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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第3种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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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
  (四十九)
  这时候,路边传来脚步声,我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的狼狈模样,赶忙起身向楼道里走去,边走边用衣袖在脸上胡乱地抹去泪水。
  “邹雨!”有人在身后喊我的名字,是左辉。
  我不想搭理他,径自往楼上走。他加快脚步超过我,拦在我面前。
  楼道里很黑,即使面对面,也看不清彼此。我恨恨地说:“让开,拦在前面干什么?”
  “你和他分手了?”他问。
  “不关你的事。”
  “我都听见了。他们请局里领导和弟兄们吃饭,饭后我们一起出发,我看着他开进小区来的。”
  “你是存心的对不对?你有意要让他难堪对不对?”我盯着黑暗中的他问。
  他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我是存心说的。他在我面前总是那么傲慢,我就想讽刺他一下,但我没想到你们已经分手了,没想到他会来怪你。”
  “你的目的达到了,恭喜你!”我说着,想从他身边越过。
  他伸手拦住我:“邹雨,那时候,你也为我哭过吗?像这样哭过吗?”
  这问题多无聊,每个男人都希望被抛弃的女人在自己身后哭泣,那样,背叛变成了离别,还有回头的一天。
  我扬头说:“就算我会哭,像现在这样哭,也是为了我自己,而不是为了你们这些男人。”说完,我再次试图从他身边走过,这次我成功了。
  黑暗的楼道里,只听见我咚咚的脚步声,他忽然在身后问:“邹雨……现在……你是不是可以理解我当时的处境?你是不是可以原谅我多一点?”
  我长吁一口气,回身俯望他,他背对着我,等候我的回答。
  “对,我现在才知道,其实你根本不爱我!我和他,不论怎样,都舍不得伤害别人,宁可自己痛苦,可你呢,你那时候在我面前,要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说得多理直气壮,何曾把我放在心上,现在你要我原谅你,太晚了吧?”
  黑暗中,依稀见他回头,仿佛想辩解,但许久后,他只低声地说了一句:“……见到你对他,我也才知道,你爱我爱得更少。”说完,他默默地下楼,打开自家房门,走了进去。
  又是一声沉重的门响,今晚真是运气很差,两个我生命中的男人,都当着我的面,重重地关上了门。我楞楞地站了一会儿,疲惫地返身,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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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
  寂静的夜晚,我心神恍惚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树枝的倒影,夜晚的每一分钟都显得那么漫长。失眠的滋味真是难熬,我睡到一身酸痛,干脆起身来到窗边,看远处的天光,凌晨两点,天似乎隐隐亮了起来。
  手机一直抓在手里,反复的按亮屏幕,再看着它变黑,那条短信还存在我的收件箱中,他的英文短信:“sorry,I’m very busy.I’ll call you later.”我将头抵着冰凉的玻璃窗,一遍遍看着,想象他在忙碌中,抽出时间,一个一个字母按出这条短信的样子。
  此时,楼下突然隐隐传来车声,我转过脸,竟看见一台巨大的黑色的吉普车,没有打开车灯,静静地开上楼前的人行道,停在我的窗下。
  半夜的小区,连路灯都熄灭了,我努力地看,仍无法看清车牌是多少。一时有些激动,会是他吗?是他又回来了吗?他会再打我的电话吗?我盯着手机,等着来电时的震动,然而,久久没有动静。
  是他吗?真的是他吗?我无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须确认是不是他。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下了楼。
  站在楼道口,我借着远处的光亮,终于看清了牌照,果然是他,66888!但一眼望过去,车内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动静。
  我还记得他怒气冲冲离开时的样子,仿佛今生都不想再与我相见,怎知现在,他却又回到了这里。人的心意,总是兜兜转转,如我,如他。
  有科学家说过,在夜晚极度疲惫的时候,人的意志力会降低百分之五十。现在,我的意志力正在这脆弱的当口。我站在车后,思量许久,终于,向驾驶室的方向走去。
  还没等我走到门口,车门就开了,他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还夹着点燃的香烟。车内灯光的映照下,只见他的脸疲惫不堪。
  他返手将车门关上,我和他之间,又陷入黑暗之中。
  “我以为你睡了,所以没有打你电话。”他说,嗓音嘶哑。
  “没有睡,睡不着。”我照实回答。
  “对不起,邹雨,我只是想向你道歉,我喝多了,我不该说那些话。”
  “没关系,是我的错。”我急急地答,语音却哽咽起来。
  “不!不!不!我那些都是酒话,你别放在心上。怎么能是你的错?怎么能怪你?”他迭迭地否认。
  “你说得很对,是我害你难过,如果那天我没去找你,一切都是好好的,我们俩也不至于到今天这样。都怪我,真的都怪我,对不起!……”我满心懊悔,只恨一步踏错,误人误已。
  “别这样说,别这样说……”他心疼地阻止我,上前一步,径直将我揽在怀里。
  这一揽,我的心软到一塌胡涂,只知将脸埋在他怀里,用力地擦来擦去,他的身上,我爱的味道还在,我用尽全力紧紧地抱着他,满心依依不舍。
  “邹雨,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既然开始了,过一天算一天不可以吗?哪怕多过一天,都是好的。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这太让人难受了。”他在我耳边轻轻说,然后,返头找到我的嘴唇,用力地吻了下去。
  我再次崩溃了,连最后那百分之五十的意志力都丧失了。是啊,反正已经开始了,反正已经爱上了,反正已经担了这个恶名了,再走下去,也不过如此吧?江心遥、邹月、我的自尊,我的未来……统统顾不上了。在这个寂静无声的深夜里,我爱的这个男人就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心就跳跃在我的胸口,我怎么舍得离开?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时,就这样吧,就让我贪图享受、得过且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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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
  (五十)
  第二天是国庆节,原本计划与邹月、邹天一起回老家,陪母亲过几天,但是,林启正说,“你跟我去北京行吗?”我的心一软,随他上了飞机。
  这一次旅行,心境大有不同,一是他身负重任,不能怠慢,二是经过此番纠缠,我们之间似乎寻到了新的相处之道。
  我自觉与他分头到机场,分头换机票,我在头等舱候机室看杂志,他坐在大厅里玩电脑。上得飞机两人相视一笑,亲密如初。到了北京,又是各坐各的车,各走各的路,分头进酒店,分头进房间。拉好窗帘,锁好门,方才拥抱嬉笑。吃饭也是,走进餐厅,服务员问:“靠窗的位置可以吗?”我微笑地摆摆手,有包厢吗?有卡座吗?或者那个最角落的桌子也蛮好。
  没关系,这幸福既然是偷来,就让我们从形式到内容,都完全统一。以往是我太教条,是我太愚笨,是我太自命清高。现在我只要每天早上醒来,见他就在我的耳侧,就已是心花怒放。
  他总在约朋友,约见面,约吃饭,约喝茶,我自管自在北京城里闲逛,有一天他出门前,我伸手给他:“把卡给我,我要去买东西。”
  他掏出钱包,说:“你选一张,随便怎么用!”
  我威胁他:“随便用?那我就把它刷爆!”
  他笑:“好!真的爆了的话,打电话给我,我来救你!”
  然而走进酒店旁的商场,我竟六神无主,本就不是购物狂,此刻为了买东西而买东西,样样不入法眼。踱到首饰柜,专柜小姐懒懒地机械地招呼我,我随手指了几款看起来石头最大的首饰,她立马变得毕恭毕敬,激动到语无伦次。
  其实,我对首饰并没有特别的爱好,戴在身上左看右看,也无甚感觉,但是,为了花钱啊,总得买点什么,才能实现我的誓言。于是,我指着最贵的那个项链,随意的说:“开票。”女孩脸上乐开了花,转身悄悄向同伴做了个V字手势,我只佯做不见。
  小票上写着26万,我拿着它向收银台走去,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万一不够呢?多糗啊。于是,中途转弯,找了一个柜员机,查询余额。屏幕上跳出来一大串数字,让我眼花,仔细地数了数,居然有一百多万。
  难怪林启正的表情那么自如,以我的战斗力和承受力,如何刷也刷不爆这张卡。我一时气馁,也没了兴致,心中对那个专柜小姐说了句抱歉,转身离开了商场。
  走在门口,他的电话至。“刷爆了吗?要救你吗?”
  “爆了爆了,快快来。”
  “在哪里?我就来。买了什么?这么快就爆了?”
  “首饰啊,手表啊,衣服啊,包包啊……总之没钱了,快来。”我胡诌着。
  他应承着,果然迅速赶到,见我两手空空站在商场门口,一脸愕然。我把卡递还给他,他奇怪地问:“为什么?看不上吗?要不我们换个地方?”
  我笑,摇摇头:“我还不习惯用钱,以后慢慢再学。”
  他把卡又塞回到我手上:“留着吧,什么时候学会什么时候用。”
  我紧紧捏着那张卡,只觉烫手,但是心里暗暗对自己说,拿着吧,这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仪式,让他收买我吧,唯有如此,他才会安心。
  果然,他一脸满足,两人一前一后,向酒店走去,他在我前方不远,不时回头望着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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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
  下午,他照例游泳,照例包下了整个游泳池。
  我坐在池边,看他在水中闷头前进。偌大的空间,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只看见他忽隐忽现的身影。他游得真好,姿势优美,速度也挺快。但是,我第一次感到,这是一项多么孤独的运动。
  他一口气游了几十个来回,才气喘吁吁地坐在我旁边。我条件反射地看看身后,还好,这栋楼很高,周围没有比肩的建筑,不会给人窥视的机会。
  他大口的灌着冰冻可乐,头发湿湿地拢在脑后,脸上的水珠还在不停地往下滴,也许是白色浴袍衬底的缘故,肤色显得更加黝黑,平日衬衣领带,斯文有余,今日更多几分运动中的帅气。
  “为什么要包场?我刚才听见外面有客人在抱怨。”我问。
  “不喜欢和别人一起游。”他简短地答。
  “多点人,热闹些,不是更好?”我不解。
  “我不喜欢人多,其实生活中我很孤僻。”他耸耸肩。
  “是。”我点头:“经常听人家说你傲慢、城府很深,不易接近。”
  他轻笑:“人一有钱,往往没什么朋友,不自觉地就会互相防备。”
  我又看到他裸露的手臂上那些淡淡的伤痕,其中有两道浅红色的印迹,像是刚刚愈合的伤口,不禁问:“手上怎么啦?”
  他低头看看,下意识将手往衣袖里缩缩,说:“没事。”
  “我听你爸爸提到你小时候。”我不想隐瞒,主动提了出来。
  “说我什么?”他很警惕。
  我拿眼瞄瞄他的手:“现在我知道,你并不是打架打得多。”
  他有些局促,片刻即调整过来,深吸一口气说:“打架也打得多,只是别人受伤的机率更大。我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又找不到出口释放,所以,会用比较极端的办法来解决。”
  “现在呢?”
  “现在偶尔还会有。只是轻轻地划一下,我掌握力度掌握得很好,所以,只稍稍地痛一下,心里会好过很多。”他边说,还边用手比划起来。
  我赶忙握住他的手,不让他再比划下去。他举起手臂:“这两条新的,是为了你。”
  我低叫:“不要!不要你为我这样!这太可怕了,你怎么下得了手?”
  “其实没什么。每个人发泄的方式不同,有的人是喝酒,有的人是找女人,甚至有的人是吸毒,比起他们,我这个很安全。”他平静地解释。
  “你是在给我压力吗?让我不要离开你?”我依旧感到沉重。
  他转身面向我:“不,你可以离开,但是最好先问过我,最好等到我不爱你的时候。”
  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充满着脆弱的意味,竟令我心生怜悯,我对着他发起宏愿:“好的,以后,除非你说分手,不然我不再提。不过,你可小心,到时候,分手费可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哦。”
  他的表情松懈下来,笑容又浮现在脸上,他凑近我说:“邹律师,也许我们可以签个协议。”说完,他站起身脱下浴袍,向池边走去。
  我朝着他喊:“好,我回去就写,按时间计算,时间越久,给得越多,一年两百万如何?”
  “还可以更多,最好多到我付不起!”他回身说。然后一个鱼跃,跳进池中。
  我坐在椅中,望着池中的他,只觉心境仓惶,窗外的阳光,正一寸寸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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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一)
  晚上,林启正再次外出会客,我窝在房间的沙发里看电视,看着看着睡着了。
  脸颊上有麻麻痒痒的感觉,生生将我从梦里惊醒,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拂开,触到了一张脸,眼一睁,他就在我面前,用下巴的胡茬蹭我的鼻头,带着浓浓的酒味和烟味,但表情却出奇地愉快。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件事我摆平了。”见我醒来,他略带兴奋地说。
  听到这个消息,我也很高兴,忙问:“真的吗?完全解决了吗?”
  他一边点头,一边凑上来吻我的脸。
  “会怎么处理?刑事部分也不追究了吗?”我推开他,认真地追问。
  他表情赖赖地又压过来:“告诉你解决了,就别问了。现在……我可不是你的当事人。”
  “税款总是要补的吧?做假帐也可以不管了吗?……”我还在问着,他却用力将我抱起,走进了卧房。
  两个人一同摔进了柔软的席梦思里,我的职业精神被摔得无影无踪。很久没有见到他如此轻松的表情,我伸手呵他的痒,他笑得像个孩子,露出了两排洁白的牙齿和那个可爱的酒窝。
  我突然欲望爆棚,竟一用力,返身将他压住。他很惊讶,瞪眼看我。我不怀好意的诡笑:“老实交待,今晚找的是男还是女?用的是金钱还是美色?”
  “报告,今晚上半场见的是男人,用的是金钱。”他笑笑地答,双臂稍加使劲,将我搂入怀中:“现在进入下半场,开始动用美色……”
  我们以加倍的快乐结束了在北京的最后一个夜晚。
  第二天,国庆长假的最后一天,两人坐飞机返程。一路上,谈笑风生,他与我说起国外读书时的趣事,竟逗到我前仰后合。
  “我从不知道,你还会说笑话。”我抚着掌称赞。
  “我除了有钱以外,优点还很多呢,你慢慢发现吧。”他得意地回答。
  飞机落地,两人起身,他随手开机,旋即铃声乍响。
  他走在我前面几步,接通电话,低声与人交谈起来,说着说着,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干脆停在了过道里。
  “发生什么事?”我敏感地问。
  他眉头紧皱,颇显为难,踌躇许久后方道:“心遥昨晚过来了,现在正在接机口。”
  我心往下一坠,空荡荡的,只觉张皇失措。他望着我,也是满脸的愧疚难当。
  但我马上就缓过神来,镇静地对他说:“那你先出去吧,我等你们走了之后,再过去。”
  他扶住我的肩:“对不起,我不知道她会来,我并没有通知她。”
  “没关系,反正出了机场,也是各走各的。”我面带微笑。
  “傅哥的车会留在停车场等你。”
  “不用,我自己坐大巴走。”
  “听话,好吗?”他温柔地坚持说。
  我只好点点头。
  他将我搂在肩头,轻轻拍了拍,好似安慰,然后转身向下行的自动扶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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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一年级
  我站在拐角的立柱后,盯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走出接机口,便立刻有一群人蜂拥而上,其中,一个娇俏的身影,站得最近最亲昵,林启正低头与她交谈了几句,相伴走出了机场,走出了我的视线。
  多登对的夫妻俩,人海茫茫,也只有她,可以随时随地,不问理由和出处,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
  现在仿佛有两个我,一个,呆若木鸡地站着,望着那个可爱的小女人,眼中满是嫉妒的火光,另一个,则站在一旁,发出冷冷的嘲笑,真是活该,做妾就是做妾,是你自己选的路,到头来也只能躲躲藏藏……
  拖着行李箱,走出机场,远远看见傅哥的车停在路边,我连忙偷偷走开,跑到旁边的巴士站,上了机场大巴。
  虽然下了狠心在做那个见不得光的女人,但并不代表我必须接受他的所有安排,前面是他明修栈道,后面轮到我来暗渡陈仓,我才不要这样!只要不在他身边,我就应该是自由的。
  大巴开上高速路,我想着要给傅哥打个电话,不论如何,没必要令他傻等,伸手进皮包里去找手机,摸着摸着,突然在大大小小的杂物中触到了一个异物,掏出一看,竟是那个在北京开了票而没有付款的钻石项链。
  我将项链握在手中,一时惊诧,灿烂的阳光透过车窗投射在它身上,使它显得璀璨夺目,邻座的女士不禁出声赞叹:“天啊,真漂亮!”
  我有些尴尬,忙干笑两声说:“是假的,很像真的哦。”
  “这是假的?”那女的一听这话,居然从我手中将项链抽过去,仔细端详:“和真的一样,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条。”
  “朋友送的。”我赶忙将项链拿回,放进包里,眼望窗外,不再与她讨论。
  她兀自在感叹:“现在的假首饰,真是做得好……”
  我这辈子戴过的最好的首饰,是与左辉结婚时花一千多块买来的白金戒指,离婚之后,就关进了抽屉里。如今,却有一条26万的项链,镶满了大大小小的钻石,静静地躺在我的包中,当时开出那张票来,只是为了赌气花钱,并不是真正想要拥有,他悄悄买来,一定以为,可以换我一个惊喜。
  不过,很可惜,我完全没有开心的感觉,相反,只觉得荒唐可笑。这样一条钻石项链,合该是富家小姐,穿梭于衣香鬓影的舞会中,在性感的晚礼服挤出的乳沟上,炫耀的玩意儿,与我有什么相干?我拿来又有何用?
  想想真是让人沮丧,这样的礼物,对我而言,已是高攀,更何况,那送出礼物的人。
  下了机场大巴,拎着包,我心惊胆战,看着每个路人都好似抢劫犯,连忙就近找了个银行,租了个保险箱,将项链连同那张信用卡,一并存好,这才安下心来。
  他的电话至,背景照旧极安静:“你还在机场吗?”
  我惊觉自己被那条项链一打岔,完全忘了要给傅哥打电话:“对不起,我忘了告诉傅哥,我已经坐大巴回来了。”
  “你怎么又是这样,不是说好了吗?”他的语气有些不悦。
  “我自己可以走,不用接。”我也不示弱。
  许是心有歉意,他的语气马上缓和下来:“那我打电话让傅哥回来,他还守在机场等你。刚才听他说还没接到你,我很担心。”
  “有什么可担心的?我又不是小孩。”
  “对不起,心遥明天就会走,她是听说我遇到了麻烦,所以过来看一下。”他开始解释。
  “是吗?看来她挺关心你。”我真讨厌听到他这样亲切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但我力图让自己显得豁达随意。
  他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后方说:“我再与你联系。”
  “好。”我有力点头,接着说:“那条项链,谢谢你。”
  “没什么,你喜欢就好。”他没有表功,只是淡淡地回答。
  与他说完再见,我合上电话,站在路边,想拦下一部的士回家。但是,真不巧,每部车上都坐着人,一辆辆从我身边疾驰而过。我耐心地站着,望着车子驶来的方向,心里对自己说:别着急,总会有的,总会轮到我的,再等等,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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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二)
  好不容易拦上一部出租,回到家。打开门一看,房里一片狼籍,邹天、邹月、丁甲,还有那个新郎倌高展旗,居然凑成一堆在打麻将。
  见到我,高展旗大叫:“美女,来来来,帮我摸两把,这几个小家伙都快把我榨干了。”
  “当然是榨你,难不成你还赢他们的钱?”我反驳道。
  “情场失意啊,为什么赌场上也会这么背?”他叼着烟,发出惨叫。
  邹天在旁边做注解:“姐,高大哥被她老婆赶出来了。”
  “呵,这一天也来得太早了吧?”我幸灾乐祸地回答。
  “不打了,不打了。”高展旗把牌一拂:“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四个人一同下了楼,邹天走在头里,丁甲慢了半步,和邹月并肩而行。而我,则与高展旗落在最后。
  “那个男孩在追小月?”高展旗问我。
  “别人都已经是大学讲师了,还什么男孩?”
  “是吗?失敬失敬。我还当他和小天一样,是研究生呢。”
  “觉得怎么样,般配吗?”
  “不错,可惜小月好像对他没什么兴趣。”——这家伙,倒是观察仔细。
  “女孩子害羞一点,可能没表现出来罢了。”我故作乐观。
  “害羞和没兴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状态,聪明的男人一看就知道。”高展旗摆出专家派头。
  我斜眼打量他:“你别吹牛了,你看得出来,你老婆在蜜月里会把你赶出家门吗?”
  “NO!其实不是她赶我,是我自己趾高气扬走出来的。我跟你打赌,今晚她一定会打电话求我回家。”
  “这么有信心?”
  “那当然!而且我告诉你,今晚她不论怎么求我,我都不会回去!女人嘛,第一次吵架就要让她尝到厉害,体验到危机感。”
  我笑,无言。
  “听邹天说你国庆节还要出差,老实交待,干什么去了?欧洲还是美洲?”他低声凑在我耳边问。
  我赶紧推开他,紧张地看了看邹月:“别瞎说,顾问单位有急事要处理!”
  高展旗“嘿嘿”干笑。
  我们在路边的小店里,胡吃海喝了一顿。高展旗又提议去泡吧,他拍着胸脯说,我可以免单,不去白不去。
  其实我并不喜欢那种喧闹的场合,但是今晚,一个人呆着无异于煎熬。于是,大家又挤进了高展旗的马自达里,来到了城中最火爆的一个慢摇吧。
  酒吧内音乐震耳欲聋,射灯光怪陆离,男男女女看起来表情恍惚。高展旗招来待者,熟稔地点了洋酒和小吃,而邹月、邹天和丁甲也都迅速地进入角色,拿着色子嬉闹起来。我打起精神,也投入了战斗。
  今天我的游戏水平超低,不停地被罚喝酒,兑了绿茶加了冰块的帝王十二,喝起来确实味道不错。
  虽然在玩在闹,我却不忘将手机紧紧地握在手中,酒吧里太吵,根本不可能听见铃声,只有握在手中,才不会错过来电时的震动,但是,整个晚上,手机一直很安静,安静到让我心烦意乱。
  忽然间,我在人群中看到左辉向我们走过来。“他怎么来了?”巨大的音乐声中,我凑到高展旗耳边大声问。
  “你们都喝了一千多了!他这个税老虎不来,我怎么免单啊?老板难道会卖我的帐?”高展旗同样大声地回答我。
  “我来付就是了,何必找他,一千多就一千多。”
  高展旗向我竖起大拇指:“你真牛,有了靠山就是不同,下次再找你请客!”
  我狠踢他,他只是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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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左辉已走进了我们的卡座,“还需不需要点其它东西?酒还要加吗?”他避开我的目光,大声地与高展旗交谈。
  高展旗指指我们几个:“你问她们吧,一个个都是酒神。”
  邹天几个热情地与左辉打起招呼,“姐夫姐夫”地喊,喊得丁甲望着我,莫明其妙。
  左辉最后把目光落在我身上,说:“还想要什么,随便点,我已经跟老板打过招呼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因为我始终沉默的手机,也许是因为那天晚上他说过的伤感的话,总之,我望着他,竟露出灿烂的笑容,点头说“谢谢”。
  他毫无防备,一时手足无措。
  高展旗端过一杯酒:“来,来,来,兄弟,喝两杯。”
  左辉接过酒一饮而尽,高展旗顺势将他让座在我身边。
  正此时,手中的电话开始震动了,我满心欢喜,一跃而起,向出口奔去。
  出口处人来人往,同样热闹非凡。手机上显示出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难道林启正的手机也有没电的时候?我不禁纳闷。
  刚才在音乐声中练出的大嗓门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我大声地对着电话里喊:“喂!”心里急不可耐地想要告诉他,今晚其实我过得有多快活。
  但是,电话里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邹律师!”
  “哦……你好,哪位?”我赶紧把声音调整为正常状态。
  “我是白丽啊!”
  白丽?白丽?我在头脑中紧急搜索,一时半会想不起是谁。
  “我们家展旗和你在一起吗?”幸好她马上自报家门。
  “在一起,不过现在他不在这里。”我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你找他吗?”
  “是啊!打他的电话他不接,请你告诉他,让他打电话回家,我有事找他。”白丽在电话里十分客气地拜托。
  “好的,好的,待会儿见到他,我就告诉他。”我忙不迭地答应。
  挂了电话,我没有立刻返回,而是站在街边,深深呼吸着夜晚清冷的空气。已经凌晨一点了,这么漫长的夜晚,林启正居然都找不到一个给我打电话的空档,他在干什么呢?我有些狭隘地浮想联翩,心境复杂。
  “怎么还不进去?不想玩了?”有人在我身旁说话。我一扭头,是左辉。
  “高展旗呢?他老婆找他,打到我手机上了。”
  “已经醉得差不多了,再三叮嘱我,今晚要睡我家。”
  “没见过他这样的,刚结婚就吵架,以后怎么过?”我感慨。
  “各人有各人的过法,不吵架不见得就有幸福。”左辉回应了一句。
  他的话,让我想起了我们的从前,回眼望他,正与他眼神相碰。我并无甚感觉,他却连忙把眼神移开,仿似触动了心绪。
  “左辉,你还是忘记以前的事,再去找个更适合你的人吧。”我良心发现,诚挚地说。
  他默不作声,良久方道:“我始终担心你,现在见你这样,我更担心。”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找到好的男人,自然会嫁掉!”我戏谑地说。
  “如果你真的爱上了林启正,你眼里怎么还会看上别的男人?可是,如果你真的爱上了林启正,你又怎么才能把自己嫁掉?”左辉说得很慢,很中肯。
  今夜我一定是极徬徨极迷茫吧,因为,我居然,开口与前夫讨论起这个问题。“不结婚也可以啊,除了不结婚,其他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怎么会没有区别?心里是空的。邹雨,这样的爱,我试过,心里是空的!现在是秋天,还好,如果到了冬天,一阵风吹过来,你会觉得那阵风可以直接从你的身体穿过去。多少钱多少甜言蜜语都不顶用,每个人看你的眼神,都像是嘲笑。”
  听到他的话,我有些不寒而栗,但我依旧嘴硬:“我不会这样,我自己有本事赚钱,不需要靠他生活!”
  “其实所谓名分,婚姻,说到底,无非就是为了争个尊严,给自己一个交代。尤其是你,邹雨,你的性格一向磊落,女人中都少有,怎么过得了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心事总是被他说中,我无法掩饰自己的困惑,轻叹一口气说:“已经开始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结束?如果可以离开他,其实是再好不过……”
  “我知道,林启正,毕竟不是寻常人。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建议,只能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走,就一定要走,不要留恋!你一定要记得给自己留有余地!”左辉的话里,充满怜悯与担忧,多么有趣的人生,不知从何时起,在感情的路上,我与他由敌人,变成了患难之交。
  手机紧握在我的手心,依旧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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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三)
  这天晚上,高展旗烂醉如泥,幸好丁甲会开车,才没把他的马自达留在酒吧门口守夜。遵照他清醒时的指示,我们七手八脚把他架回左辉的家。
  第二天清早,我被手机铃声惊醒,下意识翻身起床去抓手机,一看号码,终于是他。
  我握着手机,坐在床边,让头脑清醒片刻,这才接通了电话。
  “起床了吗?”他温柔地问。
  “没有。”
  “还在睡?快九点了。”
  洋酒影响深远,我的头仍在些发胀,支吾着说:“哦,这就起来。”
  “昨天回来后一直在忙,等到有空的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想着你已经睡了,所以没有打电话。”他长长地解释着。
  忙什么?我真想反问一句,但理智告诉我,这是一等一的蠢话。于是,我只淡淡地答:“你忙你的,不用总想着给我打电话,有时间再联系。”——虚伪,但够风格。
  果然,他再度羞愧:“对不起,你还好吗?”
  “好得很,我得起床上班去了,节后第一天,去太晚了主任骂。”我爽朗地说。
  “有件事……”他话语忽有些迟疑。
  “什么事?”
  “心遥昨天提到说,她今天可能会与你联系。”
  “她找我干什么?”
  “她有个合同,想请你提些建议。”
  “你不会告诉她,现在你们公司由高律师负责吗?”我感到不快,林启正有责任避免这样尴尬的场面发生。
  “她信任你的专业素质,坚持要与你联系。”
  “今天我关机好了。”我赌气说。
  “其实没关系,她只是电话咨询一下,一个很小的合同,你当一般的案子答答就可以了。”他安抚我。
  “我会转介给高展旗。”
  “那也可以,你自己看着办吧。晚上一起吃饭吗?”
  “再说吧。”我情绪不佳,回答得很不痛快。
  “……我再打你电话。”他同样敏感,没有坚持。
  将电话扔在一边,我呆坐床头,凝视着墙上的挂历,十月十八日,马上就要到了。
  到楼下,将高展旗唤醒,我坐着他的车一同上班。
  事务所楼下,我甫下车,忽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操着尖利的嗓音直冲上来。“邹雨,你这个狐狸精,勾引我老公,看我怎么收拾你!”呼呼生风的手掌转眼间已到眼前。
  幸好我身手敏捷,头一偏,躲过了攻击。
  这厢,高展旗迅速赶到,将刺客拖离我的身边。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他的夫人白丽,虽在丈夫的怀里,她犹自恶狠狠地看着我,嘴里叫嚣不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勾三搭四,现在又来勾引我老公,我告诉你,你小心点,早晚会有报应!“
  高展旗吼叫着让她住嘴,周围已有路人好奇地围了上来。
  我啼笑皆非,拎着包转身向所里走去。走了几步,觉得意犹未尽,又回转头来到她俩身边。
  见我杀个回马枪,白丽竟一时停了嘴。我直逼到她眼前,轻轻地说:“如果我想勾引你老公,根本不用等到今天,哪还轮得到你来争风吃醋?”
  说完,我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她在我身后沉默了几秒,旋即爆发出更猛烈的咒骂。
  有时候会设想过这样的情节出现,甚至这也是我早已练习过的对白,但是,没想到,却从高展旗这里得以应验。多好笑,在别处种的恶果,在此处得了报应。
  我扯着嘴角,带着莫明其妙的笑容走进办公室,开始工作。
  上午十点,我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我从案卷中抬眼,一张清秀可爱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受到惊吓,腾地站了起来,口里下意识地打招呼:“江小姐?!”
  她怎么来了?林启正为何如此不能控制局势,不是说好了只是电话咨询吗?何曾料到需要短兵相接?我笑容满面,心里却恨恨地埋怨。
  江心遥脸上洋溢着笑容,口音依旧带着浓浓的香港腔:“邹律师,不好意思,打扰你。”
  “没有没有,请坐!”我分外殷勤,仿似无意地随口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办公?”
  “你原来给过我名片啊,你忘了吗?”
  “哦,是的。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我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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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心遥从包中掏出几张纸,递到我面前:“我的几个朋友捐了点钱,想重修一下启福寺供奉观音的那个佛堂,寺里方丈写了个协议,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
  我赶忙回答:“现在致林的业务已经转由我们所的另外一位律师负责,不如直接请他帮你看一下?”
  “阿KEN也是这么说啊,可是,我这又不是公司的事,是我私人的事,我觉得和你有缘啊,所以还是想找你,咨询费我会照付的。”她嘟起嘴,用娇宠的口气喊着林启正的英文名,听在我耳里,让人窒息。
  “不是这个意思,江小姐,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就帮你看一下。”我只好应承。
  她笑了,很满足的表情。她的脸不施粉黛,太阳色的皮肤,光滑细腻。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额角处可见毛茸茸的新发,甚是可爱。关键是,她居然穿着一套奶黄色的运动衣,看上去就像全身流淌着奶油和蜂蜜,香甜可口,也许,只有心无旁鹜的人才敢穿这样的颜色。
  无法,我只得埋下头研究那个协议。念经修佛的人写出来的协议,完全不知所云,我只得另起炉灶,花了近一个小时,重拟了一份协议。
  “谢谢你啦!这边律师一个钟要多少钱,我会付的。”接过打印好的协议,江心遥显得很高兴。
  “不用不用,你是做善事,我理应帮忙。”我忙说,心里盼望她尽快离去。
  “我让阿KEN过来接我,直接去机场。”她说着,拨通了电话。
  我起身走出办公室,实在不想见她与林启正对话时的样子。
  没过两分钟,我的手机爆响,林启正打了过来:“你在哪里?”
  “在所里。”
  “心遥怎么跑到你那里去了?”他的语气似乎有些紧张。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站在门外压低声音说:“拜托你赶快把她弄走!”
  “我马上过来!”他答应着挂断了电话。
  我站在门口,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情绪,重新走回办公室。
  “怎么样,林总就会过来接你吧?”我大声地刻意地问。
  “对,他马上过来。”她微笑着回答。
  我坐回座位,拿起自己的茶杯喝水,暗暗计算林启正还有多久能来解这个僵局。
  她走到窗边看风景。窗外工地上一片繁忙,灰尘满天。室内一时沉寂,令人不安。
  虽已相处许久,但有一个话题我们一直没提及,是说,还是不说?我掂量再三。最后,暗自下了决心,清清嗓门,甜美地说:“恭喜你好事将近。”
  她回头,笑容灿烂:“谢谢!其实我们这一次也会邀请一些好友去香港参加婚礼,昨天我还和阿KEN商量着是不是也请你去,因为你是我在这边唯一认识的朋友。”
  听到这话,我哑然失笑。真荒唐,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怎么会想到请我?或者,该不是话外有音,敲山震虎吧?
  但是她无邪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神,让我打住了无端的怀疑。我只得客套地回答:“我们这种人,哪有资格参加啊?”
  “不会,都是些好朋友而已。只是香港挺无聊,也没什么好玩。”她似乎真的在思考请我参加的可能性。
  我连忙打断她的思路,聊起其它的话题。
  林启正很快到达,我起身送客。江心遥却说:“来,和我一起下去,我有样礼物送给你。”
  我摆手推辞,直往后退,她却执意牵着我的手,拉我向楼下走去。
  见我居然和江心遥一起下了楼,站在车边的林启正脸色微变。
  江心遥兴致勃勃地喊:“KEN,我的行李箱呢?”
  林启正打开车尾,江心遥钻进去翻找。我站在一旁,万般无奈。余光可以看见林启正一昧盯着我,我作势四处张望,只当不知。
  片刻,江心遥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我,然后退到林启正身边,抬头对他说:“邹律师帮我改协议改了很久,又不收我的钱,我把那幅唐卡送给邹律师。”
  “嗯,好。”林启正闷声说。
  我打开盒子,里面有一张折叠得很整齐的丝绸画,拎开来一看,是一尊佛像,眉目慈祥。
  江心遥在旁解释:“这是藏传佛教的观音图,是我托西藏的朋友找来的,很美,对不对?送给你。”
  其实在我看来,所有的菩萨都差不多,没什么美丑之分。但她一份美意,我只好迭声称谢。将画收好。无意中,撞见江心遥身后,林启正深深的关切的目光,一时间,感到脸上的笑容已无法维系。
  幸好江心遥转身上车,终于救我出苦海。
  站在路边,目送这台庞大的陆虎扬尘而去,掘土机的轰鸣响在耳畔,我竟忘了掩住口鼻,灰尘的气味,干燥、烘热,气势汹汹地直冲丹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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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四)
  正当我站在路边出神之际,有人凑在我耳边说话:“刚才那女的是谁啊?”
  我吓了一跳,回头,见到高展旗的脸,隐隐的,他的面颊上竟有红色的指印。
  他望着我,继续问:“是林启正的老婆?”
  我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邹雨,你没戏了。”高展旗的口气居然有些幸灾乐祸。
  我没搭理他,转身上楼。他跟在身后继续聒噪:“这么漂亮,这么有钱,你完全没有竞争力嘛。还是现实一点,考虑考虑身边的人。我是决定离婚了,跟那个疯女人没办法过下去,简直变态!到时候,你也是离婚的,我也是离婚的,谁也不欠谁。我们两人在一起倒也还合适,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你以为你想离就能离,当心你老婆逮着你殉情!即使不殉情,也会让你倾家荡产!”我尖刻地说。
  “那你不必担心,别忘了,我才是律师,怎么会不想好后路?”
  我走进办公室,把那个盒子甩在桌上。高展旗拿过打开,叫道:“哇,这是什么啊?看着阴森森的。”
  “叫什么唐卡?西藏的东西。”
  “林启正送你的?”
  “不是。”
  “是他老婆?”
  我没有接话,以示默认。
  “没事儿送你这个干什么?有钱人真是怪怪的。不会有什么喻意吧?也许在哪个地方写了诅咒的话。”高展旗拎着那幅画上看下看。
  我一把抢过来放回盒子里:“不懂就别乱说!干你自己的事儿去。”
  高展旗突然想起什么,凑过来说:“对了,林启正的公司和他老婆的那个公司谈合并的事,有没有戏啊?”
  “合并?合并干吗?”我诧异。
  “你还不知道?前期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会将致林公司房地产这一部分单独拿出来跟那边合并,那可是致林最优良的资产。听说林启正的岳父老子准备向女婿交班,以后强强联手,林启正必然是风生水起,前途无量!”
  合并,意味着事业的飞跃,也意味着林家将与江家更加密不可分,但林启正却从未向我提及此事。也许不必提吧?我想,或者提了,也只是在心里多长了一根刺,记得我曾对他说过,不用给我全部,只要百分之一就好了,果然,他只给了我百分之一。
  我心思辗转,高展旗尤在耳边煽风点火:“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诉你?合并以后恐怕总部会移到香港去哦,到时你怎么办?金屋藏娇?也好,总之得不到人,就想办法搞点钱,你可不能手软!……”
  我忽转头,望向他大吼:“你在这里啰嗦什么?给我滚远点,我的事以后你少自作聪明,多嘴多舌!”
  见我发火,高展旗知趣,高举双手以示投降,灰溜溜地窜出门去。留下我,楞楞地站在窗前,脑中一片空白。
  下午所里开会,合伙人济济一堂,商量三季度的分红方案,最近形式大好,个个喜笑颜开,除了我。
  手机响,是林启正。
  我习惯性地走出会议室,拐弯站在楼道顶端的小阳台上。他该是要约我吃晚饭了吧,忽然,我觉得兴趣索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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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果然,他在电话那端问。
  “哦……还在开会,今晚可能要加班。”我支吾地答。
  “是不是……不高兴了?”他试探地问。
  “没有没有,这很正常,早晚会遇见,而且她也挺好的,真的是要加班,赶一个合同,会很晚。”我很真诚地回答,语气语速均十分自然。
  他似乎有点失望:“是这样啊!那你加完班,我来接你回去?”
  “我再打你电话吧。”我欢快地说,然后欢快地与他道了再见。
  脸上的笑容是僵硬的,一定也很丑陋。这一次的拒绝,其实并非气恼,而是胆怯,没有办法坐进那台车,也没有办法靠近他,某人的气味应当仍未散尽。
  我望着远处开始落山的太阳,心里暗自责备自己,邹雨啊邹雨,总之你是学艺不精,修炼未到,还是做不到收放自如。
  长叹一口气,继续回去开会。里面的人,已经为了分红的具体数额吵得不可开交。
  散会,走出会议室,已经六点,那些小姑娘小伙子居然都坐在办公桌后头,表情严肃。
  高展旗怪叫:“郑主任,是不是你今晚通知聚餐啊?都等在这儿呢?”
  郑主任回复:“没有啊。”
  “高律师请好了,这次你拿得最多,正好我晚上也没饭吃。”我回头加了一句。
  “请你那是随传随到,就看你给不给我机会。”高展旗跟在我身后答。
  “好久没打球了,今晚去杀几局吧?”我心情苦闷,于是建议,边说边踏进办公室。
  转眼,赫然看见林启正站在办公室中央。
  高展旗在身后也被吓倒:“哟,林总!”
  林启正没有回答他,走过来,低头望着我说:“现在有时间了吗?”
  “我……本来是有事的,不过推迟到明天……”我红着脸想圆谎。
  “我在楼下等你。”他低声说,向门外走去。
  听见身后郑主任殷勤招呼:“林总,欢迎欢迎!有什么事吗?一起用个便餐吧?”
  “不用,我还有事,先告辞。”林启正淡淡地答。然后是郑主任渐行渐远的送客声。
  我闷头回到座位前收拾东西,高展旗继续不识时务地打听:“你们吵架了?”
  “少说两句,别给我惹麻烦!”我告诫他,拿起包出了门。
  几个小姑娘跟在我身后一道下楼,叽叽喳喳地也在打听:“邹姐,林总找你什么事啊?”“是啊,等你半个小时,还不让我们进去喊你,结果见了面没说两句话就走了?”
  “工作上的事,拿个材料。”我敷衍地答。
  几个人继续议论:“害我们以为有什么事,都吓得不敢走”“你不是不敢走,而是不想走吧?”“嘻嘻,真的很英俊哦!我送水进去的时候仔细看了一下,五官真是没的说。”“不过好像挺酷的,没什么笑容。我朋友在他们公司,也说他很严肃,不好接近。”“那当然,太好接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找他借钱。”“还有,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投怀送抱。哈哈哈……”
  我无奈,只得跟着傻笑。
  下得楼来,他的车就停在路边,碍于身旁的同事,我只能慢慢地向前走去,一直走到路口,小姑娘们才分头散去。再一回头,却见他的车,竟在自行车道上逆行着,跟在我身后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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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五)
  我停下脚步,车缓缓地靠上前来,他在车内看着我,表情复杂。我犹豫着,拿出手机拨通他的号码。他马上接通了电话。
  “这样上你的车不太好吧?”我问。
  “没关系,上来!”他答。
  “要不你说去哪里,我打个车过去比较好。”
  “不需要这样,上车一起走。”
  “如果又被拍到或怎么样,总不太好吧?”我继续诚恳地建议,内心深处,一半是仍有余悸,另一半,也因为江心遥坐进车中的画面仍历历在目。
  他不再多言,挂断电话走下了车,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转头对我说:“别傻了,上车吧。”
  他既如此,我只好乖乖地上了车。抬眼,却见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饰正挂在车子的后视镜上,轻轻摆动,直晃我的眼。
  这边,林启正也转过来上了车,见我盯着玉饰看,伸手过去想把它摘掉。
  我拦他:“摘了干吗?挺好看的,而且玉能避邪。”
  他没有理会,执意摘下来,扔进储物箱里。“我不喜欢车上挂东西。”他说。
  “可这也是人家的一片心意。”我接口道。
  他转身向我:“邹雨,你不需要这么大度。如果见到她不开心,你完全可以说出来。”
  我只是面带微笑,轻松地说:“我倒是没什么,只怕她见到我不开心,也许她今天过来找我,就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什么了。”
  林启正居然顺着我的话,认真地想了想,很肯定地回答。“应该不会,心遥是个心机单纯的人。如果知道的话,她不会对你那么亲切,送你那么贵重的礼物。”
  “那幅画很贵重吗?”
  “她花了十万块从朋友那里买来的。”
  我倒吸一口凉气:“那幅画要十万块?我想着顶多值百把块钱呢!”
  “那是文物,有蛮多年历史了。”
  我只觉不可思议,回想着江心遥的这些举动,我用专业律师的口吻说:“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她送我那幅画,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
  “一是她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事,想以此感化我,或者最起码以此警示我,菩萨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林启正依旧不赞成,摇头说:“你想太多太复杂了。”
  “如果不是,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你未来的老婆根本是个败家女,可以随便将文物送给只见过两次面、只帮了一个小忙的陌生人,那你将来的日子压力岂不很大?当心她哪天高兴起来,把房子,车子、存款、股票,统统都会送给别人!”
  他不由得笑起来:“她平时也不至于如此,也许是和你特别投缘。”
  见他下此结论,我忍不住接口:“这是你最希望看到的状态吧?多好,我和她不仅和平共处,还能惺惺相惜、其乐融融。”
  一听我这话,他脸上的笑意马上消失了,转身坐正身子,松开手刹,将车向前驶去。
  见他脸色沉郁下来,我意识到自己也许太过刻薄。
  “看来你比我更容易不开心。”我盯着他的表情,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他没有回应,只一味将车往前开去,许久方摇摇头说:“你很有本事,只有你,会让我……尝到狼狈的滋味。”
  他的感慨令我有些意外:“是吗?狼狈?”
  “你总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那句话怎么讲?”他眯着眼睛努力思考:“……给我当头一棒!”
  听他如此说,我亦有些欠疚:“对不起,职业习惯。”
  他回头望我,伸手牵过我的手,五指交握,轻轻地说:“没关系,我也是活该。”
  这话,让我的心,生生地疼了起来,我望着她,也轻轻地答。“不止是你,我们俩都是活该。”说完,我与他,竟心灵相通地相视而笑。
  爱情,又一次击溃了道德的进攻。
  晚上,我们没有出去吃饭,我兑现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在他的小房子里做饭给他吃。可惜他家中原材料和厨具极度缺乏,最后也只能是下了两碗面,盖了两个荷包蛋了事。但即便如此,两人对坐着,仍是吃到开心不已。
  “早就想吃你做的东西了。”他放下筷子,用纸巾擦嘴,感叹着说。
  “我水平很差的,也就能糊弄糊弄你。”我谦虚。
  “记得有一次给你打电话,接通电话后,听见你在电话那头喊‘就是那条鱼,就是那条鱼’,当时心里就在羡慕,能吃到那条鱼的人。”他回忆道。
  我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是吗?什么时候?应该不会啊,我接你的电话从来都毕恭毕敬。”
  “你说错了,应该是我一直毕恭毕敬才对。”他不服气。
  “得了吧,第一次打你电话,也不知道是傅哥,害得我在电话这头点头哈腰喊了半天‘林总’,完全表错情!”
  “那你呢,第一次和我谈话,就威胁我小心点,否则就要和我没完,我当时想,这女人,真的很没有礼貌!”
  我笑眯眯地答:“我说的没错啊,你确实不小心,所以现在我也确实和你没完啊。”
  他也笑,忽然站起身,紧靠上来,将我手中的筷子夺下,扔在桌上。餐厅的灯光从他的头顶流泻下来,更衬到他眉目英挺。我知他心意,笑着躲避,喊道:“还没洗碗呢,还没洗碗呢。”
  “不用洗,待会儿把它们扔了。”他大力将我揽到怀里,直接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他的身上有夏天里树林的清香,还有淡淡的汗味,我用牙轻轻地咬他的肩膀,唯有这样,才能确认自己真正地拥有着他。
  “启正,我爱你。”我喃喃地说。
  “ILOVEYOUTOO.” 他在我耳边回答。
  这天晚上,我终于没有执意回家,而是穿着他的T恤,偎在他的身边睡着了。
  半夜里醒来,发现他不在身边,仔细听听,卫生间里也没有动静。我感到奇怪,走出房间,转到客厅,发现他正靠在阳台上,望着黑色的夜空,抽着烟,只见他举起手,将烟送到嘴边,又放下,然后一股轻烟从他头顶袅袅升起,逐渐散去。一时间,那背影,有些凄凉。
  一定很辛苦吧?启正,比我更辛苦吧?……可惜我帮不了你,因为,我连自己都帮不了。我在心里暗暗对他说。
  许久后,我走回卧室,躺回原来的位置。片刻,他也走了进来,从我身后紧紧拥着我,将脸埋在我的头发里。我假装熟睡,一动不动,直到最后,我们俩都真正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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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六)
  10月18日一天天逼近了,我简直有了末日般的恐惧感。我推掉所有可以推掉的工作,给他的钟点工放假,每天消磨在他那个小小的房间里,等待共处的每一个瞬间。而他,也史无前例地取消所有应酬,像一个中规中矩的白领,日日按时下班回家。
  我们俩都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个即将到来的十八号,而是只管嬉笑打闹,温柔缠绵。
  周六的晚上,我正和林启窝在沙发中闲聊,忽然接到邹天的电话。
  “姐,你在哪里?”邹天的声音很急迫。
  “我……我在外面有事。”我支吾着说。
  “你快回来吧,邹月喝多了,在家里闹事呢!”
  电话里,隐隐能听见小月的尖叫声。
  我收了线,拎着包就往门外跑。林启正追在我身后问:“出什么事了?”
  “小月喝醉了,在家里发疯呢。”
  “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万一被他看见,岂不火上浇油。我打的好了。”我穿上鞋,向电梯冲去。
  林启正跟出来,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打我电话。”
  我答应着,走进了电梯。
  走进家里,只见邹天、丁甲六神无主地站在客厅里,望着邹月的房间方向。邹天看见我,迎了上来。
“怎么样?”我气喘吁吁地问。
  “好像好一些了,刚才一直在阳台上说要跳楼,拉都拉不回来。”邹天低声说。
  “跳楼?好好的,跳什么楼?”
  “谁知道啊,她只是说不想活了。”
  “你们怎么搞的,带她去喝酒?”我皱眉道。
  “谁知道她会喝这么多啊?我不也是想帮丁甲的忙嘛。”
“现在呢?”
  “幸好姐夫回来看见了,上来才把她劝住,现在在里面陪着她呢。”
  我走到丁甲身边,见他满脸焦虑的表情,我拍拍他的肩,说:“你和邹天先回学校吧,没事儿的,小月只是比较情绪化,酒醒了就没事了。”
  “对不起,邹姐,我不知道邹月酒量这么差。”丁甲歉疚地说。
  “没事,你们先走吧。”尽管丁甲好像有些不情愿,我执意微笑着把他送出门,毕竟是外人,家丑不宜知得太多。邹天也背上包跟着下了楼。
 &&然后,我返身进了邹月的房间,见她正趴在床上啜泣,左辉坐在床边,低声安慰。
  见我进来,邹月索性将被子扯过,蒙住了头。
  “没事喝什么酒?你看你这样子!”我忍不住责备。
  左辉忙起身,将我拉出房间,关上房门,然后轻声道:“别说了,让她休息吧。”
  我没好气地念叨:“年纪也不小了,不知怎么搞的,隔那么久就要发一次疯!”
  左辉用眼神阻止我,并将我拖进我的房间,关上门:“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这样伤心?”
  “为什么?难道她告诉你了?”我反问。
  “是。林启正后天结婚,所以她极难过。”
  我恍然大悟,但旋即笑了起来:“她真是傻到极点,别人结婚,干卿底事?”
  左辉看我,眼神意味深长。
  我吼他:“别这样看着我,这是我们家的丑事。你最好过了今晚就忘掉。”
  “她还不知道你的事吧?”
  “怎么可能让她知道,那样我定会血溅当场!”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什么打算。她只是幼稚无知,惹上的单相思,早晚会好。”
  “也许没那么简单,她似乎很认真。”
  我扯着嘴角说:“认真就会有好结果吗?白痴最认真,又能怎样?”
  他无奈地摇摇头,说:“不过,昨天局里党委会已经讨论了招考的事,邹月基本上定了,过几天就应该会通知她,也许离开那个环境会好一点。”
  我由衷的表示感谢:“辛苦你了。如果这样,那是最好不过。”
  “你自己还好吧?”他转移目标,关切地问我。
  这样的问话简直是暗含讥讽,我敷衍了事地说:“好的不得了,你回去吧!”边说边将他向门口推去。
  他无法,只好顺势道了晚安。
  送走他,我回到邹月房门口,轻轻扭开门,向里探望,她倒好,已经起身坐在了电脑前。
  “洗洗早点睡吧,别玩电脑了。”我站在门口对她说。
  她头也没回,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自从上次争执以后,我与她就越来越隔阂,她本敏感,想必是心中疑虑犹存。
  我慢慢地踱回房间,听见电话在包中闷响,这时候的电话,应该是他,我反手把门锁上。
  “处理好了吗?”林启正在电话里问。
  “没什么事儿了,只是喝多了,现在已经好了。”
  “她经常这样吗?”
  “不,从没有!”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和工作有关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我有些犹豫,没有马上回答,他立刻反应过来:“因为我?”
  “是。”我答。
  “她知道了?”
  “没有,她只是想到你过两天的事情,很难过。”我没有办法直接说出“结婚”这个字眼,那样太触目惊心,于是我迂回地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sorry。”
  “没关系,小孩子的心思。这样也好,让她终于可以死心。”我反过来开解他。
  “不是对她说,是对你。”他在那头答。
  我的心,忽然就碎了,他终于开口对我说抱歉,终于给一切下了定义。我注定就是那个被辜负的人,我注定就是那个永远只能藏在暗处的人,再怎么深爱着,再怎么彼此纠缠,一样是无济于事。
  眼泪流下来,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疼痛,我却依旧带着笑回答:“没关系。”
  “过来吗?我接你。”他不知道我的变化,犹在问。
  “不了,我很累,要睡了,再见。”
  没等他回答,我就挂断电话,关了机,转头倒在床上,也不管没有洗漱,一身风尘,直接拉过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邹月的难过,哪抵得了我的万分之一,她可以买酒装疯,而我呢,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黑暗里,瞠视着一无所有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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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七)
  第二天,我想着近日耽于玩乐,工作完全搁置一旁,毕竟不妥,于是,直接去到办公室处理公务。
  正在和顾问单位通电话,高展旗气喘吁吁冲进来,挤眉弄眼地示意我挂电话。
  我莫名其妙,只好长话短说,收了线。
  “怎么啦?你老婆追杀你?”我问。
  “别开玩笑。出事了!”高展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什么事?”
  “打你电话你又不开机,打家里没人接,打办公室老是占线,我本来上午九点开庭,只好跟法官请假推后半小时,到这里来碰你,幸好……”
  “说重点,出了什么事?”我打断他。
  “左辉被省纪委双规了!”
  我大吃一惊,连忙说:“不可能!我昨晚还看见他!”
  “今天一早,他,还有主管局长和局长,一起被带走的。他托一个同事打电话给我。”
  “很严重吗?”
  “据说是中纪委直接督办的案子,当然严重!”高展旗表情严肃。
  我随手用座机打左辉,果然是关机的提示音。我抬头问:“你有什么办法可想?”
  “我哪有什么办法?双规期间律师不能介入,搞不好背个伪证的名头,吃不了兜着走。”
  “是啊,现在我们确实什么也做不了。”我无奈地摊开双手。
  “错!”高展旗做了一个否决的手势:“我一早急巴巴地到处打你,就是因为左辉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他凑近我,一字一句地说:“这件事只——有——你——能——救——他!”
  “我?!”我难以置信地重复。
  “是!你仔细想想,于私于公,左辉最有可能得罪的人,是谁?”高展旗表情神秘。
  我忽然领悟到他的意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他倒也没再多话,转身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我的意思带到了,你自己考虑一下吧。我要迟到了,先走了,先走了!”
  我拎起座机拨通林启正的电话,他很快接通,劈头就问:“为什么手机一直关机?”
  “你在哪里?”我没回答他,只是问。
  “在家里。”
  “我想见你。”
  “那我过来接你。”
  “不用,我马上过来。”我挂了电话,匆匆出了门。
  走到门口按门铃,他走过来开门,只见他已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再一低眼,门边正放着他常用的皮箱。
  我心里明了,只淡淡地问:“什么时候的飞机?”
  “中午12点。”他的回答有些局促。
  我点点头:“还有时间吗,我有件事想问你。”
  “进来。”他将我让进客厅,我转身,他双手背在身后,望我,仿佛严阵以待。
  “我今天听说左辉被双规了,是你干的吗?”我直奔主题。
  他的眼神有些失望,脸上却很淡定:“是的。”
  “为什么?”
  “反腐倡廉,是国家的政策。”
  “就像你说的,他只是个办事员,何苦拿他开刀?”
  “不拿他开刀,我如何才能整到他的上司?他自己站错了队,跟错了人,不能怪我!”
  “原来你去北京,就是为了这件事?”我有些不满。
  “当然,如果只是想让税务局罢手,我根本不需要跑到北京去四处游说。说实话,这件事,真正想害我的,是林启重。我不能整他,但我想让别人看看,帮他做事的人,会有什么下场。”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有想到你会对这件事感兴趣。”他的表情越来越倨傲。
  我一时气结,反驳道:“自己偷税漏税,还怪别人不能查,你这是强盗逻辑!”
  “做我们这一行,哪个能说自己没有干过这些勾当,他查我,就是整我。你是个律师,怎么会这么幼稚?”
  以往当我不快时,他总是相当克制,今日竟咄咄逼人。我瞪着他,他站在那里,表情漠然,眼神却无比锐利,我忽然感到他是那么疏远陌生。
  我们之间沉寂下来,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由于走得急,溅上一些泥点,格外碍眼。
  虽然很不情愿,虽然有失颜面,但当我想到左辉即将面临的漫长痛苦的双规生活,我还是鼓足勇气,抬头问:“你可不可放过他?”
  “不可以!”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第一次听到他对我说出这三个字,第一次,他如此强硬地拒绝了我的请求,第一次,他在我面前完全占了上风,第一次,他的表情如此决绝,就像要亲手将我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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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甩门而去吧,这样,才显得我气宇轩昂,与众不同,但是,我望望他,再望望他身后的那个皮箱,想到这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什么,气馁、伤感便交织在一起,让人虚弱。我强硬地瞠视着他,内心其实已失去主张。
  他似乎想避开我的目光,别过脸,望向窗外,许久,黯然地说:“我以为你来找我,是知道我马上要走,来告别,或者来挽留,或者,哪怕你来骂我贪图权势,骂我玩弄了你,骂我不负责任、卑鄙下流,我都会很感动。可能真正贪心的人是我吧,我一直都想在你脸上看到嫉妒的表情,但我从来就没有看到。”
  他转头望我,我的表情其实已经僵硬了,但不知如何才能松懈下来,心里虽有千般反复,耳里却只听由他继续说:“在你心中,有个天平吧,我和左辉,各占一端吧,不管谁落难,你都会难过,你都会出头,因为,我们都一样重要,对不对?”
  我对他的爱,比起曾经与左辉的爱,何止千倍,我为他所受的煎熬,比起当年与左辉分离的痛苦,更是完全不可比拟。我不表达,不代表我没有承受。可是,他这样揣测,这样比较,令我失望至极。
  我的斗志在瞬间苏醒,我一扬下巴,利落地答道:“那么,在你的心中,也有个天平吧,我是不是很荣幸地,也和那个江心遥各占一端呢,不管谁不高兴,你都会想法讨好。当然,我可不敢说我和她一样重要,因为,你的选择,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启正表情愕然,他可能没想到我会还击。
  而我,勇气已在内心冒头,爱情开始退居其次。我拂了拂头发,潇洒地说:“你要整左辉,随便你,现在你也该去机场了,祝你新婚快乐,早生贵子。”说完,我大步向门边冲去。
  他冲过来,拦住我的去路,仿佛指责地说:“你打算就这样和我说再见吗?”
  我抬头看他,镇定地问:“那要我怎么样,要我哭吗,要我求你别抛弃我吗?要我拉着你的衣袖,让你赶不上飞机吗?这样有用吗?你会改变你的决定吗?到底是我幼稚还是你幼稚?”
  “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不用试,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你很想看我出洋相,是不是?”
  “那是出洋相吗?说你爱我,说你想和我在一起,是出洋相吗?”
  “难道不是吗?去要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只会惹人耻笑。”
  “如果真的爱,就会去争取。如果不够爱,就可以无所谓。当初我问过你,如果我什么都不要了,你还会不会爱我,是你sayno,不是我!”他大声地回答。
  我退后两步,同样大声地反驳:“林启正,你别把责任往我身上推,现在不要,以后也不要。我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如果让我做那个劝你吃苹果的蛇,对不起,我不会干!而且,我还要说,到目前为止,你的选择完全正确,马上你就要接管江家的生意,这就是证明!”
  他逼近一步,“你都知道了?很荣幸得到了你的肯定,我是不是应该说谢谢?你从来不和我讨论我们的将来,从来不向我要任何承诺,那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如果我用爱也讨好不了你,用钱也讨好不了你,那么,你到底要的是什么?”
  “我什么也不要,两个人开心就在一起,如果不开心,如果无法两全其美,那就各走各路!”
  “两全其美?是指你,还是指我?”
  “我们都能两全其美,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我不要!”他逼近我,盯着我的双眼,大吼起来。“我从来就不想两全其美,我永远不会同时爱两个女人,你也不能,绝对不能!”
  我忽然无言了,从他的眼里,我看见他内心的痛苦,和我一样,那种正在沸腾的,无法压抑的痛苦,折磨得我们只能这样彼此猜忌与指责。这是何苦呢?
  我的心软下来,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他的下颏,就像是要安抚一个满心委屈的孩子。这个举动,几乎令他崩溃,他猛地伸手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口里喃喃地说:“邹雨,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会失去你?总觉得你有一天会离开我?总觉得你看着我的样子,就像随时想要跟我说再见?……”
  我还来不及回答,只听见门铃炸响,他放开我,转身走到门边,镇定了一下情绪,打开门。
  门前站的是傅哥,见我和他站在门内,有些不好意思,提过门边的皮箱,低声对林启正说:“时间不早了,林董已经出发了,我们可能得快点。”
  “好,在车库等我。”林启正闷声答,再度把门合上,走回我身边,说:“一起走吧,你去哪里,我送你。”
  我的心在往下沉,往下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我望着他,摇摇头:“不,我宁愿在这里和你分手,也不要在你去机场的路上和你说再见。”
  他马上答:“不是分手,我很快就会回来,一个月以后,我就回来。你要等我!”
  我轻轻地点头。
  他双手扶着我的肩,表情郑重地说:“而且,虽然你从不问我,但我还是想说,请你给我三年时间,我会自立门户,离开我父亲,也离开江家,到时候,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将放在我肩上的手用力按了按,仿佛为这个承诺作一个注脚,然后,立刻转身出了门。
  门在我面前,轻轻地合上,门锁发出了微弱响声。
  我望着那扇门出神了几秒钟,转身走上阳台,尽管只是12楼,尽管有着齐腰高的护栏,但一眼望下去,仍旧让我直冒冷汗。我只能死死抓着门框,尽量探出头,盯着车库的出口。虽然我知道我能看见的不过是一台吉普车,但是,那毕竟是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与他之间最近的距离。
  不一会儿,他的车缓缓地驶上了坡道,傅哥的车跟在后面。上了坡后,他的车开始加速,往右一拐,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中。
  我抓着门框,看着正午奔流不息的车河,心乱如麻。这就是我一直以来畏惧的离别吗?为什么会如此结束,曾经想像的那些缠绵伤感、痛哭流涕的场面都没有出现,甚至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有爱就够了吗?有爱就有信仰了吗?有爱,就可以熬过一个月,熬过三年吗?有爱,就可以永远地相信,永远地等待吗?
  我一片茫然。我想,林启正的内心,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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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八)
  我以为未来的一个月里,我会沉浸在痛苦的想象中,想象着远方那座繁华的城市里,我最爱的人是如何与另一个女人喜接连理,我也会因为这种痛苦的想象而夜不能寐,寝食难安。
  但是,让我寝食难安的远非此事,就在我和林启正道别后的那个夜晚,接到家乡的电话,母亲突发大面积脑梗阻,住进了医院。
  我们三姐弟连夜兼程赶到医院时,母亲已经送进了特护病房,医生看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家属吗?来,签收病危通知书。”
  我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之后的十多天里,我长驻在医院里,除了几个小时必须的睡眠,剩下的时间里,我就守在母亲的身边,昼夜服待,她已无法发声,无法进食,意志也几乎完全丧失,更严重的是,由于肾衰竭,她身体内无法正常代谢,任何药物对她都是新的伤害。我曾想过让她去省城的大医院,可是,以她的身体,如何熬得过几个小时的颠簸。
  邹月和邹天更是毫无主张,经常无助地问我:“姐,怎么办?”
  我没有办法回答他们,只是满心懊悔,也许,我把母亲接到身边,积极地寻医治疗,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无望地看着她,慢慢地萎缩,慢慢地向死亡走去。
  林启正的电话还是每日必至,我努力掩饰着,不让他知道我的状况。没有必要吧,在他新婚燕尔的时候,告诉他这样不快的消息。
  高展旗经常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探望,努力说些打趣的话让我笑笑。有一天午后,邹月邹天都被打发回去休息,他陪我坐在病床前,手舞足蹈地与谈起他新认识的一个女朋友,我忽然疲惫地说:“老高,别说话了,让我在你肩上靠一靠。”
  他顿时安静下来,努力地挺直脊背,我将头轻轻地靠上去,闭目养神。
  许久,我开腔:“老高,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是说真的。”
  “我做你的朋友做太久了,待遇可不可提高一点?”
  “不可以。在我这里,朋友是最高待遇。”
  “那个待遇比较低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我明白他指林启正,摇摇头说:“不,我没告诉他。”
  “为什么?”
  “他没必要知道。你也别说,好不好?”
  高展旗忽然叹了口气:“唉,邹雨,其实你过得真辛苦。”
  谁说不是呢?我的眼眶潮红了,闭着眼睛,靠着他的肩,不再言声。
  十一月五日的凌晨五点,我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离开了我们。医生将白布遮住了她的脸,邹月和邹天跪在床前,痛哭流涕。我却一时头脑空白,只会呆呆地站着原地。
  二舅走过来对我说:“邹雨,大姨、三婕,还有表叔他们都在等消息,你赶快给他们报个信吧。”
  我懵懵懂懂地一个人走出病房,来到外面的停车坪里,开始拨号码。
  电话通了,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四声,看来大姨他们睡熟了,这时候报死讯,真是惨忍。
  我正准备挂机,忽然,电话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喂,这时候还没睡吗?”
  ——是林启正!我以为我拨的是大姨家的电话,谁知,在下意识里,我竟把电话拨到了他的手机上。
  “对不起,我打错了。”我连忙说。
  “没关系。可是你怎么这时候还没睡,出什么事了吗?”他关切地问。
  漆黑的夜晚,我孤独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停车坪,深秋的寒意使我瑟瑟发抖。他温柔的问话击穿了我强撑的神经,我颤抖着声音,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启正,我很难过,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都是我的错,我早点带她去看病,我早点送她去换肾,我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我后悔死了!……都是我的错……怎么办?”
  “邹雨,别急,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你慢慢说。”他在电话那头依旧镇静。
  刹那间,悲伤开始决堤而下,我双腿一软,坐倒在水泥地上,开始放声哭泣,边哭边对着电话里的他喊道:“启正,启正,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妈妈了!我妈妈死了!我再也没有妈妈了……启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妈妈死了,我该怎么办?……”
  林启正应该被我吓到,在那头不停呼喊我的名字,试图安慰我,我哪还有理智与他交谈,只知蹲在黑暗里,抱着手机哭个不停,直到手机因为没电而彻底关机。
  早上九点多,傅哥赶到了医院,在太平间找到我。
  我和他走到门外,他气喘吁吁地说:“这个地方不好找哦,我查了好几个医院。邹律师,节哀。林总打长途回来指示我,全权代表他过来帮忙安排,有什么可以做的,比如说,用人,用车,你尽管说。”
  “他在哪里?”这是我首先想到的问题。
  “在美国,好象是芝加哥,上次听他说过。”傅哥回答。
  此时我才想到推辞,我诚恳地说:“傅哥,不必了,我母亲只是一个小学老师,亲戚朋友都不多,所以明天的追悼会很简朴,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您还是回去吧。”
  傅哥连连摆手:“那可不行,林总指示我守在这里,我可不敢抗旨,当然,我站在这儿也不合适,有事你就打我电话。”说完,他好象想起什么,回身到车里,拿出一个崭新的手机。“林总还让我带个手机给你,估计你的手机没电了,让你换上。在路上我用车充已经充满电了,你放心。”
  我不肯接:“不用,我有充电器,可以充电。”
  “好了,好了,拿着吧,林总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要,他反倒不高兴。”傅哥边说边将手机硬塞到我手里,转身上了车。“有事打我电话!”他挥挥手,将车开出了医院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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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痛痛快快哭完以后,我其实就已经后悔告诉林启正这个消息,也不知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会不会给正在蜜月旅行中的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所以,我低头看着那个崭新的三星手机,暗自决定暂时不会让自己的电话开机,干脆打不通,反而令大家省心。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在问:“姐,傅主任怎么来了?”是邹月。
  “哦,他找我问一个合同的事。”我随口答,连忙将手机塞进口袋里。
  在太平间守了一夜,第二天上午8点,我们捧着母亲的遗像来到了殡仪馆。走进追悼厅,大家都被吓了一跳,整个追悼会场摆满了上百个用黄白两色的菊花扎成的花篮,层层叠叠,衬得气氛隆重而肃穆。
  我凑上去看那些花篮上的落款,都是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单位和公司,有本地的,也有外地的。邹天站在我旁边悄悄问:“姐,这些花篮是哪里来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也许是妈的学生。”
  邹月面对着摆在最前面的一个花篮发楞,我走上前一看,上面写的是:致林集团总公司敬挽。
  忽然我醒悟道,这都是林启正的安排。邹月回头,用恶毒的眼神看着我,我百口莫辩。
  大姨走上来,握着我的手说:“小雨,你母亲一定很高兴,她走得多风光啊,她养的孩子有出息啊!”
  我无话可答,只得点头称谢。林启正,林启正,你干得有点过火了!
  负责操办丧事的二舅走到我面前问:“小雨,你的朋友、同事该来的都来了吗?仪式就要开始了。”
  “我没有通知那边的朋友,没必要麻烦他们,您看看,这边的人都到齐了的话,就可以开始了。”
  二舅点点头,走开去张罗起来。亲友慢慢聚拢过来,也就二三十个人,场面冷清。
  忽然会场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汽车笛声,打破了寂静,引得会场一阵骚动。我探首一看,殡仪馆门口竟然开进来二十几台大大小小的车,将前面狭小的停车坪堵得水泄不通。我看见了高展旗的马六,看见了郑主任的别克,然后,我还看见了一台格外高大的吉普车。
  如果刚才的那些花圈只是让我错愕,那么现在的场面真让我大惊失色,一些认识和不认识的人从车里钻出,向追悼厅涌来,签到台前顿时乱成一锅粥。而且,我居然在其中看见了那个我一心以为还在美国的阳光下陪着娇妻的林启正。他一身黑色西装,在欧阳部长、傅哥和一干人的陪同下,远远走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视线无法离开半分。这十多天心力交瘁,痛苦难当,事事只能以一已之力抵挡,虽没有想过退缩,却也疲惫不堪。如今,看见他从人群中走过来,那份从容与妥贴,竟让我忽然松懈下来,仿佛终于可以有所依靠。
  他看见了我,向我走来,我醒悟到人多眼杂,连忙用眼神制止,缩回到人群之后。
  追悼厅一时间人满为患,林启正被让到最前面最中央,表情严肃地站在那里。我偷眼看身边的邹月,见她只知傻傻地将眼神落在林启正的身上。
  追悼会开始了,我收回激荡的情绪,低头听母亲学校领导介绍起母亲生平,听母亲好友致词,望着相片里她慈祥的笑容,悲从中来,待到众人向遗体告别,与家属握手时,我已哭成泪人。
  泪眼朦胧中,有人握住我的手,温暖地用力地握着,久久没有松开,我知道是他,更是哭到不可收拾。他轻轻地说:“节哀,好好保重。”我用另一只手擦擦泪水,抬眼见他关注的眼神,只觉温暖安心。
  我哽咽着说:“谢谢。”
  他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手,这才放开手离去。
  我的目光不能跟随他的身影,因为还有很多人等在旁边与我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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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众人逐渐散去,我抬眼想再寻找林启正时,突然发现邹月远远地追上去,与他交谈着什么。这真让我惊讶,邹月何时有了如此胆量?
  高展旗此时出现在我身边,小声说:“嘿,美女,别哭了,再哭就长鱼尾纹了。”
  我斜眼瞪他,他朝我竖个大拇指:“还是你最牛!林启正提前结束蜜月,回国参加你妈的追悼会,这真是空前绝后的事!整个致林的中层今天都跟着来了!多风光!”
  “我正奇怪,他们来干什么?很多人我连认都不认识。”
  “老总来,他们敢不来?这种马屁都不会拍?不过,你算是见光了,所有的人都在打听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答案显而易见。”
  我一听,也急起来:“是啊,他怎么这么不注意,让我很难堪!完全没必要!”
  “怕什么?反正姓江的已经嫁给他了,生米煮成熟饭,林启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你看吧,以后您老人家出入致林,必定如履平地,人人对你毕恭毕敬!”高展旗绘声绘色地表演开来。
  我反手抽他,欲抢白几句,二舅在身后招呼我送母亲最后一程,我回到邹天身边,发现邹月已不见踪影。“邹月呢?”我问。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邹天答。
  不知邹月与启正说了些什么,我甚是忧虑。
  所有事情完成后,我掏出新手机,装上电话卡,急急拨林启正的号码。
  “你走了吗?”我开口就问。
  “没有,我在旁边的休息厅。”他答。
  我匆匆赶去,见傅哥守在休息厅门口,向我招手致意。“林总在里面等你。”他说。
  我推开门,冲了进去。他就站在门边,望着我。我张开双手,与他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眼泪又不听话地流了下来。
  他抚着我的肩,说:“对不起,没能在你的身边,没能帮上你的忙。”
  “是的,你要在我身边多好,这些天,我真的很辛苦!”我没有掩饰,说出自己内心的感受。
  “为什么开始一直不说,我只知你心情不好,不知为何。”
  “说了多不好,扫了你的兴。”
  “真傻!当然应该让我分担!”他心疼地叹道。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了许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我看他,脸上略显疲态,这两日定是昼夜兼程地赶路。
  “你这样提前回来,没关系吗?”我担忧地问。
  “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其他事。”他神色坦然。
  “对了,刚才我看到邹月在和你说话。”
  “是的。”
  “说什么?”
  “她走上来问我:‘你为什么抛弃我姐姐?’我就回答她,我说我永远不会抛弃你,然后她就走了。我正要问你,难道你已告诉她了吗?”
  他的这番话让我如五雷轰顶,没想到邹月居然用这种方式确认了自己的猜疑。
  我瞪圆双眼迭声说:“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从来没有!她一直怀疑,她是在套你的话!”
  听我如此回答,林启正也深感意外:“对不起,她表情很正常,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急得在屋内打转,拨打邹月的手机,已是关机状态。
  林启正安慰我:“别急,别急,事已至此,急也没有用!找到她以后,好好谈一谈,也许就此解了这个心结,你也不必每天心惊胆战!”
  我眼前却总是邹月那有些恶毒和怨恨的眼神,这令我有不祥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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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十九)
  林启正原打算等我一起返回,被我婉拒。
  我和邹天继续留在家乡处理母亲的一些后事,同时也在小镇周围寻找邹月的踪迹,然而一无所获。无法,我们只好坐长途大巴返回省城。
  在路上,我望着窗外,忧虑重重。邹天从瞌睡中醒来,见我如此,安慰道:“姐,别急,邹月也不小了,她自己慢慢会想通的。”
  “如果能想通,她早就想通了,我担心她已经钻进了牛角尖。”我幽幽地答。
  “不过,姐,我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邹天小心地说。
  “没关系,你说吧。”
  “你和姓林的事,不该瞒着她,早点说可能更好些。”
  “我那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事,原来想着没必要让她知道。”我坦白地说。
  “对啊,那你和姓林的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过,也打算不了,走一步算一步。”
  “姐,姐夫的事,是不是姓林的害的?”
  “你听谁说的?”
  “我猜呗。姐夫住我们家楼下,出出进进的,危险!”邹天撇嘴说。
  “别瞎说。他哪有那本事!”我低吼。
  “他多有钱啊!男人有钱就是好!我以后不打算留校,一定要出来闯一番事业!”邹天在旁发下宏愿。
  我转头看窗外掠过的景物,只觉心境苍凉。为什么?永远都没有人在意我和他之间的爱情。金钱,像个巨大的符号,使其它的一切都失去意义。
  回到家,十几天未入,灰尘满天,满室寂静无声,并没有邹月回来的痕迹。我和邹天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邹天突然说:“上网看看,看她在不在线?”
  他走进邹月的房间,打开了她的电脑,鼓捣了一阵,失望地说:“没有在线。”
  我走到客厅,再度拨打邹月的手机,仍是关机的提示音。也许,我应该报警了,我暗自思忖。
  忽听邹天在房间里喊:“姐,你快来看。”
  我以为有好消息,冲进房间,邹天指着屏幕说:“我刚发现邹月有个博客,你看看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凑过去一看,博客的名称是:我的幸福生活。里面,是邹月每天记下的日记,但是,我看到,日记中的内容,竟是邹月编撰出来的爱情,而男主角,却是林启正!
  “今天,启正来接我上班,我一上车,他就递给我一把百合,因为今天是我和他相爱第一百天。”……“我们今天吵架了,因为他坚持让我不要去公司工作,而我不同意,当然,最后,还是由他来让步。”……“今晚我们过得浪漫极了,他带我去江边看夜景,在夜风里拥抱我,吻我的头发。”……“我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他,不管他将会娶谁做妻子,我都不后悔。”……
  我用鼠标快速地点击着,越看越匪夷所思,日记一直持续到母亲病危的那日,在那天的日记中她写道,“启正今天去香港了,我送他到机场,两人依依不舍。”
  旁边,邹天也发出啧啧的惊叹:“邹月真是走火入魔了……”
  事情比我想象得更糟糕,邹月对林启正的单恋,竟如此疯狂,她将自己催眠,幻想了另一个世界。那么,当她知道真相,当她知道她的姐姐,正在过着她想象中的生活时,对她的打击,将是怎样?想到这里,我头皮发麻,不敢再继续设想下去。
  我几乎不抱希望地拨打着小月的手机,没想到,这一次,居然通了,而且她也接了。
接165楼~落了一段~
[ 本帖最后由 yan85 于
16:5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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