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公切线卧病在床不断的哭叫,问他有什么事...

被拒绝的安利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周
#bgm诀别诗
#作者是个二哥苏
长安城的夜里总是亮着红灯笼。城墙上,门楼上,客栈的飞檐角上,飘飞成朦胧胧、红彤彤的一长串。
我有时会觉得这种红光鬼气森森。二狗说,如果有鬼来,她就要托鬼打听个信儿。
要同鬼打听的信儿,大约不会是什么佳音。
我是客栈里新来的伙计,二狗是店里酿酒的学徒,她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
客栈不小不大,不新不旧。楼上楼下廿八客房,梁木微微有些暗沉,桌椅上浸着些须油污。若说店里有什么特别的陈设,那便是柜台旁摆放的红木神龛。
这神龛并无吉祥纹饰,神像以墨玉雕就,未施油彩,惟额上一抹裂痕,似能逸出天边金色的流云。
客栈开在长安古道旁,前后十里,只此一家。行客来此歇脚时,偶尔会有疑惑:“你们在华岳近旁,为何不拜圣母娘娘?神龛里供奉的这位,又是何方神圣?”
这位神仙不过着寻常宽袍广袖,未加冠冕,且无法器,我自然是说不上来的。总想着得空问问二狗,却因为店里活计忙,转眼便丢在了脑后。
除夕那天夜里,这神像招来了一个瑟瑟发抖的流浪汉。
那时店里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老板娘命我去把店门栓上,回来就可以热饺子蘸醋,吃他个满头大汗。
我走到门边发现个黑黢黢的影子,吓得嚇了一声。
那人也被我吓着了,他啊呀叫着往后跳,一脚没站稳,险些摔个屁股墩儿。
竹杖点地声笃笃,我这才发现他拄了拐。他的右腿畸形,又细又短,包在紧身黑衣里,如同半截腿骨,裤管在本该是膝盖的地方打了个结。
他面庞冻得紫胀,脏发纠结成缕,笑容里却有着莫大的希望。
“客官是要住店吗?”我试探着问。
“我不住店,”他探头探脑往店里望了两眼,“我找人,找供着的那个。”
他腌里腌臜挤出满脸的笑,示意我往店里看。又一手比划着轮廓,似乎是想描摹神明的样子。最终没能成形,慢慢把手捂在了胸前。
灯光下他的眼睛很亮,不是那种清澈的透亮,却像是结了一层晶莹晨露的毛玻璃。他拄着拐,又挪了挪,以免被我挡住视线:“你不知道,那是我主人。”
说起“主人”两个字时,他幸福得像一朵狗尾巴花。
老板娘是个善心人,她收留了流浪汉,让他吃了饺子再洗澡,年后也可以留在店里打杂。
流浪汉痛快地答应了。他说:“我叫哮——哮,我要在你们店里等一个人。”
哮哮这个名字可真奇怪。不过更为奇怪的,却是我给他添洗澡水时发现的事——他那畸形的右腿并不是什么伤病。
黑色细毛,精瘦肢干。那分明是一条狗腿!
我惊惶之余想着,用这条腿来蹬人,一定很有力。
我也不知为何要瞒下狗腿的事。而诡异情况却还在纷至沓来。
哮哮来了以后,大堂里开始变得烟熏火燎,地上还总是落灰。
某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发现了端倪。
黑漆漆的大堂里亮着三星香火,与两盏莲灯。哮哮用我平生所见最虔诚的姿态,在三跪九叩龛里的神仙。
这情景终归有些诡异,我心里一时有些发毛,便想暗搓搓溜走。哮哮却一转头看见了我。
他双颊有泪,见了人却试图掩藏。
我忽然不怕了,又想起了哮哮称神仙做主人的事。
那或许是真的呢?若不然,该如何解释他的卑微,他的惶恐,他的眷恋依赖,和他铭刻入骨的绝望与悲伤。
哮哮在夜里哭。
好像被人撞破了,他害怕的事就会变成真的。
于是我没有安慰他。
到清明落雨的时候,哮哮已经在店里待了数十天,他主人始终没有来。
这日的雨却落得奇怪,不似寻常春雨,缠绵黏腻,却似倾尽四海水,作此龙女泪。窗外风声呼啸,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驿道上,视野里一片昏昏。
店里打烊就早了些。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客人饮罢壶中残酒,陆陆续续上了楼。
哮哮大声栓上了门,去神像底下缩着。我犹豫了一会,坐在了哮哮身边。
“你主人真的是神仙么?他,他什么时候回来?”我说完才觉得这不是个好问题。
哮哮恐怕是不知道的。
不知他何时回来,也不知他回不回来。
“他就在这。”哮哮却没头没脑的说,“我闻见了。”
我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主人是个地仙,现待在我们这里吗?
然而有神佛庇佑,毕竟是好事。哮哮能理我,这也是个好开端,我便接着问他:“那你,那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哮哮便沉默下来,显得有些委屈巴巴。
“主人叫我去玉泉山送信。我高兴坏了,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去师门搬救兵。”
“我半路闻不见主人味,折返回来……”
后头如何了,他再也没有说。
就在我习惯了哮哮的存在时,有人要带他走了。
却不是他等的人。
那一日哮哮照常擦着神龛,外头却响起了战鼓般的雷霆声。
哮哮忽然疯了似得叫起来,在屋里乱转。那当真是狗吠声,原本急切又呜咽,在门被一道劲风扑开时,却变成了猛兽般凶恶的嘶吼,威胁的低呜。
门外四人伴着惊闪骤然现身,凶神恶煞,面目狰狞。一个抱琵琶,一个拿伞。一个转绿油油珠子,一个持剑。
这可不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天王?
他们身后有银盔素甲的无数天兵,看来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店里的客人抱头鼠窜,连滚带爬上楼关门。我还楞楞拿着手里的抹布,被二狗一把拽到了后厨。
“哼。想不到抓二郎真君座下一只狗,也值得天庭拿出压箱底的货色来!”
我从不知哮哮也能发出如此轻蔑的语气。
哮哮素日里拿的那根竹竿被厉风嗖嗖环绕了几圈,自底端往上倏而变成了一根大棒骨,他一条人腿长,一条狗腿短,手里拄着这根骨头撑开,却也有了一人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脊背微微弓着,似在用单薄的血肉蓄力,蓬发炸开来,我从背后看见他耳尖的耸动。
那被他嘲讽了的人却不觉羞辱,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以为自己是谁的狗?”
“你主人已经死无全尸,你还妄称什么哮天。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
“上回叫你跑了,打断了狗腿。这回还不将你剥皮炖汤!”
而后的那场打斗太过惨烈,我久久不能忘怀。
哮哮被崩得满口鲜血,却还要爬过去咬人。他被抡起来砸断了桌子,我分不清咔嚓断裂声里哪声是木头,哪声是骨头。
这些人那里是来逮捕囚犯?分明是在公报私仇。
“差不多得了,三圣母只怕要回来了。”
“天地之间九万里,哪能回来这么快?且再耍一会——可恨杨戬那厮已经死了,不能将这仇报在他身上!”
哮哮在他们的冷言冷语中体力不支,渐渐化出了原型。那是一条漂亮的长颈细犬。
他止不住的颤抖着,还要从搭在犬身的衣衫里往出挪。
我捂着嘴巴不敢出声。惊觉哮哮许久的挣扎反抗,不过是要把这些人的攻击引过来,莫要伤着神龛。
也是自那天以后我才知道。
打狗看主人,这话诚不欺我。
以及现世报来得快,打人要打脸,背靠大树好乘凉,什么是摧枯拉朽,什么是屁滚尿流……
柜台旁边的红木神龛放出了光芒万丈,剧烈颤动后彭然炸开,木屑被银芒涨满了两层楼。
木屑翻飞又聚拢,却现了个人形。再看看那神龛原来的地方,神仙雕像也不见了。
一名额带流金的男子已立在了哮哮身前。
那人的气息竟比玉石还要清冽,又似剑锋一般孤决。
他手持长兵,顿了一下地,气浪呼啸而来,我与二狗都未察觉什么震动,甚至后厨灶台上的萝卜缨都未颤上一颤。
天上飞的,地上站的那伙子人却扑楞楞撂起了老高,似一锅新炸出的米花。
“杨杨杨,杨戬!!!”刚才嚷着可惜的天王手抖似筛糠,嘴唇张成了鱼形。
天兵溃不成军,只听见兵荒马乱里漫天声嘶力竭的大喊大叫。
“杨戬回来了!”
“快跑啊!”
“打了他的狗!”
“等等,等等!”拿伞的人止住骚乱,“不要怕他,他身上有伤!”
而后的那场打斗太过惨烈,我久久不能忘怀。
据说来了一共有三万人。却在为首四将神兵折毁,宝甲尽碎后,灰溜溜尽数逃散。
许久后高空中才有一句狠话传来:“你——给——我——等——着——!”
被称作杨戬的人倒下前,将狗儿搂进了怀中。
约摸是天兵离去后,杨戬的气势就陡然衰落,他跌跪下来,手中兵器也消失了。
我把哮哮抱起来递给了他。哮哮的犬身看起来瘦,其实精劲着呢,我抱起来时万分谨慎,他还是疼得抽搐了一下。
杨戬抱着狗儿,在我面前凭空消失了。
说是消失,倒像是被什么给吸走了。
地上剩下一个吊坠。
吊坠中心好似一颗眼睛。我捡起来看时,光泽掠过那眼珠表面,吊坠便化为了墨玉神像!
这一回神像边上多了条狗。
我去收拾哮哮的旧衣衫。抖抖搜搜,掉出来个铁盒子。是他一直贴身放着的。
我终于向二狗问了神像的事。
据说老板娘曾与祖父相依为命,祖父是华山脚下的守山人。
有一年青天白日里忽一阵电闪雷鸣,华山从此就进不得,像是被个大碗给罩住。
守山人便忙着去贴告示:老天爷封山啦!
又一年,祖孙俩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的神仙,便是今日所见的杨戬。
杨戬说,你们快跑,三个月内,华山将崩。
连着数日做这个梦,他们总半信半疑。最后一回杨戬生气,变了个青面獠牙的鬼样子:“再不跑,想被乱石砸死吗!”
祖孙二人终于跑路。又奔波着四处贴告示:华山要塌啦!
三个月以后,华山真的崩了。崩完以后山路便畅行无阻,只是山顶劈了个叉,好像被谁拿斧子劈开。
祖孙俩回故居探望时,原来的茅屋已经稀烂。于是战战兢兢,遥对山巅,拜谢神仙救命。
面前嗒哒一声,却有神像从天而降,所刻正是梦中仙人。
于是捧起神像恭敬离开,路上却捡到半个金钵钵。又过数十里,捡到另外半个金钵钵。
守山人拿金钵换钱,盘下了客栈,招来了二狗等一班伙计。设立了神龛,供奉救命活神仙。
过了两三年,守山人亡故。老板娘便接手店铺,因这段经历而尤为乐善好施。
后来我们打开了哮哮的铁盒子。
那盒子有些生锈了,里头被布条包了一层又一层。细细解开来看,不过是一张旧信笺。
“今当终局,无挂无碍。惟余一犬,乞师尊照拂。徒儿未能侍奉驾前,已为深憾。望师尊珍重,千万千万。”
这是一封诀别书。
寥寥数句,竟将全副后事交妥。此人伶仃,可见一斑。而似信中所言,是否真的无挂无碍,便不得而知了。
彼时店里头翻修,直至深夜。我却不困乏,拉了二狗一起坐在门槛上吹风。
便说起了此中跌宕。
主人涉险,支开了狗儿。狗儿却千里迢迢,要去殉葬。幸而殉葬途中嗅到了活主人味儿,于是枯木之心还生,死灰之志复燃。
“可是照四大天王所说,二郎真君赴死之地原在昆仑。即便是被吊坠所救,如何又落到了华山呢?”我这样问。
“你信不信这种说法?”二狗子又在望着红灯了,“除了此间世界,还有个地方,存着我们以为永远失去了的东西。”
“于你我而言或许是黄泉,于仙人来说,或许是一叶菩提一瓣花。”
“这花与叶或是有意迁徙,或是无意飘零。缘法种种,原不是你我所能参透。”
二狗说完这话伸了个懒腰,也是时候回去睡了。
我便又问:“他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呢?”
二狗说,谁知道呢。多拜一拜吧,神明总会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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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柚子一起脑洞还不是美滋滋?(`?&)?
能he全靠她,我们的太太&&
#bgm不老梦
#平行时空里的全员凡人设定,架空架空
灌江口今日有喜事。
城里的杨大善人家新添了个小公子,满府里好一番张灯结彩,比过年还要热闹快活。
守喜婆得了两锭拳头大的金子作赏,乐得不知所以。婢子和小厮抬了两箩筐铜钱出去撒,满城的乞丐都围在门前接大子儿,吉祥口彩片刻不曾断绝。
杨老爷守在产房里陪老婆。大公子蛟儿已有三四岁,虎头虎脑趴在襁褓旁看弟弟,咿咿呀呀说出个新发现:“阿娘,弟弟头上有白印子。”
杨天佑抱起孩子来看,孩子额间果然有两道流水纹,说是胎记却又不青不红。偶得一闲暇,去问了讲经的和尚,才知道这是被小鬼掐了眉心做记号,一生都要多磨多难的。
杨天佑心中怅惘,思来想去,为二郎择了名字,唤做“戬”,意为福泽。愿他受神佛庇佑,得享福禄恩泽。
自此又过了许多个年头,杨家的日子顺遂无比,不仅又得了个宝贝女儿,连那疑似要命途多舛的小二郎都得以平平安安,健康长大。
灌江口的岁月如甘泉潺潺,那是一段和和美美的团圆时。
光阴落笔悄悄,却格外温柔,今夜拭去顽童唇角的一粒米,明晨点匀少女腮边的胭脂膏,细细描摹出每一寸光阴里少男少女该有的样子。
只看这杨家子孙,大公子赤诚刚勇,三小姐温润纯良……
唯独当中一个小二郎,日渐现出了麻烦精的原型。
他顽劣不堪却又不服管教。且天生傲骨,无所敬畏,一双膝盖绝顶金贵,不拜天地君亲师。
挨罚成了家常便饭,抄的经能堆满书房,绕着镇子跑过圈,母亲忍住心疼,也打了两顿戒尺,却死活别不过来他这性子。
爹娘商议了小半载,决定早早给他议下一门亲,盼着他安身立命,稳住性子。
杨家底子颇丰,小二郎又是出了名的好天资相貌,一时间送往杨府的庚帖络绎不绝。
阿瑶与杨天佑千挑万选,看中了棺材铺刘老板的闺女。可就在这纳采问名的时候,事情出了大差错。
杨戬的八字是极凶险的。
这是千百年不现世一回的天煞孤星。身犯刑冲,永世孤绝。亲朋好友散尽后,方现刀斧加身,万般挣扎皆徒劳,终究不得好死。
求神问卜将庙宇访遍,没得着一个好说词,也没得着一个破解办法。
婚事自然就黄了,且自此一直耽搁下去,再没了后续。
杨家夫妇又哀又怜,杨二郎却不以为意,他照旧吊儿郎当。捉锦鸡,累了就晒太阳;捞鱼虾,捞不着就打水漂。
也就是在他惯常玩耍的那条湖边,他第一次邂逅了后来陪伴他多年的那个无面人。
说是邂逅,却也不尽然。只因杨戬从不曾真实地触碰到他。他与杨戬永远隔着层穿不过的界限,如水中花、镜中月,似真还似幻,似空还非空。
杨戬称他作无面人,可他并不是真的没有五官,只是被云雾迷蒙着,看不清眉目。
他大氅上银辉璀璨,绣着条张牙舞爪的摆尾蟠龙;束发的冠冕如莲瓣如飞翼,额间一抹流金,光华熠熠,似朔日似繁星。
初见时无面人皱着眉头,在誊写什么东西。案上文书如山堆积,送走一摞又来一摞。案边窝着一条蔫头巴脑的黑色细犬,那狗儿竟然也披着甲衣。
杨戬幸灾乐祸问他:“嘿,你也被罚抄了?竟抄的这样多。”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无面人笔尖汩汩流淌的并不是墨色,一勾一画淋漓挥洒,俱都是惨烈鲜红。
杨戬胸口疼。
无面人每落下一笔,他筋脉便抽痛一回,像有人拿树藤勒住脏腑,泵取他心头血,再将骨肉研磨做朱砂。
正当他以为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却有一人从身后将他拍醒。
小小的三妹来湖边巡他,稚嫩的双眼清澈而笃定:“二哥,你不要难过,不取媳妇就不娶媳妇,咱们兄妹相依为命,过一辈子。”
多亏她的打断,杨戬才没活活疼死。肉痛的感觉还未退去,他一时蒙了圈,莫名觉得不祥,不敢跟别人说。
落在杨婵眼里,这便是二哥的情伤了。她的好二哥唇色发青,勉强笑着跟她斗嘴:“谁要跟你相依为命?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自己养条狗,浪迹江湖去!”
杨戬果然没能与三妹相依为命。甚至他还没找到自己的狗,三妹的婚事便定了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许给了到此赴任的新科状元刘彦昌。
杨戬和杨蛟明里暗里打探了好几回,虽然怎么看刘彦昌都不顺眼,却始终挑不出来毛病。于是眼看着定聘下征,约定了婚期&。
红妆十里自不必提,婚宴事宜几经商榷,这两位兄长,谁来背嫁,却成了个难题。
杨戬与杨蛟争执不下,决定掰手腕比试,谁赢了谁背小妹上花轿。
杨蛟素来神力,可那一日的杨戬却有如天助,三局三胜比赢了大哥。
连爹娘都略带诧异,笑着对视了一眼:果然情之所至,金石为开&。二郎与三妹的缘法可怎么说呢。
到了杨婵出阁的那日,刘府的迎亲仪仗占满了整条街。礼炮放了十八响,喇叭唢呐声声高。
千言恭喜,万句道贺。贺杨戬将凤冠霞帔的妹子背出杨家的大门&,送往她一生的归宿那里去。
鼓乐喧天中,三妹伏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二哥,待我活的久一点,为你养老好不好?”
爹娘身体康健,大哥早已立业成家,三妹上轿前,最放心不下的竟是他这个光棍哥哥。
杨戬被不舍与欣慰泡透了个整,他轻声说了句好,三妹在他肩头擦了擦泪。
杨婵跨过火盆,拜了高堂。杨戬在宾客群中被围着敬酒,一杯复一杯。醉到三分时出去透风,他在一面假山水瀑中又见到了无面人。
无面人在一座黑幔重重的宫殿里。沾带着桃花瓣的长兵被他放在门边,他挨个弹灭了阶旁的烛火。只剩下最后一盏灯时,他伸手去捻灭灯芯。
火舌温柔舔舐他的指尖,将他燃作了刺破长夜的炽烈炎曦。
杨戬这一回却没感同身受,觉到什么灼痛。他只是为这素昧平生的人叹惋。好端端的,为什么作飞蛾扑火呢?
也就是在三妹的孩子出生时,杨戬半生的坎坷流离开始现出端倪。
天道哪有什么仁慈可言?不乖巧顺服的人,讨不得老天爷的喜,总得付出些代价。
杨戬亲手雕刻的金锁不知怎的缠住了小沉香的脖颈,孩子险些窒息,好险被抢救回一口气,却伤着了肺脏,病情时好时坏,在鬼门关徘徊。
众人逐渐发觉这好与坏都有规律可寻。
杨戬若来探望,小沉香必定要发作一回,病况加重,小脸憋得青紫,折腾得死去活来。
后来杨戬发了狠,一连数月不见外甥,埋头家中侍奉双亲。小沉香果然好了起来,阿瑶却病了。
阿瑶病得奇怪,寒冬腊月里热汗直流,通体滚烫如临十日之境。杨戬远路求医,半途便得信,母亲好了。
一来二去,不由得猜度四起,有人又提起了杨戬的八字排盘:可不是他妨害的?
刘府抓周宴那天,被抱出来的大胖小子,端的是活泼有劲,比同龄孩子爬的还快些。
宴上却少了一个人。
杨戬留书一封,四海游历去了,并未提及归期。
这一去不知经过了多少地方。
走山走水,踏雪寻梅。陡峭山峰都练做了男儿的钢骨,春水秋水却化成眼中的波光。当年的顽石被千凿万锤,才发现内里竟是旷世的玉髓冰晶。
寒霜落罢清月染,他气息冷彻下来,背影有了些落拓萧索意。若遇知己相赠一杯酒,满腔热血却仍可燃作正午时的炎阳。
也不知遇到了多少人。
梅山脚下有六位开酒馆的好汉,个个义气豪爽,杨戬与他们开怀痛饮,终不敢多做停留,落脚了月余便继续出发。
陈塘关有个姓李的娃娃,名唤狗蛋,非拉着他一起投军打仗去。眼下是太平年代,边关哪有什么仗可打?
两人便盯准了附近山上的一窝贼寇,趁夜奇袭踢山门。咱们济世去!
狗蛋的本事是家传绝学,杨戬的武艺来自摸爬滚打。只是遇上了真正的嗜血狂徒,这两人还是略些稚嫩了些,毕竟双拳难敌四手。
生死一线,性命攸关之际,那玩火自焚了的无面人却从刀光剑影里归来了。他神兵凌厉,招式精奇,步法似流水行云,杨戬迷迷糊糊人事不知,清醒时却见天光破晓,已是大获全胜。
杨戬问狗蛋,是谁救了他们?
李狗蛋一脸古怪告诉他,是杨二哥你呀。你突然战神附体了似得,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就杀了个所向披靡。
去匪窝里清剿赃物时,杨戬却发现了一杆似曾相识的长枪。
兵器约摸是贼头子打造的,抬起来掂量,少说也有八十斤重。枪身触而升温,长度也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使起来顺手极了。
可这东西若要随身携带,毕竟多有不便。杨戬犹豫再三,终究放回了原处。
放下的感觉奇怪极了,手将松未松之时,像有千丝万缕的细线粘连,转身的一瞬又似万钧巨石砸落,将未明的因缘斩断捻平,再蓬发不出新的枝节。
山贼营寨的牢房里,有被掳来得妇女与男丁。狗蛋与杨戬开一间牢门就受一阵响头,牢狱空空之际,却听见了婴孩的啼哭。
原来最后一间牢狱墙角的稻草堆里剩了个女婴,约摸不满周岁,白白胖胖,裹在襁褓里,见有人来就止了声,煞是乖巧喜人。
土匪窝里怎能养得下这样一个孩子?她的生母又为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狗蛋毕竟年幼些,没经历过两难的离别之境,杨戬却已猜度出了大概。
只怕是土匪造孽,让这孩子的生母无端被辱,诞下了婴孩。
想那姑娘被囚禁鬼蜮时,还可将女儿当做无边苦海里的慰藉,如今得见天日,要如何带着恶魔的种子一起重返人间?
从晌午等到了黄昏,也不见有人来寻。杨戬对着婴孩叹息,婴孩对着杨戬嘬手指,乌溜溜眼睛会说话:娘,吃奶。
孩子饿坏了,夜幕也将降临,留她一个在这显然不行。一番商议后做出决定,由狗蛋把这孩子带回去,让狗蛋娘暂且抚养着,看有没有人上门寻亲。
杨戬便又一个人上了路。他好像是有家的,却又终年漂泊。他似乎是被爱的,这爱里有怜有敬,却不能拿来长久贴着心。
驿馆破庙皆可为寄,男儿于世,何愁无片瓦遮头。今夜陈塘关口落雪纷纷,杨戬却想爬到屋顶看月亮。
月夜下天地茫茫,有一人风雪兼程。
狗蛋抹了把结冰碴的鼻涕,杨二哥,快回去领你的孩子吧,从你走了哭到现在,声都没了还落泪。
这又是什么缘法呢?杨戬就这样有了孩子。
取了个名,叫小玉,却不敢让她随着姓杨。如此艰难拉扯,沿途求助,女娃总算也长到了豆蔻之年。善良单纯且怕羞,与人说话前会先怯生生勾住他的手
促使杨戬回到灌江口的契机,是与无面人的最后一次相见。
算起这些年,无面人也在绝境里颠簸了好几回。像是战局中忽然收枪锋做枪背,空向上伸着手跌入万丈深渊。只得一条狗,呜呜哭叫扯他衣角。
可他无一例外的回来了,杨戬也习惯了无面人的漏洞百出的败北日常。
可不知为什么,杨戬能明确感觉到这次重逢是与他的告别。
无面人在一座山前立了好久,几乎有凡人一辈子那么长。而后他踏空而行,一步一青云。那云朵打着卷被他踏散开来,绕着他脚踝向上攀缘,似殷切似挽留,似缠绵似缱慻。
转眼却见青云变作沼泽里的泥泞。那人深陷其中,渐渐没了顶。
杨戬最后看见的是一片坟。他数了数,坟有五座,埋得是谁,却总也看不清。有一女子前来上坟,身形熟悉得触目惊心。
那女子叩首后的一滴泪,如穿透了芸芸众生苦,迢迢大千界。
杨戬怕与爹娘死生不相见,怕与兄长冷暖两不知,怕三妹哭。
第二日晨起,小玉醒来,杨戬爹爹说要带她回家,回灌江口去。
小玉从来不知她与爹爹还有别的亲人,但是无妨,有爹爹这样的大英雄在,天下何处去不得?
一路跋涉,杨戬胸中惴惴不安,到了城郊止住步。彼时春归,满坡青绿,不见坟茔。
原野的烟尘中却见一疯癫道人,糟乱发髻簪着一支笔,似哭似笑,手舞足蹈,不知何处来,不知何处去。
道人见了杨戬,一时间如遭雷击,口吐鲜血,重重喘了几口气,哆嗦闭眼掐指算,眼神便重又木然起来。
“痴儿胡不归?”
“我身成累,心有戚戚。”
道人噙着血拔下笔来,在杨戬周身跳大神似的舞弄了几下,他发色忽如雪,斑皱横生于面&,耍完连笔也不要了。
“错不在你——安心去罢!”
杨戬留他:“道长何故抱恙,衰弱至此?仙乡何处,可需杨戬护送?”
小玉却说:“爹爹,哪来的道长,我怎么没看见?”
杨戬待要指给她看,自己却也找不到了。
空旷草地上有几个半大孩子在追逐打闹,带着金锁的一个跟同伴炫耀:“等我舅舅回来了,教我功夫,再和你们比试,你们等着吧!我娘说了,我舅舅最最疼我,最最厉害。”
于是游子还乡,兄妹相见,教养儿女,奉养双亲。
直到杨戬老去,都再没受过什么苦。仿佛那命盘之说不信则无伤,又或许荒野的道人是杨戬的一场造化。
被沉香与小玉的孩子围拥着讲故事时,有爬在他膝头的胖娃娃这样问:外公外公,你说这世上有没有神仙?
杨戬便抚一抚胡须,有啊。外公年少时做过一个梦。梦里的神仙腾云驾雾,长生不老……
昔日少年转瞬迟暮,老树枝头却有新芽。娃娃们舅姥爷、外公乱叫一气,杨戬怎么听都欢喜。
不知又是谁问了他一句,那外公想不想做神仙?
上了年纪的人容易犯困,杨戬坐在火炉边,有些想打盹。他告诉娃娃们:外公老啦。
要是有一天,你们找不到我了,外公就是去做了神仙。
有神千年百年,搏赢了天命,寒峰里埋骨。
有人十年百年,未改初心,半世凄寒半世暖,不谢上苍。
#大约不是小甜饼#宝莲的戬吒形象,不晓得有没有港版封神哪吒的一点风骨
杨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他记忆里没有这一段。
哪吒兄弟被五花大绑,双手紧缚在背后,李天王用一把锋利的宝剑指着他的后心。
哦,那时他还不是李天王,是陈塘关总兵李靖。
乌压压十万天兵。黑云滚滚,云里万钧雷霆。
哪吒兄弟是天地间的赤色一抹。眼眶也是红通通,唯独没有掉下泪。
他那时哭过吗?或许是离得太远了,杨戬看不清楚。
他试着走近一点,穿过刀剑丛丛,咒骂怨怒,走向那个倔强咬着唇的孩子。
绑着哪吒兄弟的只不过是几根粗麻绳,可是他没有挣脱。他被父亲押送着,做砧板上的一块肉。
李靖好像在命令他跪下。跪下才有个罪人的样子,才显示出心服口服的虔诚。哪家的死囚谢罪不是弯折了双膝的?
父亲给的骨,母亲给的肉,陈塘关的水土养育出的少年啊。欠着父亲,欠着母亲,任性妄为惹下了滔天祸患,对不起陈塘关的百姓。
不得自由,不得自由。
杨戬想叫他过来。
哪吒兄弟,来我这里,来我这里吧。二哥学成归来了,不认天理,只认你在法场上、救过杨戬兄妹的命。
可是哪吒忽然挣断了绳索。
天兵惊退纷纷,持剑的天王踉跄了半步,又羞怒地挺剑向前。
那一剑就贯穿了哪吒的胸膛。他低头看了一眼剑刃,脸上嘲讽的笑有些变凉了,却还是鲜活的。
而后他拖着自己的身躯,沉沉稳稳迈开了步。步步滴血,要把自己从长剑上拔出来。
李靖握着剑柄的手有些发颤。骨肉摩擦的滞涩感沿着剑身传到了他指端。他终于松开了手。
那柄剑当啷啷落在了地上。
血落成泊处,平地起长风。那个飞扬跋扈的清俊少年在风里肉削骨落,糊塌塌膏腴堆积。
杨戬不喜不悲。疼痛钝钝的,隔了一层闯不过的纱,未能融进心脏里。
一切不都好起来了吗?
芙蓉始发,杂荠荷些。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那骨肉之中并未生长出莲花,身后却有人在叫他。
“二哥。”
那是个平静无波的童声。
“二哥,你也朝他们跪下了吗?”
哪吒兄弟面色青白,双眼空洞,问他有没有跪下。
他能怎么说呢?
他摆摆手,挥散了一重梦。
很多年以后,哪吒又梦到了二郎神。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呢?那些年里没来由的憎恨,在梦里也没有稍减轻些。
梦里他一直在走。
白茫茫一片大雪,杨戬麻衣单薄上了路,风吹雪落,染就了一袭白裳。
而后夜越来越长,黑暗中他看不到路,披上了一身银甲,泛着微弱的冷光。哪吒伸手摸了一把,冰霜其上结成碴。
哪吒扑过去对他狞笑,抱住他的大氅撕扯。像当年剥龙鳞一样,想剥去他的甲衣。
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二哥,你别要了。我把你劈山的斧子塞给你。
如果你不接,我该怎么叫醒你?
你会不会还口,会不会还手?草头神被我打了脸,你敢不敢来讨公道,与小爷大战三百、三千回?
我可能打不过你。那你生一回气罢?让我看一眼,我灌江口的杨二哥。
别让我重拳打在棉花上。
如果你不疼,我该怎么叫醒你?
杨戬,你看看你在做什么。
路的两旁没有人。杨戬却时而谄媚,时而作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不是所有的反骨贼,都要走上归顺路。把逆鳞剔去,把棱角磨圆滑,一层层官服一层层枷。
镣铐加身铁锁沉。二哥,你知不知道何为末路?
末路向昆仑。
开天神斧落下来,他敞开了怀,斧下什么都没有剩。
哪吒不喜不悲,疼痛钝钝的,坠在心底,沉不够扯痛脏器,轻又甩脱不去浮不起。
有什么不好的呢?他还骨肉于天地。死的比自己还干净许多。
昆仑雪冷,泠泉清寒。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魂魄离散,离彼不祥。
醒来时天光大好,哪吒遮了遮眼,暖阳暄散了一重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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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芙蓉始发,杂芰荷些。
魂兮归来!何远为些?
——摘自招魂
#非cp向#玉鼎形象偏宝前,封神战场小段子#作者是个二哥苏
1.玉鼎真人是个不大成器的师父。
对面的商兵打过来了,别的师父说:“徒儿,站在师父身后,给为师护法!”
玉鼎真人站在杨戬身后喊:“上啊!徒弟,打死他!”
杨戬很听师父的话。出去戳人,往往一枪一个,串糖葫芦似得,走一圈就回来了。
2.军中有传言,杨戬是个大佬,他上头有人。
听说玉帝是他舅舅,天上太阳是他表兄。可是他一个都不认。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豪门恩怨?皇室密辛?爱恨纠葛?悱恻缠绵?
哪吒告诉他们:“别再说了!让我二哥听见了,你们就完了。”
可是这样的话,从来没传到过杨戬耳朵里。
流言起的当天,玉鼎真人向姜子牙提议,派杨戬去压粮。
杨戬回来时,流言早已平息。
3.那时候出兵不久,对战土行孙。土行孙滑不溜手,怎么也逮不住。
玉鼎真人捋着胡子,高深一笑,出了个主意:“哼哼!这土行孙啊,有一个弱点——他好色!”
那天周营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从未见过的漂亮姑娘。
姑娘明眸皓齿,体态婀娜,楚楚可怜求土将军怜惜。土将军一个怜惜的猛扑,就被姑娘夹在了胳膊下。
土行孙心想,你们城里的姑娘劲真大,站起来真高。
后来众人只见着,杨戬黑着脸,夹着土行孙复命。土行孙一路叫嚷:“杨戬小人!使这样的手段,你害不害臊!”
不管上头有没有人,杨戬始终是个大佬。
女装大佬。
4.余化的化血刀好生厉害。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挨上一刀,都要化成血水。
哪吒和雷震子这样的人物,也都躲不过挨了刀。好歹没化成水。只是飞着出去,都是躺着被抬了回来。
这时候杨戬又把粮草押到了。他几乎每次回来,都要问一句:“我走了许多天,大军怎么还在这里?”
姜丞相就会照惯例愁眉苦脸说:“这一次遇上的人物棘手……”
然后啊,杨戬既然回来了,就可以去了免战牌,派他出去,阵前走一遭。
杨戬今天也被派出去会一会敌军。
玉鼎真人摇着扇子在前头观战,一边搭着黄龙师弟的肩膀吹牛:“我这个徒弟,可不会着了那化血刀的门道……”
他话音还没落,黄龙师弟就大惊失色喊着:“不好了!杨戬师侄上去就挨了一刀!”
“徒弟!哎呀,徒弟,我的徒弟啊!”
黄龙真人往旁边一扭头,玉鼎真人已经哭天喊地的冲了出去。
玉鼎师兄连爬云都爬不明白,这么冲出去,可怎么回来呢?
自然是被他徒弟拎着回来。
“看见没有,我徒弟是飞着回来的。”玉鼎真人在空中对黄龙真人说。
5.杨戬是把元神遁出,用左臂迎上去挨了一刀。
哪吒是个莲花身子,雷震子的翅膀是两枚鲜杏化出来的。这两个人受了伤,大约要请个植物专家来看。
杨戬用肉身带了个流黑血的伤口回来,给师叔伯们辨认,认出这刀上用了毒。
6.后来杨戬从余化的师傅那里骗回了解药。哪吒和雷震子从重伤帐转到了轻伤帐。
行军途中,也没什么好伙食,煮熟了就算一餐饭。可是病号饭就不太一样。
病号饭里有鸡腿呢!
玉鼎真人去轻伤营里转了一回,就把自家徒弟也送了过去:“我们也是挨了刀的!”
“我二哥是飞着回来的!”哪吒正跟别人炫耀,被玉鼎一个炸烧饼堵住了嘴。
7.杨戬那个流黑血的伤口已经好了。自从学艺有成,越来越少有东西能在他身上留下疤。
可是师父和哮天犬都很喜欢吃鸡腿。
杨戬像模像样地在左臂缠着一圈白纱,轻伤帐里的床褥也比营里软和些,帐篷角落里留了一盏暖光昏暗的灯光。
哪吒兄弟在旁边床位上,蹬出一条腿搂着被子睡。哮天犬盘在杨戬床脚。
杨戬那一夜睡得很香甜。没听到师父们的谈话。
8.“你说你,不能打还不好好在营里呆着。”太乙真人说玉鼎,“非得到阵前去,去了还躲在徒弟后头,现什么宝。”
“成天没大没小,跟哮天犬追着打,闹得鸡飞狗跳。”
“别以为我不知道,杨戬那胳膊一点事没有。你呀,就是想骗病号饭。”
“你不知道。”玉鼎真人却难得放轻了声音,感慨道,“我这徒弟就得这么哄,和你们家的都不一样。”
明明他那么容易就能笑出来了啊。
你看,他这会睡得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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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昆仑】
关于开天神斧啊。
广为人知的是,丁香死了以后,化作了开天神斧的思想。
无人知晓的是,开天神斧出世,需要一个生魂做思想,和一个死魂做祭。
——哦,也不能说没人知道。杨戬他来昆仑过三关时,便打探出了这件事。
对生魂的要求只一条——执念。对持斧人的执念。
对死魂的要求却不明——说是神斧有了思想,才会自己选。
然后啊,这生魂进斧后,还可以好端端的出来。只是执念化进了斧子里,神斧自此认主。
而死魂就只好献祭给新天地。五行三界、化外仙山,都再也寻不到这个人。而又像盘古双眼化日月一般,从此风也是他,雨也是他。
杨戬觉得让丁香来做这个生魂最好。
她对沉香执念颇深,故而看不清眼前事、身边人。若能将这执念留在斧子里,重头开始,或许她会认清自己的真心。
那么沉香和小狐狸,龙八和丁香……
杨戬甩甩头,不再接着想——怎么把月老的活也干了。他应当早些察觉出自己这个背锅体质的。
——或许他也察觉出了一些。
因此神斧有了思想后,选他做祭品,一道金光刺进他天眼时,他竟没有太多惊讶。
——丁香的执念啊,若要选一个人赴死,那自然是追杀沉香的二郎神。
他只是开始后悔,对龙四公主和小玉的坦诚相告。
他当初还抱有活下去的打算。故而在密室内剖白心事,又没一狠到底、直接让哮天犬在地府饮孟婆汤。
到如今虽不贪生,不畏死,却怕叫活着的人为难。
为难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丢完狗子丢狐狸。
可是啊,狗子能丢,狐狸能丢,这个龙就有些沉。
他刚挨了一顿棍子耙子乾坤圈,擦罢嘴角溢出的一口血,还有一口压在喉头。要是丢龙的话,恐怕要栽。栽了就不能送死了。
送佛送到西,送死得送到外甥斧子前。
——没想到外甥他听说了真相跪得那么快。终究是我杨家的后人啊,恨到骨子里也连着血脉。
什么?沉香他姓刘?我可不管这些细枝末节。
外甥是个亲外甥,他不会再来劈我了,这该怎么办。
杨戬心思转得快,化出了元神与乾坤钵相连。如此,劈钵连着劈人,献祭连着开刃。只留一抹神识在身子里去开囚室,借着受咒语反噬的名头就此死了,锅就让王母娘娘来背吧。
可那神斧劈开乾坤钵时,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袭来。
从山河社稷图里带出来的那道红光,此前从没有过动静,却在神斧落下时轰然炸开来,代替他做了斧下的冤魂。
那原是社稷图中的一个世界,可仿得现世里无数生灵。
如今换得真君活下来,总算不枉女娲娘娘赠法宝一回。
杨戬他没受着死罪,却受了些震荡,元神一时找不着回躯壳的路。
沉香扶着那个身子,在小树林遇到了老君。
师祖他摆着拂尘叹着气,大约也知道开天神斧的辛秘。接过徒孙这个身子,只等着人走茶凉,神死魂灭。
眼瞅着徒孙已经现出死相,那脉搏却猛得跳了一下,而后渐渐有力起来!
倒像是要诈尸了!
老君讶然,换只手又把了一回脉,再掐指算一算——
哈哈,这个徒孙没有折!
遂欢喜将徒孙搬回了真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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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o?ωo? 」∠)_
大多参照封神和宝前宝正的设定与剧情,引用部分的来源大约有,李白,钱钟书,文王六十四卦,佛经什么的。
修了一丢丢bug,还有修不掉的bug的话,emmmm,拜二哥求原谅
_(:3 」∠)_
#旧文搬运#亲情向#he
【番外之人间】
这是山河投奔杨戬的第七天。
第一天,天庭搬家队把杨府安置在了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
天都黑了,梅山兄弟还在外头送客。山河趁乱溜进去,撞见那传说中重伤难治、卧病在床的二郎真君,正精神抖擞、聚精会神地坐在内堂擦着枪。
第二天,山河摸黑爬起来,开始在杨戬院子里种花。
杨戬一大早推开门,就看见院子里的蘑菇丰收了。山河挎着个篮子在采蘑菇,哮天犬蹲在一旁看。
山河不好意思地跟他解释:“我原想给你种些花。嗯……蜀地潮湿,蘑菇先出来了。”
梅山老大正从厢房往这边走,看见多了个小娃娃,便问道:“二爷,咱们这是……招了个花匠吗?”
哮天犬说:“我主人自己就能变出花来,比那百花仙子还灵。招什么花匠,不要那个。”
而杨戬带着点笑意打开了折扇,开始认真考虑,座下是不是还缺个童子。
——只是山河这个修炼法门,也不知该如何指引。还是要等师父出关,带了这孩子给他看看。
为今之计么…
“好,你就在这里种花。”杨戬吩咐下来。
摘完了蘑菇,湿气也不那么重了。山河收拾起来便十分顺手,不一会栽满了樱桃和芭蕉,浅红暗绿,样样透着生机。
天气晴好,日头正暖,杨戬坐在院子里饮茶。山河凑过去讨了一杯,含一口咽下,再呼气都带着茶香。
“你打理得很好,奖励你这个。”杨戬取出个布帕递给山河,里头包着小小一颗,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不过是聚集些灵气,催促着植物生长。”山河一边同他解释原理,一边小心翼翼接过帕子来。
打开看,原来是羊脂玉雕的小吊坠,做成个迎春花式样。玲珑精致,触手生温,不是一两日的功夫。
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图内图外,恍如隔世。
——在图中时善造化,能识人心、辨因果,而人心颇不足贵。如今养些花也废足了劲,望进世人眼里,再看不穿喜悲。
可是身边的人,手中的玉,都真实又可靠。阳光与茶香都握在手里,怎么揉都不会碎。
外头真是好极了。杨戬家还收人,也真是好极了。
——说到杨戬的家呀,我曾收拾过一次的。
收拾得比现在利落多了,还在南天门给绵羊系了红缎子。可惜杨戬没看到。
那时的变数是梅山老大。
康老大上天汇报华山的情况。这一汇报,私情与大义都推着他,要他走上一条看不到头的路。
而自别后重逢以来,图中的境况山河没有提,杨戬的遭遇他也没再问。
说来不是不好奇的。
只是啊,无端叩问前尘事,莫若惜取此时心。
第四天,杨戬要出门逛逛。
踏出卧房门时,哮天犬在门口窝着打瞌睡。听见开门的动静,嗖的一声跳起来。汪汪呜的叫了两声。
杨戬摸摸他的头,意味深长地问他,“你什么时候添的这个毛病,一早起来先要叫两声?”
哮天犬眼神有些不自然,“刚,刚添的……”
杨戬收回手来,举步往大堂走。
一步……两步……
果然,走到堂屋正门时,有人“刚巧”出现。
“二爷起来了?”梅山老六满脸堆笑,挠着头跟他打招呼。
杨戬点点头。
——嗯,今天是老六。
于是带着哮天犬和老六逛市集。卖烧鸡的摊位前围了好多人,杨戬想起了师父。可惜师父还在闭关。买了只烧鸡,进了狗肚子。
坊市上有家新布庄开业,伙计正在门口张罗。红红火火,热闹得很。杨戬看了一眼老六。
——天要热了,是不是该扯块布,给老六做衣裳,换了他那身皮草。
却又被老六那只空荡荡的袖子戳了心,遂哑然。新衣服也作罢了。
临回家,带了些糕点给山河。
——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吃甜的。
山河果然喜欢。杨戬甚满意,觉得自己很会带孩子。
第五天傍晚下起了雨,杨戬立在廊下出神。
廊子曲曲折折,山河在回廊一头看他。
……等等,廊子的另一头,怎么漏出个斗笠边?
是梅山老四。他也在这里看杨戬吗?
山河刚有些疑惑,就被一双带着黑手套的手捂住嘴拖走了。
哮天犬捂着山河来到门房前,短促的汪了三声。便有老六打开门,放他们进去。
这小门房里可装了不少人。
沉香小玉,梅山老大老六老三。
山河:……这是要干什么?
就听沉香说:“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各位叔叔伯伯,这几天你们看着,我舅舅他有没有表现出什么,消极厌世、失魂落魄的性状呀?”
梅山老大便道,“我守着那天,这位……山河小朋友,种了好多蘑菇,大伙帮着摘了。晚上又清炒又炖汤,二爷倒是动了几筷子。”
老三接着道,“我守着的那天,二爷烹了好久的茶。又是烫杯子又是换水,不过只喝了一杯。”
老六笑得像朵花一样,“我就好了。我那天跟着二爷出门,二爷兴致足,有得吃又有得玩。”
哮天犬摸了一会下巴问,“你们说,我主人这样,是不会再寻死了吧?”
沉香沉吟道,“说不好。我舅舅这个人啊,可会演了。他也许一早发现了你们,故意笑给你们看呢?”
——这是都被杨戬要挨斧子那一遭给吓着了,怀疑真君有自杀倾向,日夜轮班看顾着呢。
山河似懂非懂跟着听:这是关怀真君小分队吗?我入伙了吗?观察真君要写日记吗?
而时辰已经不早了,沉香小玉便先收起担忧,欢欢喜喜陪杨戬吃晚饭去了。
第六天上午有一位来客。
杨婵在天宫照顾二哥,衣不解带、日渐憔悴,遂被他劝了回去。
可回去了还是放心不下,一闭上眼就见他神目流血、盔甲尽碎向她道别。今日终于忍不住,又跑来探望。
探望了也不提别的事,只捡着华山百姓们有趣的告祷说给二哥听。
鸡毛蒜皮,家长里短,说着也不觉累。只是一看见二哥就止不住心疼,这笑话的尾音便带上了悲戚味。
“三妹。”杨戬突然对她说,“二哥一切都好。”
她心里一抽,慢慢握住他的手。
“再不要与我告别了。”她收了收十指,将二哥的手拢实在了。
石案微凉,二哥的手却是暖的。
初夏的日光照进亭台洒了半身,她低下头,枕在两人相握的手上,觉得安心极了,想要这样睡一个午觉。
“我那时遗憾不能多看你几眼。”杨戬这样回答她,“好在日子还长。”
日子还长啊。
从此后河清海晏,将军既解甲归来,天地悠悠,且共从容。
第七天呀,杨戬拖家带口去爬青城山。
梅山兄弟跟在后头,杨戬带着狗子和孩子慢慢走。
哮天犬一会飞跑到前面,一会又奔回来。杨戬在给孩子讲一个青城山的故事。
“传说在青城山下,曾有一个白蛇精……”
爬到半山腰,看见了挑筐卖桃的汉子。爬山的人多,卖桃的人少。哮天犬眼巴巴看着桃没了,咽了咽口水。
不少百姓留在山腰亭子里野炊。再往高处走,人就少了。
杨戬一路留心有没有野桃树,又悄悄遣梅山兄弟四下里寻。
遍寻无果。忽然有人侧身从树林出来,抱满怀大桃子,一个一个丢往哮天犬这边。哮天犬忙着去接,山河帮着他捡。
丢桃子那人扎两个冲天揪,丢完了桃就抱着臂,闷声堵住路。
杨戬没明白哪吒的意思。而哪吒不知如何开口。
僵了一会,哪吒又想先走了。
他猛的一转身,走了几步。越走脚步越艰难。
——还等什么呢?再冷几千年?
对这人喊打喊杀的时候,只把他当个铁人看。等到他真的拿命来偿了,却觉得千年来的唇枪舌剑都插回了自个儿身上。
如果他说个理由出来,立时便可以信了。又何必事事都等他说出口呢。
“二哥。”哪吒回头叫他。
杨戬还站在那里。
夕阳的光辉浮在他身上,哪吒眼一花,错觉他还是穿着明晃晃大氅、带亮晶晶发冠。再细看来,他墨衣如旧,立若修竹,好像从来没变过。
哪吒一时有些困惑,随即却又释然。
太华生长松,亭亭临霜雪。受屈不改心,然后知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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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天上】
“停一停,停一停。”玉帝往前倾着身子摆手道,“那杨戬,是真不中用了?”
这话一出口,大殿上便又炸开了锅。群臣连说带比划,声色并茂。
有的说:“二郎真君气若游丝,虚汗淋漓啊。”
有的说:“二郎真君面色惨白,这个这个,生机衰败。”
有的一脸惋惜:“三圣母和沉香找遍了门路,也没见着好转。”
有的一拍大腿:“可不是,我那珍藏许久的伤药也被讨去了——可惜派不上用场啊。”
“停!你们一个一个的回禀。”王母捏了捏眉头,一伸手道,“哪吒,你先说。你去看过二郎神了没有?”
哪吒被点出了列,咬着牙,似有恨色道:“他……他重伤难愈,终日神思恍惚……”
王母止住心头复杂情绪,又去问殿下等候的医仙:“你们去把过脉了?”
老医仙讷讷得摇着头道,“一时无法可医。”
玉帝看向太上老君,“老君,连你也没有办法了吗?”
老君面有难色,甩了甩拂尘,看一眼满殿神仙,徒子徒孙,回奏道,“启奏陛下。那二郎神……与乾坤钵……”
他说到这里,含糊其辞,打量王母神色。心知娘娘已信了八分。便又接着道,“杨戬这伤急不得,只有慢慢调养……”
大殿上寂静无声。
沉默了许久,玉帝清清嗓子道,“罢了罢了。且让他慢慢休养着吧。只是新天条出世,急需一人掌管啊。”
太白金星便道,“启奏陛下。臣以为,二郎神此刻无法上任。陛下应当以三界为重,尽快另择合适人选。”
当下众人推举李天王,推举了三次。李天王谦让,谦让了两次。最终由玉帝拍板,李天王接任司法天神一职。
新司法天神定下来了,便商议旧司法天神的去处。老君提议道,“杨戬伤的是神魂。去他喜欢的地方,才有利于恢复。”
于是玉帝下旨,准二郎神杨戬告病还乡。赐……
玉帝想了想,没敢赐。还是准他把宅子搬回去吧,他必不会扔进臭水沟的。
散朝之际,群臣退去。王母却令人拦住了老君。
王母问,“杨戬这回,竟然真的好不了了,到了要告病还乡的地步了吗?”
老君意味深长地答,“娘娘宽心。二郎真君功德无量,自有福运机缘。”
而诸神走出殿外,相互对了个眼神,竟一扫先前沉痛,面有得色,齐齐往一个方向去了。
天宫法宝库。
山河社稷图当初被龙八收走,当作证据上交给了天庭。王母赔了夫人又折兵,讪讪地将图丢回了法宝库。
因此山河一掉出来,就掉在了法宝堆里。
白玉床,珍珠马,黄金打的玲珑塔,壅积成山。山河趴着一拢胳膊腿,把宝贝抱了满怀,开始认真的思索,要不要给杨戬带些去。
——出来的第一件事嘛,当然是去投奔杨戬。杨戬他……大约会收留我的吧?
二郎真君看起来呀,一副生人勿近不可亲的样子,其实心最软了,什么都往府里捡。蔫了吧唧的狗子,没爹没娘的狐狸,还有不定期犯傻的师父。
——唔,也不好说。
杨戬最怕连累别人。如果他此时处境危险,想要追随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还是先找到他再做打算。
山河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顾不得打法宝的主意。他走到门边研究锁子,试着像在图中那样,将物象化归本源。
可是外头的法则与图里不尽相同,他的本事大打了折扣,倒腾许久开不了门,遂转向门边挖地洞。
一边挖一边忐忑:图中无日月,世上可别是过了千年吧?
又宽慰自己:杨戬是个神仙,就算过了千年,左右也不会老死。又有图中的灵气锁在怀里,一定能活到功成身退,温酒煮茶那一天。
终于挖好了洞,山河谨慎的听着动静,走出了库房,认出这是天宫。
于是熟门熟路去往真君神殿。路过凌霄宝殿时,群臣正散朝,山河遂绕着他们走。
——管他们呢,我找杨戬去。
真君神殿。
可了不得了!
这一帮神仙竟也是奔着杨戬家去的!
山河目瞪口呆。看着神仙们与梅山兄弟略一寒暄,就纷纷动手,有的施展法力,有的喊口号,嘿呀一声就把杨戬家整个托了起来。
可了不得了!这怕是要强制拆迁了!
山河揪住个看热闹的问,“杨戬呢?你们怎么把他家给搬了!”
喊加油的那个撇了他一眼,“你是哪家的童子?要叫二郎真君!”
又有个温柔些的仙子告诉他,“真君自然在府里养伤,不便劳动。你莫要乱跑惹事,在此静静看就是了。”
山河当然不要静静看。
杨戬在家里,那就要进去找他。可是这宅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山河不敢往里挤。生怕影响了人家施法,把这宅子跌着。只好急得跺脚,打圈转着跟去了下界。
接旨上任时只有梅山兄弟和哮天犬帮着搬家,左支右绌,好歹挪了上来。
告病还乡时漫天神灵护送,杨宅似一个四十八抬的大轿,四平八稳。
——都怕颠簸了轿中人。
李天王府。
李天王升任司法天神,接手的第一案,就是宝库失窃案。
——清点着也没少什么东西。是谁闲着无聊,在王母娘娘的宝库里打了个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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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山河】
近来山河的日子过得很是凄凉。
他将家底搬空给了杨戬,从此成了一穷二白小破落户。高楼大院堆不起了,床铺也搭不出一个。
若能以天为盖地为席,那也就罢了。最为难的就是这图中失却了天与地。
没有天就不辨晨昏,没有地就没有了托载。山河没抓没落的浮在一片空白里,一泄劲就会往下落,也不知会落到哪里。
他连个觉也不敢睡,四处飘荡着醒神。过了一阵,熬出来两个熊猫眼。又过了一阵,头重脚轻,眼冒金星,开始幻想自己是只草履虫。
修行这回事,原本就是要纳天地之灵气,集日月之精华的。社稷图中自成世界,山河修的就是此中的道法自然。
如今这图里没有自然也没有道,山河只有吐的气,没有纳的气,本事大多使不出来。天长日久的,竟连形体也维持不住了。
他甩甩胳膊,觉着要完,这手都能甩成白气了,气是要往哪飘呢。
白气一股一股的,竟都在朝一个方向飘!
——倒像是去往,图被撕开时留下的那道黑缝。
山河一个激灵,也顾不上发困了。
——图里的灵气若能从此处散出去,那么图外的灵气,是不是也能渗透进来呢?
若能以外界的灵力化形,是不是就能……出去了呢?
他小心脏扑腾扑腾直跳,当下扑到缝上摸索,手掌本已没了知觉,此时竟然一涩,被紧紧吸附住。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扯出去,酸麻得厉害。可又有什么东西从外面缓慢的涌进来,使他得以喘息。
山河觉得自己被搅成了一团面糊。实在不大好受。他不知道这是要怎么样,焦急得扑腾着想往后撤,可是撤退失败,扯不下来。
怎么跟粘上边了似的。
我这一回化形,是要化个粘豆包吗?
扑腾的累了,又没有成效,他就消停下来趴在那。只时不时蹬一蹬腿,表示自己还没有屈服。
——就这么被粘了不知多久,突然有一天,他吧唧一声,从缝里掉了出去。
【番外之杨婵】
杨戬卧房一侧,收拾出了个厢房。三圣母从华山释放后暂居于此,一是怀念着旧居,二是想照顾伤员。
昆仑山一战,杨戬本就受了伤。后来开华山囚室未果,又险些魂飞魄散。被老君寻着,送回了真君神殿,好生将养,也有一两日了。诊脉的结果已经大好了,只是人还未醒来。
他又是累又是伤,原也该多睡一会的。
杨婵便暂时不下凡间,留在这看护。小玉也上来陪同。两人正拨着一炉香,便听见几声敲门声。
“三圣母,小玉姑娘。”梅山老六轻声道,“是沉香来了。”
杨婵去开门,示意让他进来。沉香早从老六身后抢上前两步,先向母亲请了安,又看了一眼小玉。
小玉脸红着起身道,“我去添些茶来。”
便与沉香擦身过了。
沉香挠挠头道,“娘,医官说舅舅的伤势已经无碍了。您不要再哭了。”
一句话没说完,杨婵又低下头擦了擦眼角。
“我也不是为的这个。是哮天犬告诉我,他与小玉试图解释,都被你舅舅扔了出去。幸好你你四姨母及时赶到,这事太也让人后怕。”
“娘……且不说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舅舅他当时,也一定有办法脱身的。他断不会留下个知道内情的四姨母,让您听闻了真相,为他难过一辈子的。”
沉香这样说起来,听着也有道理。只是即便杨戬有九转玄功护体,怕也难硬抗开天神斧的锋芒。虽有那八九变化奥妙无穷,又难瞒得过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
他敞开了怀,要接那一斧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总不会是认真要寻死吧。
沉香想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
“为娘也不愿这样想,只是你舅舅这个寻死,乃是有前科的。”杨婵说着又抽噎了两下。
沉香:……我娘被我越哄越糟糕了。
以及,舅舅你竟是个惯犯吗?
【番外之哪吒】
“杨师兄到底怎么样了?我这个身份上不了九重天,你怎么也不进去看看呢?”龙须虎急得跳脚问哪吒。
“真君殿又没挂白幡,死不了的。”哪吒凉凉得说。
“你怎么还这……”龙须虎已经带了怒气,喝问未已便被打断。
“我有时在想,那一天我来找你喝酒,要是就此醉了,大醉五天五夜。”
“我便不会下凡去找三圣母,不会遇到沉香。一觉醒来,我没有亲手伤过他,也没有与他生死相搏。”
“那样我才有脸见他了。”
哪吒既这么说,龙须虎就把那叱责咽了回去。怅然若失了一回,又想起来近日的听闻。
老君把杨戬送回了真君殿,玉帝王母当庭宣布了改天条,赦免三圣母,连带着赦了一大串。
新天条仁慈。私情这一条既改了,织女和八妹等便被放了出来。人命与玉帝威严的权重这条改了,当年领罪的敖寸心便恢复了公主封衔。
只是……杨戬欺上瞒下这些年,到底让人气怨,恐怕上头会揪个什么罪名给他为难。
他还没醒过来,外边倒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了。
“新天条出世了,杨师兄就不用费心在当中转圜。也不知道他还做不做这个司法天神了——可是玉帝王母恐怕不能轻易让他如愿。”龙须虎忧心忡忡道。
“他敢!我闹翻他的天庭!”哪吒已经竖起了眉,俄顷神色一转,又道,“二……二郎神他,还是不要再经历这些波折了。”
“他是该好好歇一歇了。我得想个主意,绝不让他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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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是被光惊扰了。
他睡梦正酣,忽然眼前有了光。觉得或许是天亮了,天亮了就该起来干活。公文恐怕已堆积了满桌,麻烦总是推着人走,职责使命都来催促他。
可是身子乏力的很,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这一觉为何睡得浑身难受呢。
五脏六腑好似被刀子搅过了,呼出的气都带着血腥味。头晕得厉害,喉咙也发痒。偏偏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让人好生焦灼。
正自煎熬,却有清风拂面,使他顿觉舒爽,心头的烦闷好像也能缓一缓。又有湿润泥土与青草气息蔓延,手掌下凉丝丝、滑腻绵密,是什么花在生长吗?
——啊,我这是在幻境里。
真君神殿是不开花的。
杨戬意识逐渐清明,再试着发力,好歹使唤动了个小指头。睫毛微微颤动几下,适应了光源,朦朦胧胧看见了眼前的一片天。
嗯…萤火温柔,花草繁茂,可是…山河……山河怎么举着手臂抬着头,把脸埋在臂弯里发抖呢?
有了个思索的由头,便从近及远,飞快串起了接连做的几个梦,像是一道针线嚯得穿过识海,刺痛完了就什么记得了。
他先心惊了一回,想问现下是什么时辰,沉香他们在外面怎么样了。
又尴尬地意识到——不好不好,这图里的梦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山河一路跟过来,那么眼下这情形,恐怕是在哭丧。
这…这……这却让人困窘的很。
杨戬重温了一回在自己灵堂前徘徊的纠结。千年前他就不好意思进门,到今天依旧不知如何开口。
——起嘛是一定要起来的,那么我是先咳两声呢,还是往侧一翻,就直接坐起来呢?
杨戬默默望着天思索。十八层地狱呀开满了花,桃花瓣荡悠悠一片一片落下。
而山河死死捂着眼睛,始终不敢看他。
——再多看他一眼,只怕就不忍放他走了。
理智在说,救活了他你也留不下。他存着死志出去,不过是多受一遍苦。若生存非他所愿,强拉他回来便是自私啊。
可是“不管这么多,先救了再说”的冲动越来越强烈——这人还温热着呢,怎么受得了等他一点一点变凉,最后什么都剩不下呢?
——或许要先活下去,才会有希望的吧。
山河终于忍不住,啊哈一声就要动手医治他,悲恸又自暴自弃地一低头,却对上他如点漆似寒星的一双眼睛。
大眼瞪小眼,都眨了几下。山河忽然破涕为笑,向他道,“你回来啦。”
杨戬就也笑了。撑着地想起身,终究虚弱的厉害,山河扶着他,倚靠在桃花树下。
而这未来境已经开始了坍塌。
乌烟瘴气的地府一层层下落着融进雾里,焦黑的凡间在四周晃了一下,也隐匿不见。只余了花田万顷,流萤满天。桃花树枝条簌簌,草尖上滚落莹润露珠。
山河手中又托起了粉光,正欲笼住杨戬,却皱着眉顿了一下。双手再一揉,这团光泽变成了血红色。
山河笑着,一边将光泽往杨戬胸口送,一边道,“我总也不能放心,让你就这么出去。外面的十八层地狱里,不知有没有人去捞你。”
杨戬觉得胸口暖洋洋的,感激这孩子为自己疗伤。听他把话说得落寞,便想了想,道,“那不过是我糊涂时,才会做的打算。”
“如若有机会……我还是要活下去的。”
“沉香与小狐狸走到一起,不知生出来的娃娃带不带着尾巴。”
“宝莲灯失去了灯芯,三妹素来柔弱,我还是想暗中照拂她。”
“哮天犬不识善恶,只认主人。我已经带着他死过一回,这次想给他安排个好点的出路。”
他林林总总,列出来一堆要活着的理由。山河仍是笑着看他,一点不掩饰眼里的忧愁。
杨戬便知,这些理由都没能说服他。
这孩子与自己很是有些缘法,越看越想将他当儿子养。再看这四下里,百花不分时节,次第盛开,都是这孩子的一腔赤诚。心就越发软了,便又道,“杨戬是个俗人,不比得道高僧。勘不破过去现在未来,斩不去贪嗔痴念。”
他说得坦坦荡荡,像多年前与女娲娘娘对坐,坦言自己大义私情都要顾全。
“四时的美景,陈酒与新茶,都是杨戬所好。三山五岳,五湖四海,皆可任我遨游。”
原本不过是想安抚这娃娃,说着说着,竟真带出些豁达来。
——我入地狱不是为寻死觅活,不过是做好了准备,愿为改天条付出代价。杨戬千百年也负重过来了,恩怨算不清,因果难分辨,可人人不都是要这么活下去的吗?
天蓬元帅永远留着猪身,哪吒兄弟再也长不大。小玉无父无母,又失去了外婆。杨戬亲人惨死,玉帝王母也失去了九个儿子。
释怀不得,解脱不得。只有带着芸芸过往,走向茫茫未来。途中历经万般坎坷,寻得一点慰藉,虽倦却未生厌。
山河望进他眼睛,看真切了那抹豁达,这才长呼了一口气。
“如此,我便放心啦。”
花田在往里收缩,山河手中血光更炽了。杨戬此时伤势已经痊愈,与山河打坐在树下。而这光团进入胸腔,也不见四处游走,只凝聚成一团。甚至未使法力强盛,不觉强身健体。
杨戬问,“你在给我什么?”
山河道,“是女娲娘娘曾在图里封印一道力量,嘱托我交付给改天条的那个人。”
杨戬又问,“女娲娘娘曾说,只怕我本事还不够。若我最终失败了呢?”
山河道,“你这个人,只要还活着,就不会失败的。这道力量便是来保你不死。积聚在一起,即便是开天辟地的威力,也可以抗衡啦。”
花田渐渐收缩尽了,只剩下一棵桃花树。现世的那条路,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条路与积雷山的山路很像,荒芜的很。往尽头望去,仿佛能看见敖春持着的卷轴闪烁微光,却没人在意。各方兵马持着刀枪,在搜寻二郎神。
正该往来时路归去。
杨戬站起身来,桃花树最终也零散了,他肩头落下了最后一瓣桃花。
周身浮过银辉,他将长枪握在手上,装束好战甲。真正是气度非凡,不怒自威。
山河很认真地看着杨戬道,“真君此去,是为天下计。山河在此送真君了。”
他这是第一次管杨戬叫真君,将气氛烘托出几分郑重来。
杨戬向来是不擅长离别寄言的,图里的东西带不出去,即是相邀无望。自己前途未卜,也就不约来期。
他只是伸手拍了拍这孩子的头,便转身走向图外的刀兵里。山路越走越狭窄,真君没有回头。
山河又是立在那里送他走了。
送他走,送他走,只能再送他走。
只是这一回却无处可记事了。
——女娲娘娘哪里曾交付下一道力量,不过是我将这图中的灵气尽数锁在了你怀里。
从今后这图里再无物象,我也捏不出来什么东西。
灵气枯竭了,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总是要帮你的。
图里的山川河流都没有了,在一片空白里,只有送沉香出去时撕开的那个口子,无法恢复如初,成了一道黑。
图外的杨戬落在一块崖壁后头。他没有注意到,肩头的那瓣桃花竟随他到了积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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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刚步出九丑星君的小院时,整座天宫便开始晃动。
脚下一会是云,一会斑驳出泥土。左手边琼楼玉宇漫出模糊的边际,忽而隐现着凡间的闹市。
回头看去,却被几道青芒晃了眼,揉着眼睛,充耳皆是铁锁咣啷,刑具哗啦声。端的是光怪陆离,瞬息万状,怎一个诡异了得。
图中分裂开的地界渐渐融到了一处,天地仿佛要回到一片混沌,却又渐渐清明起来。
来时的路早湮没在三界万物的交替中,天地动荡如四柱将倾。
山河随着幻象颠簸而跌跌撞撞。知道一定是杨戬出了事。要拉出个气泡,将自己隔开倒容易——可是杨戬呢?他这是怎么了?
山河怎么也想不到哪里出了错。
杨戬那样子是骗不了人的。他站在大义的路口前,被情义稽留了半步,不被引着不会动,没见到人不会走,理应乖乖等在原处才对——
可眼下乱象四起,仔细辨别情形,分明是他的未来境。
最先定下型的是华山界碑,突兀的戳在了山河右手边。
石碑后现出个开了洞的山底,乱石堆砌两旁,莲台上空空荡荡。
又听得头顶轰然巨响,便见天宫滑稽的错落在了半空,正缓慢地往高处升。有个声音在轰鸣声中模糊不清,越来越远。断断续续,只能分辨出零碎的字句,好像是说:“…新天条…三圣母无罪,八妹、织女一并释放……”
凡世以华山为中心开始铺陈,土地飞快的延伸向远方,景物因快速移动而模糊。风声里好像有人在欢笑,还有办喜宴的唢呐锣鼓,嘈杂不已。大片送亲的红色身影从山河身侧过去。
山河来不及细思,匆忙慌乱,追着红衣送亲队跑。越先出现的东西。越会与他有关。跑着跑着觉得脚底烫,低头看,地面上竟燃起了一片红莲业火,火光飘忽着往地下坠去,要归位于地府。
不好,杨戬所求的三界在现出雏形。他或许还在动摇什么,幻象才呈现的那么慢。
山河一边追一边告诫自己,要镇定,要镇定……凡事要用脑子分析,在杨戬规划好的三界里,他会把自己置于何方呢……
不对啊!还分析个什么!
杨戬的心愿是三界大好,等这个三界搭好了,就是他的得偿所愿了啊!
山河脚步戛然而止,扶着膝喘了两口气,也不追了。立在原处,双手从地面拉起,随着他一声长啸,地面裂开来,业火被扯了上来,两道火柱直通云霄。
好好好,杨戬找不着了,还治不了你这未来境了吗?
全都不给你,这些东西,我全都不能给你。
华山不能留了,天宫也要抹掉。管他什么人成亲,吵闹着过去了,总不会是杨戬,都烧了烧了。
杨戬若是个画师,山河就是那个抓笔泼墨,跟着撕画纸吐口水的。
他两手擎着火乱跑,跑到哪算哪,逮住谁烧谁。一路上嘶啦作响,草木成灰山石融。烧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听见了嚎叫与哭声。
山河弄丢了杨戬,悔不当初,本来就又急又怕,红着眼扇动鼻翼,大口吸气吐气强压住呜咽,这一听见哭声更忍不住悲怆——
我这是烧到哪了啊。杨戬呢。也被我烧了吗。
这么一想更不得了。遂哇的一声,也跟着放声哭。
天宫已经高不可见,裂开的地面下,地府层层分明。山河就这么一边哭一边烧,走过的地方都焦黑焦黑冒着烟。
一不留神沿着地缝掉了下去,他也不大在意。
行吧,掉谁那谁倒霉。他把业火往出一甩,抹了两把泪。哦,到地府了啊。
他咣当当往下掉,一路掉一路哭,抽着空变化出繁多飞石,砸罢第一层的油锅,又砸第二层的刀山。上面几层还热闹些,戴高帽的鬼差与被押送的囚犯,俱都奔走呼号。
越往下动静却越少了。没了求饶告祷,责骂呵斥,只有孤寂绝望透进骨子里。连山河都奇异的镇静下来,止住了哭声。
过了十六层的血池狱,便是十七层的寒冰狱。
十八层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黑。除却裂开处透下的那一道青光,其深处暗不可言。
山河怔怔在漆黑里立定,觉得这地方,有点熟悉。
他抱出个八角宫灯,照了一小片光明——更熟悉了。
不知为何,竟有点不敢往前走。
十六层的血池水滴答滴答,坠在十七层的寒冰上。十八层最深处,有个狭小的囚笼。
囚笼里那人白衣棕发,锁链绕过身躯,缠着手腕,他浑然不觉,倚着栅栏沉沉闭着眼睛。生机化作点点荧光,从身体里浮出,游离在黑暗里。
山河觉得自己从内往外,越来越冷。
哦,原来这就是你给自己安排的结局。
倒让人突然想起了从沉香身上看到的东西。
他的外甥说出“可以放弃生命,不能放弃责任”的时候,一瞬间放下了心里的纠结,得了解脱。
而他比外甥还要狠一点,他要的,原来是瞑目啊。
——呐,我一直想要哄你开心的。
如果你做完了一切,所求的就是这个,我却不知道该不该送你出去了。
我知道的,你这个人啊,一辈子也没求得过什么东西。家变的时候,你没能陪父亲大哥一起走。救母亲的责任把你的魂魄压进身体里。
母亲被晒死了,需要保护的三妹与亟待复活的哪吒兄弟栓你在人间。
三妹有了宝莲灯啦,弱水也退去啦。未偿的恩义又不放你走。
现在是我该向你讲大道理了吗?我该告诉你什么呢?
是天条还没有改,还是你被压着的妹妹,还是会九天十地寻你的狗儿?
可是我一个都不想告诉你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死亡是天地赐予的最大慈悲,会像这大片的黑浆,从每个毛孔涌入,填满胸腔与头颅,替换去生机。淹没了所思所感,吞噬尽四肢百骸,一生的枷锁便可从身上化去,过往的苦难与欢乐也将混沌不可知,如此才好安眠。
天地间这份大慈悲,无人曾赐予他。
——若有苦尽甘来,也就算了。我口口声声要渡你出去,却是要把你送出去挨打挨骂,最后寻个死吗?
那何必呢。你留在这,我还能给你挖个坟。
山河看着他生机流逝,知道生机散尽时,就是他要的瞑目得偿时。
届时就什么都没有啦。罡风会从未来与过去境起。万物会化作粉尘,眼前的这个人也是。
于是将手放在囚笼上,先把这笼子抹去了,又过去将人扶在膝上。
不行,你这样的人,即便埋骨,也不该埋在这么丑的地方啊。
山河打个响指,唤出漫天的流萤。
“这样就亮堂了呀。”山河对他说。
——因着这亮堂,山河没能发觉,杨戬体内的荧光突然停止了浮出。
山河只是顾着从脚下铺开泥土。他一边扑哒扑哒落泪,一边让土地上长出花来。
我平生见过的美丽的花,全都送给你。
小黄花小兰花都来围绕他,山茶百合都要成畦成垄。啊,还有桃花树。
山河拉了棵桃花树在他身侧长起来,花开满枝,落英缤纷。
于是这花越送越多。一地花香里,杨戬的小指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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