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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国师之一.千金小姐!万金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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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不全的书记师
这是二十年或者三十年前的前生的往事了--
玉琳还是做的一个和尚,在一个寺院里当书记师。
王小姐还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全家都是极虔诚的佛教信徒。
她的父亲不幸去世的时候,她的母亲在一个寺院中做着七天水陆道场,以仗佛力超荐她的父亲,离地狱之苦而得生西方极乐世界。
她随著母亲到那个做水陆道场的寺院中去。
她和母亲走到那个寺院的门口,金碧辉煌的寺院殿宇,山门口的两个石狮子庄严雄伟,山门旁都贴满了水陆道场的榜文。
『妈!这个榜文上的字写得真好!』她是一个最爱诗文书画的小姐,跟父亲学会了作诗,又能写得一手好字。今天意外的在这榜文上见到这笔好字,不觉流露出喜爱的心来。
『孩子!你的字写得也很好了。』妈妈是最疼爱她的。
『不!妈!我的字那里及得这上面的字好呀。』她说著又向她母亲指了指榜文上的字。
『那你以后再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我把这个字描一个模印下来,拿回去模仿著写。』
『不要这样麻烦!』她的母亲道:『我们去请问住持大和尚,看是那位师父写的字,请他再写一张给我们带回去也就好了。』
『好!好!』她喜欢得拿起妈妈的手:『妈!你真疼爱你的女儿,你想的办法真好!』
她们向住持说过了以后,不到半天,住持就命令他寺中的书记师又写了一张水陆榜文上的字送来了。
写来的字和榜文上的字一模一样,她得了这张字以后,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老是指著字向妈妈赞美字的这一笔有力啦!那一笔有神啦!母亲并不太懂字的好坏,只是顺著女儿的意思点点头。
她看这个字越看越不忍释手,她从欣赏著字,不觉开始想起写这个字的人。
她起初心中胡乱的猜想:「写这个字的人一定是一位能干的师父,这位师父怕有四五十岁了,不然写不出这样一笔好字。我既然得到了他的字,还不知道他的人是一个什么模样儿,岂不遗憾?然而我又是一个姑娘人家,又怎么好意思启口要见见这位师父呀?」她为了这个问题盘算在她的心中已有一两天,后来她终于想出一个办法,她想:「我要见这位师父也并不难,我只要能有一个机会见到他们全寺的师父一次。那位写字的师傅也就可以见到了。我可以向母亲讲,我们应该给师父们结结缘,每人送给他们一两银子,要他们每个人亲身来领取,那末我不是就可以见著这位写字的师父了吗?」她正觉得容易的时候,又慨叹了起来:「啊!不行!不行!写字的师父又不晓得他叫什么名字,什么样儿,这么多的师父们来领钱,我晓得那一位是写这个字的师父呀?」……「啊!有了!有了!」她又欢喜起来:「我可以先拿出一张纸来,宣布谁来拿钱的人都请他写上名字,只要他一写字,我还怕认不出来吗?」
消息就这样的传遍了这个寺院,斋主家的夫人小姐「见相结缘」,全寺无论老少师父,只要每人签上一个名字,就可领取一两银子。全寺的大众师父都来签了名字把一两银子领去,但小姐就没有见到一个人的名字是写得如榜文上的字好,她满心都是疑云,怎么就没有看到这位师父呀?
『你们寺中还有什么师父没有来领钱呀?』她向著计算名字的一位住持的侍者问道。
『只有一位会写好字的书记师父没有来!』侍者无心的回答。
『你去请他来拿钱吧!我们快有别的事了!』
她心中暗暗的着急,又暗暗的欢喜,原来就是他没有来!
一会儿,侍者回来说道:『小姐!书记师父不肯来,他要我来替他代领这两银子。』
『那怎么行呢?要他来签个名字呀!』她一边看着侍者,一边心中着急,正是要见一见他的,怎么就是他不肯来呢?
『我们的书记师父一向就不大出他的寮房,更不肯接见不认识的客人,我想还是不要勉强他吧!』
『大家都亲自来领取的,他一个人是不能不来的,你去再转告他,他如果来了我可把双份银子给他。』小姐不是一位这样为难人的人,无如她的目的就是为要见这位书记师。
侍者又把小姐的意思传给书记师。
书记师为什么不肯去签个名字领银子呢?他实在也有其不得已的苦衷。
原来他听说银子是小姐亲自发放,而自己的这副容貌,实在不能见得人家的小姐,头上既然是癞子,脸上又是麻子,嘴长得歪歪的,几颗长牙齿露在口外面,鼻孔已经低得看不出,眼睛凹得成了两条细缝儿,人家都知道自己是一个十不全的人,这怎么能去见人家小姐呢?他虽打好了主意不去见她,无如那位侍者又来说小姐非要他亲自去不可,同时,双份儿的二两银子也在诱惑他。
他终于鼓著勇气来了。
她见到他慢慢的走来,那知不见倒也罢了,这一见吓得小姐差点儿就魂飞天外,在小姐的眼中,明明象是见到的夜叉罗刹鬼的样子,那里是像人呢?吓得她放下了一切就不顾命的叫喊和奔跑。
很多人都围拢了来,小姐方才惊魂稍定,有的人在安慰小姐,有的人都在责骂书记师:
『你吓坏了人家小姐怎么办?没有去用镜子照照尊容,出来现什么丑啊!』
『见到钱什么都不顾了!』
『你把我们寺中的架子都倒光了!』
你一句,他一句,大家都骂他,像针似的讥嘲,这是多么刺伤著他的心!
他遭了这场羞辱后,再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他虽是丑陋,可是那一颗自尊心和别人也是一样。因此,他生起一个愚痴的念头,以为自杀是消灭羞辱的最好方法。
当他正在深夜要上吊的时候,住持和尚出现在他的旁边,解开了刚扣好了的绳子:『书记师!你的这种举动做得就太想不开。人生长得美丑,都是与前世离不了关系的。好比一个人过去常用香花供佛,常赞美他人,今生就可能得到相好庄严;反之,不在佛菩萨座前求功德,而又一味的讥谤他人,来生就会得到丑陋的果报。你不要难过,这都是你前生的业力所感招的。你要想离开丑陋,求得美貌,自杀是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住持和尚的法语,像午夜的钟声,惊醒了他的迷梦。
『和尚!您慈悲的训示,启开了我的愚矇,可是,像我这样丑陋的人,使人见到了都惧怕,都烦恼,我怎么能让人为我不安呢?』他一滴一滴的泪水流下来。
『学佛就是要能控制自己,使自己不受外面的境界惑动,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生在这世情冷暖的人间,所遭受的利、衰、苦、乐、称、讥、毁、誉,都是免不了的,不过,那些都是虚幻不实的,放下这一切,才能过到自主安乐的生活。』
『和尚的话是对的!』他把脸上的泪水揩了揩:『但我今生这样丑陋,总不能让来生还是这样丑陋?』
『那你可以多多礼拜「药师琉璃光如来」。此佛有愿,谁要恭敬礼拜他,谁就能求得相好圆满的美貌面容。』
他--十不全的书记师--接受了住持和尚的指示,从此日夜虔诚的在佛殿上礼拜药师琉璃光如来。
玉琳的前世便是那个十不全的书记师,因为礼拜药师佛而求得今生的面同秋月,身如琉璃。
王小姐的前身便是那个爱字的小姐,因为她虽然信佛,到处做功德,只是求得人天福报,死了以后,投入宰相府中作了小姐。
「你是为了我而蒙受羞辱,而想自杀,你是为了我,拜佛而求得如琉璃光一般的身体,你是一个很可爱很可敬的人,我愿意永久的和你在一起!」
王小姐的梦后,老是这样呓语著。
她的心目中老是见著身如琉璃面同秋月的玉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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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有一个条件
王小姐的娇容,从此渐渐地憔悴了。
她的母亲忙著为她请医服药,然而始终没有见效。一向欢乐的宰相府中,近来都在愁云惨雾笼罩之中。王夫人很快的写了书信著人火速的请老爷回来。
日子像流水似的过去,小姐的病却加重起来。亲戚仆妇们个个都在耽心著:老爷和夫人的膝下,就生了这么一位千金,假若小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老爷和夫人不知是如何悲伤。而且小姐是一位最令人敬爱的人,向来大家都受过她不少的恩惠。
老爷和夫人的心中,更是焦急异常,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只是打算小姐如果能够好起来,即使要牺牲什么,也都情愿。
然而,小姐得病的原因,大家都还没有摸得清楚。
后来还是夫人比较聪明,她想到小姐得的病,病得非常的蹊跷,相府中那一事不如她的意,她既没有受寒受热,又没有谁敢委屈她,怎么一病就不起来呢?莫不是当中还有什么隐情吗?不妨喊翠红来问问再说。
夫人把丫鬟翠红喊进了自己的房中:
『翠红,我想你是知道小姐得病的原因?』
翠红吓了一跳,赶快分辩说:
『夫人!小姐为什么得病,做丫鬟的怎么会知道?』
『翠红!你坐下来!』夫人指著桌边的一张凳子,慈和的说:『你这孩子到我们相府中来,我和小姐都没有亏待你,现在眼看着小姐的病重了,你又知道我就这么一位女儿,如果她有了不幸,你想我还能活下去吗?』夫人说到这里,一滴滴的泪水,像雨点似的落在身上。
『夫人!你不要这样伤心,我想小姐是会好的!』翠红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天下的名医都请了,小姐是为什么得病,得的什么病,至今都不知道,怎么能说她会好呢?』夫人伤心得都要哭出声来了。
『我想小姐得病的原因是……』翠红想想又不敢说。
『你说呀!翠红!』
『希望夫人不要责怪小姐才好!』
『翠红!只要她的病能够好,还有什么要责怪她的呢?』
『那么,以丫鬟猜测小姐的病是因为见了那个万金和尚……』
翠红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夫人。
夫人听后,叹了一口长长的气,世间上的情爱,就是如此的害人!
夫人最后的决定,为了救自己女儿的生命,还是去探问女儿的意思再说。
夫人走进女儿的闺房,坐在女儿的病床旁边。
『儿呀!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夫人按了按女儿的额角,然后又握住了女儿的手。
『妈!谢谢你,我怕我是于人世无望了!』小姐失声的哭泣起来。
『孩子!你快不要这样说,妈妈是最爱你的,只要你说要什么,妈妈没有什么不欢喜的替你做到。』
小姐的眼泪更是汹涌的流著,她的一双白净而瘦弱的手,紧紧的握住母亲,说道:
『妈!我知道你是最爱我的,无如你养了我这么一个不孝的女儿!我没有什么要求,我唯有想到妈待我的好处,我要请求妈的原谅,让我来生报答你。』
『孩子!』王夫人慈和的叫著她心爱的女儿:『妈已知道你病的原因,待爸爸回来商量,妈一定要设法如你的心愿。』
『你说什么?妈!』王小姐听了母亲的话后,象是一个晴天的霹雳从头上打来,全身像火似的在烧著。
『好孩子!你不必瞒我,妈已完全知道,刚才翠红都同我说了,你放心,妈不是外人,做妈的还有不替女儿设想的?』
王小姐憔悴而白净的脸上,透出了片片的红霞。
『我对不起爸爸和妈妈,你们养了我这么一个没有女孩儿德性的女儿,玷辱家门,坏好名声,实在我不配做宰相府中的小姐!』小姐一边哭著,一边又说著:『但是,妈!感情是没有办法压制的!』
『别的一切都不要去说了,』王夫人安慰著小姐:『妈和爸想这样商量一下,你又无哥哥弟弟,我们可以设法叫那个和尚还俗,把他招赘在府中!』
小姐听了又羞又喜,顿时身上觉得轻松了许多。人生的希望和幸福,又在她脑中现出来。
王宰相从朝中请假回来,王夫人就很委婉的把这情形和意见一一的告诉了他,王宰相听了很不以为然,因为他是懂得佛教的,他想,一位师父出家学道,不是将相做得到的,自古就有「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所能为」的话,我们不能鼓励别人去学道,反而把别人从道中拉出来,这是很罪恶的!
『佛法和良心都不能允许我们这样做!』王宰相坚决的回答夫人。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女儿病危不救吗?』王夫人又哭哭啼啼起来,宰相老爷禁不起夫人尽力的怂恿,他终于叹了一口很长的气,答应先去和磬山崇恩寺中的住持天隐老和尚--玉琳的师父商量商量。
王宰相会见磬山住持天隐和尚以后,把这一段家庭苦衷老实的向天隐和尚陈述,并请住持和尚设法,使他一个和乐的家庭,怎样才不生出意外的枝节。
天隐老和尚听过了宰相的话,一因宰相的权势不便得罪,二因他知道玉琳与小姐间宿世有一段孽缘,不妨藉此来试试玉琳的道心,所以回答道:
『老僧的意思,佛法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既然宰相说要救令媛的性命,这是可以方便权宜的去做,但是不知玉琳的意思如何?』
『老师父既然肯允诺,我们就可以把玉琳找来谈谈!』
住持派人去把玉琳叫来,指著王宰相向玉琳说道:
『这位就是当朝的王宰相,因为他的千金自从见了你一次,却思念得一病不起,这个病是由于你而起的,所以宰相和我商量以后,还是要你前去医治一下……』
『师父!不能!不能!』玉琳吓得非常惊慌,赶快打断了师父的话:『徒弟不懂医术,从来亦未学过医术,那里能够替人治病!』
玉琳的话,听得他的师父和王宰相心中都暗暗的笑了起来。
『宰相的意思,并不是要你前去按脉开方子,他是想要你招赘在他的府中!』师父赐了凳子叫玉琳在身旁坐下来。
玉琳这时候已经明白是一回什么事。
王宰相见了玉琳清秀的面孔,儒雅的风度,心中也想着,男孩子生得这样,难怪女儿给他的美貌迷得神魂颠倒,自己能有了这样一位佳婿,也不算玷辱自己。他很快的向玉琳作自我介绍的说道:『寒舍也稍有薄产,只要允许救小女之命,一切都是本人负责!』
『师父!』玉琳喊著他的师父,又看了看王宰相:『这事太奇怪了,做和尚如果不能守僧戒而去舍戒还俗,这本是佛制所允许的,也不算是什么可丑的事!可是徒弟自从十九岁时皈投佛门以来,已经六年了,至今并未有越轨的行为,我也认不得王相爷的千金。现在若要我去舍戒还俗,当初我又何必要出家?而且人生的生死,以及一切的苦恼,都是由于爱慾所致,徒弟怕在生死爱慾中沉沦,所以割爱辞亲,辞别了父母,离开了家乡,皈依在佛陀的座下,亲近师父受教,现在怎么能叫我抛弃了光明的大道不走,又去走那黑暗的歧途,将来哪里一天才能离开了这生死的大海?』
王宰相,天隐和尚,听得都非常的佩服。
『师父!』玉琳又再叫了一声:『你老人家是知道的,徒弟皈依佛门,不是为了求人生短暂的福乐,不是为了过清闲自在的生活。人生是非常难得的,我们不能无谓的葬送了一生,师父也常开示我们,一失人身万劫难复。我们看看这个世间,一般人都在财色名利中翻滚,他们从来就不想到自己的归宿究竟怎样,我请求师父,还是和王相爷从长计议,免得使大家都在三涂中受苦吧!』
『但为了救人的命,佛法也会方便允许的!』王宰相虽然佩服玉琳的僧格,但想到病床上的女儿,想到满眼含泪的夫人,不得不提出自己的意见。
『话虽这样说,但真这样做了,佛教的名誉,贵府的家声,在一般世俗习惯看来,都有损害。个人的问题,最好是不能使大家牵累。』玉琳整了整衣领,每一句话很沉重的吐出来。
『好心都有好报的,菩萨救人,是不计世间上毁誉!』王宰相是一个很通达佛理的人。
『玉琳!还是允了吧!宰相的话说得也很对!』玉琳的师父天隐和尚又跟上一句。
玉琳的心,不住地在卜卜的跳,很多问题都袭上了他的心头,他想师父一向是视持戒比生命都重要的,怎么今天又这样方便起来?若说怕王宰相的权势,师父向来就是不畏惧什么官势的;爱王宰相金钱,师父有了钱还布施给别人用。难道自己的业障重吗?难道自己再没有福气住在清净的佛寺中了吗?
『唉!我怎么招来这样大的魔难?』玉琳不住的在暗暗的问著自己。
『玉琳!』天隐和尚打断了他翻滚在心中的思潮:『菩萨利他的精神,不是在躲避众生的,应该随缘现化而来设法救出众生,这才是真正菩萨的精神,你怎么也是小家的气派?』
他师父的法语,忽然提醒了他,他又沉思了一会,身心倒反而安定下来,他胸有成竹而又很自然的说道:
『师父既如此说,那么我有一个要求提出来。』
『你说吧?』
『只要王小姐能依我的一个条件,我就可以立刻答应,否则,不能救人,反而给人累了。』
『容易!容易!』王宰相抢口说道:『请问是什么条件?只要做得到,没有不答应的。』
『这一个条件很简单,就是凡一切事情,小姐都要依著我,我要怎样,他就要跟我怎样。』玉琳很大方的向王宰相提出了他所谓一个条件!
『夫唱妇随,这是古人明训,你这个条件是应该的,我可以代小女承认。』
『我以为尊重令媛的自由也要紧,还是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玉琳这时候说话的态度、口音,就好象是一个饱经世故的中年人。
王宰相也认为玉琳的话很对,连连的点了几下头,他很佩服玉琳对事理认识清楚,一点都不含糊,他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位乘龙快婿,女儿有这一位年轻英俊而有见识的丈夫,王家固然是有运气,女儿终身也是幸福。
『老师父还有什么指教?』王宰相又向天隐和尚问道。
『老僧没有什么话说。』
『那么我即刻回去,马上就差人送回音来,我可以代小女保证,一定会承认这个条件的。』王相爷说罢就起身告辞了。
『一定要小姐亲口答应。』玉琳在王宰相要走的时候,又加上一句。
『当然!当然!』王宰相一点都没有觉得疑难的样子。
不久,王宰相就差人送回音来,说小姐已经亲口承诺了。这个消息,象是一件天大的新闻,很快的就传遍了全寺,寺中的大众,浅见的都深深羡慕玉琳,以为他今后荣华富贵,什么也不用愁了;有著相当修养的又为玉琳非常的惋惜,以为一块明净的白玉,从此将要染上了斑点。
玉琳是江苏毘陵人,他的父亲姓杨,他很孝顺父母,但一再恳求父母准许他出家,大家都说,一个自愿出家的青年,想不到现在又要还俗。
但没有人知道玉琳心中的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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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洞房花烛夜
王小姐的病,在知道玉琳允诺了婚姻大事后的没有几天也就好了。
全相府的人都为婚期忙碌著。
婚期逼近了,玉琳去向师父天隐老和尚告辞:
『师父!徒弟不是一个证果的圣人,此去不知能否像白玉似的归真反璞,但向蒙慈训,当时时记在心头。关于我负的寺中香灯之职,请师父找人替我代理两天,两天后再作决定。现在不知师父还有什么指示?』
玉琳的师父听懂了他的话以后,点了点头道:
『此去为教争光,多多珍重!』
玉琳没有再说什么,就辞别师父出来。宰相府中派来迎接姑爷的人也到了,玉琳换上了他们带来的新衣,把两件破旧的方袍圆领僧衣,叠得很整齐的包起来,并且现出对这套僧衣无限的依恋,宰相府里来的人,都在暗暗的窃笑玉琳,笑这位新姑爷悭吝得一件破旧的和尚衣还这样重视,其它珍贵的东西那更不用说了。
其实,他们那里知道玉琳把僧衣视为无价宝呢!
玉琳在往宰相府中去的路上,他坐在轿子里,不住的思潮起伏,他念念都记取著师父临别的赠言,「为教争光」,这是多么重大而神圣的荣耀的事!他心中早就立定了坚决的意志,他想到一个自命为教争光的人,他是不会为黄金美色所动摇的!
起初,玉琳也曾懊恼一时,自己为自己担心,他想这件事情不该轻易的承认下来,他也怕自己的年龄太轻,抵挡不住财色的诱惑,假若自己的感情一时不能控制,岂不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么?最后还是他为人心切,他想人家小姐虽然愚痴,终是为自己而病了的,除了自己去救她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尤其听了师父最后一句「为教争光」的话,他更增强了自己的信心!
新婚的这一天,王宰相府中到的客人并不多,王宰相是一个很守法很要面子的人,他也懂得招一个和尚做女婿,在情理上是很说不过去的,因此除了通知几个知己的亲戚朋友以外,这件婚事并没有怎样的舖张。
这一对新夫妇拜好堂后,被送进了洞房,一阵热闹以后,宾客也都渐渐的散去。
玉琳抬起头来,看了一看坐在床边上的小姐,珠光宝气,小姐打扮得真像天上的一位仙子,你看她那妖艳的身体,嫣然的容貌,玉琳在心里不觉也暗暗的感叹道:「甚矣哉!女色之为力大也!」
玉琳稍微把心定了一下,跟著他就又在心中想到:「小姐!你芙蓉似的白面,不过是一个带肉的骷髅罢了;你美艳的娇态,不过是一个杀人的利器罢了。」这样一来,玉琳的心,安静得如止水一般。
玉琳听到外面一点人声也没有了,他想这时应该是到替小姐医病的时候,他就轻轻的对小姐说道:『小姐!你很有幸福,也很有智能,你懂得要我来拯救你出离苦海。』
『是的,蒙君不弃,我是很感激的!』小姐将头低下去。
『凡事都愿意听我的吩咐吗?』
『很欢喜、很愿意!』
『我的一个条件?』
『是的,我一定接受!』
『那末,很好,我们现在就来开始跑香吧?』
『…………………』小姐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
『我是说我们现在跑一枝香!』玉琳又加重了语气,重说了一次。
『我不懂什么叫「跑香」!』
『这是修学佛法所行的一个法门,』玉琳很庄重的解释著:『我们将一枝香点好插在炉中,我们绕著圈子跑,等到香烧完的时候休息,这一方面是运动,一方面也是修行。』
『我一向没有运动过。』小姐皱著眉说。
『这是很好的修行。』玉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香点好。
王小姐现出为难的样子。
『我很希望小姐尊重自己的诺言!』
王小姐没有办法,只得也勉强的站起来。
『我走在前面,你走在后面,一切都看着我,一切都依我而行。』
红光满室的新房,在玉琳的眼中看来,是一个修行最好的禅堂。
王小姐的心中,也很佩服丈夫的道心,虽然还俗了,但他并没有忘记他的修持。
玉琳自己在前面也曾说过,他不是一个离欲证果的圣人,美色当前,那有不动心的呢?你看,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走在身后,她气喘嘘嘘的,汗珠一滴滴的从脸颊上流下来,阵阵的粉香扑进玉琳的鼻孔,玉琳轻轻的慨叹以后,他就用智能的水浇泼心中生起的欲念。
他的这一套法宝,就是用假设的观想来驱除美色的诱惑。他想:所谓美人,不过是一些血肉皮骨穿起一袭漂亮的外衣,等到无常一来,在她的身上见到的只是血和脓,虫和蛆,这有什么美丽呢?这有什么值得爱恋呢?玉琳的理智非常清楚,「为教争光」四个字像一盏明灯似的照著他的心房,所以一切都能照著计划进行。
夜,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唯有玉琳和王小姐跑香脚步声驱走了这房中沉静的空气。
玉琳是一个跑香参禅的能手,他越跑越快,越快越有精神。
王小姐跑得慢慢的时候尚能支持,跑得快了她已渐渐的吃不消。
但是,一支香没有跑完,玉琳是不会停下来的,而且玉琳就是想用过分的疲劳使王小姐息下爱情的欲念。
王小姐拼命用力的跟在后面跑。
跑的时间一久,小姐头上本来梳得很整齐的头发乱了;插在头上的鲜花也一朵一朵的掉落在身旁;脸上的胭脂和粉,给汗水流得像爬满了一条条的蚯蚓;包裹在三寸金莲上的脚布,也撒开了拖在脚下。玉琳知道小姐是不能再跑了,他在一座穿衣镜的旁边招呼王小姐停止下来,王小姐就趁此机会想以她柔弱的娇躯和万种媚态依偎进玉琳的怀中。她这时实在需要玉琳给她的温情与安慰。
『不!小姐!你站好!』玉琳用手扶著王小姐将要睡倒的身子。
王小姐勉强的支持著站稳了。
『你看我长得美不美?』玉琳问。 
『当然你是太漂亮了!』小姐鼓起了嘴,给玉琳一个娇嗔。
玉琳是一个身如琉璃体的人,跑了香以后,他的两颊更泛出了红韵,在小姐的眼中,玉琳美得是天上少地下无的。
『小姐!请你来照照这面镜子!』玉琳指著穿衣镜。
王小姐掉过头来。
『你再看看你自己呢?』
『呀!…………』小姐不照镜子则已,一照镜子差点儿把她吓晕了过去,她这时候的面容现在镜子中的明明象是个疯人,一个母夜叉,披头散发,满面花纹,她真是万万料想不到在新婚的丈夫面前现出这么一幅难看的样子。
玉琳请王小姐坐在身旁的一张凳子上,对小姐说:
『假若以世俗美丑观念来讲的话,像你这样配不配做我的妻子?假若是一个不认识你的人,不知给你吓得跑到那儿去了!』
王小姐羞惭得低下头去,她是记不起前世分银子时曾使玉琳含羞受辱。
『小姐!你是因为看我长得很美,所以你愿意将终身许配给我,是不是?』
王小姐微微的把头点了点。
『其实,在我呢,正因为自己长得美好而才出家的!』玉琳把带在头上的礼帽拿下来摔在桌上,露出他的光头:『这或许是你不懂的,因为我不要形体上的美,而我要追求生命上永恒的美。因为我们形体上的美,是短暂的,是一时的,唯有生命上永恒的美才是不灭的,长存的。你不要看我今日长得这么漂亮,数年一过,青春消逝,我也一样会鸡皮鹤发,老态龙钟,就是说你小姐吧,又何尝不是一样?年轻时,胭脂画面争妍,龙麝熏衣竞俏,最后还不也是一堆白骨葬在荒郊野外?想到人生生命的无常,我们为什么要贪取这一时形体上虚假的美貌呢?』
王小姐的眼眶中,含满了泪水,玉琳继续说:
『唉!人生的前程,渺渺茫茫,众生飘泊在这广阔的苦海中,不知出离,大家都没有想想,究竟那里才是我们将来的归宿呢?』玉琳象是告诉王小姐,又象是自语似的慨叹!
王小姐伏在桌上呜咽起来。
『今日无数苦恼的众生,沉沦在业海里,他们为什么都不肯为多数可怜的人类着想,而专在贪求个己福乐呢?我为了自己的生死的解脱,也为了众生长远的幸福,披剃在佛门,总以为从此超生,不受轮回的苦果,万万料想不到和你小姐还有这么一段孽缘,这次要我还俗舍僧戒,也就是要我沉沦在苦海里…………』
『你,你不要说了,我的心如刀割!』王小姐有著无限的悲痛,阻止玉琳流水似的法音。
『我看着我们这样沉沦下去,那里又不心如刀割?』
『我现在已经明白我的愚痴,我不该牵累你,不该害你,不该要你还俗,你明天还是回去修行吧!』王小姐说话的时候,揩了揩眼泪,意志表现得非常的坚决,一点儿女情长的态度也没有。
『但是,我爱一切人,我也爱你,我不忍心见你在这里受苦!』
王小姐给玉琳的话感动得又流起泪来,她这时候已经把玉琳再也不当做是一个美男子,她这时只想到王琳好似一尊和蔼,慈悲,圣洁的菩萨。
『玉琳!不,我的师父!你不要怕!』王小姐走过去握住玉琳的手:『我已懂得怎样从痛苦的深渊中自拔出来,我深深的敬佩你,我为你的人格和悲心的感召,我唯有觉得你崇高伟大!我差点儿犯下弥天的大罪,使你不能上进,现在我应该给你鼓励,你去照你理想中目的地走吧,假若你还有可怜我的话,你应该要指示我一条应走的路,让我也能从此得到超生!』
『我怕你舍不得所谓红尘的福乐!』
『我可以对你发誓,你相信我!』
『你不后悔?』
『决不!』
『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虽然是不主张女人非要出家学佛不可,但照你的情形看起来,你最好也出家吧?』
小姐稍稍考虑后,非常坚决的说:
『是的,我就遵照你的指示去行,天也快要亮了,我禀告父母以后,他们一定会欢喜允许的,而且他们将更会欢喜的是我得到你这么一位明师。』
玉琳从王小姐的手中把手抽回来,脸上露出慈祥和蔼的微笑。
东方,一轮红红的慧日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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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小姐!你醒得很早呀!
天已早就大亮了。
王小姐把房门打开来,见到外面像止水一般的沉静。
丫鬟仆妇们昨日辛苦了一天,睡得迟,大家心里总以为新婚的夫妇都做着甜蜜的好梦,起得太早了反而惊吵他们,所以,虽然天亮了,全府中还是寂无人声。
王小姐不便去叫醒他们,自己只简单的梳洗一下,又在暖壶中倒了一杯茶递给玉琳:
『你喝了这杯茶吧!』
『小姐!我想这时候你就让我回去吧!』玉琳望望窗外射进来的朝阳,他从椅子上站起来:
祝福你自己珍重,令尊和令堂那里我也不便去说什么,一切请你多多致意好了。』
『不!玉琳!我想你应该让我见过了家父母以后,那时你走才好!』王小姐昨夜一时感情激动,所以万念俱灰,但这时看看玉琳俊俏的面孔,又想到他有著一颗别的男子所没有的洁白无瑕的灵魂,她的眼眶中又含满了泪水。
『万一你的父母不允许我们这样做,怎么办?』玉琳担心著,但他又在原位上坐下来。
玉琳自己的心中有数,他并不怕她的父母不允许,而是怕小姐没有死了这条心。虽然是自己现时脱身走了,但小姐在家中一样的痴情想他,那又何必到宰相府中来招赘,来多此一举呢?
所以他在未走之前,还想考验一下王小姐的情感,他要她完全熄灭了爱慾的火焰,才能安心的离去。
『不知怎弄的,玉琳!我心中虽然知道不能缠绕你,可是,我又好像舍不得你离开我!』王小姐毕竟不是一个学道多年的人,昨天夜中跑香的一幕,在她脑海中这时候又淡了下去,她的话证明玉琳的预料不错。
『这是你还在给感情的迷网束缚的关系,你还不能跳出感情的藩篱。你应该知道,就是为这一念之差,就是为这一点情执,我们的生命往往就被这些危害的!』
玉琳的胸中不是没有爱火的燃烧,他和一般人一样,王小姐的美貌和多情,像七月的台风,疯狂的要卷去他不动摇的意志。但他比一般人强的,就是他知道悬崖勒马,他懂得一失足成千古恨,一个智者,往往在要紧的关头,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
王小姐低下了头,她又开始在情感的漩涡中挣扎,她爱真理,又爱玉琳,她不懂得鱼与熊掌这二者是不可得兼的,所以经过了片刻的沉默,她对玉琳提出了新的意见:
『玉琳!你向道的热心,与追求真理的精神,我很懂得,我已经承认过你,我不会翻悔不会把你拉进你所认为是苦海的中间来,我现在极愿意踏著你的后尘迈进,不过你也要稍微为我设想一下,你走了,我一个人到什么地方去出家呢?即使说,仗著父亲的名位势力,他会把我送进一个很大的庵堂里去,但那时候虽是出家了,而没有人指教,出家后不懂佛理,那出家有什么意思呢?假若你愿意的话,我设法建筑一座寺院,你不要再回去当那很苦的香灯师,这座寺院交给你住持管理,你说好吗?』
『这是不可能的!小姐!』玉琳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虽然不敢依仗父亲的势力与金钱,但建一座寺院养活几个人,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误会了玉琳不可能的意思。
『我的意思不是这些!』玉琳很感到这个问题难以应付。
『你还有什么觉得为难呢?那时候你的一切由我照应,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又可以向你请教,你就可怜可怜我,答应我的这个要求吧!』
王小姐的一缕痴情,还没有完全舍去。
『那不合出家学道的精神,你要知道,既然发愿出家,是不能为自己福乐着想的,而且我和你们一起,好像也很不惯似的,我请小姐不要这样想!』
『照你的这话听起来,你好像今后见都不愿见我了,难道我就是这么一个可怕的人吗?』王小姐很觉得自尊心受了伤害,所以幽怨的说。
『那里!那里!小姐!你不要误会。』玉琳恐怕弄巧成拙,因此赶快改换口气说道:『你的一片诚心美意,我并非不知道,不过,你要明白,出家学佛,要难行能行,难忍能忍,既然舍俗出家,这就是伟大的行为。如果没有牺牲个己自在和福乐的决心,没有真正去为苦海中众生服务的悲愿,如何能达到出家的目的?假若说还是和一般儿女情长的人一样,你想,出家的神圣任务,如何能完成?』
玉琳庄严的言语,又像警钟一样的敲著她沉迷的心灵,她此刻坐在窗下的一张椅子上,头望望窗外的天空,空中飘著片片变幻不定的白云;注意听听枝头鸟儿的歌唱,好像鸟儿也是在慨叹著人间的兴亡。她的嘴角泛起了深沉的哀愁,她没有回答玉琳的问话,只有一声深长的叹息!
『小姐!你是很聪明的人,你应该知道,昨天这房中桌子上的花瓶里,所插的花儿是多么美丽芬芳,但今天,你看,落在桌上的花瓣,己经萎谢,枯黄!昨天点的一对花烛,这时的火光也将微弱熄灭!谁敢保证我们的青春永在?谁能说我们的生命久长?所以聪明的人不会愚痴,不会空过了宝贵的青春与生命,「莫待老来方学道,孤坟多是少年人」,我希望小姐要用智能的眼光来判别,要有勇敢的精神向新生的前途迈进!不要为一念的迷情误了大好时光!』
『你的话我完全懂得。』王小姐皱著眉头,咬著嘴唇。
『既然懂得为什么还要放不下?』玉琳觉得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不过是希望你常常指教我。』
『只要你是真心觉悟,这些问题在范围之内都可以的。』玉琳看看时间不早,一心想脱离此地,而且初步也算达到他的目的了,只得胡乱的允诺。
『那你就去吧,家父母起来的时候我会向他们解说,我愿意把一切的苦难都来给我承当!』王小组终于是觉悟过来。
『那么,我去了,你自己保重!』
玉琳真的像白玉似的归真反璞了,当他走出大门的时候,听到翠红丫鬟的声音在和小姐说道:『小姐呀!你醒得很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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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尊永远的小学生
师兄好 这样拿出家人来编写一些情阿爱啊的故事很不妥当
宁动千江水 莫动道人心&&一些影视作品的胡乱发挥很容易让人误解佛教
所以大家尽量少转这样的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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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有一个半徒弟
玉琳离开了王相府和王小姐以后,独个儿行走在回寺的途中,他像一个从囚牢里刚被放出来的人,身上觉得无限的轻松,心里感到无限的愉快!
这时,朝阳柔和的照著他的脸,晨风习习的迎面吹来,他走了一会,看看路上的行人还非常稀少,寂寞的大地还没有恢复它的烦嚣,他此刻又好像有一点失去什么东西似的空虚之感,但一转念间,他想到自己在生命史里留下了尊贵而洁白的一页,不觉又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他加速了脚步,很快的磬山崇恩寺的大门在望了,山门前的一对石狮子英武的蹲在那里,好似带著微笑迎接著他,他也洋洋得意的向石狮子望了一眼。
他心里在想着师父知道自己这么快的回来,一定也很高兴。
他举步正待跨进寺门,大肚弥勒菩萨的像座后走出了他唯一的师兄玉岚--一个每天只吃饭睡觉的和尚!
『师弟!你从极乐世界回来了!』玉岚向玉琳合十后拦著去路。
『你又在胡说乱道了,我替你告诉师父!』玉琳知道他的师兄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人,一向就瞧不起他,甚至还非常的厌恶他。
『师父也晓得极乐世界是建筑在众苦秽恶的上面!』玉岚是一本正经的说著。
『我没有工夫和你闲扯!』玉琳轻蔑的看了玉岚一眼,年轻的玉琳,就是还有点傲慢的习气,尤其是对他的师兄。
『我告诉你,清净的莲华是开花结实在污浊的池塘里!』玉岚又说。
『你知道我这时候要去见师父吗?』玉琳的态度是很不耐烦。
『师父何必到远处去求,你见到我,我向你讲话还不是一样!』
『你敢如此大胆,你说这些话难道不怕师父!』玉琳提高了喉咙。
『一切言语音声都是无常不久住的,我的话没有大胆!』
『你一向不爱同人说话,你是一个只吃饭不做事,只睡觉不修行的人,为什么今天老要同我喋喋不休?』
『向菩萨请教!』
『我当不起!』
『你的前途光明无量,荣耀万方!』
『我就是不爱听你的赞誉!』
『请!』玉岚傻笑著,让出了一条路,玉琳昂首走了过去。
玉琳转弯抹角的往方丈室走去,心中一面想着他能把王小姐的生命从死亡的边缘上救了过来而欢喜,但他又想到这位懒惰的师兄,心中又非常扫兴!
他回忆起自己自从出家以来,为了有这位好吃懒做的师兄,不知受了多少别人私下的窃笑!
他想起了过去有一次听到很多人在谈论:
『玉琳的师兄有一餐听说吃了八大碗饭!』
『说起玉琳的师兄来,饭是会吃的,就是连扫地的扫帚都不会拿!』
『我们住持和尚收了这种宝贝徒弟,真是该他倒霉!』
『你们还不知道住持和尚有私心哩,他常常称赞自己收的徒弟都是好的,都说是什么法门的龙象,照这样看起来,养些龙象光吃饭,还不如养些猫儿狗儿的来捉老鼠和守门。』
这些大众师浅知浅见嘲笑的话,像锐刃一样的刺伤著玉琳的心,他想:为了有这样一位师兄,师父和自己都是面上无光!
他听了这些话后,也曾向他们解说过,他说:『玉岚有玉岚的名字,你们最好讲他一个人,不要老说「玉琳的师兄」,把我也牵涉到他的身上去。』
『一讲到好师兄,好师弟就来辩护了。』大众师都是这么讽刺的回答。
玉琳想到这些话,他就认为有这样的一个师兄,真是自己终身的遗憾!
因此,他就更加厌恶他的师兄。
拐过了几个弯后,他又爬了几百层石阶,方丈室渐渐到了,他这才为了预备向师父报告去王相府和王小姐昨夜的一段经过,只得把厌恶他师兄的心情暂时抛开。
他很详细的把昨晚上在洞房中如何使王小姐感动,如何使她不再想念自己都加以叙述。师父听了他的报告以后,慈和的脸上露出了丝丝的微笑,他很称赞玉琳的智能以及玉琳不为名利财色诱惑的意志,但他的师父又怕他因为此事而傲慢,所以带著安慰勉励而又开示似的口吻向他说:
『玉琳!你把你和王小姐的这段因缘了结处理得非常得法合理,我早就知道你是会这么做的,这一次已显示出你出家的坚贞不拔的信念,和你崇高纯洁的人格,你已经懂得爱护自己,但我更望你能尊重别人,这两者都是学佛的人所不能缺少的!』
『师父的训示很对,我当时时记在心上!』
『你还是到大殿上负香灯的责任,你今后麻烦的事情是很多的,佛教僧徒的光荣也将系在你一人的身上,你要好好的珍重!』
玉琳的师父,说的这些意义深长的话,听在玉琳的耳里,是半懂而不懂的!
这时,侍者走来传话,说知客师带领了几位诸山长老来拜见住持,玉琳向师父天隐和尚合十问讯以后,退了下来。
他辞别师父后,刚走进佛殿上鼓下面自己睡觉的那间小房子中,很多好事的苦行单上的大众,得悉玉琳很早的从宰相府中回来,都惊奇的来探听消息了。
『玉琳师!不!相府中的姑爷!你换了这套新的长袍马挂,益发是红光满面了。』管理油盐柴米的一位库头,第一个这样说。
『你真是福禄寿星找上门来,王相府中有钱有势,他要你招赘在他的府中,既有了漂亮的姑娘,又有了万贯的财宝,将来靠著岳丈大人再谋个一官半职,真是幸福无穷,令人羡慕。但你才去了一夜,为什么今晨又回来了呢?』一个管山林树木的巡山这样问。
玉琳并不急急的回答他们,他望着他们温和的笑了一下,指著小房子中的床上请他们坐下来,有几位因为地方小了不好坐的都站在门口,他们这时候都好似一群新闻记者,在他们这时眼中的玉琳,是一位最有权威的新闻人物,谁也不愿放弃这天字第一号的大新闻。
玉琳很快的把新郎官穿的长袍脱下来,又换上了他那破旧而宽大的僧衣,同时又向替他代理了一天香灯的人道谢了一声。
『玉琳师!你怎么又穿上了这和尚衣呢?我们听说你已经于昨晚和王小姐成过婚了,你难道不要再去王相府中了吗?』管理云水堂的寮元师惊奇的问。
『不要去了!』玉琳把穿在身上破旧的僧衣拉拉好。
『你不要去了?我们听说王相爷的千金小姐非常的爱你,但她怎么会爱上你的呢?你可不可以把你们恋爱的经过向我们报告一下?』看守山门的门头问。
『对的!对的!这个问题非要玉琳师告诉我们不可!』大家都异口同声的附和著。
玉琳给他们你一句他一句的说过后,心中老大的不自在,但又不能发作,他只得向四周看了一下,用著很严肃的口吻说道:
『诸位老参上座!玉琳一向是安守本份的人,从来没有和谁谈过恋爱,也不懂恋爱是怎么谈;尤其王家小姐,我们素昧平生,向来没有来往,当然这段经过是无从报告!』
『玉琳师不老实,你昨天给宰相府中迎接去了以后,知客师父就说过,他说难怪王小姐来烧香的时候向你问长问短的哩!』原来门头师要玉琳讲述他和王小姐的恋爱经过,就是为此。
『关于这段事吗?就仅仅是你刚才说人家烧香的时候问了两句话!』
『我们要知道你们这里面一定还有什么文章!』水头粗哑的喉咙也嚷著。
『就请玉琳师讲讲王小姐烧香的经过吧!』他们好像非问个水落石出不甘心。
『说起那天来也没有什么,王小姐烧完了香以后,知客师父喊我去,我不能不奉命前去我去的时候,王小姐也只问了我两三句话就走了。』
『问你小白脸怎么长得这样的漂亮?是吗?』调皮的巡山说后,大家都哈哈的大笑起来!
玉琳的脸上稍露出了羞赧,也露出了愠意,他懂得这些人的根性,只得按捺著,他也知道同这些大老粗是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人家只很规矩的问了我两句话。』
『那两句话?』每个人的眼睛都随著水头的话瞪住玉琳。
『她第一句问我每天要烧多少香,点多少烛?』
『你怎么回答?』
『我说烧完了再烧,没有统计过。』
『她还问什么呢?』
『他第二句问我寺中住多少人,佛殿中央供奉的是不是本师释迦牟尼佛,我那时连话都不愿讲,我一向就是厌恶有钱有势的人,我请知客师父回答她,然后她就带著丫鬟走了。』
玉琳这时候给这些人像法官问口供似的,心中感到非常的委屈,如果不是有关这类葛藤的话,他真想大大的开导他们一下。
『好了,那些话我们不必问他了,』库头把手掌在空中摇了一摇:『我们现在要请问玉琳师的,就是出家人不能守戒而去还俗是佛制所允许的,玉琳师为什么有这个机会不去享福,怎么今天又跑了回来?难道人家小姐还是不够漂亮,不够多情?抑或人家这么高的名位这么多的金钱还不如你的理想?』库头提出来这个问题,向大家看看,以示他的见解高明。
『库头!你的话是说得很对的,不能守戒,佛制是允许还俗的,这也不算什么可耻的事,但是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不能守僧戒的人。至于说到享福、漂亮、多情、名位、金钱,这就更不是我们所应追求的了。这是很不错的,今日佛教中出家人的份子非常复杂,有很多不是为了生死,为修学佛道而出家的,或是出了家后,并未服膺佛教慈悲救世舍己为人的主义,财色当前,当然就会迷失了他的本性。一个真正的出家人,他是懂得世间上一切福乐都是暂时的,都是不究竟的,而且这些福乐都是罪恶的根源!姑娘们的漂亮多情,富人们的金钱名位,他们能永远不变吗?他们能永远如此吗?所以一个有智能有眼光的人,为了追求生命永恒的福乐,为了解脱生死的烦恼,他将这些罪恶聚合起来的暂时享受,是不贪恋爱慕的。我到王相府中去招亲,完全是悲愍人的良心激发,我为了救那小姐一命,不得不身入那好像虎穴的相府,现在我救人的目的达到了,不回来做什么呢?』
玉琳的话,像黎明的钟声,惊醒了很多人愚痴的迷梦,大家听了,都很佩服玉琳的人格,都用尊敬的眼光看着他。玉琳脸上扬起得意的微笑!
『你不是和人家小姐拜堂后两个人关在房中一夜吗?』世间上有一些人嘴是不肯饶人的,库头用怀疑口吻还要追问。
『是呀!我要藉这个机会向她说法呀!』
『你向她说些什么呢?』
玉琳又把昨夜的情形叙述一番,最后他又说道:『王小姐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听了我的话,顿时就能领悟,所以才让我回来,她大概不久也要去出家了。』
『听说王小姐的丫鬟很不高兴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们还想问下去,正在这个时候,知客师父和纠察师父忽然把佛殿门推开了走进来。
行单上这些人见了他们的顶头上司,都吓得面面相觑。
『玉琳!恭禧你又回来了!』知客师和纠察师都笑著说。
『知客师父!纠察师父!我正想等一会就去向你们消假,现在你们来了,真对不起得很!』玉琳抱歉似的合掌为礼。
『刚才我们送几位诸山长老到和尚(指住持,天隐和尚)那里去,和尚把你的话都告诉他们,你真是伟大呀!』知客师对这位年轻的香灯师不觉也生起敬慕的心来!
『你们没有事的时候,就欢喜闯寮!』这时,站在一旁的纠察师像一个严格的军官,对那些行单上的僧众说:『等一会大和尚就要带领刚才来的诸山长老参观,看到你们一大堆人聚集在这里,人家一定会笑我们寺中没有规矩,你们现在还不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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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等鸦雀无声的散去了,知客师和纠察师奖励玉琳几句话后,又到其它的寮口去巡视玉琳这时候才有暇把房中散乱的东西整理整理。
他在一面整理东西的时候,一面不住的为刚才这些人说的话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他心想:「这些行单上的大众,他们大都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中途跑来寺中服务,僧不僧,俗不俗,小时在家没有读书,到寺中来又不研究教理,终日做着和工人一样沉重的工作,过的也和苦工一样的生活,你听他们的出言吐语,都是那么的鄙俗。」
他从这些行单大众的身上,又想到出家不限制的问题。出家本来是一回难能可贵的事,出家僧众也应该个个都是民众最好的模范教师,但出家的制度不良,致使佛教的流传,增添许多的困难。自己因为向往出家僧团的尊贵,僧团的工作神圣,所以投身其中。平时常常怕有负佛教,有负僧团,自己一刻不敢懈怠,终日努力精勤,但他们是不是也都有这样为道的精神呢?
有的人争得了方丈当家的地位,就是达到了出家的目的;有的是每天诵诵经念念佛就以为这是修行;更有的好比自己的师兄玉岚一样,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不肯再做别的事,这样一个出家的僧团怎么能撑持佛教呢?
玉琳的心中正在翻滚著这些问题的思潮时,他的师父带著很多高高的胖胖的和尚走进佛殿了。玉琳在他们拜佛的时候,赶快的去敲了三下大磬,以示对这些老前辈的恭敬。这些大和尚礼佛后,玉琳的师父指著他说道:『这就是小徒玉琳!』那些胖和尚的眼光都射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的师父又喊玉琳道:『玉琳!过来拜见诸位长老!』玉琳随著师父的话,端正的顶礼一拜,各长老看看他,都笑容满面的说他是一个很聪明的青年,有机会应该再让他到外面去参学,他们一边说著一边走著,当他们走到后面海岛的地方,玉琳听到其中一位老和尚问他的师父:
『你一共几个高足?』
『岂敢!只有一个半徒弟!』
一阵笑声,他们就从后殿的大门出去了。
玉琳听了师父说有一个半徒弟的话后,心中老布满了疑云,在他以为师父所以说有一个半徒弟,半个一定是指的师兄,而一个就是指的自己。因为师兄是那样的好吃懒做,师父一定不会把他当一个徒弟看待。
他虽然有这样想法,可是又不能决断,一股好胜的心情,老在蛊惑著他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他想这非得去问明师父不可。
他轻轻的走进方丈室,师父闭目端坐在禅床的上面。
『师父!你老人家晚安!』
他的师父微微的睁开了双目。
『你老人家说你有一个半徒弟?』玉琳吞吞吐吐的说出了这个问题。
『你老人家不是有我和师兄两个徒弟吗?』
『不!你只能算是半个徒弟!』天隐和尚说得很肯定。
『那么,师父说的一个徒弟是指的师兄!』
『嗯!』天隐和尚点点头。
师父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他的头上,他不敢再有什么表示,问讯后就退了下来,他万万料想不到师父的话竟这样的出乎他的意外!
他走回自己的卧室,打开窗子,望望窗外一轮弯弯的月亮,他连嘘了几口气:「我只能算是半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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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不可小看了他
玉琳自从知道师父把自己当作半个徒弟看待,他的自尊心确实是受了不小的打击。
在他的心中有这样的想法:自己假若有一个无论是智能、道德、能力、都比我强的师兄,那时师父再说我是半个徒弟,我也可以心悦诚服,无如现在的这位师兄,既无德学,又不会做事,反而说他是一个徒弟,自己只能算是半个,这样看来,世间上的公理又在那儿呢?
照玉琳的私见看来,以为师父的话不公平,因此,他本可安宁的生活和他本可平静的心怀,又给弄得不安起来了。
他非常的灰心,细想自己如此精进勤劳,从不希望去对什么人求功望赏,但现在都不如一个好吃懒做的师兄,可见自己的一番苦心,并无人了解,这个世间上的事理,就是如此的不明!
玉琳有了这样想法,所以每天除了看经拜佛以外,凡事都不像以前那么起劲的去做,脸上也不常露出愉快的笑容,寺中的大众师都以为他思念王小姐,或者怀疑他离了王相府后又懊悔起来,因此他才终日郁郁不乐。其实,玉琳的内心,唯有他的师父和他的师兄才能真正的知道,大众师的猜测只是世俗的一般浅知浅见。
玉琳的师父和师兄,也知道这并不能完全怪玉琳没有修养,好胜的性情是每个青年都有的,正因为青年人有这一点不肯输给别人的心,所以才懂得自重自爱。玉琳过去是从不肯和人去论长较短的,但他又从不肯小看了自己,从不肯有一颗自卑的心。
他到王宰相府中和王小姐成亲,所以能很快的把王小姐感化,能很快的回来又重新穿上僧装,完全就是这点理智胜过感情而不甘堕落的好胜心,才能表现出好像在污水池塘里,长出他这么一朵清净的莲花来!
玉琳就这样不快活的过了几天,一日,寺中的大众师都吃过了早饭,他的师父把他和他的师兄一同喊进了方丈室:
『你两个近来修持都很精进!』天隐和尚说后,以手示意叫他们坐了下来。
『我每天不眠不息,加功用行,可惜至今并未认识自己!』玉岚象是报告师父关于修行的经过,又像特别把「不眠不息」四个字说给玉琳听的。
『师父慈悲,我不敢打妄语欺瞒师父,我每天不眠不息是不能够的!』玉琳听了玉岚的话,心中是老大的不高兴,他以为他的师兄说这样欺诳人的话,难怪师父要说他是一个徒弟。因此玉琳的话不免就有些讽刺玉岚,可是玉岚傻笑著,好像就没有听到似的。
『你两个都不必客气,尤其玉岚,我一向是知道他精进不懈的!』
天隐和尚说后,到身旁一个经橱里去翻东西。玉岚听了师父的赞言,虽然不敢怎样的放肆,但一阵傻笑的声音还是毫无忌惮的响了起来。
玉琳这时候已经有点不耐烦,他朝师父看了一眼,这一眼包括了他多少要说的言语。他想,师父一向是精明强干的,怎么就给师兄蒙在鼓中不知道,难道寺里大众师的批评,师父一句也没有听说?他又再转过头来看看傻笑著的玉岚,一股憎厌的心就自然而然的生起来,他以为他本来是好吃懒做,而现在居然告诉师父是不眠不息,这种说谎的行为令人不能同情!不过,玉琳并不想揭穿玉岚的谎言,他总觉得像玉岚如此的不忠实,将来一定有很大的不幸或很大的苦吃。
玉岚看着玉琳,只是轻声的傻笑著,好像他是看出了玉琳在想些什么。
这时,天隐和尚从经橱中拿出一大堆经书,微笑著说:『古代佛经的流传,都是靠人工抄写,这里是两部手抄《妙法莲华经》,你师兄弟二人拿去为我每人再抄一部,字要写得端正,要越快越好,最迟以半月为限,这正好试试你师兄弟二人对于文字的能力谁比较强!
『谨依师父尊命,我想半个月的时间是足够了!』玉琳说时,既骄傲而又怜愍的看了看玉岚。
玉岚傻笑著,没有再说什么,拿起了经书向师父合掌后就告辞走了。临走的时候,他把玉琳叫到方丈室外面来说:『师弟!身体保重,不要太用功!』
『你是不是想要我感谢你对我多余的关心?』
『我是真心的老实话!』
『谢谢你的好意!』
『《法华经》共有七卷将近八万字!』玉岚现出为难的样子,指著捧在手中的那厚厚的《妙法莲华经》。
『谁叫你平时不用功,天天除了吃饭睡觉以外,就什么也不做,这是师父命令做的,我也没法帮助你!』
『我不是要求师弟帮我抄经,半月的时间,你自己忙得恐怕也够累了,我现在唯有请师弟在师父面前,万万不要说我每天光是吃饭睡觉,因为那样,若是师父气起来,赶我出寺,我是没有地方去的。』
『你今天也懂得不能给师父知道,你想想你日常的生活,有没有像一个出家人?每天不是在寺里吃饭睡觉,就是到寺外去乱跑,人家背后的讥讽嘲笑你一点都不顾及,衣冠是穿戴得不整齐,走路又是疯疯颠颠,说话不管轻重,行动毫无威仪,你应该想想佛教的体统,师父的面子,给你弄得糟到了什么地步?你这样行为,怎么能对得起佛教呢?』
『冤枉!冤枉!这真是天大的冤枉!』玉岚嚷了起来。
『我说的这些话,难道不是事实?』玉琳责问的口气。
『我不同你谈这些,我只是请你在师父面前不要说我好吃懒做!』
『我看在我们是同拜的一个师父,所以说你两句,这完全是我顾念佛教的名誉,以及为你好,至于听与不听,那是由你。师父那里,你尽可放心,我决不会说你什么。不过,我告诉你,欺瞒终有一天会给事实揭穿的!』
『阿弥陀佛!这才是我的好师弟呀!我是知道你不会说出我的渺小而显示你的伟大呀!玉岚还是傻笑著,头也不回的就踉踉跄跄的走了。
玉琳又再去和师父告假后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来,一面想着以师兄那么懒惰的一个人,平常就没有看他写过字,半个月中一部楷书的《法华经》他怎么能抄写得起来呢?那时我总可给师父认识了,总可让师父知道师兄无用。但他又想到师兄那时所受的难堪,不觉又生起怜愍师兄的心情来。他喃喃的自语著:「玉岚!你以后在师父面前倒了架子,可不能怪我和你争强好胜,因为师父把我看成是半个徒弟,是个不如你的人!」
玉琳把几日来懊伤的情绪都驱除了,他以为半个月后,只要自己能抄完《法华经》,难道再在师父的座前还怕不能扬眉吐气?他因此,就不分晨昏,不管寒热,一做完了公务,就忙著抄写,有时还轻轻的走到玉岚的住处,探看他是不是在抄写,他每次从门缝里望进去,都看到玉岚盖著被睡觉,从他的鼻子里,还不时的发出呼呼的鼾声,玉琳看了虽暗暗的欢喜,但又想到师兄这种懒惰的习性不改,辜负师父对他的期望与赞许,心头又不免有几分遗憾!
时光如流水,这是在半月抄经的第十四天的晚上,玉琳总算负责,一部妙《法莲华经》抄完了,他非常兴奋,他预备即刻把抄好的经送去给师父,才会让师父知道自己做事认真,即使师兄也抄好,他明天送去,时间也比自己迟,何况并未见师兄抄写?这半月来,他每天还是照常的睡觉,任他有通天的本领,不去工作,工作也不能完成。玉琳想至此,满心欢喜的捧了经书往方丈室中走去。
他走到方丈室,把衣冠又重整一整,先在师父的房门上轻轻的用手指弹三下,师父在里面应了一声『请进!』他立刻就把房门推开了进去。
『师父!你所命我抄写的《法华经》已经抄好了!』玉琳一个问讯,把抄好的《法华经》呈奉给他的师父。
『已经抄写十四天了!』师父屈屈手指。
『是的,我怕师父挂念,所以早一日抄好送来!』
『你到今天送来,已经不算早了!』
『我想师兄是会比我抄写得更慢的!』玉琳很庄重而又很有把握的说。
『你说你的师兄玉岚吗?他所抄写的一部三天前就送来了!』他的师父用手指著对面桌子上堆得很高的经书。
『师兄三天前就送来了?』玉琳惊奇的口吻。
『你去拿了看吧,他抄写的字特别清秀美观呢!』
玉琳过去翻开第一本,里面第一页就很端正的写著;「不休息沙门玉岚沐手敬抄!」
『奇怪?』玉琳发出了疑问。
『我不会就这么说你迟慢的,』师父懂得玉琳的脾气,安慰著说:『你并未误时间,而且师兄到底比你出家年头多些,他比你强,这也是意料中事,你不必为此而感到不安!』
『不!师父!』玉琳合起玉岚抄写的《法华经》:『我不是说师兄能胜过我而我就妒嫉他,相反的我无时不希望师兄能比我强,师兄能够智能、道德、能力都超过人,这不但师父欢喜,就是我也很光荣,无如我并不知师兄的功夫在那里?』
『你知道的是只看到他每天吃饭睡觉?』
『我想师父比我更知道!』
『傻孩子!难道师兄做什么都非要告诉你们不可以吗?』
玉琳没有回答,他的师父又继续说:
『一般人只爱看人的另一面,只爱寻人的短处,别人的长处一概不提,因此就往往轻视别人。孩子!聪明的如你,也不能认识你的师兄!』
『这一个世间,永远是黑白是非不分的世间,多少贤能的人,被人误认为是庸才;多少为非作歹的小人,带上了假面具,别人就会把他当作正人君子。这个世间上的人,那里能真正的认识人?』
『你的师兄,他是外现罗汉相,内秘菩萨行,用世俗的眼光,是不能了解认识你的师兄!』
『在今日出家的僧团中,虽然份子是良莠不齐,但有道心的大心菩萨还是多的,他们不顾小节,放浪形骸,超然物外,若错怪他们,真是获罪无量!』
玉琳给师父这一顿话说得目瞪口呆,过了一会,他无限抱歉似的说:『我的确和一般人一样,我错怪了师兄,聆听了师父的开示,使我深深惭愧!』
『你这样懂得很好。』天隐和尚连连点著头:『到底你这孩子是有不凡的智能和高尚的风度,你自尊自重的精神,和你独特不群的人格,我是很清楚的,但你若和师兄一比,孩子!你终于只能算是我的半个徒弟!』
玉琳羞惭得低下头去--
『你回去好好安心用功吧!你很有福报和善根,只要你努力不懈,你的声名荣耀,将来定能胜过你的师兄!』
『我是不愿辜负佛教对我的养育之恩,更不愿辜负师父对我的希望之殷!我要照师父的话去做!』
『很好!不知我将来能不能有福气见到!现在你就可以回去休息吧!』
玉琳告别了师父,拖著沉重的脚步走回到大雄宝殿,他半个月来的兴奋到此又结束了,他越想越惭愧,越惭愧越不安,怎么自己过去就老是错怪师兄呢?现在唯有对佛陀忏悔自己的罪过。他这样一想,随即穿袍搭衣,对著端坐在殿中央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的释迦牟尼佛,虔诚的礼拜起来,他沐浴在慈祥的光辉里,心灵上虽然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但另有一种自责的烦闷和抑郁,终是难以排遣。
「我是不该小看了师兄的,我该如何向师兄道歉?」玉琳对著相好圆满的慈尊,老是这样自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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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难道不是韦驮护法?
玉琳自此以后,心中老存了一个念头,就是要有机会的话,很想向师兄玉岚表白他的歉意。
然而,玉岚的影儿找遍全寺都没有,他离寺外出已经两三天了。
一个人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内心的歉疚,说来也是很不安的!
玉琳每和人相遇而过的时候,好像别人都翻著白大的眼睛朝著他,好像他们都是说:「你这个骄慢的人,你瞧不起师兄,而师兄实在是内秘菩萨行的人!」
玉琳总是垂著头,眼观鼻,鼻观心的不敢看人。
有一天,玉琳在外面做了一些杂事,觉得饥肠辘辘,但看看离吃饭的时间还很早,他带著疲倦的情绪走进自己的寝室,当他刚跨进房门,就见到桌上放著很多的东西,他打开一看,都是一些食品,有一张纸条上面写著「供养玉琳师父」几个字,他心中不觉怀疑起来:「谁这么好意?他怎么知道我正在肚饿的时候送这些丰美的东西来?也不管他吧,让我先吃一点再说。」玉琳因为实在饿了,他也就不再追问送点心的主人。
日子久了,送来的食品他也吃完了,然而,谁是点心的主人?他一点都摸不清楚。
就这样日复一日,天气渐渐的冷起来,昨日还有温暖的阳光遍照,那知今夜竟是雪花漫天的飞舞。窗外北风呼呼的在吹,门窗格子瑟瑟的发响。玉琳觉得时间不早了,一个翻身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这时天还没有亮,他迅速的把佛前的供水上好,香烛点好,随后就到佛殿门外去敲打起床板,以便叫醒大众师起身做早晨的课诵,当他刚走出门外,一阵寒气侵入了他的全身,他不由自主的颤抖战慄起来。他心中想:「天气太严寒了,可惜今年还没有过冬的棉衣!」玉琳虽这样想着,但他随后又觉得一个年轻学道的人,受一点寒冷的侵袭,又算得什么呢?他终于在寺中前前后后打著板绕了一转。
等他打板回来,手都快冻僵了,他虽不会感到痛苦,但寒冷时没有衣服加穿,毕竟是人人都不易忍受的。
他在冷得难以支持的时候,想回房中把大袍袈裟穿搭起来,也可能抵御一些寒冷。他走进房中一看,呀!床上一件很厚很大而且是新的棉僧袍,不知从那儿来的,叠得很整齐的放在那儿。他再仔细的一看,这件棉僧袍做得非常讲究,质料也非常好,他把棉僧袍拉了开来,一见里面也有一张小字条上写著:「天气寒冷,送给玉琳师父御寒」!他满腹怀疑,他感到万分的惊奇,他想:这时天还未亮,大众师正在起床,是谁把这件棉僧袍送来的?也不留下名字,而且,寺中没有人能送得起这样好的衣服,就算是师父吧,他也是一些粗布做起来的僧衣,像这件棉僧袍,也不知是什么绫罗缎帛做起来的?谁对我这么关心呢?
玉琳从这件棉僧袍上,又想起了半月前吃的那些很名贵的点心,细看那小字条上的笔迹,又是出于一个人的手笔,他左右思索,实在想不出什么人有这么好的心肠,最后,他猜想着:这大概是韦驮菩萨护我的法吧?说不定他见我青年学道,离了家乡,离了父母,他同情我向道心切,所以在我肚饿的时候,就送东西来给我吃;在我寒冷的时候,就送衣服来给我穿。这真是太不可思议的事!但韦驮菩萨既然护我的法,为什么他要称我玉琳师父呢?他想想终是不能了解。
他这时也不愿想那许多,既然是写著名字送给他的,加之天气也这样冷得很,他就把新僧袍穿上了身,迟早将来终会明白的。玉琳自安自慰著。
这些秘密,玉琳是从不敢向人道说半言半句的,他只把这些放在心中暗暗的欢喜和怀疑。
从此,他为了知恩报恩,对韦驮菩萨也加紧的礼拜起来。因为在玉琳的心中,除去韦驮菩萨能护他的法外,他实在想不出其它的什么人来。他出家好多年了,好多年来,虽然寺中上上下下的人对他都很好,但在衣食方面,谁也没有特别关心过他。大概他过去听了不少韦驮菩萨护法的故事,所以现在才有这样想法!
有一天,玉琳正拜完了佛后,回到房中的时候,见到他的床上睡著一个人,他注意一看,原来是他寻了多日的师兄玉岚。
『师兄!是你?』玉琳第一次亲切恭敬的喊玉岚。
『呵!师弟!』玉岚一起身离开了床,揉著惺忪的眼睛:『我等你都等得睡著了,我实在没有时间等你,但想到纠察师明天要骂你,我又不能不送个信给你知道。』
『为什么要骂我?』玉琳很惊疑的问。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你凡事特别留意些就好了。』
『我没有什么错事!』
『我知道!』
『那为什么要骂我?』
『我好像觉得你明天早晨要耽误了全寺大众的道业。』
『你这是指说的什么?』
『我没有功夫慢慢来讲,师弟!好好把握时间!』玉岚说后,正想跨出房门。
『师兄!你容许我有很多话向你解释吗?』玉琳这时也不管自己的事了,他因为过去错怪了师兄,心中老觉不安,这时正是向师兄说明自己歉意的机会!
『最好的解释是不必解释!』玉岚傻笑著走出了房门口。
『师兄!你还是在怪我?』
『不要这么说了吧,世间上的事情都是一些错觉,都是各人凭著主观的想象,实在那有什么怪不怪?』
玉琳看着玉岚的背影在佛殿门口消失了。
在过去,如果有这样情形,玉琳又将更厌恶玉岚了,但他现在是听师父说过了,师兄外表虽是疯疯傻傻,而他是一个内秘菩萨行的道者。玉琳到今天,才觉得师兄的话中都含有很深的哲理。他深怪自己,过去都把师兄的话当为胡说的疯言,真是太冤枉了师兄。
他这时才开始慢慢回味分析起玉岚的话来,玉岚说他明天早晨要耽误大众的道业,又叫他要把握时间,又说他明天要被纠察师骂,他这样一想恍然是开悟了似的。
他知道这一定是玉岚料他明天睡觉会误了时间,记不得起身打板叫大家起床做早课,所以才说误了大众的道业。因睡觉而误了时间,这就是自己没有尽到责任,既然是没有尽到责任,当然要受纠察师的噜苏了!师兄也未免太过虑。明天非格外小心,不误一分一秒,让他的预料落空,才叫他知道我也不是一个无用的人哩!
到了晚间,玉琳刚要睡觉的时候,他又记起了玉岚的话,他记起了玉岚是一个内秘菩萨行的人,可能他有神通也不一定,他算定我明天误事才来对我讲的,我今天晚上就不睡觉,等到明天早晨打板,只要他的话不中,他也就不会藐视我了。
玉琳这样一想,满心的兴奋和欢喜,他鼓起了精神坐在书桌前看经,他在静静地等待著黎明的降临。
寒夜中的古寺,沉寂得像古王妃的冷宫一样,玉琳独坐在这一间小静室里,古铜的灯盏上发出昏黄如豆的灯光,映在地上的是玉琳的影子,桌上放著几本装订得很古老的经书,此外还有一张很小的床外就再没有什么。如果是别人,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在这与世无争的寺院中,青灯古佛,可能勾引起很多世情冷淡或对生活索然无味的思想来,可是,玉琳自出家后,他对出家的生活,一向是感到美满、平静、安祥,物质上虽然有很多不能如意,但他把整个的心灵都皈依了佛陀,精神很少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即使心理上生起了什么不平的念头,如过去不满师兄玉岚的言行,但那也只如一片阴影,等到玉琳走向佛前,想到佛陀慈悲的精神,亲切和蔼的态度,怨亲平等的胸襟,像慧日一样的,就会很快的把这片阴影消灭得无影无踪。
玉琳最讨厌的是很多人把出家学道,走入深山古寺中修行看作是逃避现实的行为,在玉琳的意思出家是不能为个己生活,是要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芸芸的众生,入山学道,好比到研究院中深造,这正是给自己修养上下功夫的机会,以备将来自己可以解脱,也可令别人解脱。玉琳因有这样崇高的思想,所以再是什么冷清的境界,他也不会感到寂寞和无聊!
他这时候看的是一部《大方广佛华严经》,他沉思在华藏世界理事无碍的真理中,对佛陀和诸大菩萨的智能深有体悟,后来他又翻到善财童子五十三参的地方,他对善财童子为法而虚心访道寻师的精神,发生了无限的敬仰!
他看了好长时间的经,但离开更残漏尽起床的时间还很远,人的精神终是有限的,他打了一个呵欠,心想,就把腿子盘起来静坐一会吧,横竖离打板起床的时间还很早,静坐总不会误事的。
玉琳昏沉的模糊下去--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刻也不停的流了过去--
天,终于是大亮了,玉琳还在静坐中。
按照大寺院的规矩,是从来不会在天亮时才起来做早课的。
『开门呀!』扑!扑!纠察师在佛殿外怒吼起来。
玉琳从静坐中惊醒:「呵!糟了!怎么很快的天就亮起来了?」
他带著悔恨的心情去把佛殿的大门打开。
『胡涂!我以为是你睡死了过去,看吧!这是什么时候了?』纠察师翻起了白眼,暴跳如雷的指骂著玉琳。
『是我错了,但我却是很小心的。』玉琳表示自己的过错。
『胡说!天这么亮了,都不起来打板,还说是很小心,我看你近来和你那位好吃懒做的师兄一样了!』
『我不能和我的师兄一样,请你不要称赞我,我不如他,但是你也一样不如他。他实在胜过我们多多!』玉琳不甘示弱的回答。
『你敢侮辱我?』
『纠察师!请你不要气!我过去和你一样,我们都把自己看得太高,太了不起,其实我们真渺小得很!真正伟大的人,我们都还以为他无用,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愚痴!』
『你现在竟敢教训起我来了?』纠察师更加的发起怒来!
玉琳不再开口了,他拿起了板像往常一样的去敲打。纠察师还站在那里责骂,但他装著听不到。他心里,不住的想着:「师兄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误事呢?又怎么知道纠察师会骂我呢?」他好像到现在才证实他的师兄是一位不可思议和不平凡的人物!
他曾去找他的师兄,没有找到。晚间,他的师兄才好像喝醉了酒似的到了他住的卧房中。
『师弟!使你受了很多委屈!』
『呵!师兄!你坐!』玉琳忙站了起来。
『我没有工夫坐下来和你闲扯,我马上还要去有事。』
『师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误了时间呢?』
『我不知道呀!』
『你昨天的话中明明是这个意思。』
『你说这个意思就这个意思。我叫你把握时间而你怕误了时间,结果就真的误了时间!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呀!』玉岚又是一阵傻笑!
『怕误了时间,就真的误了时间!』玉琳念着师兄的话,想想确是不错的。
『师弟!我看你眉宇间好像藏著不能明白的问题?』
『我不明白的问题太多了,求师兄多多指教!』现在,就算是玉岚骂上几句,玉琳也都愿意接受。
『不!』玉岚看着玉琳身上的新僧袍:『你最近才添了不明白的问题!』
『最近?那除非就是最近有人送了食品和衣服给我,这些我想也瞒不了师兄的,让我告诉师兄,这大概是韦驮菩萨来护我的法了!』
『韦驮菩萨护你的法了?哈哈!奇事!』玉岚这一声傻笑,冲破了整个佛殿内的沉寂。
『难道不是韦驮护法?』玉琳红了脸!
『你要见这位护法韦驮菩萨吗?』
『怎么能见到呢?』
『那容易得很,他已来找你好多次,都给我挡驾了,明天他大概又要来找你,你到近午的时候,在寺外大路上等著,你就能见到,哈哈!韦驮菩萨!』
玉岚说后,不等玉琳回答,就傻笑著走了。留下给玉琳的又是一个大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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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原来还是你!
玉琳第二天早上起来,人虽然是在照往日一样的做着规定共修的早课,但他的心无论如何不能安静下来。
在他的脑海里,老是显出一个身著戎装手执宝杵的韦驮菩萨圣像,他时刻记著他师兄的话,他今天可以见到韦驮菩萨了,但韦驮菩萨的真身不知是否和这供奉的一样?
诵经的木鱼声,像不休息的江水;佛号的梵音,像那悠扬的音乐;在往日,这些是最易为玉琳所感动的。可是,在今天,玉琳很希望早课快快做完,因为他很焦急的盼望着早点能够见到韦驮菩萨现的真身。
好容易,早课总算做完,玉琳从大雄宝殿出来,想到前面的韦驮殿来礼拜韦驮菩萨,这时候,东方刚发出晨熹的微光,满天的星斗,像棋子一般的还密布在高空,一轮弯弯的下弦寒月,孤单的,寂静的高挂在天上。
玉琳在韦驮菩萨像前拜了三拜,又跪在他的座前轻声的祝祷:「菩萨!人都说你是三洲感应,护持佛法,谁都愿恭敬礼拜你。你前次送我的衣食,真叫我感激不尽!玉琳年轻德浅,那能受得起菩萨的这些好意?师兄玉岚说,今天近午的时候,我在寺前的大路上,就可以见到菩萨的真身,那时候,还望菩萨多多指示愚蒙!」
玉琳正在这样祷告的时候,忽然身后起了尖锐的怪叫:『不行!不行!我昨天是说你今天能见到送衣食给你的护法韦驮,不是说的这木头雕塑的韦驮!』
玉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赶快的回头过来一看,原来是他的师兄玉岚!
玉琳放下了心,走过去向师兄打了一个问讯,口里并向师兄叫了一声『早安!』
『你怎么都做这些无聊的事?』玉岚缩著头,袖着手,很不屑似的问。
一阵寒风吹打在玉琳的脸上,玉琳翻起了怀疑的眼睛不懂似的望着玉岚。
『你要求这不说话的菩萨指示愚蒙做什么?』
『我很希望师兄多多指教!』玉琳懂得了他师兄的话。
『一切好话佛说尽,指教,有什么可指教呢?』玉岚摇了摇缩在衣领下的头。
『可是』,玉琳悻悻的说道:『佛陀所说的真理,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善知识的开示接引,不是很重要吗?』
『我也是善知识吗?哈哈!』玉岚粗哑的傻笑声,惊动得息在丹墀里树上的几只鸟儿也醒来走了。
『师兄!』玉琳又是恭敬的一问讯:『过去玉琳无知,对师兄多有失礼之处,近来每想要向师兄忏悔,皆因见到师兄都是匆匆的,师兄道高德重,一定不会把过去的事记在心里。
『什么过去和未来的,现在的事情还来不及处理。』玉岚把缩著的头伸了一下:『师弟!我问你,什么是现在出家人应做的事?』
『弘扬佛法,救度众生!』
『你把佛法弘扬了没有?』
『我还没有懂得什么!』
『你把众生救度了没有?』
『有机会我是这样做的!』玉琳的脑海中浮起了救度王小姐的种种事情来。
『师弟!吃早饭的时间还有一会,你看早晨空气多么新鲜,我和你到山门外去走走!』
玉琳点了点头,跟在玉岚的后面。
他们师兄弟,第一次这么默契的走在一起,玉岚也是第一次的不象是一个疯傻的和尚。
他们走到寺门前的一个池塘边停了下来。
『师弟!』玉岚亲切的喊了一声:『你说要懂得佛法才去弘扬,我想也许你永久不会懂得佛法,因为在弘扬佛法的时候,才能了解到佛法。天天关在象牙之塔的寺院里,日日在一些古书里翻来翻去,这样就能得到佛法了吗?』
『是的,这样只能了解到佛法的皮毛,而不能真正懂得佛法的受用!』玉琳顺著玉岚的意思说。
『真正的佛法是不离众生,修学佛法要到众生处去求,你知道现在学佛的人,都要离开众生吗?』
玉琳点点头,表示承认师兄的看法。
『你说你有机会就救度众生的,其实你至今一个众生都还未度。好比有一个人落在这个水里,』玉岚用手指了一指池塘里的水:『你要想来救这个落水的人,你应该要把他救上岸来,离开能淹死他的深渊,这样才能使他得救,但你现在并未这样去救度众生,你看到众生在生死爱慾的洪流中翻滚,你只发了五分钟救度众生的心愿,你把沉没在生死爱慾洪流里透不过气来的众生,提出水面看了一下,使他呼吸了一口气,又把他放到水里去,你逍遥自在的走了,你说,这样算是救度众生了吗?』
玉岚的话,说中了玉琳的心病,玉琳没有回答,惭愧得低下了头。
『你以后救人要救到底,可不能半途又放下了人!』玉岚的话,就象是命令似的口吻。
玉琳知道师兄这话,都是指著他到王相府中去招亲的那段事而说的,他想想这也是不错的,他虽然到王宰相府中去说服了王小姐,王小姐的病虽然给他医好了,但他并没有能使王小姐完全跳出生死爱慾的大海。
人间的爱情,本来是与生俱来的烦恼,并不是用三言五语说能断除就断除的,当初玉琳和王小姐洞房花烛夜的晚上,虽然用一席话感动了王小姐,使他又像白玉似的回到寺中去修行,但王小姐爱慕玉琳的一颗心并没有完全死去,这在玉琳的心里也很清楚的知道。
多情美貌的王小姐,玉琳当然并不能完全忘怀,但他又要努力的把她遗忘,因为他知道情惘的魔力,一不小心,就会给它綑得紧紧,一失足成千古恨,所以,事先怎能不谨慎呢?「菩萨畏因,众生畏果」的道理,玉琳是常常记著的。
现在,玉琳听了玉岚的话,知道玉岚是说他把王小姐提出水面看了一看又放下去,并未把她救出苦海,但怎样才能把她救出苦海呢?他想问苍天,但苍天无语;他想问白云,但白云悠悠,玉琳这时候,又开始感到非常的困惑!
萧瑟严寒的隆冬,本来是极其寒冷的,何况玉琳和师兄谈话的时候,又是在一个隆冬的早晨。但此刻玉琳除了心中有一层薄薄的阴霾以外,身上并不感到寒冷,他并没有像他师兄一样,老是把头缩在衣领里。这时,池塘旁边快将秃光了的梧桐,有几片枯黄了的树叶掉落在玉琳的身上,玉琳用手扑了扑穿在身上的新僧袍,拂去了那几片枯黄的树叶。
『这件新僧袍,真带给你无限的温暖。』玉岚转移了一下目光,从玉琳的身上一直看到身下。
『这都得要感谢护法韦驮菩萨。』
『唉!』玉岚叹了一口气:『又是护法韦驮菩萨!』
『你不是说我今天可以见到护法韦驮菩萨吗?』玉琳惶惑的注视著他的师兄。
『不错,你今天是可以见到送衣食给你的护法。』玉岚的口中没有再说出「韦驮菩萨」四个字。虽然聪明的玉琳,也猜透不出师兄话中的玄机。
玉琳不知道师兄的话中有弦外之音,他放下心不再怀疑。
「梆!梆!梆!……………」集合大众吃早饭的号令从寺里传来,天已经亮了。
『师兄!吃早饭了!』玉琳说。
『吃!人生一天到晚都是忙著吃,好像人生下来就是为吃饭的,除了吃,好像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事一样。』
玉琳给师兄这么一说,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快了,不觉红起脸来!
『你回去吃饭吧,我还有点事情到外面去跑跑。』玉岚说后,也不等玉琳回答,缩头弯腰的就去了。
玉琳看看玉岚的背影,一阵茫茫然的感觉透过了他的脑际。
玉琳想到师兄,怎么近来特别显得这样神奇莫测,他在寺中既没有负什么职务,而且更没有和什么人有过往来,大家都把他当疯傻的人看待,没有一个人瞧得起他,他自己除了吃饭睡觉遊逛以外,也觉得这个世界与他无关。过去玉琳非但瞧不起他,而且非常厌恶他。自从抄写《法华经》以后,才知道玉岚是一位不凡的人物;师父介绍,说他是大乘菩萨,外现小疵,他这才从此不敢藐视他。然而,自从玉琳改变了对玉岚的看法,玉岚就更神秘的在寺中来去的踪迹无定了。玉琳想找他,但他像捉谜藏似的不给你找到;你不找他,他又神奇似的忽儿出现在你的眼前。每当玉琳见了他,他说上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就不管一切的走了。即使玉琳要想向他说什么,也不容易插口。
玉琳望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路的那头,他才怏怏的移动脚步,预备回去吃早饭。这时,玉琳又看看四周,四周都是静静的,静静的早晨,静静的山林,静静的路面,静静的池水。玉琳想到,人的情感本来也是这样静静的,无所谓什么喜怒哀乐,忧愁苦恼,但因不善处理外面的境界,给外境诱惑得就不能静静的了。好比:静静的山林中有了微风吹动,山林就不能静静的了;静静的路面若有轻缓的脚步,路面就不会静静的了;静静的池水,若投下一颗细小的石子,池水就不能静静的了。过去的玉琳,天真无邪,纯洁的心灵上,一尘不染,等到他年龄稍长了,不平的世间,忧患的人生,散漫的佛教,没落的僧团,就一一的扰得他不能宁静了。再加上现在王小姐以及玉岚,他们的事,他们的话,都不能叫玉琳完全无动于衷,因此,玉琳觉得自己的情感就不能平静了。
『门头!你看到玉岚和玉琳出去了吗?』正在玉琳跨进山门的时候,门头师隔房的寮元师大著声音问。
『我一下早殿就到大寮里去打稀饭了。奇怪,他俩个怎么会一道出去呢?』门头又反问著寮元师,因为在他们的意思,如果有人和玉岚走在一起,这个人就是他们取笑的资料,何况这又是一向厌恶玉岚的玉琳。
『不知他们在搞些什么鬼?』
『我看到玉岚有两三次在门口和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谈话,不知是谈的些什么!』
『是的,我也曾看到过一次,那个姑娘长得挺不错呢,想不到这么一个疯疯傻傻的人,也会动了凡心!』寮元好像很惋惜似的。
玉琳本想不听这些背后之言,装著没有听到这些话就走了过去,但当他走了不远,「玉岚……姑娘……凡心……」,这些话传进了他的耳朵,他不觉好奇的停止了脚步。
『那个姑娘,每次都站得离山门远远的和玉岚讲话,看样子不是一个平常人家的姑娘,我只看到她的侧面,好象是过去见过的,可惜我没有看到她的正面,所以始终记不起来。』门头很高兴的卖弄自己不凡的眼力。
『那个姑娘也没有出息,我们寺中的玉琳师是多么漂亮,她不去追求,他怎么要来勾引那个疯和尚?……』
玉琳觉得没有意思听下去了,加速了脚步,走进大雄宝殿角落上那个他睡觉的小房间里。
他这时无论如何按捺不住他对世间不满的情绪,他想到师兄虽有时疯疯傻傻,但这都是他故意装作的,不然,你看他对自己讲的话,怎么都会含有那么深的道理?一个不是庸碌的圣僧,尚要遭受人间的这些闲言闲语,讥嘲毁谤,世间上那有什么真假和是非!
他气得连早饭也无心去吃。
在玉琳的看法,门头和寮元讲的话若是真的,他想,这其中师兄一定有他的原因。但这个姑娘究竟是从那里来的呢?玉琳想来想去无法知道。
玉琳把佛殿上前后打扫整理了一下,虽然还早得很,但他怕误了时间见不到韦驮菩萨,所以他很早的就带著一颗虔诚恳切的心,跑到寺前的大路上去等待了。这一条路,除了香期放假,寺中人常常出入外,平时是很少有人经过的。
玉琳的眼睛不停的注视著四方,时间越接近中午,他的心情越紧张。
远处,有一个婀娜的身影走来。
「那一定是女子,我不要朝著她,若是韦驮菩萨从身后走来,被他见了,岂不难堪!」玉琳这样想了以后,就掉转头朝另外一个方向。
不多一会,玉琳的身后有脚步的声音和说话的声音响起:
『姑爷!不!万金和尚!不!玉琳师父!你,你,你在这儿?』
玉琳掉过头来一看不觉脱口惊奇的叫道:『呵!翠红!原来还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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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爱情的真义
『你真是好大的架子,见你一面,就比登天还难!』翠红鼓起了小嘴,睹气似的向玉琳看了一眼。
『你是要到我们寺中去拜佛烧香吗?』玉琳也怀疑的看了翠红一下,但随即又装著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他就加重了语气道:『你就赶快去吧,我在这里有一点要紧的事情,请你千万不要打扰我!』
『好师父!』翠红在王小姐那里学会的称呼:『现在谁还不晓得你万金和尚是不凡的人物,但你也不能太把我们看作和老虎一样呀,你看,这样怕我!』
『不是!不是!现在时间到了,请你赶快去吧!』王琳看看天空的太阳,想到他师兄吩咐见韦驮菩萨是在近午的时候,所以他着急起来!
『我要到那里去呢?』翠红怀疑的问。
『你问自己就好!』
『小姐叫我来找你的!』
『小姐叫你来找我的?』
『如果不找你,我为什么几次三番的要到这儿来呢?』
『呵………………………』玉琳感到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这时的玉琳,真是狼狈到万分。他自从在王宰相府中招过亲感化了王小姐回寺以后,就一直不知王小姐的情形,是再病了呢?抑是出家去了呢?玉琳为免得藕断丝连,为了怕结果惹出更多的是非,所以他就尽量的避免思想这些问题,纵然有时候为了慈心的激发,想探问一下她的消息,但男女之间的事,从古以来,就好像有条很深很阔的鸿沟隔在中间。这一条鸿沟,多少人都不敢越过它,都怕被沉没了。因此,男女间的神秘就是这样的形成。
释迦牟尼佛受牧女的乳糜供养,和他同在一起修行的憍陈如等五人,竟认为很不屑的愤而离去;阿难受了一次摩登伽女的魔难,大家就责备他只重多闻而不重戒行。这些事,像烙印似的烙在玉琳的心版上。年轻的玉琳,起初和他的师兄对于这些本来就有著不同的人生观,他的师兄,凡事我行我素,只要问心无愧,外面的称讥毁誉,一概不放在心上,而玉琳和他的师兄完全不同,他有一颗好胜心、荣誉心,别人所公认为最不屑的事,明知那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他就不敢违反。所以,为了免除别人的闲言,他就不得不将一颗关怀王小姐的慈心,勉强的、痛苦的,抛向脑后!
玉琳知道得非常清楚,做一个出家人,虽然把心中一切杂染的念头完全压制,对人不分男女老幼,都一律平等而视,但一般人们的传统观念,却认为这是不合法理。他们要求的是要你起分别心,是把女子不要当人,是叫你远离众生,玉琳就向这些传统的观念低了头。
现在,从翠红的口里说出,她是小姐叫她来找他的,多情美貌而又善良的王小姐的倩影,又在玉琳的脑海里浮现起来,他觉得王小姐的生死哀乐,他虽然不必负什么责任,但在道义上,他是不能完全视之不顾的,何况王小姐生死哀乐,的的确确又都是为他所能左右的呢!
『我们的小姐,已经是第三次叫我来向你问好。』翠红丫鬟说。
『翠红!这时候我实在不能同你多说,请你到我们寺中玩一转回来再说好吧!』玉琳的心中虽然掀起了挂念王小姐的思潮,但他还是觉得见到韦驮菩萨的机会是千载一时,所以对于翠红的话暂时不得不放开。
『看你这样慌张的样子,好像有什么意中的情人来会你而怕给我看到似的,原来你也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翠红挖苦似的说。
『请你不要侮辱菩萨!』玉琳沉下脸,放大了声音。
『哎唷,好不凡的口气,原来你是菩萨了!』翠红带著几分讥讽的口气。
『我没有说自己是菩萨,而是叫你不要侮辱韦驮菩萨!』
『我没有侮辱韦驮菩萨呀!』
『你说韦驮菩萨是我意中的情人。』
『难道你在这里是等的韦驮菩萨吗?』翠红翻了眼睛,也惊奇起来。
『怎么不是呢?所以我请你此刻赶快离开这里,你,你快点去吧!』
『听说凡夫业障深重,烦恼系缚,是不易见到菩萨现真身的,这个机会难得,请求你也让我见见菩萨好吗?』翠红听到能见到菩萨,连忙的向玉琳打恭作揖。
『见菩萨不但要没有业障烦恼,而且更重要的是因缘,你若无缘,菩萨也是不能见到!
『你是什么因缘能见到韦驮菩萨呢?』
『我,我也没有什么因缘。』
『那么你怎么能见到韦驮菩萨?』
『我师兄玉岚叫我来的,他说我在此时此地可以见到韦驮菩萨。』玉琳对人一向不说谎言,他坦白的告诉翠红,意思是希望她明白了解以后赶快离开。
『我也是有一个师父叫我此刻到这里来找你。』
『谁呢?』
『是一个看去疯疯傻傻的师父!』
『他就是我的师兄玉岚!』
『我每次奉小姐的命令送东西给你,总是碰见那个疯傻的师父,他说我不容易找到你,即使找到你,你也不愿理睬我,因此,他叫我把东西给他带给你,但每次回去,小姐总问你有什么回信,我都是没有话答复。今天早上那位疯疯傻傻的师父脸也不洗就去城里找我们的小姐,我也不知他和小姐讲了些什么话,小姐就叫我来找你。』
『小姐叫你找我有什么事?她叫你送过什么东西给我?』玉琳感到茫然了。
『第一次是送的点心食物,第二次是送的棉衣僧袍。』
『这是你们小姐送的?』玉琳惊叫起来:『我还以为是韦驮菩萨护我的法了。』
玉琳这时候才恍然似的明白过来,他想道: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师兄拿去的,自己就一时误会,以为是韦驮菩萨护法,难怪在师兄的话中,就常常有笑话自己的地方。幸而没有把这些事张扬出去,不然,岂不遭受妄语的讥嫌?
玉琳现在知道,在这儿是等不到什么韦驮菩萨了,这都是他师兄的安排,他的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在玉琳的心中是不知道了。
玉琳紧张的情绪过去以后,他的心倒反而安定下来。
『翠红,现在就请你说一说我离了相府后小姐的情形吧?』玉琳这样问,并非他对王小姐还有什么留恋,他之所以不能完全释怀的就是怕她的痴情,而铸成悲惨的结局。
『你这个人,好像和木石一样,一点情义也没有。我们的小姐,那一点不配爱你,你倒反而推三阻四的不肯。人家都说出家人是很慈悲的,其实我看你一点慈悲也没有。既然承认到我们相府中去招亲,为什么像幽灵似的现了一下又回来?现在把我们清白的相府留下了可丑的斑点。少数知道的人都说你万金和尚了不起,而怪我们老爷仗势胡来。你既这么没有情义,为什么这时又假猩猩的关心我们小姐呢?』
翠红丫鬟的这一席话句句都是包含了责难的口吻,放到过去的玉琳,如果以宰相府中人的身份向他讲这些话,他可能就不能忍耐了。但现在他知道,这件事是不能任性的,所以,他慢言慢语的回答道:
『翠红!请你不要骂我没有情义,因为情义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你们小姐是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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