眉,冷冷清清的一个眼神甩了过去,又乖乖缩进男人身下的阴影里不动了。  机括的活动持续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墓道的地面上已经落满了红色的细小箭镞。黑瞎子保持着双手撑在墙壁上的动作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才低低呼了一口气直起身来。解语花几乎是跟他同一时间站了起来,钻出男人的臂弯。他极快地四周打量了一遍,三个伙计都在,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大个子肩膀上插了好几只箭头,想是因为体型太巨大,躲闪不便。  “给他拿消毒水洗洗伤口,这箭镞说不定有毒。”解语花翻出医药箱丢在伙计们面前,之后清清冷冷的目光定在了小平头身上,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墓道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落到青铜棺材上让粽子诈尸的,是这小平头。这次踩中了机关放出箭镞的,还是小平头。即使是自己带来的伙计,解语花也不得不怀疑。  大个子一边用蘸了消毒水的棉布给自己擦洗伤口,一边有点茫然地转头盯着自己身边的小平头,方下巴则是一直没什么说话,只阴森森地瞅着他看。小平头不自在了。他翻纱布的手僵在当场,先是满怀诧异地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才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解语花,满口的冤屈:“爷,小的是在解家干了七八年的伙计,小的说什么也不可能坑自己当家的呀!”。  解语花不说话,只是轻轻歪了歪头,抱着双臂,微微挑起眉毛抬起下巴看着他。黑瞎子蹲在一边乐呵呵地看热闹,他只觉得,解当家的这个姿势这个神态,当真漂亮。  “爷,您要是不信小的,小的......小的就......就......”小平头平时看起来是个精明善辩的主,到了这当口却好似个结巴,手里扯着一卷绷带,一双眼睛紧巴巴盯着解语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这种由精明到木讷的反差,让解语花突然之间觉得,这个伙计是无辜的,一切都只是巧合。然而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间就被他自己强行压了下去。解家人做事的准则是严谨,在必要的时候,这种严谨包括牺牲一些无辜人士的利益、或者生命。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朝小平头笑了笑——没有一点真情和温度的笑容——然后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伙计的肩膀上:“你自己心里头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成,路还长着呢。”  是啊,路还长着呢。
“爷,咱这挖的是谁的坟啊。别回头把人家尸体都给拖出来了,还不知道正主是谁,这事儿太缺德了。”  “看不出,你还挺有职业操守。”解语花跟在黑瞎子后面,托了墙壁上长明灯的福,这一通路走下来还挺轻松,“是唐朝一个天策将军跟一名铸剑师的合葬墓,据说这里头埋着的,是绝世的神兵。”  “好寂寞的将军,生前金戈铁马就算了,死后还得跟个铸剑师葬一起,好歹搞个夫妻合葬什么的呀,”走在前头的黑瞎子嘿嘿傻笑。  解语花懒得跟他贫太多,直接朝那人的背影狠狠丢了一记白眼:“说不定人家那是御用铸剑师,别人想雇也雇不走的,死后还要继续给将军锻造武器帮他征战四方。”这一通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有几分矫情几分好笑。  “爷说的要都是真的,那这坟里头说不定还真有神器,随便搞个一两件出去就够解家吃一辈子了。”小平头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短得可怜的头发,颇有几分讨好意味地朝解语花送殷勤。  这一段墓道并不长,走着走着也就到了尽头,是个中等规模的耳室。占地面积虽是不大,但几个人走进来的时候还是不免感觉到眼前的景色整个都发光发亮起来——墓室四面墙壁靠着十二面金框绸面的屏风,屏风支架皆是纯金铸造,将那长明灯上头的火光无限倍地放大,照得整个墓室都是金光灿灿,仿若一个不小心步入佛门圣地见佛光普照一般。上好绸缎做成的屏风上悉数用极细极细的金银丝线绣着些精巧繁复的花纹,不是平常人家常见的牡丹龙凤之类,而是素净清雅的梅,或红得浓烈或白得素雅,在柔柔的绸缎面子上争霜斗雪地就绽放了开来。绣娘的手艺是极好的,这一朵朵梅花活灵活现,隔着老远竟似乎能闻到幽幽香气一般。正中的那口棺材一眼望上去也是质地上乘、做工讲究,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秀气——解语花从来没觉得哪口棺材能用“秀气”这个词儿来形容,但看着这口棺材的一瞬间,他便觉得这棺材是口极秀气的棺材,棺材里头葬的想必也是个大户人家的极秀气的女儿。他甚至觉得这整间墓室的品位都挺不错的,不是官宦世家的雍容华贵也不是帝王将相的天生威严,反倒有种书香门第百年世家的气度和高雅在里面,高雅得很讲究、高雅得很落落大方。  而解语花也一向自封是个品位高雅不同俗流的盗墓贼,于是这一瞬间他对墓主人有点欣赏起来了,这种欣赏态度的直接后果,就是他毫不犹豫地打断了手底下兴冲冲跑向金丝屏风的伙计们。  “这东西不好带,太大了,你光把上面的绸缎面子扯下来又卖不了几个钱,别糟蹋东西。”解语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棺材面前,眼神淡然且有点飘忽地盯着这口挺秀气的棺材,“要拿挑值钱的拿,这屏风,你们别动了。”  伙计们悻悻住了手,然后几个人就绕着墓室慢慢走着看了一圈,看会不会有什么藏了宝贝的暗阁。黑瞎子站在棺椁边,目光在四周的墙壁上梭巡了一遍,嘿嘿笑出了声:“东边墙壁上头起第一排有块砖是机关,北边墙上最中间从上往下数第七块也是机关,碰着了是要送命的。”  他话一出口,几个伙计便停了下来纷纷朝他这边看去。  “黑爷,您真爱开玩笑。”小平头目光在黑瞎子身上扫了几遍,话里的揶揄越来越明显,“这几面墙修得一模一样,您光看就能看出来哪块砖是机关?兄弟几个看您黑灯瞎火的还戴着墨镜,担心您一个不小心看走了眼啊。”  “不信啊,不信你碰碰看。”黑瞎子照例不恼,笑了笑抬起头看着小平头。  “别胡闹,过来开棺。”解语花皱着眉,半是动气半是好笑地低声喝止两人。每一个倒斗的人都无法否认,开棺的那一刻大概是整个盗墓过程中最让人心情激动的——不管是即将到手价值连城的明器还是纯粹为了满足对棺材内形容的好奇,开棺的瞬间,总能让解语花觉得眼前一亮,然后整颗心都随之亮起来。不多时,棺材内的正主已见了光,是一具相当年轻的女尸。  所有人在见到这具尸体的瞬间都倒吸了口气。  女尸保存得相当好,皮肤甚至还隐隐透出那种专属于少女的润泽感来,摸上去的质感应该还保留着弹性,整整齐齐绾了个发髻的三千青丝也算得上乌黑油亮,若不是此刻“她”静静躺在棺内一动不动,解语花真觉得这年轻女孩会随时坐起来。女孩穿着一身明黄色镶金线的华服,并不似普通大家闺秀那般娇柔娴静,而是透出一股端庄稳重和英姿飒爽来。解语花在一瞬间觉得,那主墓室里的铸剑师,怕也是个小说里那般武林世家出身的大侠。  “这妞真漂亮,瞅着顶多二十出头,怎么就给人当了陪葬了。”小平头语气里满满的透漏着可惜。这伙计平时是个游手好闲之徒,吃喝嫖赌哪一样都没少干,甚至还算得上是足浴所里的常客,色心向来是一抓一大把。他跟着解家干了这些年,不是没见过尚存姿色的女性墓主人,但以往但凡见了保存尚好的女尸,总免不了要言语上猥亵一番。如今见了这年轻绝色的一位睡美人,却是没了半点不恭敬,只呆呆立在一边嘴里嘟哝着真漂亮真漂亮,一双手都老老实实放在了身体两侧。  这世上女人的美大抵分两种,一种是可以远观也可以亵玩的,第二种是可以远观不可亵玩的,棺中这年轻女子,无疑属于第二种,让人觉得任何猥亵的词放到了她身上,都简直是天大的一种大不敬。女子棺内并无许多陪葬品,只在发间插了枝纯金镶红玛瑙的流苏簪子,耳上一对作凤凰展翅形容的吊坠,脖子上一颗硕大的红玛瑙用细细的金丝线穿着。棺内最惹眼的物件确是一柄剑——长三尺、宽寸余,很是纤巧秀气的一柄镶了黄金和红玛瑙的剑。  看来果然是个惯于习武的女子。
“爷,这......不好办啊。”一直没怎么说过话的方下巴伙计这时开了口,脸上依旧是阴惨惨的阶级斗争,表情没有一丝变化,说话的时候语气也是一点起伏都没有。黑瞎子挺好笑地看了看他,瞬时有点想问他“兄弟你是不是哑巴张假扮的”,但是看方下巴这张脸,跟那张起灵明显不是一个型号。说话少的人往往存在感低,存在感低就容易给人忽视,一路上黑瞎子真的就几乎没怎么注意到这个人,现下此人忽然开口,倒有点刷存在感的滑稽在里头。  “要是这棺材里的主儿长得狰狞可怖,也就算了,随便拿随便抢也不带顾忌的。但是这——”方下巴说着伸手指了指年轻女尸,指出去的手指都是软绵绵的没什么魄力,好像怕是得罪了什么人一般,“这楚楚可怜的姑娘好端端地躺在这,总不可能把她扒个精光。”  解语花没说话,一旁的黑瞎子却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挺欢脱。他笑够了才摸摸鼻梁看着神色有些奇怪的解语花道:“对不住啊花儿爷,瞎子还是头一次见着这么有公德心的盗墓贼。看来解家的伙计,还真都挺有职业操守。”  解语花也觉得这斗里处处透着古怪——倒也说不上是古怪,具体是什么解语花自己说不上来,总之有那么一种很奇怪的氛围。如果说之前的两段墓道只是透漏着危险和杀机,那么从进入这个四面墙壁都靠着屏风的墓室开始,这种杀机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庄重和安静。他不确定这种感觉是不是来自棺材里那具年轻秀丽的女尸,或者屏风上清雅素净的梅花。但无论如何,在场的众人都莫名的感到——拿了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似乎是不可饶恕的。  “这女子是墓主人的陪葬丫鬟,说是墓主人仙逝那天,这丫鬟就在剑炉外面哭着求着要跟少爷葬在一起,接着就挥剑自己割了脖子。”解语花纤细白净的手指细细拂过棺材上的铭文,低声对众人说道,“还是个痴情刚烈的主。”  几个大男人全都垂着手呆立在一边,也没人去动棺材里的东西,一时间气氛尴尬得很。这么两厢尴尬了一会儿,又是那小平头先开了口。他愤愤地“嗨”了一声,甩着手道:“这墓主也忒不厚道,好不容易见着个有点油水的棺材,还让人不好意思捞,什么意思!”嘴里不情不愿地嘟囔着,手上却极利落地就推着棺材盖子要盖上,边发力边用有点咬牙切齿的声音道,“得嘞,爷,咱就先不打搅这姑娘的清梦。一个陪葬丫鬟都能有这么大的排场,主墓室里头的好东西一定海了去了,不怕没得捞。到时候,就是墓主的棺材里蹦出个大活人,老子也得把那什么神兵给小九爷抢过来。”  解语花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几个伙计跟黑瞎子合力盖上了棺材盖子,就打算出去。不想刚将那棺材盖好抬起头来,就发现就什么地方不对劲——这墓室,没有出口,连刚刚进来的那个入口也不见了,四周四面墙壁十二面金框绸面屏风,没给人留下一点缝隙。  方才棺材一开,几个人的注意力就全都给里面鲜活秀丽的女尸吸引了去,谁还顾得上观察四周的环境。现下才缓过神来,竟就给不明不白地困在了这墓室里面。大个子伙计第一个反应就是回头看那棺材,小平头也猛地朝那棺材转过看过去,狠狠骂道:“你这臭娘们,爷儿几个好心不拿你东西,你反倒还不识好歹!”  “别出声!”解语花一声喝下,小平头立刻闭了嘴,当下所有人都听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像是铁链摩擦的声音,又像是许久没有活动过的人站起来活动筋骨的声音。  黑瞎子当机立断大喊一声“闪开!”,不由分说便拉起解语花的手往旁边蹿了过去——解语花再一次吃惊他这种处处顾着自己的举动——几乎就是在同时,头顶上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落了下来,分量十足,砸在地上登时整个墓室都晃了三晃。溅起的灰尘迷了视野看不分明,解语花只隐约看到一阵一阵弥漫的灰尘当中似乎有着个什么庞然大物,这物件身上好似栓了些铁链,还是个会动的物件,身上的铁链随着它的动作发出让人心寒的摩擦声。  古墓里遇见会动的东西,从来不是什么好事。  解语花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的当,一旁黑瞎子已经飞快地取下了背上的M249,拉栓上膛瞄准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对着那物件的脑袋就是一连串的扫射,重机枪的声音登时充斥了整个墓室。  “草!爷,这是个野人粽子啊!”小平头一声干嚎,反应倒也算快地掏出枪来加入了战局。  解语花这才看清眼前这物件的形容——两米多高的身子宽厚魁梧,隔着又黑又长的一层毛发也隐约看得见全身上下隆起的结实肌肉,没被毛发遮住的肌肤生满紫青色的烂疮,一双隐藏在浓密毛发中的眼睛早就浑浊不清,却散发出青色的光来。这不知是人是兽的东西张着血盆大口发出一声震天的嘶吼,口腔内的恶臭顿时让解语花皱了眉。然后这东西似乎很是恼怒地一甩头,就挥舞着两只几乎垂到膝盖上的胳膊冲小平头冲了过去。  那小平头生得又瘦又小有如一只猴子一般,眼下见这东西冲着自己来了,倒也不逞强,朝那怪物眼睛来了两个点射就翻身躲开。他的动作相当灵活,躲闪的时候猫着腰弓着背,时不时用手掌在地面上撑一下,倒真像是只灵长类动物在地上蹿来蹿去。  黑瞎子很是欣赏地吹了个口哨。这怪物身上不知道覆盖了层什么东西,那看起来恶心死人的紫青色烂疮竟然跟铁甲一样坚实,一梭子子弹下去硬是没见什么效果。他索性把手里的枪一个翻转,枪托向前枪口向后,准备当冷兵器使。  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高挑的黑色影子从角落窜了出来,三两下就闪到这怪物面前,右脚猛地发力竟然就蹿得老高整个人骑在怪物脖子上,一扬手,亮出一柄雪亮的军刀就要往下刺。  这一系列动作在一瞬间完成,行云流水,干净利落到了极致。然而就在黑瞎子手里雪亮的刀光闪现的一刹那,浑身长满黑色毛发和烂疮的怪物猛地双手上举,接着整个背部突然弓了起来。众人尚未看清发生了什么,突然就闻一声闷哼,接着便见黑瞎子已经给那怪物重重摔在了地上。来不及做任何防御动作就被人结结实实摔在上的黑瞎子眼前一片一片地发花,喉头一股腥甜瞬间就涌了上来。这一下子来得太突然,没有人想得到体型如此高大壮硕的怪物行动可以这般迅速,瞬时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气愣在当场。  黑瞎子眼前一片眩晕还没散开,便突然听得面前极近的地方炸开一声怒吼。他完全凭着本能往旁边一滚就势站了起来,眼睛刚刚能看得清楚些便见那怪物的爪子又狠命挥了过来,身体完全超出了大脑的控制般地迅速向旁边闪去,即使如此腰侧还是传来一阵鲜明的刺痛感。几乎是立刻,他便感到贴着腰侧的背心被浸得一片粘腻。  “黑瞎子!你他娘的在干什么!”这一生暴喝来自解语花。黑瞎子晃晃脑袋终于把眼前模模糊糊的叠影晃掉,接着便看见了极其惊艳狠辣的一个镜头——身着粉红休闲衬衫的花儿爷用两根木棍撑着墙壁游走至此,稍稍一个发力便轻盈地跃至半空,身体在空中扭成一个柔韧性极好的、妖娆艳丽又充满张力的姿势,接着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般猛地一个扭腰,手中一双龙纹棍狠狠敲在怪物天灵盖上。他并没有在空中做任何停留,一击得手便马上落地一个侧翻躲到安全区域,方起身便又蓄势待发做好了下一波攻击的准备。  迅速、狠决、辛辣、柔韧、同时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美感。任何的杀招在他手中,都仿佛成了戏台子上的唱腔和舞步,看得人眼里心里都如同灌了满满一坛子的蜜酒。甜得简直要化开,又浓郁辛辣得要了人的命。
把这一幕满满收进眼里的黑瞎子笑着舔了舔嘴唇,嘴唇上有斑驳的血迹,腥甜的味道一点点唤起男人内心深处对杀戮的渴望。黑瞎子向来不是善类。  他是在解语花落地准备下一波攻势的那个瞬间冲过去的。当时小平头已经打完了一梭子的子弹正在换弹夹,大个子和方下巴绕着那怪物准备挑个角度同时发难。黑瞎子在右脚蹬地猛地蹿出的时候两手各翻出一柄不太大的匕首,蹿到怪物身前却没有直接发动攻势,而是在靠近的瞬间一个矮身,左右两把匕首直插进那怪物拖在地上的铁索孔洞中,然后又狠狠钉在地上。那怪物被解语花一击得手正在气头上,狂吼着冲过去却突然被绷直的铁链牵制住了行动,这一下,扯得怪物吃痛,喉咙里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嘶吼。  刚刚那一摔不是白摔的,黑瞎子心中已猜了个七八——古时候常有一些邪门歪道,从在战争中俘获的敌军里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炼制尸人、药人。药人炼成之后力大无比性情狂暴,其心智虽与禽兽无异,在战场上却可以以一敌十。在平常时候,为了控制住这些狂暴易怒的药人,萨满巫师常用粗而结实的铁索穿了药人的琵琶骨锁在牢里。眼前这浑身毛发、长满烂疮、力大无穷的东西,多半便是个“药人”。那这两根连着琵琶骨的铁索,无疑就是他的薄弱之处。  见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证实,黑瞎子唇边闪过一丝颇得的笑意,当下闪身冲到怪物面前转瞬又掏出两柄匕首,这一下直接刺进了怪物的左右太阳穴。黑瞎子不敢在怪物面前多做停留,他本想再狠狠用那匕首划开怪物的脑袋,理智之下却还是为了自身安全迅速闪到了一边。同时,解语花仿佛与他心有灵犀般从怪物身后突然闪现,右手借了巧劲在怪物头顶一撑,身子便灵巧地翻转了过来,手中龙纹棍狠命一击直直插进了怪物的眼眶。  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当即发力狠命挣扎起来,原本给固定在地上的匕首被他拔起。那怪物一手捂着眼睛,另一手狂乱当中向面前挥去——解语花还没落地,他还在半空——半空当中的解语花刚刚发出一击,根本无法快速调整应对的姿势——然而那怪物坚硬厚实如熊爪一般的爪子,已然近在眼前。
解语花几乎是已经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降临在自己身上,他甚至开始想象被这一爪子击中的感觉——身体上传来钝痛,骨头断裂,然后落在地上带来尖锐的刺痛感,身体内部触摸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一柄很钝很钝的刀在不停的切割撕扯。他只来得及尽可能深地吸入一口气。  然而预料当中的疼痛始终没有降临在他身上。解语花感觉有什么人挡在自己面前,然后耳畔传来一声伴着笑的闷哼,接着替自己挡下这一击的那人重重撞到了自己身上,两个人一起翻滚出去好远,空气中有更浓的血腥味开始弥漫。落地的时候那人垫在下面,这一通下来解语花浑身几乎没有任何擦伤,他撑住地面坐起来,就看见近旁一张笑得欠揍的脸和一副熟悉的墨镜——黑瞎子硬生生替他扛下了那怪物盛怒当中的一爪子。  受了一连串的攻击,那怪物的杀伤性已经明显弱了下来,此刻解家的三个伙计跟它缠斗在了一处。黑瞎子仰面躺成一个大字型,他看见解语花起来,就笑嘻嘻地开口唤了一声“花儿爷”。短短三个字还没说完喉咙里便涌上来一股腥甜,他当下呛得头向后仰去,咳出许多血沫来。  解语花看得皱起了眉头。黑瞎子受的这一身伤无疑都是为了自己,他听过道上的传言,知道黑瞎子是个疯子,是不要命的主。这次下斗他算是彻底见识到了这人的疯和那不要命的行径——从一开始,他就在不要命地打,豁出命来保护自己,也因此他堂堂当家的甚至没什么出手的机会。黑瞎子帮他把一切都搞定了,他只需要往前走就好,理所当然得甚至忘记了去关心惦记一下身边这个戴墨镜的高个子男人。  从一开始,这个人就表现得那么强大而可靠,收起不正经和调侃的黑瞎子让解语花觉得莫名的安心,莫名的想要去依靠。甚至身边的伙计也觉得这个人是无所不能的,因为他是道上跟哑巴张齐名的黑瞎子,是煞神,是爷。所以,一切都变得那么的自然,似乎有了黑瞎子就可以把什么都交给他,什么都不用管,也什么都不用关心。反正无论如何都会由他为你搞定的。  想到这一层,解语花向来清清冷冷的眸子里染上一层隐忍的愧疚,然而这一层薄薄的愧疚后面却是更深更浓的清冷。  后头的怪物太阳穴上给黑瞎子插了军刀,天灵盖给解语花敲得几乎裂开来,又被一双棍子捅瞎了眼睛,琵琶骨也近乎被铁链扯断,早已是强弩之末。很快,这怪物便在三个伙计的轮番进攻中像一堵墙一般轰然倒塌,躺在地上不动了。解语花回头望了望,算是暂时松了口气,掏出医药箱来给黑瞎子包扎。  他小心翼翼地撩开黑瞎子贴身的黑色背心,男人腰侧的伤口不算深,只是长长的看着十分骇人,伤口上挂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黑瞎子顺从地躺在地上,任由解语花并不算温柔地拿着酒精棉球在自己腰侧擦拭,嘴角勾起的笑看起来很慵懒还有点骄纵的无赖,像一只温顺地趴在地上、任由主人抚摸肚皮的大型犬类。解语花发现身下的人似乎挺享受,于是他不咸不淡地甩了一个眼刀过去,手里蘸了消毒水的棉球稍稍加了力气按在那人的伤口上。黑瞎子“嘶”了一声,脸上无赖的笑容里立刻多了几分讨好,“爷,您轻着点,瞎子也是肉长的。”  处理完了腰侧的伤口,解语花坐直身体,用命令的口气对眼前人说道:“翻过去。”  “哦。”黑瞎子摸着鼻梁,有点木讷,很听话地用一只手撑着身体小心翼翼地翻了过去,趴在地上。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扯到背后的伤口,疼得紧,他皱皱眉没吭声。  解语花大咧咧地直接掀开那人的衣服,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般弹了一下。他的动作顿住了片刻,皱了皱眉,再继续时手上的力道温柔了不少。黑瞎子感觉到这种差距,嘿嘿地笑起来,低低赞了句花儿爷真温柔。  黑瞎子背上的伤口深得骇人,那怪物尖锐的指甲几乎全部都陷了进去,划出深深的四道伤痕,深得几乎可以看见骨头。大概是因为沾上了那怪物身上的尸毒,伤口周围有些肉已经开始泛出青紫的颜色来。解语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这伤本来该出现在自己身上。他俯下身,稍稍贴近了黑瞎子的耳朵,问道:“瞎子,你不疼么?”  “诶?”黑瞎子有点受宠若惊般回过头,肩颈的动作立刻牵扯得伤口一阵发疼。在这种疼痛之下,他贱兮兮的讨打的笑容看起来就有点扭曲,“疼啊......这不是为了花儿爷嘛,瞎子忍得了。”  很难得地,解语花没有计较这暧昧不清的语气。他低头仔细查看着黑瞎子的伤口,在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肉上轻轻按了按,低声道:“那怪物爪子上估计沾着尸毒,你伤口边缘的皮肉已经给感染了。如果不处理掉,可能会出人命。这个......得用刀割下来,而且我们这次出来没带麻药。”一边说,一边就拿薄薄的刀刃在火上加热起来。  黑瞎子喉咙里低低地笑出声:“花儿爷尽管动手,这是瞎子的福分。”  “死不正经。”解语花笑骂。解当家的笑起来时相当好看,仿佛一朵绝世的海棠就那么蓦然绽放在昏暗的墓室里,艳丽的色泽一瞬间就夺了人的眼。黑瞎子没转头,所以他没看见这朵海棠惊世的一笑,而这句笑骂还没说完,解语花就干净利落地用刀刃削去了男人背上一片发紫的皮肉。  身下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绷紧,然后慢慢放松。解语花不记得自己一共割了多少刀,他很专心,很专注,细细剔去男人伤口上感染的皮肉,手丝毫不曾抖过。而趴在地上的黑瞎子则默默忍受着一切,再也没有因疼痛而发出丁点动作。解语花有时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在疼痛和失血过多的双重作用下晕了过去,于是就伸手去拍他的脸,黑瞎子便微微侧过头贱兮兮地冲他笑,只不过整张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处理完背部的全部伤口后,解语花额头鼻尖也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伸手拿来绷带在那人身上细细缠好,才直起身来撩起了额头上被汗水打湿的刘海。几个伙计蹲在一边闷闷地看。解当家的不是没给手下人处理过伤口,但他们几个是第一次看见这薄情辛辣的花儿爷在外人面前露出如此细致关心的表情来。  “瞎子,能动么?”。  “不碍事。”黑瞎子嘿嘿笑着慢慢坐起来,手指颇留恋地在自己身上的绷带上摸了几摸,“这可都是花儿爷满满的爱,是瞎子修来的福气。”  轻佻的玩笑话被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打断。这铃声在解语花听来相当没品位,就是系统默认铃声,看得出它的主人并不是细致多事的人,而且相当懒散。铃声就响了一下,黑瞎子摸摸口袋掏出一部手机来——看起来是用了好几年的老牌子,黑色翻盖。  “你这手机还挺结实,一通摔打下来也没坏,古墓里还能收到信号。”解语花看着眼前低头噼里啪啦回信息的黑瞎子,瞬间觉得,相当的违和。黑瞎子这个人,你把他跟古墓、尸体、枪械放在一起,有一种出奇的和谐感,好像这个男人天生就适合弥漫着血腥味和枪油味的行当。但突然放一部手机在他手里,看起来就相当的奇怪。  男人只笑,不说话,于是解语花又凑过去问了句:“谁啊。”  “Julia。”回答得头也不抬,甚至也没解释一下这个名字。解语花奇怪地抬头看他,看到男人脸上湿润荡漾的笑容后瞬间便猜了个大概——这个Julia,八成是黑瞎子在哪间夜总会认识的女人,丰乳肥臀染了头发性感火辣的那号。两人估计是当天晚上就看对了眼,然后互相留了联系方式,玩玩暧昧来点小刺激。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就有点不爽快起来,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不爽快到底来自哪里,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有些闷得慌,于是不轻不重地在后瞎子腰上拍了一下,道:“还有工夫调情呢,看来刚刚那伤对黑爷来说倒真不算什么。”  颇有几分“怎么没干脆一巴掌把你拍死呢”的意味在里头。  黑瞎子摸着鼻梁嘿嘿笑。
“爷,咱该想想怎么出去。”大个子伙计一边往自己胳膊上缠着绷带,一边闷声闷气地开了口。方才跟那怪物搏斗的时候大个子表现得相当英勇,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身蛮力,没像小平头那般巧妙周旋,而是一个劲儿地往前冲,终是躲闪不及给怪物挠了一爪子。那怪物到底是叫黑花二人缠斗得大伤了元气,这一爪子也说不上多严重,只在大块头胳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来。  “这斗奇怪得很,想来墓主人既然肯放我们来到这里,就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我们出不去。”解语花说着抬头看向墓穴顶部,刚刚那怪物是从上头掉下来的,此刻墓顶露出一米多宽的一道缝隙来,里头黑乎乎的看不清是什么,“我们可能只有从那顶上走了。”  黑瞎子此刻也已经细细察看了一圈四周的墙壁,惨兮兮地笑着附和道:“四面的墙壁都查看过了,压根没有一点缝隙,这机关是一次性的,不可能再有启动的时候。”  “那就从顶上走,也没什么难的。只是......”小平头说着看了看黑瞎子,“只是黑爷刚刚受了挺骇人的伤,爬高这事儿......”  “他精神得很,还能跟美妞儿调情呢。”解语花说着干净利落地背起了自己的背包,走到那洞口正下方,“你们三个搭个人梯把大块头先送上去,他力气大,好在上面拉人。”  几个伙计纳纳地应了声“好”,就乖乖到一边搭人梯去了。墓室并不是很高,四米左右,三个大男人摞在一起轻轻松松就把人送了上去。大个子在上面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乌漆抹黑的一片看不清什么,但好歹安静得很,不像是会发生什么变故的样子。他在上面朝底下的人比了个手势,小平头就回头朝解语花挥起手:“爷,成了,您先上去?”  “先把这货弄上去再说。”解语花用鞋尖指了指黑瞎子。黑瞎子“这货”只好领了花儿爷的好意,小心翼翼地踩着方下巴的肩膀站直,大块头在上面捞着他腋下就把人给提溜了上来。黑瞎子不胖,甚至算得上有点瘦,但好歹一米八几的身高摆在那里,如今大块头提留着他却好像提了只小鸡一般轻松,道上大名鼎鼎的黑爷瞬间觉得有那么几分无奈。  最后,方下巴也十分忐忑而小心地踩着解语花的肩膀让大个子拉了上来,几个人在上面看着解语花,小平头开口问了一句:“爷,没人托你,你怎么上来?”说着就要去包里翻绳子。解语花没等他翻到东西,就已经后退了几步然后一段助跑高高跳了起来,身子在半空中一顿一挺一扭,竟硬生生头脚倒置地往上又蹿了几分,大个子趁机一把抓住了他伸上来的双脚,解当家的借力腰部一用劲,轻轻松松就翻了上来。一连串的动作丝毫不突兀,衔接得简直如舞蹈一般轻盈优美。  黑瞎子看在眼里,嘿嘿笑着拍了拍手又吹了个口哨:“花儿爷果然好身手,这般柔韧性也不知道是怎么练出来的。”  这上面没有了长明灯照明,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手下几个伙计点燃了火折子,这才看清面前不远处居然就是个分叉口——一左一右两条通道,看不出丝毫差别在里面。
“爷,选一条吧。”小平头砸了咂嘴,一脸不好办的表情。  “分开走,我和你们当家的走左边这条,你们三个走右边那条。”黑瞎子说话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还用肩膀顶了顶解语花,直接就往左边的通道走去,“我们走了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到主墓室了,要是运气好,早晚能碰到。”  “爷,这......”小平头一脸的不解。他们三个是跟着解家出生入死好几年的伙计,凭什么就轻易信了这个来路不明的瞎子?  “爷,就这么定了。伙计们在主墓室候着您。”一直没怎么开口的方下巴这时却说话了。他一路上似乎就说过那么两三句话,每一句话,都挺有道理,挺关键。所以这句话在这种时候就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并且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解语花低头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转身带头就走进了通道里面。  “爷,这是闹哪出呢!您也不怕那瞎子害你!”小平头仍然在后面不甘心地干嚎,没嚎几嗓子就给方下巴拉着进了另一条通道,一时间周围都安静了下来。  “花儿爷,你就不怕瞎子半道把你吃了?”黑瞎子笑嘻嘻地侧过头来问。  “你不会。”解语花头也没回,只打着手电定定看着前面的路。这通道修得十分简陋,地面都算不上平整,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机关。  “花儿爷哟,你哪来的自信。”黑瞎子盯着解语花漂亮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撇过头去,“道上哪条传言告诉过你黑瞎子是个大好人了?”  “我自己猜的。不然你干嘛这么护着我,搞得自己一身伤。你又不欠我的。”这次那辛辣的海棠花微微侧了脸,挑起一双漂亮的眸子斜着看了黑瞎子几眼,后者不说话也不否认,只摸着鼻子嘿嘿傻笑,笑得一脸湿润一脸荡漾。  接下来两个人之间便没了什么对话,各自看着前面走自己的路。
解语花在答应跟这个瞎子走同一边的时候,心里打了好几遍的小算盘。他并不是一心一意地就那么相信黑瞎子,刚刚那几句话也不过是一个过场一个应付,到底应该怎么样,他小九爷心里清楚得很。  首先是那小平头。解语花心里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两次故意引发了麻烦,这样一个人呆在身边,总归要多长一个心眼。现下分开两边各走各的,倒也可以试试那小平头心里到底作何打算。如果在主墓室碰头的时候那小伙计折在路上没能赶过来,他解语花也不会有什么自责,全当给解家消除了个隐患。  其次是身边的这黑瞎子。他也说不上能一心一意地信任这人,黑瞎子前后几次舍命护着他周全,他是挺感动挺意外,是有点动心。但就在刚刚来到这岔口面前的一瞬间,解语花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黑瞎子对这个墓,好像挺熟悉。先前在触发了箭镞机关的墓道里他几乎是一瞬间就找到了机关射不到的死角,之后进入了耳室,更是光凭着一双眼睛就能看出来哪块砖有问题那块砖是机关,待到墓室封闭的时候,甚至看了一圈就断定这机关是一次性的不会再开启。而更大的一个疑点是——黑瞎子对他,太好了。解语花不是个多情的人,甚至一向自认薄情,他从来不觉得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在第一次合作当中,就能为了对方牺牲到这个地步,也从不相信这个道上传得神乎其神的黑瞎子是个老好人。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道理,物极必反。黑瞎子一次两次护着解语花,他不解、他感动。但是当这个男人豁出性命来保护自己的时候,他只觉得——怀疑。  像是刻意安排好的一场戏,让他完完全全地信任黑瞎子,欣赏他依靠他,最后任人宰割。而事实上也确实有那么几个瞬间,解语花已经冒出了就这么完完全全依靠黑瞎子的念头。想到这里,他眼里的光在一瞬间冷了下来。  跟黑瞎子走进这条通道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他解语花不是善人,不是没设想过黑瞎子会突然发难想要置他于死地。只是眼下黑瞎子腰侧和后背都受了不轻的伤,还给那怪物狠狠摔了一下,从下斗到现在算算他也解决了三只各式粽子怪物,定然消耗了不少的体力。如果这瞎子突然对自己发动攻势,那明摆着是自寻死路。解语花一路以来体力精力都保存得相当好,不像那个玩命一般折腾自己的瞎子。  如果要动手,解家的小九爷没有不奉陪的道理,也自然没有会输的道理。  不过现下情况也没糟糕到那个份上,解语花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从脑袋里踢了出去,只专心看眼前的路。  黑瞎子嘴里哼着小调,打着手电照路,全然没注意到一边解语花的心理活动。能跟美人独处,对他而言是个难得的美事,得好好享受。  几分钟的寂静之后,还是解语花先打破了沉默。  “瞎子。”他淡淡地开口,“你那个Julia是个怎样的女人。”  “哈?花儿爷嫉妒了?”黑瞎子完全没有在意这个话题是如何生硬而突兀,只是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区区庸脂俗粉怎能跟花儿爷相提并论,从现在开始瞎子的人就是您的,您要什么,瞎子拼上命也帮你弄到手。”  “德行。”解语花轻笑,语气里带着那么一两分嫌弃的意味。  “真的,我这可是捧着良心说话,不信你摸摸。”黑瞎子捉住解语花的手就要往自己胸口上贴,后者一个激灵,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半晌,慢慢抽回了手。黑瞎子立刻流露出明显的失望失落,好似一只受了委屈又不好发作的大型猛兽一般。这姿态看得解语花心里一阵好笑。  黑瞎子腰侧和背上的伤口擦了药,此刻稍稍一靠近就闻到那人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和药水的刺鼻味道,盖住了他身上平日里几乎散不开的烟草味。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头猛兽,孤单而骄傲,漫不经心又弥漫着危险的气息,与他敌对将会是十分恐怖的一件事,但如果这头猛兽当真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那会是非常大的优势。解语花眼睛盯着前方被手电照亮的地面,默默想着些心事。他感觉自己正跟一头全身漆黑的野狼走在同样漆黑的墓道里,野狼说自己对他忠心耿耿,他听着,笑了笑说好,其实心里只想把那狼的胸腔扒开掏出里面跳动这的心脏,看看这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怀疑”似乎已经融进了解语花的骨子里,成了一种本能。  墓道开始渐渐上升,一开始坡度并不大,后面渐渐的就陡起来,再后面直接修成了楼梯。楼梯修得很简陋,但好歹也大大方便了两个人的行动。黑瞎子体能消耗得很厉害,大量的失血让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花,于是便直接拿一瓶葡萄糖饮料仰头灌了下去,又从包里翻出几条巧克力放在嘴里嚼。男人吃东西的样子很机械——好像不管什么东西塞进嘴巴里都是同一个味道,不咸不淡,没什么特别,他嚼着这些东西就像是嚼着毫无味道的面团,脸上一点表情也看不出来。解语花一路上很少见黑瞎子露出这种平板无趣的表情,知道他是真的累了。出道十几年来真的很少有人能为了自己做到这种地步,更何况是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解语花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黑瞎子的脸,也不去想这些对他而言有些多余的东西。  上升的楼梯再一次被平坦的墓道取代,两个人面前出现了一处巨大的、像是溶洞一样的所在——照理说陕西的地质特点并不会轻易形成溶洞,这让解语花吃了一惊。面前的溶洞不算小,少说也有近百平米,奇特的是这溶洞每一处看起来都十分的光滑柔和,不似天然形成,倒像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头顶上零零散散的垂下好多钟乳石来,每一根都是色泽透亮形状圆润,摸上去是玉一般光滑的触感,好看得紧。溶洞中间有一方将近四五十平的地方注满了水,形成一方挺大的水潭来。“这墓主人真是阔绰,家里得富成什么样子才能修出这么个墓穴啊。”黑瞎子砸了咂嘴,嘿嘿笑着跟解语花走到水潭边饶了一圈。水是死水,水面一丝波纹也无,但这积了千百年的水居然依然算得上清澈,壁上的长明灯射入水中,又隐隐可以看见水底下折射出些不清不楚的金色光泽来,照在溶洞四周的钟乳石上,好看得紧。  “这水潭底下估计是有通道通往别处。”解语花说着蹲了下来,伸手小心翼翼地蘸了点水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水没什么问题。只是没有潜水设备,不知道能不能潜到另一头去。”  这边话音还没落下,那边黑瞎子已经干净利落地把黑色的皮外套脱下来丢在地上,还作势要解皮带。解语花皱着眉头斜斜看了他一眼,道:“死瞎子,你干嘛?”。  “脱衣服下水给花儿爷探路啊。”黑瞎子笑嘻嘻地回答得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自己这般行径有什么不妥。待看到那头小九爷一点点黑下来的脸色,才讪讪笑着提好裤子系好了皮带。  “这下头不一定养着什么东西,你刚受了伤,还是我下去看看比较妥当。”解语花把手电放在水池边上,刚要动作却被旁边那人不由分说拦了下来。解语花微微挑了眉看过去,毫无意外地看见黑瞎子一张脸上挂着贱兮兮的笑,三分讨好七分讨打地凑到解家小九爷耳边说道:“探路这事儿,怎么能让当家的亲自来。”  短暂的沉默。  “黑瞎子。”解语花的眉挑得更高,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小的在。”黑瞎子收回拦着解语花的手,回答得依旧是满口不正经的语气,一边往水里走去一边回头看着解语花,背后白色的绷带上有猩红的血迹透出来。  “快点回来,爷在这头等着你。”解语花慢慢在水池边蹲了下来,拿起放在一边的手电对着水里那人的脸晃了晃。天生畏光的男人缩着脖子用手挡住光线,笑嘻嘻地回了几声知道了,随后便深深吸入一口气矮下身子潜进水里。  水面上有一圈一圈的涟漪扩散开来,然后慢慢消失不见。解语花就保持着拿着手电筒蹲在水池边的姿势,漫不经心地往水里面看。一个人憋气的极限是多久他一时之间有些想不上来,他估计是三分钟,所以就低头看了看手表在心里默默开始了计时。一路上黑瞎子的各种行为都在一点一点动摇他二十几年来处事的根基,这个一身黑色戴着墨镜的人突然闯进他的生活里,就像一把黑色的利刃猛地劈开了弥漫在身边的浓雾。一点常理没有,一点没有规律可循,一点都......让人不可捉摸,还很不要脸不讲理。解语花托着下巴,眉毛挑得很高,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又有些呆滞。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水面,再一次觉得自己几乎就要完完全全信任黑瞎子了,这个人给他的感觉跟其他所有人都不同,他不像是会为了什么利益而来讨好自己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有哪个人可以为了讨好自己,拼命到这个地步。想到这里解语花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脑子里浮现出黑瞎子刚刚那个笑容,三分讨好七分讨打,贱兮兮的不正经,但是偏偏就好看得很。
时间过去了差不多两分钟,解语花歪歪头盯着表盘,然后又抬起手来把手表贴在耳朵边上。滴答、滴答。一声又一声,很单调的循环,听着听着慢慢的心就静了下来。  水面还是很平静。他有点担心这水底下会不会养着什么东西,那个瞎子会不会给个什么怪物缠住了上不来。想着想着刚刚静下去的心就又开始躁动,解当家的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头站起身在水边来回踱了几步。还是没有动静。  解语花开始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下去看看。那瞎子受了伤,伤口还没愈合就又泡了水,万一下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应付不来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是如果就这么贸然下去结果死瞎子什么事都没有,岂不是显得自己冲动又唐突。这么想着,解语花又有点愤愤地坐了下来,赌气一般用手电筒照着水面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了两眼。依然什么都没瞧到。  解当家的不高兴了。时间刚好过了三分钟,水面依然平静得有点死气沉沉,一丝动静也无,好像刚刚下去的那个瞎子就平白无故地消失在了里头。  解语花突然觉得面前这汪水潭像是什么会吃人的怪兽,看起来一动不动好像没什么危害的样子,其实却在暗中偷偷吞噬着四周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他蜷起双腿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暗了暗——然后突然之间皱着眉头骂了一句“死瞎子”,翻出随身的两个防水袋抖开让里面灌满了空气再紧紧扎住,就拿着这两个临时氧气瓶跳进了那坛死水里面。  冰冷的水一瞬间将整个人包围,解语花顿觉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过了一段时间才适应了水下的温度,动身往前游去。手电筒的穿透性很好,光束可以照到挺远的地方,解语花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攥着两个袋子,甩动着两脚一边看一边往前游。  水并不很深,最深处不过五六米,在水池的另一端果然找到一处不大的洞口,看起来隐隐是通向另外一端的墓室的。解语花在洞口拿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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