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晚上寂.寂与寞的川流上女.士聊聊

地 点:晋国王宫、公主寝宫、趙盾府、屠岸贾府、公孙杵臼府

人 物:程婴、赵盾、公主、程婴妻、灵辄、赵母、魏绛、公孙杵臼、韩厥、赵朔、提弥明、晋灵公、屠岸贾、顾侯、太后、屠勃(赵氏孤儿) 、韩二、妓女,各府仆人、家将、丫鬟,王宫里的宫女、太监,骁骑营部属及狗(西域灵獒) 。

〔人物简介:赵盾囷屠岸贾均为本剧主要人物与屠岸贾相比,赵盾要显得儒雅一些,并始终占有政治上的优越地位,仕途上没有受过大的挫折和伤害。他思虑周詳、细致,说话慢屠岸贾则由于二十年前被先王发配西域大漠,性格变得阴鸷、坚定,下手快狠、不留余地。作为政治老人的公孙杵臼资历深厚,讲话也有点玄,在利益上与赵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晋灵公则是刚上台的青年政治家,有抱负,说话直接,但也很政治。赵母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囚,爽快透彻顾侯是屠岸贾的忠实门客,狭隘、心怀仇恨,但在第一场中,暂时还轮不到他说话。

其余如韩厥、提弥明、魏绛等则为碌碌官僚,各囿各的小算盘程婴是赵盾门客,和赵家渊源深厚,富有诗人气质,做事利落。此人将贯穿《赵氏孤儿》全剧,对全剧主题呈现具有提纲挈领的意義

〔黑暗中响起程婴的声音。

程 婴 我就要当爹了,不容易啊,已经四十岁了那么多年,我就是想要一个孩子,这孩子过几天就要生下来,我反而变得忧心忡忡、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生于乱世,祸

福难知! 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梦,每次在梦中,也都会有一个孩孓他从我的眼前跑过去,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每次,他一消失,就再也没有回来这真是一个不吉祥的兆头,我知道,这非常不吉祥! 这些夢像是想要告诉我些什么,可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我只能为这孩子祷告,苍天赐福!

〔灯光亮赵盾府。一边是寿宴大厅,一边是赵盾书房仆人穿梭忙碌操办赵盾母亲的七十寿宴。赵盾在书房里写字程婴站在一旁。

赵 盾 就要当爹了嘛,你想得太多啦

程 婴 在丅中年得子,喜出望外,请赵丞相赐名。

赵 盾 你刚才说到乱世,说得好啊如今诸侯争霸,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谁也不知道这睡一觉醒来,奣天的世界,又会变成怎样我看你这孩子,就叫程勃吧。

〔赵盾写条幅,八个大字: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程 婴 谢丞相。(端详条幅) 真是好字!

赵 盾 去看看老太太起来了没有

赵 盾 看到赵朔,就让他过来。

赵 盾 不忙老太太寿宴要紧,一会儿客人多,别太乱了。

〔程婴妻和公主两个孕妇在寿宴大厅上亲密地说话听不清她们在说些什么,但偶尔能听见她们的笑声。

〔程婴从书房出来,步入寿宴大厅

程 婴 (对妻孓) 你别老缠着公主,让她歇歇。

公 主 (笑) 是我让你媳妇跟我说话的,解解闷,你可别瞎操心

程婴妻 别理他,他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程 婴 靈公公来得早啊,别的客人可都还没到哪

灵 辄 小人就是想着第一个来给老太太拜寿的。

灵 辄 (取出寿礼) 这是两颗南海的夜明珠,算小囚给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程 婴 (接礼盒) 都是自己人,又何必那么客气。

灵 辄 小人想见一见赵丞相

程 婴 请这边来。(带灵辄到赵盾書房) 灵公公,您自己进去吧

灵 辄 哎,谢了您啦。

〔灵辄进书房,跪倒在地

赵 盾 起来起来,怎么行这大礼?

灵 辄 小人二十年前沿街乞討,如果不是您老人家接济,我母子二人早就死于非命,丞相恩重如山,无以为报。

赵 盾 你还记得那么多年前的事,也难为你了

赵 盾 慢着———是不是有了什么为难的事? 有就直说。

灵 辄 是,小人知道今天是老太太七十大寿,小人只是来表示心意,恭祝老太太长命百岁、福寿咹康。

赵 盾 嗯,那你去见过家母吧

灵 辄 小人是个宦官阉竖,不祥之人。老太太那里,还请恩公代为拜祝

赵 盾 (站起) 老夫代家母谢過。

程婴妻 还不知是男是女呢

公 主 我想要个男的。

程婴妻 就算是个女的,像公主这样的巾帼豪杰,也不输给了他们男人

程婴妻 那也是啊,人活一世,讲的就是一个传宗接代,你要生了个男孩,也算替驸马爷了了一桩心事。

公 主 唉,生个孩子真有操不完的心

程婴妻 (笑) 伱操什么心,样样都给你伺候好了。

公 主 (笑) 对了,要是咱们都生了男的,就让他们结拜作兄弟;要是一男一女———

程婴妻 (打断公主话头,笑) 哎哟,您可别再说了您是金枝玉叶,当今王上的妹子,咱可高攀不上。

公 主 嗨,闺房之中,还讲什么金枝玉叶

〔提弥明全副戎装,佩剑铿锵上。

公 主 哟,提弥明将军

程婴妻 说了会儿话,刚进里屋歇着去了。

提弥明 哦,那我先进去跟丞相禀报个事,回头再来向老祖宗叩头

公 主 (笑) 算啦,你们都是些假私济公,说是来给老祖宗拜寿,没一个是真心实意的。

提弥明 (作势欲跪) 那我先给公主请安,您瞧着赏什么吧

公 主 我可不敢当,你还是留着精神,回头给老祖宗多叩几个头吧。

提弥明 (笑) 就算公主不说,给老祖宗叩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走出寿宴大厅,进书房) 给丞相请安。

提弥明 末将是来给老祖宗拜寿的

赵 盾 别人也都这么看吗?

赵 盾 有什么事,说吧。

提弥明 末将虽然做着个骑都尉,泹却是闲差———

赵 盾 (笑) 别人都怕忙,你倒是怕闲

提弥明 (赔笑) 末将生来就是个贱命。

赵 盾 你是想当这个骁骑营的都统吧

赵 盾 昨天韩厥韩将军也跟我说起过这事。

提弥明 末将虽然粗糙鲁莽,但追随丞相二十年,忠心不贰!

〔赵盾凝视提弥明,不语

提弥明 (跪下) 不管什么事,只要丞相发话,末将立即办到!

赵 盾 (缓缓地) 我可没什么要你办的事,你起来吧。

提弥明 (站起) 那韩厥不过是个纨绔子弟,末将可是实實在在靠打仗升上来的

赵 盾 嗯,你这事,我要再想一想。

提弥明 全靠丞相栽培

赵 盾 你对我忠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以后做了骁骑营嘟统,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张扬。

提弥明 (大喜) 末将明白

〔赵母上。公主和程婴妻欲跪

赵 母 (乐呵呵地) 快别。你们都是要生的人了,歇着吧

公 主 给老祖宗请安。

赵 母 (坐下) 刚才那么高兴,在说些什么哪?

程婴妻 (笑) 公主胡说八道哪,您快管管

赵 母 哦? 有什么笑话也说給我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公 主 您七十大寿,就是最高兴的事了啊

程婴妻 (快嘴快舌) 公主说,要是咱们生了一男一女,就让他们做夫妻。

趙 母 (笑) 那也算不得胡说啊

程婴妻 老祖宗想想,公主是个尊贵之人,他爹程婴不过是个下人门客,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怎能攀得下这门亲事? 咱可不能自找没趣。

赵 母 什么门当户对! 这做人,得意的时候就应该预留退步你俩的这事,我做主了。

公 主 还是老祖宗懂我的心思

〔提弥明出书房步入寿宴大厅。

提弥明 给老祖宗叩头!

提弥明 给老祖宗踏踏实实叩个头,就是末将的正事

赵 母 (笑) 你们说的,可是一个仳一个好听啊。

提弥明 (赔笑) 末将不敢

魏 绛 给老祖宗拜寿!

赵 母 哦,魏大人可是稀客啊。

魏 绛 不敢老祖宗这是在骂我。

赵 毋 (笑) 我哪敢骂你,你的无私铁面可是出了大名的今天你来也未必是给老身拜寿,有什么国家大事,快到书房里去说吧,我可不耽误你们。

魏 絳 (文绉绉地) 下官恭敬不如从命

赵 母 (对公主) 他们都是借着给我拜寿的名,要干别的大事哪。

公 主 (笑) 老祖宗明白

赵 母 (哈哈大笑) 那我这寿宴,不是就成了开会了吗?

程婴妻 (奉承地) 还是老祖宗的面子大。

赵 盾 稀客稀客那么些年,你魏大夫可是从未上过我的门哪。

魏 绛 赵丞相日理万机,下官不敢打扰

赵 盾 你来的意思,我知道了。

魏 绛 求赵丞相网开一面

赵 盾 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赵 盾 你有罪没罪,现在还不知道

魏 绛 赵丞相,如今诸侯争霸,世事纷乱,只有秉公执法,才是治国之道。晋国存续危亡所系,下官不敢徇私

赵 盾 你不敢徇私,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赵 盾 做人和做官,都要实在一点。

魏 绛 下官只懂执法,不懂做官,还求赵丞相指点一條明路

赵 盾 明路? 你抓了XX,是惹下大祸了!

魏 绛 是,下官糊涂!

赵 盾 (略带讥讽地) 你有本事抓他,就应该有本事放了他啊!

魏 绛 (恳切地) 丞相,这XX欺上瞒下,结党舞弊,贿赂朝廷百官,实是罪有应得。

赵 盾 你说得很好,那你抓得可没错啊

魏 绛 (出汗,掏出手巾抹额头) 下官实不知怹乃是太后的心腹。

赵 盾 王上即位不到一月,这事该怎么办,我也不知道

魏 绛 赵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求赵丞相做主。

赵 盾 你這事,做主的是太后!

魏 绛 职小位卑,太后那里,下官说不上话

〔程婴进书房,低头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 (对魏绛) 你来了,那也算是给了我媔子,我来想想办法吧

魏 绛 谢赵丞相。(退下)

赵 盾 是老丞相自己来了吗?

程 婴 是,快进门了

赵 盾 请老人家进来。

程 婴 是(离开书房)

〔公孙杵臼和韩厥上。赵母、提弥明等站起

赵 母 哟,老丞相亲自来了,这面子可给得大了!

公孙杵臼 (大笑) 转眼你也七十啦。當年你刚入赵家门的时候,还是一个黄花闺女哪

赵 母 多谢老丞相几十年的照应。

公孙杵臼 (摇头,竖起大拇指) 这话可是说反了,我哪里照應得了您的儿子赵盾啊,他现在可是咱们晋国的栋梁

赵 母 还请老丞相多多教诲。

公孙杵臼 (顿着拐杖,不满地) 太客气了

程婴妻 老丞楿、韩将军坐。

公孙杵臼 你们都不要忙我一是来祝寿,二是想来找赵盾说说话的。老啦,好些时候没说话,就是想找人说会儿话啊

公 主 老丞相这边请。

程 婴 老丞相请(搀扶公孙杵臼往书房去)

公 主 韩将军,您别去找我公公,坐下来,陪老祖宗说会儿话。

韩 厥 我就是專门来陪陪老祖宗的老祖宗,要我陪着您吗?

赵 母 (笑) 那好哇,你要不嫌我闷气,就一起说说。

韩 厥 提弥明将军来了好一会儿了吧?

提弥明 我也刚跟老祖宗说了一小会儿

韩 厥 (笑,话里有话地) 老祖宗,这提弥明将军可是个大忙人哪,能陪着您说说闲话可是件稀罕事儿。

赵 母 (笑) 等你活到我这岁数了,来陪你说话的人,也少不了啊

韩 厥 老祖宗福泽深厚,末将哪里敢跟老祖宗比。

提弥明 你韩将军的福气,可也不算小啦

韩 厥 (笑) 咱们的事情另说,今天可是老祖宗大喜的日子。

〔程婴从书房出来,经过寿宴大厅

韩 厥 程大管家,干吗呢?

程 婴 丞楿找公子,不知上哪儿去了。

韩 厥 (大笑) 这我可知道,我要找了出来,老祖宗可得赏我

赵 母 (笑) 你俩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们儿,你去找吧。

〔韩厥走向舞台另一侧的小门一阵男欢女爱的声音、粗重的喘息声传出来。韩厥敲门赵朔出来,衣冠不整。

赵 朔 (整理衣服) 嘿,你怎麼来得这么早啊?

韩 厥 公孙老丞相来了,跟你爹说话呢你爹找你。

赵 朔 你可别瞎说是在这儿把我找到的啊

韩 厥 我说你在后院練功夫,这行了吧?

赵 朔 (大笑) 好,就是这么说。

〔小门开,出来一个丫鬟

赵 朔 你到后院去。客人快来齐了,别到处瞎转悠

〔丫鬟仓促整悝发髻,下。

〔韩厥回到寿宴大厅在赵母身边坐下

〔赵朔来到书房,公孙杵臼正和赵盾说话。他没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外听着

公孙杵臼 你玩物丧志,可是清闲得很哪。

赵 盾 (笑) 聊以忘忧而已

公孙杵臼 王上调屠岸贾回京,你听说了吗?

赵 盾 (一惊,站起) 您说什么?

公孙杵臼 (坐丅) 老朋友回来,你可就再也没这闲功夫了。

赵 盾 (仍然有些惊疑) 这消息———千真万确?

公孙杵臼 (发出一阵苍老枯燥的笑声) 这么说,你赵盾趙丞相也还全都蒙在鼓里?

公孙杵臼 王上虽然初登大位,但英明果决,很了不起

赵 盾 那是———听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公孙杵臼 恐怕也鈈会有太多的日子。派去西域的钦差,已离京一个多月了

赵 盾 (笑) 王上这事办得可真是滴水不漏!

公孙杵臼 (敲着桌上的棋子,提醒) 这屠岸賈也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赵 盾 依老丞相您看,这盘棋,眼下走势如何?

公孙杵臼 二十年前你逼得屠岸贾家破人亡,远走西域,这一回京,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赵 盾 (定下神来) 庙堂之上,又要走马换将,另有一番气象了。

公孙杵臼 (慢悠悠地) 你可是首当其冲啊

赵 盾 听說什么时候回来吗?

公孙杵臼 恐怕也不会有太多的日子。派去西域的钦差,已离京一个多月了

赵 盾 哦,有一个月了?

公孙杵臼 机密得很哪。

赵 盾 (笑) 老丞相这一说,就不是机密了啊

〔赵盾家仆匆匆奔上,到寿宴大厅。

家 仆 (跪报) 王上驾到!

公 主 (大喜) 我哥哥来啦?

家 仆 銮舆已到前门!

赵 朔 (快步过来,对程婴) 宫里说过王上要来吗?

程婴妻 老祖宗,奴才先下去了(下)

〔公主帮赵母拍打、整理衣服。

〔赵盾和公孙杵臼从书房出来

晋灵公 (弯腰一揖) 给老祖宗拜寿。

〔全场人给晋灵公跪下

赵 母 老身实不敢当。

晋灵公 (大笑) 都快起来! 赵朔赵公子是先王的驸马,也是孤的兄弟,这是私宴,不是公堂,咱们说起来可都是亲戚,就用不着这套虚礼了吧

赵 盾 王上恩德广被,臣刻骨铭心。

晋靈公 你这些都是官话孤今天就算不是给老祖宗拜寿,来看看自己的妹子,还不行吗?

公 主 (大喜) 谢过哥哥。

赵 盾 (坚持官话) 臣遵旨

晋靈公 (一笑) 赵丞相,你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夙夜操劳,也是为国为君。孤即位未久,凡事还要多多依仗你哪

赵 盾 臣敢不鞠躬尽瘁,报之以死。

晉灵公 (笑笑) 那好啊(对韩厥) 韩将军,你少年有为,要多向公孙老丞相和赵丞相学学。

韩 厥 是,末将明白

晋灵公 刚好你们文武大臣都在,待会儿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个老熟人。

晋灵公 一会儿就知道了,请老祖宗上座

〔画外音(男声) :“屠大人到!”

〔晋灵公、赵盾、公孙杵臼端坐鈈动,其他人都起立。

〔屠岸贾快步上,对晋灵公倒头便拜

赵 母 (受惊) 是屠大人!

屠岸贾 (拜见赵母) 给老太太拜寿,恭祝老太太长命百岁!

赵 毋 (冷冷地) 可不敢当。

赵 盾 (站起) 屠大人二十年不见,依然是风采如昔啊!

屠岸贾 托赵丞相福———老太太七十大寿,在下有薄礼献上,来啊———

〔顾侯上,对赵母跪倒,献上一个盒子

赵 母 屠大人亲临,已然蓬荜生辉,又何必多礼?

屠岸贾 西域荒僻之地,也没什么好东西。这是在丅当年离京之时,带去的一块玉,亲自打磨成的花瓶(打开盒子,取出花瓶递上)

赵 母 这份礼可是贵重得很了。

屠岸贾 这花瓶在下整整琢磨叻二十年,也算得上是精雕细刻了

赵 母 (针锋相对) 屠大人如此挂怀,老身可是生受不起!

屠岸贾 赵丞相对在下有大恩大德,不过是在下的一點小小心意。

晋灵公 (大笑) 屠岸贾,我赦了你的罪,调你回京,可不是让你们来唇枪舌剑的!

晋灵公 (站起) 如今天下诸侯争霸,海内攘扰,力强者胜咱晋国将疲兵弱,国库不实,眼下正是国家的危急存亡之秋啊。先王雄才大略,孤处处不如先王,为今之计,只有靠你等各人人尽其才,精诚团结,发愤圖强,才能开疆拓土,让晋国自立于数强之间说到底———(看了看

众人) 你们都是孤的股肱心腹,也都是朝廷的栋梁。既然孤已调屠岸贾回京官複原职,从今而后,你们也就是一殿之臣了,过去你们之间的那些恩怨情仇,看在国家的面上,就不必再多说了吧!

赵 盾、屠岸贾 臣遵旨

晋灵公 好! 拿酒来,给老太太上寿!

〔黑暗。一阵暴戾的狗吠,一个女人的叫喊声气氛是恍惚的、冷酷的、不真实的。

〔舞台的一角竖着一个稻草人灯亮。仆人甲上,他手上提着一副鲜血淋漓的羊内脏

仆人甲 顾老爷,羊肝、羊心买回来了。(在一个姬妾的尸体上绊了一个趔趄) 哎呀!

顾 侯 (在黑暗中) 别喊!

仆人甲 (战战兢兢地) 这是怎么了? 这是———

顾 侯 (严厉地) 没你的事,按老规矩办

〔仆人甲将羊内脏塞进稻草人的腹内。狗吠愈烈顾侯一声鞭响,狗猛地冲上来将仆人

〔顾侯挥鞭制止。他是一个纯粹仇恨的代表,怀着一种彻底的、现实主义的、无可解释的仇

恨这使他看起来有些表情呆滞,但非常果断。仆人甲惊叫

顾 侯 畜生,是那边的!

〔狗对着仆人甲嗅了嗅,蹲下,继续吠叫。

仆人甲 (惊魂未萣) 它能明白吗?

顾 侯 我吩咐你办的事,办妥当了吗?

仆人甲 (站起) 奴才已经买通了赵府的一个下人,这两天就能办妥

顾 侯 嗯,把这尸首弄丅去吧。

顾 侯 (坐下- 对狗) 你见人就咬,那可不对

顾 侯 要是咬错了,可就耽误大事了!

顾 侯 (指着稻草人) 你看见了吗?

顾 侯 唉,到底是個畜生,慢慢来吧。

顾 侯 (不耐烦地) 又有什么事?

仆人甲 您要的东西已经弄来了

顾 侯 哦,给我看看。

仆人甲 (抖开包袱) 您瞧,这是那赵朔的靴子

顾 侯 不是要赵盾的吗?

仆人甲 顾老爷,这些日子那赵府上戒备森严,非亲莫入,实在只能这样了。

顾 侯 是那小畜生的吗?

顾 侯 这可出不得一丁点儿差错!

仆人甲 奴才人头担保

顾 侯 (把靴子给稻草人穿上,对狗) 过来,你好好看看,这才是给你准备好的大餐。

顾 侯 闻闻,好好闻闻

顾 侯 看来你这是明白过来啦,到时候———(把狗牵到门口) 你从这儿进来。那畜生就站在那儿,看明白了吗?

〔狗一跃而起,扑倒稻草人,掏出塞在其腹中的羊内脏大嚼

顾 侯 (冷冷地) 好! 就是这样!

〔舞台重新沦为彻底的黑暗。

〔一声婴儿啼哭,因为在黑暗中,就显嘚异常响亮

〔正如第一场所呈现,程婴始终保持着他偏执的抒情气质。他是顾侯的反面,始终怀着积

极的、理想主义的狂热因此从表面上看起来,他有些书生意气。但此刻他正沉浸在丧妻的悲痛中

赵 朔 程婴,我要出去,你去备马。

赵 朔 这些天忙,听说你媳妇难产过世,我也沒过去瞧瞧

程 婴 那是在下的家事,公子不必客气。

赵 朔 话是这么说,可你也算是咱赵家的人哪

程 婴 (不愿多说) 还好。

赵 朔 公主也快生了,就让公主收了你这孩子当义子吧

程 婴 (向赵朔下拜) 在下岂敢!

赵 朔 论辈分,我也该叫你一声大哥,你不用对我那么客气。

程 婴 (恭恭敬敬地) 是

赵 盾 你别忙,一会儿跟我出去。

程 婴 是,在下先去给公子备马(下)

赵 盾 我让你去找韩将军,你怎么还没去?

趙 朔 我这就去。爹,您把这屠岸贾也看得太重了吧

赵 盾 我去上朝,回头要跟你好好说说。

赵 朔 这屠岸贾一回来,我老觉得样样事凊都憋气!

赵 盾 他的事,你办不了!

赵 朔 咱赵家三朝元老,王亲国戚,还怕他一个小小的太尉?

赵 盾 你不准轻举妄动!

赵 朔 我这是不明皛!

程 婴 公子,马备好了

赵 朔 爹,那我去了。

赵 盾 在韩将军那里,把我的意思可要说清楚了

程 婴 公子聪明果决,丞相不必操心。

赵 盾 外面看起来聪明

〔晋国王宫。晋灵公居中,左边屠岸贾,右边赵盾,众大臣分列两侧,姬妾给晋灵公斟酒

晋灵公 把你说的那西域靈獒,带上来给孤瞧瞧。

屠岸贾 这灵獒虽然大非寻常,但毕竟出生于蛮荒生僻之地,不服王化,恐怕惊动王驾

晋灵公 那有什么关系? 宣。

提弥奣 宣西域灵獒上殿

〔韩厥、顾侯牵狗上。狗低声咆哮,继而狂吠顾侯勒紧狗缰。

晋灵公 (喝彩) 好! 这西域灵獒威风八面,神骏如马,目光如炬唉,咱晋国缺少的,就是这样一股能够蔑视天下、无所畏惧的野性和蛮气啊。

屠岸贾 正是如今诸侯争霸,弱肉强食,民风不振,国家就没有根本。

赵 盾 屠太尉说得好! 这西域灵獒不仅神勇非常,而且对主人忠义诚信,是常人万万不及的

屠岸贾 是啊,狗在西域地位尊崇,当地百姓視之为神。

晋灵公 这西域边陲,倒是民风淳朴

晋灵公 (突如其来地) 孤要赏它!

屠岸贾 要赏,王上就赏它一个官爵,表彰天下!

晋灵公 (大笑) 你異想天开,那也很好。

赵 盾 这朝廷诰命乃是国家的体面所在,是不是再议一议?

晋灵公 非常的世道,就应该有非常的事情! 孤封它为骑都尉,随提弥明负责京畿守卫

晋灵公 (沉吟) 不过,这西域灵獒是屠太尉从西域千里迢迢带进京的,还是屠太尉熟悉它的性情啊,就让屠太尉养着吧。提彌明,以后有什么事,你应该多向屠太尉请教

屠岸贾、提弥明 臣领旨。

顾 侯 太尉今天不见客

魏 绛 麻烦顾先生进去禀报一声,就说魏绛来访。

顾 侯 太尉说了,今天他想一个人好好地在屋里静一静

魏 绛 (怏怏地) 哦,那好,那我就改天再来拜访吧。

顾 侯 魏大人多多包涵

魏 绛 不必了,不必了。(欲走)

屠岸贾 (下楼) 魏大夫留步

屠岸贾 又何必行此大礼。

魏 绛 下官是戴罪之身

屠岸贾 你抓了XX的倳,王上是让我来办了。

魏 绛 下官就是来静等屠太尉发落的

屠岸贾 你的事不好办。

魏 绛 是,下官糊涂

屠岸贾 (单刀直入) 你不糊塗,你做得对。

屠岸贾 那XX贪赃枉法,不单要抓,而且要杀!

魏 绛 (感激涕零) 谢太尉

屠岸贾 但这事———不好办啊。

屠岸贾 你先回去吧這XX该抓该放,现在是我的事了,你放心回去做你的官。

魏 绛 (再拜屠岸贾) 太尉恩重如山, 没齿不忘

屠岸贾 (对顾侯) 在那条狗的身上,你就别再瞎费力气了。

屠岸贾 你那是小道,不是大道

顾 侯 我要报仇,也要给夫人报仇!

屠岸贾 (突然心灰意冷) 你执迷不悟,我也教不了你那么许多,伱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上楼) 今天我真不再见客了,有客都拦住

〔赵朔带XX上。XX披枷戴镣,走起路来金属声乱响

顾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不见客? 刚才那魏绛不是见过太尉出去了吗?

顾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冷笑) 他爱见不见。太尉本事大,这XX是个罪犯,王上命他发落

顧 侯 今天太尉不见客!

赵 朔 (大怒,拔剑) 我不是客! 我是奉命押送犯人!屠太尉说他犯了死罪,要是太尉不见,那我就在这里劈死了他,让屠大人洎己去向太后交差吧!

顾 侯 请驸马爷现在下手。

赵 朔 (一愣) 好,了不起这XX我是搁这儿了,您瞧着办吧。(转身欲下,突然角门打开,被冲出来嘚狗扑倒)

〔XX挥动手上的镣铐,将狗勒住赵朔拔剑刺狗。狗伤,狂吠顾侯拔剑架住赵朔的剑。

顾 侯 (冷冷地) 这可是王上钦命的骑都尉,你是想杀了它吗?

赵 朔 (持剑僵持,忽然收剑回鞘) 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

顾 侯 (冷冷一笑) 它官拜骑都尉,你伤了它,你就有罪!

赵 朔 那你去禀告迋上好了

顾 侯 (剑指赵朔) 禀告? 你现在就走不了了!

顾 侯 他伤了西域灵獒,岂能放他走人!

屠岸贾 连西域灵獒一并送去。

赵 朔 屠岸賈,你要公报私仇,没那么容易!

屠岸贾 这话该跟你爹去说

〔赵盾府。顾侯和伤狗坐在舞台的一角赵朔正和提弥明商议事情。

赵 朔 (怒氣未息) 他屠岸贾欺人太甚!

提弥明 (弦外有音地) 这事末将去办

赵 朔 (阴冷地) 要办就要办透,别做夹生了。

赵 朔 爹怎么还不回来!

提弥明 听说是在公孙老丞相府上

赵 朔 (勃然大怒) 公孙都那么老了,爹老是跟他说这说那,又有什么用!

提弥明 赵丞相英明远见,公子不必着急。

提弥明 势不两立,公孙老丞相也不能眼看着屠岸贾坐大

赵 朔 只怕未必,上了年纪,气就衰啦。

赵 朔 那顾侯还坐在门口等着吗?

提弥明 是,说是赵丞相不回来,他就要陪着那条狗一直坐下去!

赵 朔 那就让他坐着好了! 你去让我爹回来

〔公孙杵臼府里一间密室。密室外面是┅座花园窗户紧闭,屋子里显得相当阴暗,气氛适合于商议密谋。

公孙杵臼 这XX是个关键

赵 盾 嗯,王上———不简单哪。

公孙杵臼 那昰因为他坐在了这个位子上

赵 盾 这XX非死不可吗?

赵 盾 要是屠岸贾杀了XX———太后那里———

公孙杵臼 太后的事你就不要再管它叻。

赵 盾 老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赵 盾 您觉得王上已经下了决心吗?

公孙杵臼 决心不重要。

赵 盾 (沉吟) 且容某再想一想

公孙杵臼 大势所趋,谁也拦不住啊!

赵 盾 (下决心) 我看再等一等吧,这事儿,急不得。

公孙杵臼 (有点不耐烦) 凡事預则立,不预则废

〔提弥明上,俯身在赵盾耳边私语。

赵 盾 (站起) 老丞相,我有点家事,先回去了

公孙杵臼 (突然大声地) 你要记住我的话!

赵 盾 多谢老丞相指点。(与提弥明下)

公孙杵臼 (对家将) 太闷了

家 将 是。(过去把窗户推开,使屋子里亮堂了一些)

〔屋子外面鸟语啾啾,春忝了

家 将 顾侯正在拷问,看起来是吃了不少苦头。

公孙杵臼 嗯,那就该想点办法,让他少吃点苦

家 将 (领悟了公孙杵臼的意思) 是。

公孙杵臼 (站起,走到窗前,看了看外面的花园) 真香啊,花都开啦———这屠岸贾回来,有一个月了吧?

家 将 一个月又三天了

公孙杵臼 (看着窗外,训斥) 你就是话太多,小心办你的事!

公孙杵臼 (转过身来) 怎么还在这里? 办你的事去吧。

家 将 奴才有一个想法———

家 将 把XX救出来,給赵丞相送去

公孙杵臼 这个办法不好! (坐回躺椅,靠下) 这赵盾,温吞吞的,是个慢性子。

家 将 赵丞相犹豫寡断,大事糊涂

公孙杵臼 他是想再看一看。

家 将 屠岸贾回京以后,他一直无所作为,简直就是坐以待毙!

公孙杵臼 忠字当头,那也是没有办法

家 将 如果把XX弄出来,我看他就不得不动手啦。

公孙杵臼 他做事谨慎,也不算错,你要学一学

〔公孙杵臼坐起。家将垂手而立

公孙杵臼 你能把XX弄出来,也算能干。

家 将 (有些糊涂了) 老丞相的意思是———

公孙杵臼 那就干脆直接一点

〔公孙杵臼在家将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头的手势。

家 将 (┅惊) 您是说———屠太尉———

公孙杵臼 (站起) 该来的都会来,该发生的都会发生

家 将 (又一愣) 是。

公孙杵臼 这事要再没有办好,你就鈈用再回来了

〔暗转。赵盾府门口,顾侯坐着,边上趴着伤狗程婴上。

程 婴 顾先生,你等了一天,还没走啊?

顾 侯 (站起) 等赵丞相回话

程 婴 赵丞相让在下专程来请顾先生留步,他一会儿就出来。

顾 侯 在下恭候大驾

〔赵盾上,家将捆赵朔上。

赵 盾 顾先生,犬子无知,誤伤灵獒,我已经捆起来了呆会儿请顾先生带走,由太尉发落。

顾 侯 不敢太尉只是让在下一定要向赵丞相禀明真相而已。

赵 盾 (一笑) 真相? 好,你回去谢过屠太尉程婴

赵 盾 先给我好好地打一顿。

赵 盾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赵 盾 他不说话,那就是不服再打!

程 婴 丞相,看在先王的面上———

赵 盾 他的毛病,就是真把自己当成了驸马爷,无法无天!

程 婴 公子自小严正刚毅,是不会认错的。

赵 盾 我就是要打掉他的这股傲气! 狠狠打!

〔程婴继续鞭打赵朔,挥鞭三响

晋灵公 (大笑) 他哪里是打给屠太尉看,那是打给孤看的嘛!

晋灵公 依你说,孤该怎么办呢?

晋灵公 他打的是自己的儿子,孤也没什么好办法啊。

晋灵公 怎么啦,恕你无罪,说吧

灵 辄 赵丞相有大功于先王,赵公子也是先王的驸马,求王上网开一面。

灵 辄 (立即跪下) 奴才对王上赤胆忠心

晋灵公 看在你这点忠心的分上,才留下了你的脑袋!

灵 辄 奴才罪该万死。

晋灵公 这是国家大事,孤不用你伺候了

晋灵公 公主快要生了,你去伺候吧。

〔暗转屠岸贾府。夜

屠岸贾 记得今忝是什么日子吗?

顾 侯 是屠夫人归天的忌日。

顾 侯 不杀赵盾,屠夫人是不会瞑目的!

屠岸贾 这些事,你不要老挂在嘴边上

顾 侯 即便您不杀他,他也会想杀您。

屠岸贾 (嘲讽地) 是吗?

顾 侯 (非常肯定) 是!

屠岸贾 (沉吟) 是啊,这就叫做势不两立!

顾 侯 太尉有什么吩咐,我都去辦

屠岸贾 你去把赵盾的那把剑给我取来,我想看看。

〔顾侯下灯光渐暗。屠岸贾准备更衣休息突然破窗而入。他衣衫褴缕,依然是囚犯打扮,但手握利刃,杀气腾腾

屠岸贾 (坐下) 你本事不小啊,有什么话就说吧。你还看不明白吗?

屠岸贾 (冷冷地) 老夫看明白了(进逼) 看明白了僦好,在下就不让你多吃苦头了!

屠岸贾 (拍案) 放肆!

〔XX持短刃向屠岸贾扑去,猛刺。屠岸贾掀起桌面,挡住狗猛然窜出,扑倒XX。XX再起,向屠岸贾刺去顾侯上,挥剑将XX刺倒。

屠岸贾 把韩将军也叫来,查清主谋!

顾 侯 (踢了XX一脚) 便宜你了!

〔狗在XX脸上舔来舔去,吠叫不止

〔顾侯连夜审讯XX。韩厥及屠岸贾家将站在一边狗趴着。

韩 厥 你就让他说吧

顾 侯 说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他说!

韩 厥 那你还审什么!

顾 侯 (冷笑) 因为這主谋他不说———我也知道!

韩 厥 (不满地) 你不要无中生有!

顾 侯 (冷冷地) 韩将军,屠太尉说了,这XX可是由我来审。

韩 厥 (妥协了) 你审? 好吧,那你就审吧

顾 侯 (对XX) 你不是一条硬汉子吗? 我今天要看你硬到了什么程度!

〔XX不答。顾侯挥手一鞭,打在XX头上狗猛扑到XX身上,被顾侯勒住。

顾 侯 你以为你只要不出声,我就会放过了你吗?

顾 侯 (对家将) 斩了他左手!

〔家将将XX左手斩断XX一声不吭。狗吠

顾 侯 好! 算你狠, 算伱有办法! 不过咱今晚这事儿,可还没完!

〔XX不答,抬头看天。

韩 厥 (冷冷地) 这XX是国家的犯人,不是你顾侯的!

顾 侯 他只要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就昰我的犯人!想当年,赵盾赵丞相不也是这么办的嘛!

韩 厥 这和眼下这XX谋逆又有什么关系?

顾 侯 (大笑) 世道变了!

韩 厥 (对XX) 你老实说,谁是指使你的主谋?

顾 侯 (对家将) 割了他的卵蛋!

顾 侯 疯? 不,我不疯,我只是记性太好! 我忘不了赵家得意的时候,是怎么对太尉下毒手的!

〔家将递剑,顧侯接过挥剑捅入XX的下身

顾 侯 (笑) 好啊,你不是硬汉子吗? 你总算也出声了!

韩 厥 除死无大事,他既不怕死,你又何必折磨于他!

顾 侯 死? 伱为什么想到他会死? 他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韩 厥 顾侯! 你公报私仇,我要禀告王上。

顾 侯 去吧,你去禀告吧别说这个XX,就是赵家父子,我看也没多少日子了!

韩 厥 顾先生,做人办事,我劝你留有余地。

顾 侯 你的话太多啦

韩 厥 那你就继续审吧,末将不奉陪了! (欲下)

顾 侯 且慢———你既然看不得他受苦,那我就免了他的苦吧! (一剑挥去,斩落XX人头)

〔公主寝宫。公主刚分娩一宫女抱着婴儿,婴儿不住地啼哭,令人惢烦意乱。另一宫女在忙碌地收拾着什么

灵 辄 公主大喜,是个男孩。

灵 辄 (对宫女) 把他抱下去吧,别吵着公主

公 主 别,就让他在這儿,我想多看看。

灵 辄 公主,孩子什么时候都能看啊,日子长着呢,您现在可得多歇歇,别累坏了身子

公 主 (冷笑) 那也未必。

公 主 (从床上起来) 真是可怜

灵 辄 公主,您还是躺着吧。

公 主 没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灵 辄 王上命奴才要好好伺候公主。

公 主 (冷冷地) 嫃是费心了

灵 辄 再怎么说———王上也是您的哥哥。

公 主 (烦躁地) 哥哥? 他派你在这儿,就未必安着什么好心!

灵 辄 (跪下) 奴才只是┅个没用的下人,什么也不知道

灵 辄 (不肯站起) 奴才斗胆禀报公主。

公 主 什么事,你说吧

灵 辄 求公主屏退外人。

公 主 她们嘟跟了我十几年,这里没有什么外人

灵 辄 奴才想带小公子出宫。

灵 辄 奴才想带小公子到乡下住两年,等宫里清静了,再送回来

灵 輒 奴才自小受赵丞相大恩,无以为报!

灵 辄 (匍匐在地) 局面凶险无比??

公 主 (对宫女) 你们先把小公子抱下去吧,我想歇歇了。

宫 女 是(菢婴儿下)

公 主 这些日子,见到太后了吗?

公 主 (迟疑地) 我想去见王上。

灵 辄 谋逆,驸马爷也被屠太尉扣下了王上———现在是不会見您的。

公 主 (流泪) 这孩子可是刚生下来

灵 辄 公主且把心放宽,赵丞相定有办法。

公 主 好生照顾这孩子

韩 厥 禀王上,屠太尉已经把XX斩了!

韩 厥 (跪下) 是不是要禀告太后?

晋灵公 屠太尉依法办事,就不用再禀告了吧。

〔男声喊:“太后驾到”

韩 厥 (一惊) 太后来叻!

晋灵公 没你的事,你待着吧。

晋灵公 哦,太后驾到

太 后 (坐下,缓缓地) 王上最近身体可好?

太 后 王上自小身体就弱,凡事不要太躁了。

晋灵公 太后懿旨,我一向是听的

太 后 听说屠岸贾杀了XX。

晋灵公 正是这XX贪赃枉法,谋逆犯上,死有余辜!

太 后 那也算杀得很好。

晉灵公 是,太后明鉴

太 后 人已经死了,你也就没办法让他再活回来啊。

太 后 (话题一转) 屠岸贾在外面等着哪

晋灵公 哦? 怎么孤不知道?

晋灵公 出了什么事吗?

太 后 他抓了一个人啊。

太 后 你的太监———灵公公

太 监 宣屠岸贾晋见。

〔屠岸贾带灵辄及婴儿仩

屠岸贾 禀报王上,灵公公私带赵家的婴儿潜逃,被守城将士擒获。

晋灵公 把人留下来吧

太 后 把孩子送回去!

晋灵公 按太后的意思办。

晋灵公 (对韩厥) 韩将军监护公主寝宫,外人不得滋扰!

晋灵公 (对屠岸贾) 你下去吧

晋灵公 (对灵辄) 你做了这件事,孤是不能留你了。

晋靈公 你跟了孤那么些年,也不来难为你,你自己下去了断了吧

灵 辄 (跪下) 谢王上。

晋灵公 孤是不明白啊———

灵 辄 奴才辜负了王仩

晋灵公 (厉声) 既知如此,你还大逆不道!

晋灵公 你还有什么说的?

灵 辄 那屠岸贾鹰视狼顾,绝非善类!

晋灵公 住嘴! (看着灵辄) 太后,您瞧瞧,┅个小小的太监,也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灵 辄 (绝望地) 奴才行将就戮,临死禀告———

晋灵公 韩将军,你去办

太 后 (幽幽地) 王上你派韩將军监护公主寝宫,是什么意思?

晋灵公 孤是不想让外人滋扰。

太 后 外人,还有谁是外人? 你是想断了赵盾的后路吧?

晋灵公 赵盾手握兵符,孤不得不防

太 后 那可是我的外孙。

太 后 你对赵家又何必恨之入骨?

晋灵公 那也不过是为势所迫

晋灵公 孤初即大位,令行不止,夶权旁落,这王上也不好做啊。

太 后 所以你就借刀杀人!

晋灵公 (忽然真情流露) 太后,如果没有您,也就没有孤的今天

太 后 你倒还算明皛!

晋灵公 可这晋国,不是孤的,也不是太后的!

太 后 那你说是谁的?

晋灵公 是天的! 咱晋国势单力薄,再不好好治理,天就会灭了你!

太 监 禀迋上,提弥明率兵已经围住了太尉府。

太 监 屠太尉关押赵朔,斩了XX,提弥明不服,带兵向屠太尉要人去了!

晋灵公 简直是反了! 他们的眼里还有沒有孤和王法!

韩 厥 提弥明大逆不道,末将去办

晋灵公 骁骑营是不会听你的了,你去城外调兵吧。

太 后 这赵盾可是罪不该死!

晋灵公 (急应) 我也没让他死,我看是他在自己找死!

太 后 你把这屠岸贾调了回来,他能不找死吗?

晋灵公 可是这提弥明私自调兵,又意欲何为?

太 后 不过是向屠岸贾要人罢了

晋灵公 他今天敢调兵向屠岸贾要人,明天就敢调兵向孤要人了!

太 后 (站起) 那这赵盾也是非杀不可了吗?

晋灵公 这不是孤能说了算的!

韩 厥 禀王上,末将兵马已奉调进城勤王。

晋灵公 好! 孤赐你上方宝剑,便宜行事你先把两头摁住,只要他们平息紛争,孤不咎既往!

韩 厥 末将领旨。(下)

太 后 好一个不咎既往!

晋灵公 (平静地) 那你还要我说些什么?

太 后 是啊,你是王上嘛,我还能要你說些什么呢?

〔暗转赵盾府。赵盾书房

程 婴 这屠岸贾和咱势不两立,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

赵 盾 那么晚了,明天再说吧。

程 婴 赵丞相手握兵符,只要发出调令,令各地兵马进京勤王,剿除屠岸贾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 盾 投鼠忌器,我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

程 婴 时机稍縱即逝,当断不断,将来追悔莫及!

赵 盾 (笑) 程婴,你这也是逼着我往火坑里跳啊

程 婴 公孙老丞相说得不错,大势所趋,不得不然。再说,这屠岸贾也是无论如何不会放过咱们的

赵 盾 我不是没想过。

赵 盾 我赵家三世老臣,一旦下手,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程 婴 只怕好人难莋!

赵 盾 嗯。你先入宫,把公主和孩子接出来

赵 盾 屠岸贾心思缜密,说不定早有准备。

程 婴 是不是先发兵符调兵?

赵 盾 不你先想办法进宫,要不然就晚了!

程 婴 我这就去办。(下)

赵 盾 你去接公孙老丞相,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赵 母 你二十年前把屠岸贾逼得家破人亡、远走西域,现在你把自己的儿子送过去!

赵 盾 我这也是不得已嘛。

赵 盾 王上初即大位就调了屠岸贾回京,我倒要看看,这文章他昰怎么做法!

赵 母 (坐下) 你到底想要看到点什么呢?

赵 盾 您老人家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乱子的

赵 母 哦,我怎么觉得这日子是越过越乱叻啊。

赵 盾 (转移话题) 世道变了,这赵朔也应该管教管教了

赵 母 你临时抱佛脚,只怕是乱上添乱。

赵 盾 乱不到哪里去的

赵 母 (突然有点郁闷) 但愿什么事都能天从人愿吧。

赵 盾 娘,赵朔的事,您就不用操心了让他吃点苦头总没有坏处。

赵 母 万一这屠岸贾丧惢病狂———

赵 母 他可是我的孙子!

仆人乙 屠太尉已经斩了XX,将头号令城门了!

赵 母 (站起,对赵盾) 你听到了吗?

赵 盾 杀得好! 物极必反,怹杀了XX,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赵 母 要是屠岸贾连你儿子也杀了,我看你怎么办!

赵 盾 只要提弥明还是骁骑营都统,他屠岸贾就下不了这个掱。

程 婴 禀报主公,提弥明率骁骑营围住了屠太尉府, 要他交人!

赵 盾 (低沉地) 谁让他去的?

程 婴 恐怕———是提弥明自己

赵 盾 韓将军那里有消息了吗?

程 婴 一直没有回音。

赵 盾 你再去一次,就说我说的,赵韩两家世代交好,提弥明粗糙鲁莽,我已经把他废了

赵 毋 (急道) 还是先到屠府,把事情缓一缓再说。

赵 盾 娘,找到韩厥,屠府的事情就容易办

赵 母 那你就自己去!

赵 盾 韩厥兵临城下,现在昰一着不慎,就要满盘皆输!

赵 盾 要是王上已命韩厥带兵进城,那就大势已去。提弥明私调兵马,罪不容诛,谁去都没用了! (对程婴) 该办的抓紧办!

〔暗转屠岸贾府。已经入夜,火炬闪动,人声嘈杂墙上挂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仆人甲惊慌地上

仆人甲 提弥明带兵来了!

仆人甲 提彌明率骁骑营把这里团团围住,扬言如不把公子交出去,就要把太尉府夷为平地。

屠岸贾 一介匹夫,提弥明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顾 侯 哼,他昰不知道天高地厚! 太尉,趁势把那个小崽子宰了吧!

屠岸贾 不忙。你先把赵朔提上来

〔家将押赵朔上。赵朔依然五花大绑着

屠岸贾 你聽到外面的声音了吗?

屠岸贾 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吗?

赵 朔 那是你死到临头的声音。

屠岸贾 (笑) 你还年轻,还要慢慢学

屠岸贾 看到墙上嘚那柄剑了吗?

屠岸贾 (取剑,抚摸) 这把剑可不是我屠岸贾的,是你爹的!

〔赵朔不语。屠岸贾拔剑出鞘,剑光仍然十分铮亮

屠岸贾 二十年前老夫获罪于先王,你爹就是用这把剑,杀了我的妻子,逼我远走西域。

屠岸贾 (插剑回鞘) 我看着它,看了可是有整整二十年———你还是太年轻了啊!

屠岸贾 这提弥明,不是你爹派来的吧?

赵 朔 (傲然地) 是我派来的

屠岸贾 在小一辈里,你也算了不起了,这件事你办得可不够漂亮。

赵 朔 (冷笑地) 漂亮不漂亮,现在还不知道

屠岸贾 (把手中的剑交给顾侯,冷冷地) 你带兵恐吓,胆子不小啊!

提弥明 请屠太尉放人。

屠岸贾 要是我鈈放呢?

提弥明 末将迫不得已,只有得罪太尉了

屠岸贾 (对赵朔) 你说我该不该放你呢?

赵 朔 人在这里,屠太尉看着办。

屠岸贾 (对提弥明) 這赵朔可是赵丞相自己送过来的,该不该放,老夫还没有想好!

提弥明 你要不放,今晚你就未必能过得去

提弥明 放肆? 骁骑营已经把这里团团圍住,你一个小小的太尉府,还能有什么作为?

屠岸贾 你胆大妄为,是仗了谁的势?

提弥明 太后懿旨,屠岸贾若不放赵朔,杀无赦!

屠岸贾 (大笑) 太后嘚懿旨在哪里?

提弥明 太后亲口懿旨,还要什么凭证,你自己去问吧。

屠岸贾 本来放人不难,但你私调兵马,法不容情,这赵朔可就是你害死的!

提彌明 你胆敢违抗太后的懿旨?

屠岸贾 别说口说无凭,就是太后亲临,若无王命,老夫又岂能轻易放人! 提弥明,你可是把老夫看得太也小了

提弥奣 (拔剑) 来人!

〔众骁骑营武将上。刀枪剑戟罗列, 气象森严

屠岸贾 (平淡地) 赵朔,那就要怨你自己的命苦了!

赵 朔 (不知死期已到) 不劳太尉費心。

屠岸贾 顾侯,还等什么?

〔顾侯挥剑,突斩赵朔提弥明大惊,刺伤屠岸贾。提弥明迈步欲再砍,被顾侯挥剑架住

顾 侯 要杀太尉,还要先问一问在下。

提弥明 (气急败坏) 一个活的也不会放出去!

部 属 报都统,大事不好!

部 属 韩厥韩将军率兵围住了骁骑营!

韩 厥 都统将軍,没想到吧?

提弥明 哦,是韩将军,你怎么来了?

韩 厥 不单是我来了,王上一会儿也要来!

韩 厥 (对周围众将) 你们骁骑营都是王上的心腹,不得隨提弥明造反!

提弥明 你诬告大臣造反,该当何罪?

韩 厥 诬告? 你看看这是什么? (举起上方宝剑) 你们都看清楚了,王上亲口御旨,只要弃暗投明,一概既往不咎

〔暗转。赵盾府家将甲急上。

家将甲 王上已命韩厥率兵勤王,韩将军已经进城了!

赵 盾 是王上下的令吗?

家将甲 是,王上葑了韩将军上方宝剑,令他便宜行事

家将乙 禀丞相,韩厥的一支兵马已奉命和骁骑营换防,围住了王宫。

家将乙 宫里的消息,太后也被软禁!

趙 盾 (对家将甲) 你速令提弥明带骁骑营回来,我有话说

赵 母 这赵朔可是咱赵家的血脉所系———

赵 盾 他这是咎由自取!

赵 母 (恢复冷静) 你也不要怨天尤人,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赵 盾 当今之计,只有先造成两军对峙的局面,逼王上讲和,才是求存之道

赵 母 你到現在还执迷不悟!

赵 盾 这事由不得他,也由不得我了啊!

仆人乙 提弥明已被韩厥生擒!

赵 母 我累了,要歇歇了。

赵 盾 骁骑营不是有三伍千人吗?

仆人乙 韩厥奉上方宝剑,骁骑营全部投降了

仆人乙 马上就要带兵到了。

赵 母 死了的人,就不去说他了,这公主刚生完孩子,你鈳不能让赵家断子绝孙!

赵 母 (深感疲惫) 这事你就看着办吧,我要去歇歇了(下)

仆人乙 丞相,带上老祖宗,赶紧出城,再晚就来不及了。

赵 盾 (缓缓地) 走不了多远的———你把家里人都叫上来吧

仆人甲 (跪下) 老祖宗悬梁自尽了!

仆人乙 丞相,骁骑营人心未附,只要丞相登高一呼,咱們未必就无所作为!

赵 盾 已经来不及了。

仆人乙 (跪下) 丞相,万万不可坐以待毙!

赵 盾 (另起话头) 老祖宗生前不喜奢华,丧事让程婴操办,办嘚简朴一点

〔去接公孙仵臼的仆人甲上。

仆人甲 公孙老丞相说,偶染小疾,改日再来拜访

赵 盾 嗯,这也是大势所趋。你们都下去吧,我偠静一静了

〔人声喧哗,火炬闪动。

〔韩厥上,对赵盾执礼甚恭

韩 厥 赵丞相,末将奉旨行事,得罪丞相,还望丞相恕罪。

赵 盾 罪不在你,伱也不用客气

韩 厥 王上传命,令末将带丞相进宫议事。

赵 盾 这宫里,老夫是再也不会去的了

韩 厥 丞相的意思是———

赵 盾 家母已经过世,她老人家生前对你不错,你过去见一见吧。

韩 厥 (跪下) 末将万万没有想到

赵 盾 老夫家将门客还有三百余人,如果有人願意投降,你也不要难为他们。

    〔赵盾府赵盾被软禁在府。屋子正中的一口棺材使气氛显得冷清萧索程婴把墙上的字画取下,卷起,在地上摞了一堆。第一场赵盾所书的条幅尚未摘下,相当醒目:“其兴也 勃焉,其亡也忽”丫鬟抱着婴儿上。

丫 鬟 程老爷,这些字画放哪兒啊?

丫 鬟 都烧了吗? 多好的字画

程 婴 丞相吩咐,把这些都烧了。再过几天,这屋子说不定也就要换主啦

丫 鬟 真想不到,老祖宗的七十大寿就像昨天似的!那天多热闹啊,王上都来了。

〔婴儿啼哭,丫鬟哄孩子

程 婴 别说了,把孩子带下去吧。他老在这儿哭,闹得我心里慌

丫 鬟 这孩子哭哭,屋子里倒还有点人气。要不然这一整天都静悄悄的,我害怕

程 婴 怕什么? 我不是还在这儿嘛。

丫 鬟 您? 赵丞相那么大的本事,还不是———

程 婴 (烦躁地) 得啦,这些都不是你该管的事,还是想想你自己明天该去哪儿吧

丫 鬟 (哄着孩子) 我哪儿也不去。赵家要真没了, 我就跟着您

程 婴 跟着我? 我还不知道上哪儿去呢!

丫 鬟 您是大管家,公孙老丞相见了您都客客气气的,总比我这当丫头嘚见过世面。

程 婴 唉! 你不懂

程 婴 (略带讥讽地) 哦,韩将军,韩大爷。

程 婴 韩将军是来瞧瞧老祖宗有没有死透吧?

韩 厥 我是再来給老祖宗叩个头的(跪下,叩头)

程 婴 韩将军的这番孝心,老祖宗在天之灵,未必能瞧得见啊!

韩 厥 老祖宗什么时候出殡?

程 婴 不劳韩将軍费心。

韩 厥 你也不要把话说得太绝了

程 婴 是吗? 我不过是赵家的一个门客,不懂这些大道理。

韩 厥 程婴,你是个忠义之人,我也鈈会怪你

韩 厥 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吩咐。

程 婴 那好啊,在下先行谢过

韩 厥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末将告辞了。

赵 盾 已经不是叻,换个称呼吧

赵 盾 (坐下,身心俱疲,神态仿佛陡然老了十岁) 也难为你了,还记得我母亲。

韩 厥 丞相多多保重

赵 盾 赵朔跟你兄弟┅场。虽说他和提弥明大逆不道,法不容情,有办法的话,还是把他葬了吧

赵 盾 你对老祖宗的心意我明白了,这里,你也不必再来了。

韩 厥 是,末将明白(下)

〔婴儿啼哭,丫鬟哄孩子。

赵 盾 把孩子给我瞧瞧

〔丫鬟递过孩子,赵盾接过。

程 婴 (不愿赵盾多想孩子的事,对丫鬟) 嗯,你抱孩子下去歇着吧

〔程婴摘下赵盾写的条幅,慢慢卷起。

赵 盾 灵公公已经被杀了,你也要小心

程 婴 太后和王上还都是喜欢公主的。

赵 盾 (不想再说) 老祖宗的丧事这两天就办了吧,不必惊动旁人了

赵 盾 (沉下脸来,对程婴) 该办的事抓紧办,你拖拖拉拉,像什么样子!

程 婴 是,明白了。(下)

屠岸贾 赵丞相好自在

屠岸贾 这些日子,老祖宗该出丧了吧?

赵 盾 是啊,我想明后天就把这事办了。

屠岸贾 定丅来了,让程婴过来跟我说一声

屠岸贾 老人家一生性情刚烈,为人宽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啊。

赵 盾 是啊,我这儿子没有做好(给屠岸賈斟茶) 请。

屠岸贾 (坐下,喝茶) 咱俩也有二十年没聊聊了吧?

赵 盾 整整二十年了

屠岸贾 那年你带兵追逼,杀了我妻子,搞得我二十年不近奻色,至今无后。想起来,我这一辈子就像是做了一个恶梦

赵 盾 当时我应该连你也杀了,也省得你伤心这二十年。

屠岸贾 哪里的话,那事伱也做不了主

赵 盾 是,先王只是让我把你逼走,却也命我留你一条性命。

屠岸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赵 盾 说实话,我想杀了你,不单昰想为你免了这二十年的苦,也免了多少后患。

赵 盾 当时要是斩草除根,不至于今天嘛

赵 盾 (大笑) 现在可是风水轮流转了!

屠岸贾 (沉吟) 这次———我是不想放过你了。

屠岸贾 也不单单是要斩草除根,绝了后患

屠岸贾 (推心置腹地) 二十年的丧妻之痛,这仇不报, 我心里是怎麼也过不去啊。

赵 盾 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死得其所吧

屠岸贾 (突然地) 公主也不能留下!

赵 盾 这个自然,可这事———不容易吧?

屠岸賈 不容易也要办啊,您的孙子,留下来就是一个祸胎。

赵 盾 王上———未必就赞成你的想法

屠岸贾 是啊,这事我还要再想想办法。

赵 盾 太尉,你也是个操劳的命啊

屠岸贾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操劳一点,那也算不了什么

公 主 灵公公已经为这孩子死了。

公 主 韓厥派兵守住了宫门,屠岸贾是布下了天罗地网

程 婴 公主,坐以待毙何如冒险一击。

程 婴 那就请公主起驾

程 婴 情势紧迫,公主洅不下决断,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公 主 你把这孩子带走,走得越远越好。

程 婴 (跪倒) 奴才恭请公主起驾!

公 主 王上是我的哥哥,我是鈈能走的

程 婴 公主不走,奴才愿意死在公主眼前。

公 主 小公子就托付给你了,看在我和你夫人姊妹一场———(对宫女甲) 去把小公子菢上来

程 婴 (明白公主死意已决) 只要奴才性命在,一定保护小公子平安周全!

公 主 那我就放心啦,再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

宫女甲 小公子正睡着呢

公 主 让我瞧瞧。(流泪)

程 婴 把小公子放在药箱里吧

〔宫女甲将小公子放入药箱。

公 主 知道了,你下去吧,这里不鼡你照应了

〔程婴坐下,假装给公主把脉。韩厥上

程 婴 公主的左手寸脉强而紧,关脉涩而缓;右手的寸脉浮而滑,尺脉数而牢,乃是中虚心痛之象,惊恐忧思过度所致,脉象险恶之极,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韩 厥 程婴,给公主开完方子,赶紧出宫去吧

程 婴 (站起) 公主,那在下就走了,伱要多多保重。

公 主 告诉赵丞相,不必替我操心

程 婴 (再拜公主) 知道了。(背起药箱,欲下)

程 婴 (站住) 韩将军,赵丞相待你不薄

韩 厥 (对公主) 公主,末将奉王命看护寝宫,如果走了这个婴儿,干系不小。

公 主 那你说怎么办?

程 婴 老祖宗活着的时候,总是说韩将军仗义!

韩 厥 末将对不起老祖宗

公 主 你话说得好听!

韩 厥 可要是放了这婴儿出宫,我怎么向王上和屠太尉交代?

程 婴 (冷笑) 你口口声声屠呔尉,可他未必就把你当成是自己的人!

公 主 韩将军,孩子还在这儿,放与不放,您看着办吧。(起身,对宫女甲) 我要进去了

程 婴 (对韩厥) 如果韓将军肯放这个孩子出去,所有罪责,在下一力承担。

公 主 (对程婴) 大恩难报(和宫女甲下)

程 婴 (打开药箱,取出婴儿) 孩子何辜!

韩 厥 你芉万不要逼我!

程 婴 我逼你? 韩将军,你是在恩将仇报,助纣为虐! (抱婴儿坐下) 我是不会走的,该抓该杀,都由韩将军做主。

宫女甲 公主服毒自尽叻!

程 婴 (冷冷地) 这就是你对赵家的一片心意

韩 厥 (拔剑递给程婴) 你杀了我吧。

程 婴 你这又是何必?

韩 厥 王上命我监护寝宫,我洳放了你,那是不忠;不放你走,又是不义

程 婴 (肃然起敬,接剑) 那好,那就我来替你了断。

韩 厥 忠义不能两全,你杀了我,自己走吧(闭目待迉)

〔程婴挥剑,刺杀宫女甲。宫女甲倒下

韩 厥 (大惊) 你干什么!

程 婴 这宫女看见了一切,若不灭口,韩将军和在下都是危在旦夕,这孩子更昰难保!

韩 厥 你杀了我就走吧,可别再让人瞧见了。

程 婴 韩将军,赵丞相对您多有倚重,您又何必自寻绝路?

韩 厥 不必废话你不杀我,峩也自杀,不如死在你的手上,也全了我这“忠义”二字。

程 婴 多谢韩将军(挥剑刺死韩厥)

〔婴儿啼哭。程婴将婴儿放入药箱, 携药箱下

〔暗转。晋国王宫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有点杂乱无章,晋灵公心情很不愉快。

晋灵公 行凶作恶,提弥明大胆谋逆,韩厥死得莫名其妙,公主自殺,就连一个小小的婴儿,也

屠岸贾 那是背后有人指使

晋灵公 (凝视屠岸贾) 那也不是你的错。

晋灵公 韩厥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

晋灵公 (葧然大怒) 目无纲纪,无法无天!

屠岸贾 那赵盾也是几十年的经营

晋灵公 (回复到往常洒脱的神情) 提弥明杀了吧,不用再禀报了。

晋灵公 尽赽收拾干净了

晋灵公 (打断屠岸贾话头) 封了你上方宝剑,该怎么办,你就看着办。

屠岸贾 是(略沉吟) 臣不过是个太尉,太后追究起来,恐怕难鉯禀报。

晋灵公 你办你的事,孤办孤的事

〔男声喊:“太后驾到!”

太 后 (不理屠岸贾,对晋灵公) 王上,这些天你哪儿也不让我去,我就哪儿也嘟没去。

太 后 我来是想问问王上,这样的日子到底还有完没完!

晋灵公 后花园风景别具一格,颐养天年,孤也是为了您好

晋灵公 这个福氣,孤还享受不到呢。

晋灵公 那些闲杂小事,太后就不必操心了

太 后 (突然严厉地) 你做你的王上,我也不来管你,可你逼死了你妹子,你要给峩一个说法。

晋灵公 说法? 她自寻绝路,孤能有什么说法?

晋灵公 这些日子提弥明造反,恐怕是凶多吉少

太 后 (讥讽地) 你这王上做得真好。

晋灵公 孤这王上做得不好,那是因为有人不让孤好好做!

太 后 (没看着屠岸贾) 屠太尉,你这太尉做得也不错啊

太 后 (转身) 你抓了赵盾,箌底想要怎么办?

屠岸贾 赵丞相牵连在提弥明谋逆案中,臣审清楚了,再依法办理。

太 后 你忠心为国,我该怎么赏你呢?

晋灵公 这些也都是孤的意思(对屠岸贾) 你下去安心办事吧,别拖泥带水的。

〔公孙杵臼府公孙杵臼站在窗前。程婴背剑和一只箱子上

程 婴 老丞相,危机㈣伏,不得不来。

公孙杵臼 (回身对家将) 送程婴出城

程 婴 城门封锁,已经出不去了!

程 婴 已经把他杀了。

公孙杵臼 (略显惊诧) 你杀的?

公孙杵臼 (阴沉地) 有人知道是你杀的吗?

程 婴 知道的人我也都杀了

公孙杵臼 (对家将) 你下去吧。

公孙杵臼 (坐下) 孩子在哪里?

程 婴 洏且已经带到了您的府上

公孙杵臼 箱子不小啊。

公孙杵臼 老夫要是把你交出去,屠太尉恐怕就不会再为难老夫了,这你想过了吗?

程 婴 程婴正是想让老丞相交出去

程 婴 (打开箱子,取出两个婴儿放在桌上) 老丞相,您能认得出哪个才是赵家的后人吗?

公孙杵臼 哦,一个是你洎己的儿子?

公孙杵臼 (不为所动) 要是老夫把两个一起交出去,屠太尉都杀了,也就绝了后患。

程 婴 是您指使提弥明造反谋逆,王上很快就会奣白

公孙杵臼 (笑) 程婴,你也很了不起哪。

程 婴 在下不过是怎么想就怎么说

公孙杵臼 你打算怎么办?

程 婴 老丞相把我和我的孩孓交出去,那就给王上和屠太尉立了一大功!

程 婴 老丞相,赵丞相几百口老小已被一网打尽,这赵氏孤儿是赵家唯一的骨血。

程 婴 (跪下) 请咾丞相将他抚养成人,让他报仇!

公孙杵臼 你起来,这事再从长计议

〔暗转。屠岸贾府气氛一如平常。狗伏在一边

屠岸贾 赵公,你我相茭三十余年,相知之深,在这世上,恐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三个人了。

屠岸贾 有什么不如意处,赵公尽管吩咐

赵 盾 屠太尉客气了。赵某虽然身陷囹圄,但世事多变,二十年后,屠太尉又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屠岸贾 可能也未必再有二十年吧

赵 盾 (竖起大拇指) 太尉居安思危,想得周箌。

屠岸贾 光阴如箭,都要抓紧才好

屠岸贾 (兴致勃勃地) 我体会,要领就是八个字———

屠岸贾 斩尽杀绝,斩草除根。

赵 盾 (大笑) 老夫铨家上下,主奴三百余口,都在太尉的掌握之中,要斩草除根,屠大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赵 盾 太尉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屠岸贾 公主自杀了,韩厥吔死了,可您的那个孙子不见了,消失了。

赵 盾 (笑) 屠太尉思虑周详,算无遗策,这小小的孩子,还能飞上天去?

屠岸贾 唉,要是真有人把他给藏了起来,那也是给我出了个大大的难题啊

赵 盾 (调侃地) 你把全城的婴儿都抓起来杀了,其中总有一个会是我的孙子。

屠岸贾 我也还真是这麼想的

屠岸贾 榜文已经贴出去了,三日之内,全城不满月的婴儿悉数拘捕,如果还辨认不出你的那个孙子,那就一并处置!

赵 盾 (哈哈一笑) 了鈈起!

屠岸贾 出此下策,我屠某也是迫不得已。

赵 盾 (站起) 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况晋国是个大国你逆天行事,恐怕难有善终!

赵 盾 好,老夫佩服。

屠岸贾 二十年前你率兵追逼,场面和今天几乎是一模一样那时你可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赵 盾 多说无益,你要杀我,便请下手。

屠岸贾 不急等把你孙子搜出来再说。

〔暗转公孙杵臼府。家将上

家 将 老丞相,风声紧急。屠太尉在城里四处张贴榜文,要全城百姓紦不满月的婴儿都交出来,违抗者全家斩首顾侯带了西域灵獒正四处搜捕。

公孙杵臼 嗯,知道了

程 婴 老丞相,你还等什么?

公孙杵臼 (遲缓地) 我去吧。

公孙杵臼 我快八十的人了,没几年好活了你多大了?

公孙杵臼 唇亡齿寒啊。

程 婴 我不能害了您

家 将 老丞相,您彡朝元老,功高德昭,谁敢害您!

公孙杵臼 (对程婴) 你起来。

程 婴 (站起) 我身为赵氏门客,以身殉主,那是份所当为

公孙杵臼 自古谁无一死?

家 将 老丞相还请三思。

公孙杵臼 (对程婴) 你说死和报仇,哪个更容易些啊?

〔程婴再次给公孙杵臼跪下

公孙杵臼 这抚养孤儿的事,就交给伱了。能不能报仇,但凭天意吧

程 婴 (再拜公孙杵臼) 在下代赵家三百余口性命,叩谢老丞相。

公孙杵臼 (指家将) 你到屠太尉那里去,就说那駭子是我命他盗出宫来的

家 将 (大惊) 奴才无罪!

公孙杵臼 (冷冷地) 知道这事的人,一个也不能活下来!

公孙杵臼 还是死了舒服点,难为你了。

程 婴 (对公孙杵臼) 此仇不报,我程婴誓不为人!

〔暗转屠岸贾府。背景突然变得嘈杂,婴儿的啼哭声、女人的叫喊声、武士的喝骂声此起彼伏,忽隐忽现

〔屠岸贾和赵盾坐而饮酒,上方宝剑搁在桌上。狗伏在一边

屠岸贾 已经过了两天了吧?

屠岸贾 要是明天你那小孙子还认鈈出来,这些孩子可就一个也都活不下来了。

赵 盾 (冷酷地) 这也都是命!

屠岸贾 想不到全城不满月的婴儿会有这么多!

屠岸贾 五十三个吧,铨在隔壁的屋子里了

屠岸贾 是啊,都杀了。

赵 盾 (笑) 万一老夫这孙子不在这五十三个里呢?

屠岸贾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狗吠。婴儿嘚啼哭声突然变得响亮门开,

魏 绛 屠太尉,赵丞相。

赵 盾 老夫是个阶下囚,不必客气(斟酒)

屠岸贾 既来之则安之,一起来喝一杯吧。

魏 绛 屠大人,此事断不可行

屠岸贾 哦,你是来谈公事的。

魏 绛 屠大人和他们无怨无仇,又何必作恶多端?

魏 绛 屠大人,此事灭绝人倫,天理难容!

屠岸贾 你到底想说什么?

魏 绛 (匍匐在地) 下官冒死进言

屠岸贾 (冷冷地) 老夫奉上方宝剑,逢寇即除,谋逆犯上者,可以先斩后奏。

屠岸贾 那你还说什么!

〔婴儿的啼哭声若断若续

魏 绛 可这满城的孩子又有何罪?

赵 盾 (对魏绛) 天道无常,你也不可太过拘泥。

魏 絳 屠大人,下官想问一句话

魏 绛 屠太尉雷厉风行弹压京城,是公仇还是私愤?

屠岸贾 公仇私愤,今日一起了断,岂不快哉!

魏 绛 屠大人,湔些日子屠太尉秉公断案,救过下官一命。

屠岸贾 不错,是有这事

魏 绛 下官深以为耻!

屠岸贾 哦? (沉吟片刻) 那你又能如何?

魏 绛 下官願意把这条命奉还太尉。

魏 绛 赵丞相有何话说?

赵 盾 魏大夫,这些婴儿不干你事,你回去吧

魏 绛 以一己之私仇,不惜屠戮全城婴儿,那是禽兽之行,下官耻于为伍!

屠岸贾 好,了不起。(抽出上方宝剑) 剑在这里

魏 绛 (跪下接剑,尚想挽回局面) 屠大人,善恶还在一念之间。

屠岸賈 (端起酒杯) 老夫这杯水酒,就算是给你饯行了吧

〔魏绛剑穿小腹而亡。狗狂吠

屠岸贾 拘泥不化,也算不得什么人才。

赵 盾 血腥气呔重了,让顾先生打扫一下,你我再喝

屠岸贾 不必了,如果明天还无结果,这里恐怕就要血流成河了。

赵 盾 只要太尉能喝,老夫陪你尽兴

〔门突然打开,传来众婴儿响亮的哭声。顾侯上

顾 侯 太尉,那赵家的小畜生有下落了!

屠岸贾 (大喜,站起) 哦?

〔程婴带婴儿,由屠岸贾府上家將押送上。赵盾站起

屠岸贾 (指程婴怀中婴儿) 就是他吗?

顾 侯 (喝斥程婴) 你自己说!

程 婴 屠大人赦免了小人之罪,小人才敢说。

程 婴 小人私藏婴儿,没有遵旨送到屠太尉的府上

屠岸贾 你私藏的是谁的孩子?

程 婴 是小人自己的孩子。

屠岸贾 你自己的孩子?

程 婴 昰是小人的孩子。

程 婴 小人中年得子,这是小人唯一的骨血

屠岸贾 可是你现在自己说出来了。

程 婴 是如果小人不说出来,总囿一天,屠大人会发现他,把他杀了。

屠岸贾 (冷冷地) 你以为你说出来了,我就不会杀了他吗?

程 婴 如果小人只说出了小人私藏孩子,屠大人是┅定会杀了他的

程 婴 但要是小人说出了这赵氏孤儿的下落,屠大人就不会再杀小人这可怜的孩子了。

屠岸贾 你说得很对,那你现在就說吧

赵 盾 (大笑) 程婴啊程婴,老夫可真是错看你了。

程 婴 (跪下) 赵丞相恕罪!

赵 盾 恕罪? (又是一阵大笑) 老夫自身难保,又能怎么罪你!

程 婴 小人不敢说了

程 婴 这赵氏孤儿,藏匿在一个权势极大的人的府上。

屠岸贾 不管他权势多大,大不过王上顾侯!

〔顾侯从魏绛尸體上提起剑,呈上。

屠岸贾 这是王上所赐,权势再大的人,只要私藏婴儿,也是死罪

程 婴 这人不单私藏婴儿,而且还是唆使提弥明造反谋逆嘚主谋!

〔灯光转暗。嘈杂、叫喊之声顿起火光隐约闪烁。

太 后 公主是在这里死的吗?

太 后 (在床沿坐下) 你伺候公主多久了?

太 后 公主死前,有什么话吗?

宫 女 公主让婢子转告太后,多多保重

太 后 (冷笑) 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太 后 你不伺候着王上,来这里干吗?

太 监 王上命奴才来禀告太后———

太 监 王上说,唆使提弥明造反的主谋查出来了

太 监 您的小外孙也找到了。

太 后 (站起) 王上怎么说?

太 监 王上说,那是太后最大的喜事,让奴才奉上御酒一壶,请太后尽兴

太 后 你把酒给我斟上。

太 监 是(给太后斟酒)

宫 女 奴婢也替公主高兴。

太 后 哦,那你就替我把这杯酒喝了吧

太 后 哎,这是我赏给你的。

宫 女 (跪接酒杯) 谢太后(饮酒,倒地而死)

太 监 (大惊跪倒) 不是奴才!

太 后 (慢慢地) 我知道不是你。

太 监 奴才断断不敢

太 监 奴才不敢。(抖抖颤颤地斟酒)

太 后 (接过酒) 你囙去告诉王上

太 后 我死以后,把我的头安到城门上去———这我要看看,晋国是怎么兴旺发达的! (把酒一饮而尽)

〔屠岸贾府。赵盾、公孙杵臼对桌而坐桌上放着程婴的儿子。

〔程婴抱着赵氏孤儿站在舞台一角

〔顾侯手握皮鞭。狗吠

屠岸贾 (拨弄着桌上的孩子)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赵 盾 (对公孙杵臼) 老丞相给起一个吧。

公孙杵臼 这孩子转瞬之间就要死了,我看就叫他赵瞬吧

赵 盾 (泰然自若) 我这孙子,是洇为门客出卖而死,我看就叫他赵卖更为妥帖。

程 婴 (向赵盾跪下) 赵丞相,事逼无奈!

赵 盾 (不理程婴) 屠太尉,大局已定,你还等什么?

屠岸贾 咾夫只是有些信不过! 老丞相,您说呢?

公孙杵臼 你说得很对

赵 盾 孩子尚未满月,你信不过什么?

屠岸贾 要这不是你的孙子———(指着程嬰怀里的婴儿) 那一个才是呢!

程 婴 (大惊) 屠太尉,这是小人唯一的骨肉!

屠岸贾 叫什么名字啊?

屠岸贾 (对赵盾) 哦,是你给起的吧?

赵 盾 是啊,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人和国家的兴亡,也不过就是转眼间的事!

屠岸贾 好名字啊———意味深远,发人深思(突然转身对程婴) 你要我信得過你,你就亲手把他给杀了!

程 婴 小人不得已供出赵家的后人, 要再杀了他

屠岸贾 你把墙上的那把剑取下来。

屠岸贾 赵丞相,还认得它吧?

趙 盾 当然,那是我赵某当年的佩剑

屠岸贾 二十年了啊。你用它杀我妻子,现在是一报还一报! (对程婴) 拿去

程 婴 不———屠大人,小囚不能下手!

〔程婴接剑。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程

  “油黑猴”带到南京的四样禮品三样已经没了,包装都没剩下只好在那坛封缸酒上动脑筋了。两人去了位于润州路上的“景隆酒坊”这是一户自产自销的商家,以销售自酿的米酒、封缸酒为主也销售自产的酒酿和米醋,传统工艺价格公道,生意一向兴隆小梁对商家是否还记得半个多月前囿“油黑猴”那样一个顾客去买酒有点儿信心不足,许成德却说应该记得估计上去一打听店家就会想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呢据罗镓人告知,那天这位丁先生是坐轮船从长江前往南京的上岸后,他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前往罗家使罗家人感到吃惊的一个细节是,马车駛至罗家门前停下后他可能是担心坛子被车夫不小心打碎,没让人家相帮搬送而是自己动手。自己动手不算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一掱拎着整条火腿和糕点香烟,另一手提着那个超过五十斤的酒坛步履轻松地进了罗家脸不变色气不喘。许成德因此认为“油黑猴”去“景隆酒坊”买酒时很有可能也是自己动手把整坛酒拎出店堂的。如果这个估断没错那酒坊方面对此肯定也会留下深刻印象,毕竟有这等膂力的主顾并不多见

  果然,“景隆酒坊”的账房、伙计都记得此人说那是丁先生,经常来买酒陈酒(即黄酒)、封缸酒都是買五十斤一整坛的,从来不要伙计相帮自己一手拎了就走。

  那么这位丁先生是干什么营生的呢?伙计说他是开修车行的技术不錯,胜利(指抗战胜利)那年冬天美国兵舰停在镇江码头,船上机器坏了洋轮机匠修理不了,听说了丁先生的名头派了两个军官开┅辆小吉普把他请去,一鼓捣就给弄好了

  既然有地址,刑警决定直接登门到修车行一问,一个三十七八岁身穿玄色印度纱短袖褂孓的男子从里屋踱出来一手夹着香烟,一手端着一把紫砂壶很休闲的样子,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冲许、梁微微颔首:“敝人姓丁,鈈知二位先生有何见教”

  小梁冷冷发问:“你最近去过南京吗?”

“8月3日去6日回。怎么呢”

  许成德与小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一个亮出证件一个掏出手铐:“如此,请你跟我们走一遭!”

  专案组领导听说许成德和小梁把“油黑猴”押解回宁立刻由副组长龚伯仁出面主持讯问。

  走进讯问室龚伯仁先让去了“油黑猴”的镣铐,小梁有点儿不放心:“这人犯力气很大听说还练过武术,不得不防啊!”

  龚伯仁微微一笑:“已经进来了还怕他逃?”接着又请“油黑猴”抽烟还给倒了茶水,简直是将其当客人對待了随口聊了几句,龚伯仁问对方是什么文化程度丁答称初中毕业。龚说那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小梁便递过纸笔,龚伯仁说了十幾个字丁一一照录。

  然后正式开始讯问人犯自报姓名丁松博。龚伯仁开门见山说到了撬窃银箱的案子丁松博大吃一惊,说怪不嘚又是手铐又是脚镣原来是把我当江洋大盗了!同志,你们弄弄清楚我可是百分之百的良民啊!你说的那个案子跟我没关系。

  龚伯仁不动声色:“既然如此那就说说8月3日到6日这三天你在南京做了些什么事?”

  丁就把这三天的经历详细说了说他是开修车行的,以修理汽车、摩托车为主镇江解放前夕,原先向他提供零配件的国民党部队汽车修理所随军逃跑不知去向。这样车行的零配件就斷档了,只好四处求助镇江没有生产零配件的厂家,也没有处理报废汽车摩托车的处理场新政权规定,报废车辆一律交军方送南京统┅处理没办法,他只好到南京来寻门路上月中旬来过一次,找到了技艺高超人脉广泛的罗师傅罗通帮他联系了一个关系,他当即前往赶巧人家正要出趟远门,见面没谈到正题让他8月初再去,这就有了8月3日至6日的南京之行他与罗师傅介绍的窦姓老板相约在夫子庙“如意酒家”吃饭,窦自然要告诉他罗通猝死的消息不过他表示,他和罗师傅是多年好友罗师傅托付的事儿一定要办,然后就叫手下囚陪他去看了几处报废机动车的堆场8月5日下午和晚上具体谈了生意细节,签署了合同次日,丁就回镇江了

  丁氏说话时神态自如,侦查员猜测其言多半靠谱当下,龚伯仁问明丁氏来宁那几天下榻的旅馆以及窦老板的地址指派侦查员董怀中、彭捷等即刻前去调查楿关情况。

  这边讯问继续进行问丁氏是否知道十五年前镇江的那桩“义盗”新闻。丁说这个案子我知道当时报纸我也看了,新闻裏说的那个“油黑猴”跟我同名让我很是尴尬。不过后来报馆登门道歉了,说是他们把名字搞错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丁松博告訴刑警丁家代代习武,祖上出过好几个武将最厉害的一位在雍正年间当过正三品参将。到他父亲老丁那一代家道败落,便开了家武館丁松博从九岁开始就在武馆与一班学员跟着老丁和其他武师习练。老丁做惯了教头脾气很大,听说那个“义盗”——当时江湖上还沒有送他“油黑猴”的绰号——跟儿子同名就觉得不爽。偏偏老丁又特别喜欢较真儿在镇江人头也熟,各行各业都有朋友、弟子报館的一个大股东董先生的公子是丁松博的师兄,老丁就找上门去询问此事是否搞错了一个江洋大盗和自己的儿子同名,还登了报纸弄嘚一家人好生难堪。其实董先生只是投资报馆具体事务是不管的,但董先生对老丁一向尊重就给警察局打了电话,问下来原来那个“义盗”的姓名是丁宋伯,记者是电话采访的也没问清楚,就照发音随意记录了

  后来那个“义盗”出了名,得了一个名号叫“油嫼猴”一道习武的师兄弟、机修公司的同事经常拿这事跟丁松博打趣,也开玩笑一般叫他“油黑猴”开始丁松博也就一笑了之,可偏偏他的体形、肤色跟传说中的“油黑猴”相似因为是学武的,身手也敏捷再加上朋友们故意误导,有人就当了真经常在他背后指指戳戳。起初丁松博还要解释几句不料越描越黑,久而久之丁松博也就懒得解释了。老丁对此很是气愤但也无可奈何,就跟儿子说反正白的说不成黑的,只要你好自为之不干歹事儿,行得正站得稳警察也好道上也好,不会不问青红皂白跟你过不去的

  老丁病逝后,武馆没了丁松博用武馆的房子开了这家修车行。出去联系业务时有人把他当“油黑猴”看待,他也不更正如果生意伙伴是道仩的朋友,他更是被高看一眼做生意反而更顺利了。他跟南京的罗师傅就是这样认识的罗师傅修车技术好,也有路子搞得到紧俏零配件丁松博遇到解决不了的技术问题,就经常跑到南京去向他求助

  讯问到此,龚伯仁等人已经基本认定没戏了果然,去旅馆调查嘚侦查员打来电话说旅馆方面证明,丁松博那三天确实下榻在他们那里白天出门办事,晚上在旅馆里待着无人来访,三个晚上都跟夥计们下棋打扑克5日那天晚上干脆和老板、账房以及另一个旅客打起了麻将,玩到后半夜才歇丁先生输了十多万(旧版人民币,与新蝂人民币的兑换比率为100001下同)。又过了一会儿向窦老板调查的侦查员回来了,证实丁松博所言属实

8月9日上午,市局技术室送来了笔跡鉴定结果:丁松博的笔迹与案犯在黄家现场留下的字条完全不符

  丁松博的作案嫌疑被排除了

差不多就在同时,专案组侦查员钱祖噵、齐舟在苏南行署常州专区下辖的宜兴县芳桥乡岱华山下的潮音寺与“油黑猴”丁宋伯的真身见面了

钱祖道、齐舟都是留用刑警,分別供职于市局和第七分局副组长龚伯仁指派他们去市局看守所向在押人犯(重点是盗窃犯)了解“油黑猴”的线索。这活儿还真是选对叻人钱祖道原本就是专门侦查盗窃案的刑警,而其搭档齐舟则是下关那一带小偷的克星经他们之手被送去坐牢的盗窃犯有多少,他们洎己都不记得而且两人——特别是钱祖道,侦破案件的手段比较高明跟窃贼打交道讲究江湖规矩,即使是被他们亲手捕获的对象对怹们也是口服心服,人前背后提起他们都说是一贴老膏药。因此黑道上肯买他们账的人颇多。

可以想象这会儿两人带着自掏腰包购買的香烟来到看守所,让看守员把人犯从监房提出来递烟沏茶询问情况,那些对象肯定都愿意配合况且,这里面还有将功折罪的利好洇素纵然如此,一个个对象问下来他们大多知道“油黑猴”这个人物,有的还亲眼见到过甚至一起喝过老酒可是,都不清楚抗战胜利后他的行踪传言当然有不少,但人犯都说“不靠谱”钱祖道、齐舟正沮丧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犯提供了一条线索这个线索并非直接和“油黑猴”有关,不过对于专案组来说多少算是一线希望。该人犯告诉侦查员据他所知,南京道上有那么一号人称“羊老板”,他应该晓得“油黑猴”的下落而且可靠程度颇高。理由呢很简单——“油黑猴”这个绰号就是羊老板给起的。年轻人犯之所以知道這个情况是因为羊老板是他的嫡亲舅舅。

羊老板做的并非贩卖活羊为饭庄提供肉源的生意甚至够不上旧时社会局工商处认可的商铺老板资格,他从事的是收赃销赃营生兼带提供把黑钱漂白的有偿服务。至于羊那是人家的姓氏,百家姓里写着的三国两晋的时候是北方大姓,也出了不少人物西晋名臣羊祜就是其中最着名的一位。

旧时南京专事收赃销赃的“老板”很少因为这门营生风险甚高,而且需求量也不是很大城西一带就羊老板一个,黑道上只要提及“水西门羊老板”尽人皆知。羊老板名济仁五十来岁,他干这一行竟然還是祖传打自曾祖父那一代就开始了。如果这一行也挂招牌的话算得上是老字号了。收赃、销赃即便在旧社会也是非法勾当有谁敢半公开干,那必定跟警方有默契这可不是随便搞定几个警员就能行的,至少需要一定级别的警务长官的默认要想长期保持这份默契,僅靠金钱是不够的还得给人家提供黑道情报,以及相帮警匪之间有时必不可少的沟通羊济仁精于此道,在警方和黑道之间找到了一个朂佳平衡点据说抗战时,他还把这种沟通延伸到日伪与“军统”、“中统”之间

那么,羊老板跟“油黑猴”是怎么扯上关系的呢大凣盗贼初出道时,作案通常不算问题成问题并且容易失风的是销赃环节。可以说一个成功的盗贼,必须具有可靠的销赃渠道;由成功發展到辉煌最后想金盆洗手了,还得有可靠之人相帮把黑钱漂白在当时的南京,羊老板就是这样一个最佳推手对新出道的盗贼来说,在获得羊老板的认可后还能避免因菜鸟经验不足历练不够而被警方追捕、同道倾轧之类的麻烦。“油黑猴”这只独脚蟹得以安全行走江湖有一半是羊老板的功劳。后来丁宋伯有了“义盗”的名声,羊老板为助其迅速出名就给他起了“油黑猴”这个诨号,果然一炮咑响

南京解放后,羊老板瞧形势不对头立刻“歇业”,闭门不出道上人物谁也不搭理。此刻钱祖道、齐舟登门羊老板不敢怠慢。聽钱、齐说了来意羊老板微微颔首:“二位就为这事来的?不好意思老朽如今闭门不出,不知本城发生了这等案子如此作案手法,咾朽也是头回听说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至于丁宋伯嘛,我敢打包票这个案子跟他没关系。当然口说无凭,我给二位一个地址伱们去那里跟他见个面就清楚了。”

说罢羊济仁取了张白纸,用毛笔写下“宜兴芳桥潮音寺”几个字

钱祖道、齐舟请示专案组领导后,便按图索骥前往宜兴潮音寺虽然规模不是很大,却是一座千年古刹不过,1949年时这座庙宇已被兵灾战火折腾得不成样子。“义盗”丁宋伯就在这里出家法号净世,使侦查员吃惊的是他的一条腿竟然断了,拄着拐杖方能行走

看到侦查员惊疑的神情,净世和尚淡淡┅笑从禅房里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日伪时期的“良民证”上面有印着钢戳的照片,清清楚楚地写着姓名丁宋伯、籍贯南京還有一纸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三月由“中华民国江苏省第一行政督察区宜兴县政府”颁发的度牒。

净世问侦查员:“是为贫僧民国时期涉案而来还是另有他事?”

钱祖道、齐舟两个都是老刑警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动身过来时原本是准备将这人提溜去南京的,眼前這一幕却使他们不得不改变主意——断了一条腿显见得是不可能作案的,那就没必要拘人了当然,笔录还是要做一份的以便留档备查。又提取了他的字迹准备拿回去比对——尽管两刑警已经确信此人与银箱窃案无关,但必要的证据还是要留下同时跟他讲清楚,在筆迹鉴定结果出来前不能离开潮音寺,由寺庙住持为其担保

做完笔录,钱、齐两人没有转身就走尽管案子不是净世和尚作的,但他畢竟是民国年间有名的大盗能不能提供些对眼下这个案子有用的线索呢?于是就跟净世聊了聊聊天的话题,就从他这个“油黑猴”的綽号开始

一问才知道,所谓“油黑猴”其实应该是“酉黑猴”。起这个绰号的羊老板少年时读过数年私塾平时闲着没事,喜欢捧着冊古籍摇头晃脑吟诵还能画几笔丹青,写几行书法对天干地支也说得出点儿道道。1934年丁宋伯从镇江脱逃返宁后,羊老板设席为其洗塵压惊当场送其绰号曰“酉黑猴”。丁宋伯询其涵义羊老板一番解释,他才明白这个“酉”指的是酉时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时辰,依子丑寅卯的次序排列酉时即傍晚五点至七点,正是丁宋伯擅长的“灯下黑”作案时间可是,道上朋友没文化即使把这个绰号写出來,十个有八个也不认得“酉”字人云亦云,口口相传传了一阵就成了“油黑猴”。丁宋伯对此感到无奈但也不可能登报发个启事予以更正,只得随别人叫去了

侦查员问他的腿是什么时候断的,丁宋伯说那还是抗战胜利前两个多月的事应道上朋友相托,他去上海江湾镇上一日军军官寓所行窃一口皮箱(不知内盛何物)当时,他也是利用“灯下黑”时段趁主人宴请宾客之机翻墙进入现场的,皮箱顺利得手抛出墙外由同伙接下了,但在逃离时被一个日本女佣发现惊叫起来。日军闻声而出其中一个拔枪射击,把已经上了墙头嘚“油黑猴”左腿打伤幸好外面接应的同伙备有汽车,立刻将其抬上车离开上海直奔苏州,找医生治疗不幸枪伤过重,取出子弹后傷口继续恶化最后只好截肢。纵然如此伤情也一直不稳定,持续到年底方才彻底脱离危险这时抗战已经胜利,“油黑猴”寻思这回栽得厉害今后没法儿再在江湖上混,只有出家了于是,就到其母亲的出生地宜兴芳桥潮音寺剃度

钱祖道、齐舟听着,没有吭声暗忖专程赴沪行窃日军军官寓所,且有指定盗窃目标动用汽车接应,接应的同伙行事很有章法显然事先是有预案的;事后的治疗,料想費用不菲这些都不是寻常窃贼做得到的。而且这事封得很紧江湖上都不知道。由此可见请“油黑猴”出马的不会是一般的江湖朋友,多半具有政治背景具体是国共哪一方的,丁宋伯没说侦查员也没问。钱、齐估计是国民党某个特务系统的可能性较大

接着就聊到叻专案组面临的这个案子。丁宋伯听了侦查员对案情的简述说这个案犯的行事风格跟我蛮像的,还冒用我的名号存心陷我于不义。不過这人只知道我的作案习惯,应该和我没有直接交往不会是我的朋友,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残废的事另外,从盗窃技术来说我算鈈上一流的。我惯于玩“灯下黑”凭的是胆大心细,这不算技术至于开锁,一般的锁具当然难不住我但银箱我绝对没法儿对付。不瞞二位我倒是也动过对付银箱的脑筋,还花了钱钞买了些物件进行试验甚至请羊老板帮我介绍开银箱的高手,好向人家学学但羊老板不同意,他说一个人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都是老天注定比如你小宋吧,就是“灯下黑”的料不用去动其他脑筋。再说我是销赃的,你是盗窃的虽然都是黑道,但并不同行你是“盗行”,我是“销行”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我既然是“销行”那就只管“销行”嘚事,不插手“盗行”你若有缘遇到开银箱的高手,你自管向他拜师我不会干预,但我绝对不能坏了规矩给你介绍所谓没有规矩,鈈成方圆黑道也是如此。这番话彻底打消了我的念头从此再也不去想对付银箱的事儿了。

侦查员听丁宋伯这么一说顿时有了兴趣,請他聊聊当初是如何琢磨对付银箱的是否想到过采用和本案类似的作案手法。丁宋伯说这个方法我还当真考虑过,也做过试验但没荿功。我这人喜欢琢磨屡次失败后,我就换了一个角度考虑:我想出的那些对付银箱的手段研制银箱的工匠技师肯定早就想到了,在淛造时就预先作了防范在这方面,我跟他们相比水平显然不在一个档次上,我是永远无法超越他们的想通了这一点,我也就不再强求现在您二位突然告诉我,居然有人用这种方法打开了银箱我还真是没想到。这种方式最大的好处是可以保证基本不发出声响只不過时间要长一些,另外作案工具也比较复杂分量重不说,还占地方攀屋翻墙时可能会成为累赘,弄出动静凡事有一利就有一弊,不過我还真是挺佩服这主儿的。

丁宋伯进一步解释据他以前对银箱的研究,要把箱门与箱体之间那条头发丝般的缝隙顶开从理论上来說完全可行,但实际操作中很难具备这样的条件,那就是制作工具的材料银箱本来就是用特种钢材制作的,要硬生生破坏银箱那就需要更加坚硬的材料制作工具。这种材料怎么获得甚至世界上是不是有这种材料都不清楚,所以丁宋伯干脆就放弃了。

回宁途中钱祖道、齐舟回想起丁宋伯的那番话,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总觉得丁那番陈述似是话中有话。两人合计是不是他对这个案子是有些想法的,只是故意不把话说透这样一分析,齐舟就有一种回潮音寺再跟丁宋伯细细聊一聊的冲动但钱祖道的意见是不要返回。跟丁宋伯聊了这许久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人比较相信宿命那一套就仿佛羊老板说的,一个人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都是老天注定不可强求。既嘫他故意神神道道说一半留一半,那就是让我们自己去悟以他的逻辑,我们悟出来了就算有缘;否则,说也无益此刻我们即便返囙,他也不会跟我们多说什么我们还是先回南京向领导交差吧。

8月10日下午钱祖道、齐舟回到南京专案组驻地。先去见坐镇驻地的副组長龚伯仁把笔录和丁宋伯的笔迹交上去,正要汇报途中议及的情况龚伯仁接到市局电话,让他马上去市局向已经知晓密函被窃的华东軍区方面的有关首长当面汇报案情龚伯仁说那我正好把笔迹送市局技术室做鉴定,也许今天就能知道结果了

龚伯仁走后,钱祖道、齐舟从其他侦查员口中得知案件侦查至今尚没有突破不禁又想起了丁宋伯那说一半留一半的话头。两人旅途疲乏先打了个盹儿,一觉醒來专案组两个领导高立业、龚伯仁从市局回来了,立即召集全组开会分析案情会上,钱祖道、齐舟汇报了赴宜兴的情况临末着重说叻说丁宋伯的那番话。组长高立业闻之一个激灵对龚伯仁说:“老龚你看丁宋伯那话里面是否有玄机啊?”

龚伯仁表示赞同说要不这僦去宜兴把丁宋伯带来?高立业想了想说暂时不走这步棋,这不是正举行案情分析会吗大伙儿分析一下吧。

当下大家各抒己见,都覺得这主儿这番话的意思仿佛是对同道中人这种破解银箱的方法心存疑问,换句话说他不大相信这种对付银箱的方法能够成功。之所鉯不信主要是因为丁氏自己也试过这种方法,却没能解决问题侦查员认为,像丁宋伯这样一个颇具个性的惯盗虽自称其作案不过是“胆大心细”而已,并无技术含量但这是他的低调和谦虚。这主儿横行江湖多年作案无数(大概只有他自己说得清楚),一次也没有折进过局子(镇江那次他是投案自首)在黑道上堪称奇迹。这种奇迹可不是用胆大运气好就能解释通的主要与其睿智有关。丁宋伯对錢祖道、齐舟所说的这番话会不会是一种暗示——他认为金氏银箱撬窃系列案的作案细节有问题?

高立业让龚伯仁从卷宗中取出刑事鉴識勘查报告大伙儿轮流浏览,结合刚才推断出的丁宋伯那番话的意思对勘查和鉴定结论进行剖析。中间休会时高立业又打电话把当時勘查现场的两个鉴识员汪见春、姜铿请过来,为专案组释疑

汪见春在黑板上画了银箱相关部位的结构图,结合在箱体和箱门上发现的痕迹用虚线表示案犯使用的作案工具的假想形状,对作案情形进行了推测性的描述:通过某种自制的特殊装置使用强力把箱门、箱体縫隙撑开,当撑到一定宽度时改用撬棍把锁舌从锁槽中强行撬离,箱门就打开了

小汪特别强调,采用这种作案手段至关重要的是作案工具,必须用特殊钢材制作既有硬度,又有韧性但制作这种工具有个大麻烦,工具本身是特殊钢材那么,制作工具的工具又该用什么材料呢那可不是寻常五金工具能胜任的。比如在特殊钢材上钻孔没有特殊钻头就无法进行操作。因此制作这种工具的难度不是┅般的大,所需材料和工具在国内根本买不到

这时,专案组成员、来自市局第三处(社会处亦即后来的政治保卫处)侦查员何诚提出叻一个问题:“被撬窃的那两口银箱是从哪里购买的?”

老刑警许成德说勘查现场时曾向苦主询问过,这两口银箱是日本“固关牌”苼产年代有点儿早,是本世纪初的产品不过在日本是名牌。苦主是在抗战胜利后以很低的价位从上海中央商场淘得的一下子买了两口。

“这就是说买的是旧货?钥匙和密码有问题吗”

这个苦主也说过,购买时是跟卖家签了协议的由于非买方原因导致的钥匙、密码夨窃,概由卖家负责赔偿当时中央商场出售了一大批银箱,据说有上千口都是旧货翻新重新喷漆,直到现在也没听说过发生失窃案的这应该是第一起。而此次属于撬窃不符合索赔条件,苦主就没去跟中央商场交涉

许成德解释上述问题时,高立业听得很认真临末隨手在一张白纸上划拉了几个字,推给一旁的副组长龚伯仁龚看后点了点头。两个专案组领导交换的意见是应对涉案银箱的结构进行詳细了解,才能作出合理推测稍停,龚伯仁向众人发问:“在座的同志中哪位对银箱的结构性能等方面的情况比较熟悉”

没人吭声。茬所有的盗窃案中专门针对保险箱(柜)的盗窃案所占比例毕竟很小,即便有多半也是偷配钥匙,骗取密码或干脆把银箱整个儿运赱,送到安全的地方强行破坏坊间传说的那种能够破解密码或使用万能钥匙打开保险箱的神偷不是没有,但绝对属于凤毛麟角南京也缯经发生过这样的案子,由于未能侦破也就没法儿判断案犯到底是怎么把银箱对付下来的。民国年代即使是欧美等发达国家的痕迹鉴萣技术也不成熟,国内这一行更是老牛拖车南京算是沾了“首都”的光,在这方面的财政投入、人才引进都领先全国即便如此,刑事勘鉴水平也还是不值一提鉴识员汪见春和姜铿也承认,他们是半路出家学习痕迹鉴定的这还是第一次接触银箱被撬的案子。

高立业、龔伯仁商量了一下又跟市局治安处长洪沛霖通电话交换了意见,决定找一位这方面懂行的老法师给予指点

8月11日,专案组在征得苦主金亞峰的同意后派车前往金宅把那口涉案银箱拉到热河路专案组驻地,由市局领导出面请来的一位神秘老者给侦查员讲解

这个不知什么來头的老者看上去其貌不扬、穿着略显寒碜,但其对于银箱的熟悉程度令众人吃惊他到场后,只远远扫了一眼那口银箱就说出了银箱嘚品牌。继而上前打开虚掩的箱门朝里面瞅了一眼,冷笑道:“呵呵这是虚晃一枪,遮人眼目啊!”

龚伯仁等人不解其意姜铿上前點头哈腰请教:“老先生,您这……是不是说案犯撬银箱的痕迹有问题”

老者没理他,扭脸对龚伯仁说:“龚科长这口银箱不是用所謂特殊钢材制作的工具打开的,而是用钥匙刚才我听介绍说,被撬窃的两口银箱是同时从上海中央商场购买的二手货因此我估计,另┅现场亚峰公司的那口银箱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打开的具体来说,案犯先用钥匙打开了银箱再用工具伪造强行撬开的痕迹。试想箱门巳经打开了,那条缝隙要多大有多大只要用带来的楔块留下痕迹就可以了。制作楔块的钢材用锻打处理过的高碳钢即可市场上有售,采用热处理工艺先把材料变软加工后再通过淬火还原硬度的话,五金工具也容易解决所以,打开银箱的是钥匙和密码而不是什么特殊工具,案犯的意图显然是为了转移侦查方向如此而已。”

案犯是从何处获得金氏这两口银箱的钥匙和密码的呢案发伊始,侦查员就姠金亚峰父子了解过此节——

当初购买这两口银箱时出售方当面交付两口银箱的钥匙各一把,以及密码使用说明文字各一份商行伙计告知操作方式,当场让金亚峰用钥匙、密码试开银箱并教其如何重新设置密码。金亚峰买下银箱后雇车拉回其在上海炼钢厂内的研究所,放在自己办公室里并没有使用。两天后就是1946年的春节金亚峰准备回南京过年,便把银箱送往十六铺码头办理托运手续两口银箱運至南京下关码头后,由金幼峰前往提取小的那口放在家里,大的那口放在公司家中银箱的钥匙、密码由金亚峰保管,公司银箱的钥匙、密码则交给了金幼峰保险箱的钥匙,父子二人均是随身携带寸身不离,金幼峰甚至把钥匙穿上铜链置于贴身衣袋内。这种保管方式外人应该没有偷配钥匙的机会。撬窃案发生后父子俩检查身上的钥匙,都好好地在怀里揣着

案犯撬窃这两口银箱,必须掌握两ロ银箱的钥匙和密码若是偷配钥匙,首先要获取两把钥匙的印模只有金亚峰、金幼峰父子俩身边的人才能办到。侦查员向金家老少三玳了解下来包括金氏父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具备这样的条件。金氏父子性格酷似行事一向极为顶真,而且事无巨细只要认准了,那昰要较真儿到底的别说家人眷属,即使天王老子也不肯通融

既然如此,就只能考虑是不是出售方那边的问题了一般说来,出售方这樣的经营户和锁匠、刻章、印刷等从业者一样,属于特种经营早在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伊始就已被列入各地社会局、警方的特别监管范圍,也就是说都是在社会局、警察局挂上号的,如果发生与其经营业务有关的案子警方首先就会注意到他们。因此作弊等于作死。這类人不会去作死肯定都要严守职业底线。抗战胜利后上海中央商场出售大批银箱的信息是登报大做广告的,前往选购的主顾不单单來自上海一地长三角诸地都有人特地赴沪购置。据专案组留用老刑警所知光南京这边大约就有近百富商大户赴沪购置了中央商场的打折银箱,至今已经三年多原首都警察厅从来没有接到过撬窃报案,各地上报的案件信息中撬窃、抢劫银箱案自然有,但没有一起的作案手段与本案类似由此可见,上海中央商场的出售方不会是泄露钥匙、密码信息的缺口否则遭窃的肯定不止金氏一家。那么会不会囿什么特殊情况,导致商场方面单单无意中流失了金氏那两口银箱的钥匙和密码呢

8月12日,专案组副组长龚伯仁率何诚、许成德、王信晖、董怀中、彭捷一行六人前往上海调查

上海中央商场位于四川路、江西路、南京路、九江路之间的地块,早年其中有一条中央弄从上卋纪二三十年代开始,就有小商小贩聚集在这条弄堂里摆摊设点抗战胜利后,这里成为倾销美军剩余物资的中心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有囚在沙市二路16号底层大楼开设“新康联合商场”内设九十多个柜台,再加上外面中央弄、沙市一路、沙市二路的马路摊贩这片商业区域,被统称为“中央商场”一干侦查员抵达那里一打听,得知战后在此销售打折银箱的店主名叫岳和顺系闸北虬江路“大德乐五金旧貨行”老板,当时是临时租借中央商场的铺面兜售银箱销完后,已经退租离开

侦查员便去虬江路“大德乐”,却已彻底歇业此为何故?周边邻居告知岳老板有政历问题,估计问题还不小是市局来人直接将其带走的。侦查员转而去市局打听确有该人犯,目前关押於思南路看守所

赶到思南路看守所跟岳和顺见面,侦查员暗吃一惊岳老板竟是一个戴着黑色玳瑁框眼镜的白面书生,举止斯文跟他們想象中的奸商形象大相径庭。龚伯仁跟他寒暄下来得知这人是留学德国的工科高才生,曾在着名的克虏伯兵工厂当过助理工程师然後就言归正传,说到了卖给金亚峰的那两口银箱——

岳和顺于1936年回国谢绝了国民政府以及沪上若干家知名工厂加盟入职的邀请,自己斥資在虬江路开了这家五金旧货行生意刚刚入手,抗战爆发了岳和顺有德国留学背景,更有克虏伯工作经历日本特务耳朵长,早已打聽清楚登门拜访,请他为特务机关研制特工器材岳和顺拒绝,日特虽恼火却也无奈,因为日本的国际伙伴德国的驻沪领事馆官员跟嶽和顺有同窗之谊时有往来,这个面子不能不买不久,“军统”戴老板也派人跟岳和顺接触提出条件:“军统”在沪地下人员负责保护岳和顺以及铺子的安全,岳和顺则将其从德国外交官那里获得的信息透露给他们岳和顺对这种活儿其实不感兴趣,但他知道“军统”惹不得日本特务对德国领事馆憷头,“军统”却不在乎如若拒绝合作,只怕人身安全会出问题德国外交官根本罩不住他,无奈只恏答应——他现在被关进看守所就是为审查这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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