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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贾斯汀·库泽尔
编剧: 比尔·科拉奇 / 亚当·库珀 / 迈克尔·莱斯利
主演: 迈克尔·法斯宾德 / 玛丽昂·歌迪亚 / 杰瑞米·艾恩斯 / 布莱丹·格里森 / 夏洛特·兰普林 / 迈克尔·威廉姆斯 / 丹尼斯·门诺切特 / 亚里安妮·拉贝德 / 赫立德·阿卜杜拉 / 艾斯·戴维斯 / 马蒂亚斯·瓦雷拉 / 卡勒姆·特纳 / 卡洛斯·巴登 / 哈维尔·古铁雷斯 / 霍威克·库区科利安
类型: 动作 / 科幻 / 历史 / 冒险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法国 / 香港 / 英国 / 台湾 / 马耳他 / 加拿大
语言: 英语 /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中国大陆) / (美国)
片长: 116分钟
又名: 刺客教条(港/台)
刺客信条的剧情简介 · · · · · ·
  卡勒姆·林奇(迈克尔·法斯宾德 饰)在死刑即将执行之前清醒过来,发现他被索菲娅(玛丽昂·歌迪亚 饰)选中,来参加一个能让人类摆脱暴力冲动的计划。虚拟现实机器Animus能让用户体验祖先的记忆,被绑在机器上之后,卡勒姆·林奇意识到他是生活在西班牙宗教法庭时期一位刺客阿圭拉的后裔,他们寻找的是可以控制自由意志的伊甸园苹果。索菲娅在父亲艾伦(杰瑞米·艾恩斯 饰)施加的压力下不情愿地操纵着卡勒姆·林奇回到过去寻找伊甸园苹果在现代世界的下落,威胁着他身体和心理的健康。但在杀手同行穆萨(迈克尔·威廉姆斯 饰)暗示了卡勒姆·林奇,提醒他艾伦有可能动机不纯之后,卡勒姆·林奇开始重新考虑他的行为和动机,而人类自由意志的命运也变得悬而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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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欧美恐怖片《逃出绝命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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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卢正雨、郭采洁、范伟等主演的喜剧电影绝世高手正在热映中,这部剧自从上映好评不断,很多小伙伴都在到处找资源,小编下面带来绝世高手电影百度云资源,有需要的朋友快来吧!
由卢正雨导演,卢正雨、郭采洁、范伟、陈冲、蔡国庆、孔连顺、黄龄、杨迪、柯达、仓田保昭十大喜剧高手主演的喜剧电影《绝世高手》即将于7月7日登陆全国各大院线。
2009年卢正雨导演的首部网络作品《嘻哈四重奏》已成为中国第一部点击过亿的网络作品,开创了网络视频付费内容超过院线大片的先河。随后卢正雨导演以联合编剧的身份参与周星驰先生指导的电影《西游降魔篇》,更在电影《美人鱼》中担任联合编剧及执行导演,并在影片中出演邓超助理一角,深受观众喜爱。 现如今网络视频内容井喷,卢正雨选择将注意力更多的放在内容本身,向大荧幕进军。《绝世高手》是他七年沉淀后的电影作品。影片中讲述了年轻人面对财富的迷茫,面对爱情的迟疑,面对亲情的懦弱,面对梦想的坚持,是一部笑中带泪,不浮于表面,引人深思的电影作品。
很嗨、笑点密集、脑洞很大、很出乎我的意料&&这是首批观看《绝世高手》的2万同学对电影的直观感受。爆笑喜剧《绝世高手》由卢正雨自导自演,郭采洁、范伟、陈冲、蔡国庆领衔主演,孔连顺、杨迪、黄龄、柯达等主演。今日该片发布了一支&爆笑&特辑,记录了半个多月来在13个省份&爆笑祖国&校园路演的行程。路演过程中,场场爆满,一路收获好评不断。
特辑中,有一名来中国学习的国际友人,惊喜贡献了首篇英文影评,最后还用中文说&好看!&来自云南警官学院的女警花则表示:&这部电影表现形式戳中我的笑点,实质内容戳中我的泪点。&还有一名男观众真情流露道:&高考失利之后,幸运地发现了导演的《嘻哈四重奏》,那是一星期里唯一笑过的一次。&感动了不少观众。电影《绝世高手》将于7月7日全国公映,届时就可以看看这部&笑出眼泪&的电影将如何&爆笑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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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案编号:湘ICP备号『圣城家园整理全本小说』唐吉诃德(作者:塞万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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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白月骑士的来历,格雷戈里奥获释及其他事
安东尼奥跟着白月骑士一直走进城里的客店,想弄清他到底是谁。一路上,一群孩子也
跟着白月骑士起哄。一个侍从自客店里出来,为白月骑士卸去了盔甲。白月骑士走进一间客
房,安东尼奥也跟了进去,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白月骑士的本来面目。白月骑士见安东尼奥
紧追不放,便对安东尼奥说道:
“大人,我知道你想弄清我到底是谁。我没有必要隐瞒你。趁着侍从为我卸去盔甲的工
夫,我可以把事情的真相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大人,我是参孙·卡拉斯科学士,与唐吉诃德
同住一村。看见他那疯呆模样,我们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可怜他,特别是我。我们觉得要想让
他恢复健康,就得让他回到村里去,在家好好休养。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三个月前,我扮成
游侠骑士的样子,自称是镜子骑士,在路上等着他,想同他交锋,打败他却又不伤害他,条
件是谁败了谁就服从胜利者。我想如果他败了,我向他提出的条件就是让他回到村里去,一
年之内不准再出村,也许在这段时间里,他的病可以治愈。谁知天有不测,他把我打败了,
把我掀下了马。结果我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他继续走他的路。我被打败了,满心惭愧,而
且摔得不轻,只好回家了。不过,我并没有因此就放弃再次找他并打败他的想法。你们今天
也看到了,他是个恪守游侠骑士规矩的人,因此,他既然答应了我向他提出的条件,就肯定
会说到做到。
“大人,这就是事情的全部原委。我请求您不要暴露我的身份,也不要告诉唐吉诃德我
是谁,以免我的良好愿望落空。他本来是个很聪明的人,只要他放弃那愚蠢的骑士道,就会
恢复他的神志。”
“噢,大人,”安东尼奥说,“愿上帝饶恕您吧!您想让世界上最滑稽的疯子恢复正
常,就等于冒犯了大家。您难道没看到吗,大人?一个头脑正常的唐吉诃德给人们带来的利
益,并不如一个丑态百出的唐吉诃德给人们带来的乐趣多。我估计,学士大人的计策并不能
让一个如此疯癫的人恢复正常。若不是于心不忍,我倒真希望唐吉诃德别恢复正常。因为他
一旦恢复正常,我们就不仅失掉了从他身上得到的乐趣,而且也失掉了从他的侍从桑乔·潘
萨那儿获得的乐趣。这两种乐趣都足以给人带来欢乐,排忧解愁。尽管如此,我会守口如瓶
的,决不向唐吉诃德透露半点儿实情。我想以此来证实我怀疑卡拉斯科大人的计策能否奏效
是正确的。”
卡拉斯科说,无论怎样,既然事情已经有了开头,他就希望有个圆满的结局。他问安东
尼奥还有什么吩咐,然后向安东尼奥告别,把自己的兵器收拾好,放到骡背上,又骑上他刚
才同唐吉诃德交战时骑的那匹马,当天就出城返乡了,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值得记述的事
情。安东尼奥把卡拉斯科对他讲的话告诉了总督,总督听了有些沮丧。他觉得唐吉诃德一旦
返乡隐居,就失去了可以借他的疯癫开心的那种欢乐。
唐吉诃德在床上躺了六天,闷闷不乐,情绪低落,反反复复地想他被打败的倒霉事。桑
乔来宽慰他,对他说道:
“大人,抬起头来,若是可能就高兴起来吧。您得感谢老天,虽然您被打翻在地,却并
未摔断一根肋骨。您应该知道,恶有恶报,‘以为那儿有咸肉,其实连挂肉的钩子都没
有’。您也别理医生,现在并不需要他们为您看病。咱们还是回家去吧,别再在异地他乡征
什么险了。其实您想想,虽然您最倒霉,最吃亏的却还是我。我放弃了总督的位置,不再想
当总督了,可是我并没有放弃当伯爵的愿望。如果您放弃做游侠骑士,不当国王,我也就当
不成伯爵,我的希望就全部化为乌有了。”
“住嘴,桑乔,你明白,我退居家乡只不过是一年时间,然后,我还要重操我的光荣事
业,那时候还会有王国等着我去征服,也还有伯爵的头衔可以授予你。”
“愿上帝听见此话,”桑乔说,“充耳不闻的是罪人!我常听人说,‘良好的希望胜过
菲薄的实物’。”
他们正说着话,安东尼奥走过来,十分高兴地说道:
“好消息,唐吉诃德大人,格雷戈里奥和去营救他的叛教者已经上岸了。我怎么只说上
岸了?他们现在已经在总督家里,并且马上就要到这儿来了。”
唐吉诃德略微高兴地说道:
“说实话,如果事情的结局相反,我倒会更高兴。那样我就得去柏培拉了,用我臂膀的
力量解救格雷戈里奥,而且还要解救那里的所有西班牙俘虏。可是,我这个可怜人,还有什
么好说的呢?战败者难道不是我吗?被打翻在地的难道不是我吗?一年之内不准再操兵器的
难道不是我吗?我都答应了什么?我更适合纺线而不是操剑,我还有什么可夸口的呢?”
“别这样,大人,”桑乔说,“‘掉了毛的凤凰也赛过鸡’,‘一日河东,一日河
西’,‘胜负乃兵家常事’,今天摔倒了,只要不是泄了气趴在床上,我是说只要不自暴自
弃,而是准备重振旗鼓,明天就可以重新崛起。您赶快起来接待格雷戈里奥吧,外面人声嘈
杂,我估计他们已经到了。”
果然如此,在格雷戈里奥和叛教者向总督汇报了他们的情况之后,格雷戈里奥急于见到
安娜·费利克斯,就同叛教者一起来到了安东尼奥家。格雷戈里奥从阿尔及尔逃出时仍然身
着女装,后来在船上与一个同行的俘虏对换了衣服。可是无论穿什么衣服,他都显得那么惹
人喜欢,那么英俊,他太漂亮了。他的年龄看上去大约十七八岁。里科特和女儿出来迎接
他。里科特眼含热泪,安娜·费利克斯倒显得有些矜持,两个年轻人并没有互相拥抱。爱情
笃厚并不一定要十分外露。格雷戈里奥和安娜·费利克斯这一对儿的美貌使在场的人无不啧
啧赞叹。一对情人相对无言,眼睛成了传递他们欢乐而又圣洁的情思的媒介。叛教者讲述了
他们设法解救格雷戈里奥的过程,格雷戈里奥则介绍了他在女人堆里的危险和窘境。他没有
长篇大论,而是寥寥数语,表现了一种少年老成的智慧。后来里科特慷慨解囊,酬谢了划船
的水手。叛教者重又皈依了圣教,他那已腐烂的身体经过忏悔认罪重又纯洁健康了。
两天之后,总督同安东尼奥商量,怎样才能让安娜·费利克斯和她父亲留在西班牙。他
们觉得,把如此虔诚的基督徒安娜·费利克斯和她的善良的父亲留在西班牙,并没有什么不
合适的地方。安东尼奥自告奋勇到京城去游说这件事,而且他正好有事要到京城去办。他觉
得在京城通过熟人关系送点儿礼,很多麻烦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并非如此,”里科特在一旁听到了安东尼奥的话之后说道,“靠熟人关系和送礼并不
能解决问题。对于我们的萨拉萨尔伯爵、伟大的唐贝尔纳迪诺·德委拉斯科大人来说,任何
乞求、许诺、送礼和可怜相都无济于事。当初,皇上就是责成他把我们赶走的。虽然他对我
们恩威并用,可是他看透了我们这个民族已病入膏肓,只能用烧灼疗法来根治,不能再用涂
膏药来敷衍了。于是,他凭着他那处事谨慎、嗅觉灵敏、聪明的才智和令人生畏的威严挑起
了这副重担,无论我们如何绞尽脑汁、费尽心机、苦苦哀求或者企图蒙混过关,都无法逃脱
他那双阿尔戈斯①的眼睛。他总是时刻警惕着,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能够留下来,不让任何
一件事瞒住他。万一有根茎留下来,随着时间的流逝,就会在西班牙发芽并结出毒果。而目
前,西班牙已经彻底排除了由于我们存在而造成的隐患。菲利普三世责成唐贝尔纳迪诺·德
委拉斯科负责这件事,这是多么大胆的决定,多么英明的决策呀!”   ①希腊神话中的三眼、四眼或多眼怪物,力大无穷,睡觉的时候总睁着一些眼睛。
“无论如何,我到了京城以后都会尽力而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安东尼奥说,
“格雷戈里奥同我一起去。他走了以后,他的父母很伤心,他也得安抚一下父母。安娜·费
利克斯不妨同我夫人留在家里或者到修道院去。我知道总督大人很愿意让善良的里科特到他
家去,然后等我回来再视情况作出决定。”
总督同意安东尼奥的意见,可是格雷戈里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和不能离开安
娜·费利克斯。不过,后来考虑到还得去见父母,回来后仍然可以找她,他便同意了。于
是,安娜·费利克斯留下来同安东尼奥的夫人在一起,里科特去了总督家。
安东尼奥出发的日子到了。唐吉诃德因为摔伤了,不便赶路,因此和桑乔又呆了两天才
走。格雷戈里奥同安娜·费利克斯告别时,两人哭得死去活来。里科特对格雷戈里奥说,如
果他愿意,可以给他一千个盾。可是格雷戈里奥一个盾也没要,只是向安东尼奥借了五个
盾,而且说到京城之后一定还。于是两人上路了。两天之后,唐吉诃德和桑乔也离开了。唐
吉诃德没有穿盔甲,只是一身便装。桑乔的驴驮着盔甲,因而桑乔只能步行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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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读者看后便知,闻者听后便知
离开巴塞罗那时,唐吉诃德回头看了看他被撞倒的地方,说道:
“这里就是特洛伊!并非我的胆怯,而是晦气在这里断送了我已经取得的荣誉。命运在
这里捉弄了我,使我的丰功伟绩黯然失色。我的运气在此彻底消失,再也不能复得了!”
桑乔闻言说道:
“大人,得意之时不忘形,身处逆境不气馁,才称得上是英雄胆略。我对自己也是这样
要求的。我当总督时很高兴,现在是侍从,而且得步行,可我并没有伤心。我听说人们称为
命运的那个东西就像个瞎眼醉婆,胡搅蛮干,连她自己也搞不清她究竟推翻了谁,扶植了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唐吉诃德说,“你说得太精辟了,我不知道是谁教了你这些东
西。我告诉你,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命运,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靠命运产生的,不管是好
事还是坏事。除非是天意,否则所有的事情都是偶然的。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信命运信自
己’,我就是这样。可是我不够谨慎,而且刚愎自用,所以出了丑。我本应想到白月骑士的
马身高体壮,瘦弱的罗西南多抵御不了它。但我毕竟是尽了力。我被撞倒在地,虽然丢了
脸,却没有丢掉敢做敢当的美德。我做游侠骑士时勇敢顽强,以我的双手和行动建立了我的
业绩。现在我是个落魄的绅士,也一定要遵守诺言,建立我的信誉。开步走吧,桑乔朋友,
咱们回家去苦修一年,养精蓄锐,然后再准备重返我念念不忘的武士行当吧。”
“大人,”桑乔说,“走路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也走不远。咱们还是把这盔甲像对待
绞刑犯那样挂在树上吧。我骑在我的驴背上,双脚不沾地,您愿意走多远咱们就走多远。要
想让我靠脚板走路,而且走得远,那可是根本办不到的。”
“说得好,桑乔,”唐吉诃德说,“你就把我的盔甲当作纪念品挂到树上去,并且在那
棵树和周围的树上刻下罗尔丹为它的盔甲镌刻的那句话吧:
  不敌罗尔丹,
  莫把盔甲犯。”
“我觉得您说得好极了。”桑乔说,“若不是因为咱们路上少不了罗西南多,真该把它
也挂到树上去。”
“说实话,无论是罗西南多还是盔甲,我都不想挂到树上去,”唐吉诃德说,“免得人
家说辛劳一场,如此下场。”
“您说得很对,”桑乔说,“据聪明人讲,驴的错不赖驮鞍。这件事是您的错,所以应
该惩罚您,不该迁怒于已经沾上了血迹的破盔甲和性情温和的罗西南多,更不能怪我的脚板
太软,明明走不了那么远的路还非要走。”
他们说着话,一天过去了,以后几天也一路顺利,没有遇到什么事情。第五天,他们在
一个村口遇到很多人聚集在一个客店门前。原来是过节,他们正在那儿娱乐消遣。唐吉诃德
走近时,一个农夫高声喊道:
“来的这两位大人谁都不认识,咱们让他们中的一个人说说咱们打赌的事应该怎么办
“只要我能弄清是怎么回事,”唐吉诃德说,“我一定秉公评判。”
“这位好大人,”那个农夫说道,“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位村民特别胖,体重为十一阿
罗瓦,他要同一位体重不足五阿罗瓦的村民赛跑,条件是同样跑一百步,而且负重也一样。
可是当人家问那个胖子,体重不同的问题怎么解决时,他却说让那个体重五阿罗瓦的人再背
六阿罗瓦的东西,这样两个人的体重就一样了。”
“这就不对了,”不等唐吉诃德答话,桑乔就抢先说道,“大家都知道,前不久我当过
总督和判官,这类疑难问题还是让我来判断吧。”
“那你就说吧,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我现在糊里糊涂的,脑子很乱。”
很多人张口结舌地围着桑乔,等着他的判断。桑乔说道:
“诸位兄弟,这个胖子的要求毫无道理。如果我听说的是真的,那么受到挑战的人应该
有权挑选武器,若是只让受挑战的人挑选妨碍自己取胜的武器就不对了。依我之见,提出赛
跑的胖子应该去掉多余的体重,不管是切还是削,是割还是剔,也不管是从身体什么部位,
反正他觉得合适就行,去掉多出来的那部分肉,只剩下五阿罗瓦,这样体重就和对手一样,
可以赛跑了。”
“太棒了,”农夫听了桑乔的决断后说,“这位大人果然真知灼见,料事如神。不过我
敢肯定,那个胖子连一盎司肉都不会割,就更别说六阿罗瓦了。”
“既然瘦子不愿受累,胖子不愿割肉,”另一个农夫说,“那就别赛了。咱们还是拿出
一半赌注去喝酒吧。咱们带这两位大人到最好的酒店去,我那份钱呢……到时候再说。”
“诸位大人,”唐吉诃德说,“我感谢你们,可是我一刻也不能停留。我现在境遇不
好,心绪不佳,恕我失礼了,我得赶紧赶路。”
说完唐吉诃德就催马向前。在场者看到唐吉诃德那副奇怪的模样,又看到他的侍从料事
如神,觉得很奇怪。他们觉得桑乔是个精明人。另一个农夫说道:
“如果仆人都这么精明,那么他的主人还用说吗?我敢打赌,他们若是再去萨拉曼卡学
习学习,转眼之间就可以成为京城的市长。这种事就跟开玩笑似的,上点学,托点儿关系,
再碰上好运气,不知什么时候就权杖在手或者戴上主教的冠冕了。”
当天晚上,唐吉诃德和桑乔露宿在野外。第二天他们继续赶路,走到半路,忽见一个人
迎面走来,脖子上挎着一个褡裢,手里拿着一杆标枪或者梭标之类的东西,看样子像个步行
信使。他走近唐吉诃德时快步抢上前,搮住唐吉诃德的右腿,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说道:
“哎呀,我的唐吉诃德大人,我们公爵大人若是知道您要回到他们的城堡去,该有多高
兴啊,他和公爵夫人正在城堡里等着您呢!”
“我并不认识你呀,朋友,”唐吉诃德说,“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想不起你是谁。”
“唐吉诃德大人,”信使答道,“我是公爵的仆人托西洛斯呀。正是我不愿为了同唐娜
罗德里格斯的女儿结婚的事同您决斗呀。”
“上帝保佑!”唐吉诃德说,“我的对头魔法师为了诋毁我取胜的荣誉,把那个人变成
了仆人,而你就是那个人吗?”
“别说了,好大人,”信使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改变模样的事。我上决斗场时是仆
人托西洛斯,下场时仍然是仆人托西洛斯。我觉得那个姑娘很漂亮,想娶她,所以就不决斗
了。可是,事与愿违。您刚刚走出城堡,公爵大人就让人打了我一百棍子,说我违背了他在
决斗前给我的指示。最后的结果是姑娘当了修女,唐娜罗德里格斯回卡斯蒂利亚去了。我现
在要去巴塞罗那,主人让我给总督送信去。如果您想喝点儿酒,我带了个酒葫芦,里面装着
香醇的上等好酒,而且还有点热乎呢。我还带了一些特龙琼奶酪片可以下酒。您就是睡着
了,也能把您馋醒。”
“我是来者不拒,”桑乔说,“你把酒分分吧,给我斟点儿酒,好托西洛斯,即使西印
度群岛①的所有魔法师都不愿意也没关系。”   ①指今日的美洲。
“你真是世界上最大的馋鬼,最大的白痴。”唐吉诃德说,“你竟看不出这是中了魔法
的信使,是个假托西洛斯吗?那么你就在这儿和他喝个够吧。我先慢慢向前走,在前面等着
托西洛斯不由得笑了。他打开葫芦,从褡裢里拿出奶酪片,又取出一个小面包,和桑乔
一起坐到绿草地上,亲亲热热地把褡裢里的东西吃了个精光。他们吃得特别香,因为信札也
沾了点奶酪味,他们还把信札也舔了舔。托西洛斯对桑乔说:
“桑乔朋友,你的主人肯定是个疯子。”
“怎么会呢?”桑乔说,“他并不欠任何人钱,该付的钱都付了,但他支付的是他的疯
癫。这点我看得很清楚,而且也对他说过,可是又起了什么作用呢?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已
经结束,他被白月骑士打败了。”
托西洛斯请求桑乔给他讲讲是怎么回事,可桑乔说,让主人在前面等着太不礼貌,以后
找时间再说吧。说完桑乔抖了抖外衣,擦了擦胡子上的在遄包,又对托西洛斯说了声“再
见”,便去追赶唐吉诃德了。唐吉诃德正在一棵树的树荫下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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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唐吉诃德决定履行隐退一年的诺言,当牧人,过田园生活,以及其他有趣的真事
如果说唐吉诃德在被打倒之前就总是忧心忡忡,这次吃了败仗更显得烦躁不安了。前面
说到他正在树荫下等待桑乔,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一会儿想到为杜尔西内亚解除魔法的事,
一会儿又想到他迫不得已隐退后的生活。桑乔过来了,向他夸奖托西洛斯的慷慨大方。
“桑乔啊,”唐吉诃德说,“你仍然以为他真是那个仆人吗?你曾亲眼看到杜尔西内亚
变成了农妇,镜子骑士变成了卡拉斯科学士,这些都是同我作对的魔法师们干的。看来你把
这些都忘了。不过你告诉我,你向托西洛斯打听过那个阿尔蒂西多拉后来怎么样吗?她当着
我的面哭哭啼啼,是不是在我走后就把同我的缠绵之情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我没打听这些,也没时间问这种傻事。真见鬼,您这会儿怎么还打听别人的心思,特
别是情思呢?”
“你看,桑乔,”唐吉诃德说,“爱慕之情与感激之情有很大区别,一个骑士可以对别
人的爱慕之情不动声色,但是万万不可不感谢她的一片厚意。阿尔蒂西多拉看起来非常爱
我,送给我三条头巾,这事你知道。我走的时候,她哭哭啼啼,不顾廉耻地诅咒我,埋怨
我,这些都证明她对我一片痴心。情人的愤怒最后往往变成咒骂。我不能让她指望得到我的
财富,因为我的财富像水中的月亮,是虚幻的东西。我能给她的只是我对她的怀念,不过这
并不影响我对杜尔西内亚的怀念。说到杜尔西内亚,你总是迟迟不肯抽打自己,抽打你的皮
肉,这可把她坑苦了。我真想看到你的皮肉被狼吃了!你宁可留着你的皮肉让蛆虫咬,却不
肯用它去救那位可怜的夫人。”
“大人,”桑乔说,“说实话,我不相信抽打我的屁股跟解除魔法有什么关系,这就好
比你头痛却让你去医脚似的。至少我敢发誓,您看过的那些有关游侠骑士的书里没有靠鞭笞
解除魔法的事。不过,不管怎样,待我有了时间,而且愿意抽打自己的时候,我还是要打
“但愿如此。”唐吉诃德说,“愿老天能让你明白,你有责任帮助我的女主人,她也是
你的女主人,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他们边说边赶路,又到了他们那天被公牛群撞倒的地方。
唐吉诃德认出了这个地方,对桑乔说道:
“咱们就是在这片草地上遇到了英姿飒爽的牧羊女和精神抖擞的牧羊人,他们想在这里
重现当年的牧羊人乐园。这倒是个挺新奇的想法。桑乔,如果你觉得合适,咱们也可以学学
他们,做做牧羊人,至少在我隐退的这段时间里可以这样。我去买些羊和其他牧人需要的东
西。我可以取名为牧人吉诃蒂斯,你就叫牧人潘西诺。咱们可以漫步在山间、森林和草地
上,这儿唱唱歌,那儿吟吟诗,饮着晶莹的泉水,清澈的溪水,或者汹涌的河水;圣栎树以
它极其丰富的枝叶供给我们香甜的果实,粗壮的栓皮槠树干是我们的坐凳,柳树为我们遮
荫,玫瑰给我们送来芳香,广阔的草原就像是一块五彩斑斓的地毯;夜晚,空气清新,星月
皎洁,咱们纵情歌唱,忧愁化为欢乐,阿波罗给我们带来诗兴,爱情为我们创造灵感,这样
咱们就可以在现在和未来的世纪里闻名遐迩,功垂史册了。”
“天哪,”桑乔说,“我仿佛已经置身于这种生活之中了。参孙·卡拉斯科学士和理发
师尼古拉斯师傅要是看见这种生活,也会来同咱们一起牧羊人;冲这快活劲儿,就连神甫也
会身不由己地钻进羊圈里来呢。”
“你说得很对,”唐吉诃德说,“如果参孙·卡拉斯科加入我们这个牧人乐园,他肯定
会来,可以叫他参索尼诺或者牧人卡拉斯孔;理发师尼古拉斯可以叫尼库洛索,就像博斯坎
叫内莫罗索①一样;至于神甫,我就不知道该起什么名字了,除非起个派生的名字,叫库里
昂布罗。至于那些可以做咱们情人的牧羊姑娘的名字,咱们不妨再仔细斟酌。不过,我的意
中人叫牧羊姑娘或牧羊公主就行了,不必再费心另外寻找,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名字了。桑
乔,你的意中人叫什么名字,你可以随便起。”   ①博斯坎·阿尔莫加维尔是16世纪初的西班牙诗人,曾引进意大利诗歌的格律和形
式,并且影响了西班牙的伟大诗人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现代研究资料认为,内莫罗索
是指加尔西拉索本人。
“她块头大,”桑乔说,“原名又叫特雷莎,我只能给她起个名字叫特雷索娜。此外,
我还要在诗里赞颂她,以表现我的忠贞,并没有到外面去找野食。神甫应该以身作则,不应
该有牧羊女做情人。如果学士想要情人,那就随他的便吧。”
“上帝保佑,”唐吉诃德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啊!木笛声飘送到我们耳边,还
有萨莫拉风笛、长鼓、铃鼓和三弦琴!在这些乐器的音乐声中还能听到钹的声音,这样牧人
的乐器就基本上全有了。”
“什么是钹呀?”桑乔问,“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没见过这种东西呢。”
“钹就是两块烛台形的铜片,”唐吉诃德说,“中间隆起的部分撞击在一起时发出一种
声音,即使算不上和谐悦耳,也不难听,而是像风笛和长鼓一样质朴。这个词源于摩尔语,
就像西班牙语中所有那些以al开头的词一样,如almohaza、alBmorzar、alfombra、
alguacil、alhucema、almacén、alcancía等等,不用再一一罗列了。以i结尾的源于摩尔
语的词只有三个,那就是borceguí、zaquizamí和maravdí。albelí和alfaauí以al开
头,以í结尾,显然都是源于阿拉伯语。你刚才问到钹,我想起了这些,顺便说说。我还
有点儿诗才,这你知道,参孙·卡拉斯科更有了不起的诗才,这有助于使咱们的这种生活更
加美满。至于神甫,我就不说什么了。不过我敢打赌,他也准有几分诗人的才气。尼古拉斯
师傅肯定也是这样,我对此毫不怀疑,因为所有或大多数理发师都能弹弹吉他,念念诗。到
时候我倾诉我的离情别绪,你自夸是忠实的情人,牧人卡拉斯孔为遭到鄙夷而忿忿不平,神
甫库里昂布罗随便当什么角色都行,那种日子该多美呀!”
桑乔说道:
“大人,我总是很不幸,恐怕永远也不会有那么一天了。等我成了牧人,我得做光滑的
木匙,还得做油煎面包,甜奶酪、花冠和许许多多牧人要做的事情呀!虽然别人并没有说我
心灵,但我手巧是出了名的。我女儿桑奇卡可以给咱们送饭来。不过,也得小心,她相貌不
错,有的牧人并不那么单纯,总是不怀好意。本来是好事,可别闹出个坏结局来。无论是乡
村还是城里,无论是牧人的茅屋还是王宫的大殿,都有爱情,都有叵测的居心。‘祸根不
存,罪恶不生’,‘眼不见,心不动’,‘与其操心,不如脱身’。”
“别说那么多俗语了,桑乔,”唐吉诃德说,“你说了那么多,其实一句话就足以表达
你的意思。我讲你多少次了,别说那么多俗语,这等于对牛弹琴,可你总是‘你说你的,我
干我的’。”
“而我觉得您总是‘煎锅嫌炒锅黑’。”桑乔说,“您总怪我说俗语,其实您说起俗语
来也是一串一串的。”
“可是桑乔,”唐吉诃德说,“我说俗语总是用得恰到好处,而你却是不管三七二十
一,抓来就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对你说过,俗语是历代聪明人从他们的经验里提炼
出来的警句,如果用得不当,就成了胡言乱语。咱们先别说这个了,天已经晚了,咱们得找
个地方过夜。谁知道明天的情况会怎么样呢。”
他们离开大路去找住处。晚饭吃得很晚,也吃得不好,桑乔很不满意。桑乔想到游侠骑
士只能在荒郊野岭凑合着吃,虽然有时也能在城堡或大户人家里饱餐一顿,就像在迭戈·德
米兰达的家、富人卡马乔的婚礼和安东尼奥·莫雷诺家那样。不过,世界上不能总是白天,
也不能总是黑夜,他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唐吉诃德却彻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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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唐吉诃德遇猪群
那天晚上比较黑。虽然月亮仍在天上,可就是不愿露面。这位狄安娜夫人大概到地球的
另一面去散步了,结果弄得山谷都是黑乎乎的。唐吉诃德只打了个盹儿,就再也没睡着。桑
乔却相反,一觉睡到大天亮,一看就知道是个心宽体胖的人。唐吉诃德心事重重,睡不着,
只好把桑乔叫醒,对他说道:
“桑乔,我对你什么都不在乎的脾气真感到惊讶。你大概是石凿的或铁打的,什么时候
都无动于衷。我守夜时你睡觉,我哭泣时你唱歌,我饿得头昏眼花时你却撑得直犯懒。好佣
人应该为主人分忧,忧主人之忧嘛。你看这夜色多么清幽,万籁俱寂,仿佛在邀请我们从梦
中醒来,与它共度良宵呢。赶紧起来吧,往远处走一点儿,拿出点儿勇气和报恩的精神来,
打自己三四百鞭子,为了让杜尔西内亚摆脱魔法而把欠的帐还上一部分吧。我求求你,我不
想像上次那样跟你动手了。你打完自己之后,今夜剩下的时间咱们就唱歌儿。我倾诉我的相
思,你赞颂你的忠贞。回村以后那种牧羊的生活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大人,”桑乔说,“我又不是苦行僧,没必要半夜三更起来鞭挞自己,而且我也不信
鞭挞的痛苦能转化为快乐的歌声。您还是让我睡觉吧,别再逼我抽打自己了,不然的话我发
誓,以后别说碰我的皮肉,就连衣服上的一根细毛儿也休想碰我!”
“多狠的心肠呀!多么冷酷的侍从呀!我白养活你了,我对你的照顾和以后会给你的照
顾,你全忘记了!你靠着我才当上了总督,你靠着我才有望获得伯爵或者类似的称号,而且
在过了这一年之后,这个诺言很快就会实现。黑暗即将过去,曙光就在前头呀。”
“这些我不懂,”桑乔说,“我只知道在我睡觉的时候,既没有感到痛苦,也没有感到
希望,没有辛劳,也没有荣耀。不知是谁发明了睡眠,真该感谢他。睡眠消除了人类的一切
思想,成了解饥的饭食,解渴的清水,驱寒的火焰,驱热的清凉,一句话,睡眠是可以买到
一切东西的货币;无论是国王还是平民,无论是智者还是傻瓜,它都像个天平,一视同仁。
我听说睡眠只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和死差不多,睡着了的人就像死人一样。”
“我从没有听到你像现在这样慷慨陈词,”唐吉诃德说,“由此我认识到,你的一句口
头语说得很对:‘出身并不重要,关键是跟谁过。’”
“见鬼去吧,我的大人,”桑乔说,“现在并不是我张口就是俗语,而是您动不动就来
两句俗语,而且比我说得更多!您和我之间只有一个区别,那就是您比我说得恰当,我说得
常常对不上号。但是不管怎么说,它们都是俗语。”
这时,他们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嘈杂声以及凄厉的声音响彻了谷地。唐吉诃德站起来,
手握剑柄;桑乔则赶紧钻到驴下面,用驴驮的盔甲和驮鞍挡住自己。桑乔吓得直发抖,唐吉
诃德也茫然不知所措。声音越来越大,离他们越来越近,把其中一个人吓得够呛,而另一个
人的胆量是大家都知道的。原来,是有人赶着六百多头猪到集上去卖,正好从那儿路过。那
群猪呼哧着鼻子拼命地叫,把唐吉诃德和桑乔的耳朵都快震聋了,因而他们已经分不清那到
底是什么声音了。大群的猪浩浩荡荡地呼叫着开过来,根本不理会唐吉诃德和桑乔的尊严。
它们冲破了桑乔的防御工事,不仅撞倒了唐吉诃德,顺便还把罗西南多也带倒了。那群愚蠢
的牲畜迅速地冲过来,把驮鞍、盔甲、驴、罗西南多、桑乔和唐吉诃德都掀翻在地,一片狼
藉。桑乔挣扎着站起来,向唐吉诃德要剑,说要把这帮粗鲁的猪大爷宰掉几个。唐吉诃德对
桑乔说道:
“算了吧,朋友,是我造了孽,咱们才受到这种冒犯。这是上帝对一个战败的游侠骑士
的惩罚。战败的游侠骑士就应该被狼啃,被蜂蜇,被猪踩!”
“这也是老天对战败骑士的侍从的惩罚。”桑乔说,“这样的侍从就应该被蚊虫叮,被
虱子咬,忍饥挨饿。假如我们这些侍从是我们服侍的骑士的儿子或者什么近亲,那就是把我
们惩罚到第三代或者第四代也不为过。可是,桑乔家族跟唐吉诃德家族有什么关系呀?好
了,咱们还是先歇着吧。天快亮了,咱们再睡一会儿,有什么事天亮再说吧。”
“你去睡吧,桑乔,”唐吉诃德说,“你就知道睡觉!我可要守夜。在天亮之前的这段
时间里,我要丢开我的思绪,做一首情诗。你不知道,昨天晚上我就已经打好腹稿了。”
“依我看,”桑乔说,“想做诗的心情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您愿意怎么做诗就怎么做
吧,我反正是能睡多少就睡多少。”
然后,他随意躺到了地上,蜷缩成一团,进入了梦乡,什么欠帐、痛苦之类的事情,全
都置之脑后了。唐吉诃德靠着一棵山毛榉或者栓皮槠,锡德·哈迈德·贝嫩赫利没说清是什
么树,唉声叹气地念起诗来:
  每当我想着你,爱情,
都是对我的痛苦折磨。
我真想奔向死亡,
从此把无穷的痛苦摆脱。
  然而当我到达死亡的边缘,
却又裹足不前;
爱情给我带来了如此的欢乐,
欲死不忍心,生活更执著。
  我总是虽生求死,
死又复活;
生生死死,
百般蹉跎①!   ①这是意大利诗人佩德罗·本博的一首情诗。
唐吉诃德念着诗,叹着气,泪眼潸然,心中似乎为自己战败和思念杜尔西内亚而痛苦万
天亮了,阳光照到了桑乔的眼睛上。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望着自己带
的干粮被猪群毁得一片狼藉,不禁又诅咒起来,而且骂的还不仅仅是那群猪。后来,唐吉诃
德和桑乔又继续赶路。下午,他们看到迎面走来近十个骑马的人和四五个步行的人。唐吉诃
德不由得心情紧张起来,桑乔也吓得够呛,因为那些人手持长矛和盾牌,一副气势汹汹的样
子。唐吉诃德转身对桑乔说:
“桑乔,如果不是我的诺言束缚了我的手脚,如果我还能操持武器的话,我完全可以把
对面来的这群人打得落花流水,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时,那几个骑马的人手持长矛,一声不响地围住了唐吉诃德,分别用长矛指着他的前
胸和后背。一个步行的人把手放在嘴边上,示意唐吉诃德别出声,抓着罗西南多的笼头,把
它牵出了大路。其他几个步行的人揪着桑乔的驴,非常奇怪地一句话也不说,跟在唐吉诃德
他们后面。唐吉诃德几次想开口问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想干什么,可是刚一开口,就
有人用长矛的铁头指指他,示意他住嘴。桑乔的情况也一样,他刚要说话,就有人用带刺的
棍子捅他,而且还捅他的驴,仿佛驴也想说话似的。夜色降临,那几个人加快了脚步,唐吉
诃德和桑乔也更紧张了,尤其是听到那几个人不时地么喝:
“快走,你们这两个野人!”
“住嘴,蠢货!”
“小心点儿,你们这两个吃人的家伙!”
“别吭声,够了!不许把眼睛瞪那么大,你们这两个杀人的魔鬼,吃人不吐骨头的野
那几个人还骂了其他一些话,唐吉诃德和桑乔听着都十分刺耳。桑乔心里说:“我们怎
么‘噎人’,怎么‘闯祸’,又怎么成‘痴人’和‘野屎’①啦?这些话真不好听。真是屋
漏偏逢下雨,人不顺心连喝凉水都塞牙缝儿。但愿这场灾祸到此为止吧。”   ①桑乔没听清楚那几个人喊的话,误作声音相近的词了。
唐吉诃德也同样莫名其妙,猜不透那些人为什么用这些词骂他和桑乔,但他估计是凶多
他们在黑夜中走了大约一小时,来到一座城堡前。唐吉诃德认出那是他们前不久还住过
的公爵城堡。
“上帝保佑!”唐吉诃德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呀?这儿原先是热情好客的地方,可
是,对战败的人连好地方也变坏了,坏地方就变得更糟糕了。”
他们进了城堡的院子。看到里面的陈设,唐吉诃德和桑乔更惊奇,也更害怕了。详情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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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本书中唐吉诃德经历的最罕见最新奇的事
那几个骑马的人下了马,和几个步行的人一起,把桑乔和唐吉诃德推推搡搡地弄进了院
子。院子周围的大烛台上插着一百多支火炬,走廊里还有五百多盏照明灯,虽然天已渐黑,
院子里却依然如同白昼。院子中间设置了一个两米高的灵台,上面盖着一块巨大的黑色天鹅
绒。灵台四周的一百多个银烛台上燃着白色的蜡烛。灵台上摆放着一位姑娘的尸体,人虽已
死去,容貌依然楚楚动人。她头戴由各色花卉编织的花环,枕着锦缎枕头,双手交叉在胸
前,手里还有一束已经枯萎的黄色棕榈叶。院子的一端有个台子,后面的两把椅子上坐着两
个人。他们头戴王冠,手持权杖,看样子像国王之类的人物,但真假就不知道了。台子只能
沿阶而上,旁边还有两把椅子,唐吉诃德和桑乔被带过去,坐到了这两把椅子上。大家都默
不作声,同时也示意唐吉诃德和桑乔不要出声。其实,用不着告诉他们俩,他们也不会出
声。他们早已被眼前的奇怪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了。
这时,有两位贵人在很多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台子,唐吉诃德认出那是公爵和公爵夫人。
那两个像国王的人身旁有两把豪华的椅子,公爵和公爵夫人坐到了那两把椅子上。唐吉诃德
又认出躺在灵台上的竟是美丽的阿尔蒂西多拉,他怎能不更加惊奇呢?公爵和公爵夫人登上
台子后,唐吉诃德和桑乔站起来,向他们深深地鞠了躬,公爵和公爵夫人也对唐吉诃德和桑
乔微微点头。
这时,有一位陪祭从侧面走到桑乔身边,给他披上一件黑麻孝衣,衣服上画满了火焰,
又摘掉了桑乔头上的帽子,给他戴上一个纸糊的高帽,就像宗教裁判所审判犯人时给犯人戴
的那种帽子。这人还对他耳语说不许开口,否则就把他的嘴堵上或者要他的命。桑乔把自己
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看到自己虽然满身是火焰,却并不灼人,也就不在意了。他把纸帽
子摘下来,看了看上面画的魔鬼,又把帽子戴上了,心想只要火不烧身,魔鬼不要他的命,
这副样子倒没什么关系。
唐吉诃德也看了看桑乔,尽管唐吉诃德已经吓呆了,可看到桑乔那个模样,还是忍不住
笑了。这时,轻柔的笛声仿佛从灵台下面飘了出来。没有任何人吭声,那笛声显得越发缠绵
动人。忽然,那个貌似尸体的姑娘枕边忽然出现了一个罗马人打扮的英俊少年。他弹着竖
琴,在琴声的伴奏下非常深情地唱起了两首诗:
  冷酷的唐吉诃德使得你
香消玉殒,阿尔蒂西多拉呀,
在这阴曹地府,
贵夫人们都为你身裹素纱。
  女主人已吩咐所有的女佣
为你戴孝披麻。
我则以胜过色雷斯①歌手的灵感,
唱出你的美貌和不幸的生涯。
  我不仅今生今世
把你赞颂,
我还要用我冰冷的舌头
让你来世美名传天下。
愿我的灵魂
飞入冥湖②之中,
挡住那忘却记忆的湖水,
秋水伊人,令我魂牵肠挂。
“不必再说了,”一个国王模样的人说道,“圣洁的歌手,不必再说了,举世无双的阿
尔蒂西多拉命途多舛,一言难尽,她的美德真是唱也唱不完。她并不是像凡夫俗子想象的那
样已经死去,而是永生在人们的传颂之中。若想让她起死回生,桑乔·潘萨就得付出代价,
现在他正好在场。那么你,与我同在冥国当判官的拉达曼托③呀,你知道,神和莫测的命运
已经决定让这个姑娘还魂,你赶紧当众宣布吧,我们一直在等着这个消息呢。”   ①巴尔干半岛东南部一地区。色雷斯人尤以诗歌和音乐著称。
②在希腊神话中指意大利的阿尔维诺湖,据说是地狱的入口。
③宙斯和欧罗巴之子,后来成为乐土的统治者和冥界的判官之一。此处的说话者应为另
一判官弥诺斯。
弥诺斯刚说完,拉达曼托便起身说道:
“凡是在这儿干事的人,无论高的矮的还是大的小的,都排队过来,把桑乔的下巴胡噜
二十四下,再在他的胳膊上和腰上掐十二下,用针扎六下,这样,阿尔蒂西多拉就能死而复
桑乔听了立刻大声喊道:
“我敢发誓,想在我脸上胡噜,根本没门儿!真见鬼,在我脸上胡噜跟这个姑娘死而复
生有什么关系?真是眉毛胡子一起来。杜尔西内亚中了魔法,就得让我挨鞭挞,她才能摆脱
魔法;这个姑娘要还魂,就得胡噜我二十四下,用针往我身上乱扎,还得把我的胳膊掐痛!
我可不吃你们这一套!”
“你找死呀!”拉达曼托说,“放老实点儿,你这吃人的老虎;低下头来,你这傲慢的
宁录①;住嘴,又没让你做什么办不到的事。你就别找辙了,老老实实地让人胡噜你的脸,
让人用针扎你,让人掐得你直叫唤吧!喂,凡是在这儿干事的,都赶紧执行我的命令!否
则,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①《圣经》中的人物,在耶和华面前被称为“英勇的猎户”。
此时,已有六个女佣排成一队来到院里,其中四个还戴着眼镜。她们高举右手,露出四
寸长腕。现在人们都时兴长手腕。桑乔一见就立刻吼起来:
“我可以让任何人胡噜我的脸,但是女佣不行!我可以像我的主人那次在这个城堡里一
样,让猫抓我的脸,让锋利的匕首刺穿我的身体,让烧红的火钳拧我的皮肉,这些我都可以
忍耐,任凭各位大人发落。可是,如果想让这几个女佣碰我,我宁死不从!”
唐吉诃德此时也开了口,他对桑乔说道:
“忍耐一下吧,宝贝,让这几位大人也高兴高兴吧。你得感谢老天让你积德行善,帮中
了魔法的人解脱魔法,使死者复生,从而做出你的牺牲!”
女佣已经走近了桑乔。桑乔被说服了,他服服帖帖地在椅子上坐好,冲着第一个女佣扬
起脸,撅起胡子。那个女佣在桑乔的下巴上用劲胡噜了一下,然后深深鞠了一躬。
“少来点儿礼,少抹点儿油吧,女佣夫人。”桑乔说,“我向上帝发誓,你手上的味儿
够酸的。”
几个女佣都胡噜了桑乔的脸,其他佣人也都拧了他。可是轮到用针扎他的时候,他再也
受不了啦。他从椅子上猛然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抓起椅子旁边的一支火炬,撵着那几个女佣
和扎过他的人喊道:
“滚开,你们这些地狱里的小鬼,难道我是铁打的,受得了这般折磨?”
阿尔蒂西多拉已经躺得太久了,这时她侧了一下身子。在场的人看到后几乎同声喊道:
“阿尔蒂西多拉活了!阿尔蒂西多拉活了!”
拉达曼托让桑乔息怒,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唐吉诃德见阿尔蒂西多拉又能动弹了,连忙过去跪到桑乔面前,说道:
“我的心肝宝贝,你现在可不仅是我的侍从。现在你该抽自己几鞭子了,快帮助杜尔西
内亚解脱魔法吧。这会儿你的本领已经学到家啦,完全可以水到渠成。”
桑乔答道:
“真是没完没了,又要给我加码呀!刚才又拧又胡噜又扎,现在还要鞭子打!干脆拿块
大石头绑在我脖子上,把我扔到井里去吧。总是为了给别人治病而拿我开涮,我可受不了!
饶了我吧,不然我向上帝发誓,我可不管三七二十一,豁出去了!”
这时,阿尔蒂西多拉已经在灵台上坐了起来,笛声也随之而起。大家齐声喊道:
“阿尔蒂西多拉万岁!阿尔蒂西多拉万岁!”
公爵、公爵夫人、弥诺斯和拉达曼托都站起身来,同唐吉诃德和桑乔一起过去,把阿尔
蒂西多拉从灵台上扶了下来。阿尔蒂西多拉似乎刚刚苏醒,向公爵和公爵夫人以及弥诺斯和
拉达曼托鞠了个躬,然后又斜瞄着唐吉诃德说道:“让上帝饶恕你吧,丧尽天良的骑士。由
于你的冷酷无情,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仿佛度过了上千年。而你呢,世界上最富有同情心的侍
从呀,感谢你让我又获得了生命。桑乔朋友,以后我要送给你六件衬衫,你可以改改自己
穿。那些衬衫虽然不是件件完整如新,但至少都是干净的。”
桑乔手里拿着纸高帽,跪在地上吻了阿尔蒂西多拉的手。公爵吩咐把纸高帽拿走,把桑
乔的帽子还给桑乔,并且给桑乔穿上他自己的外衣,把画着火焰的衣服也拿走。桑乔则请求
公爵把那件衣服和那顶帽子留给他,他准备把这两件东西带回家乡,作为对这次前所未闻的
奇遇的纪念。公爵夫人满口答应,想以此证明她是桑乔的好朋友。公爵吩咐大家离开院子,
于是众人都回到了各自的房间。唐吉诃德和桑乔也回到了他们原先住过的那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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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承接上一章,故事补白
当晚,桑乔与唐吉诃德同住一屋,睡在一张带轱辘的床上。桑乔本想避免与唐吉诃德同
居一室,他知道唐吉诃德肯定会问这问那,不让他睡觉。桑乔不想多说话,浑身的疼痛迟迟
不消,连舌头也不利索了。他宁愿只身睡在茅屋里,也不愿同唐吉诃德共享那个华丽的房
间。桑乔的担心果然有道理。唐吉诃德一上床就说道:
“桑乔,你觉得今晚的事情怎么样?冷酷无情的力量有多大,你亲眼看到了。不用箭,
不用剑或其他兵器,仅凭我的冷酷就使阿尔蒂西多拉断送了性命。”
“她愿意什么时候死,愿意怎么死,就去死吧,”桑乔说,“反正跟我没关系。我这辈
子既没爱上她,也没蔑视她。我真不明白,就像我上次说过的,阿尔蒂西多拉这个想入非非
的姑娘的死活,跟桑乔·潘萨受罪有什么关系?现在我必须承认,世界上的确有魔法师和魔
法。让上帝保佑我吧,因为我也免不了会中魔法。不过,现在您还是让我睡觉吧。别再问这
问那了,除非您是想逼我从窗口跳出去。”
“那你就睡吧,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只要你在挨了针扎、又掐又拧和胡噜之后
还能睡得着。”
“疼倒是不疼,”桑乔说,“最讨厌的就是乱胡噜,让那些女佣乱胡噜一气。我再求
您,让我睡觉吧,清醒的时候感觉到的痛苦,睡着了就会大大减轻。”
“但愿如此,”唐吉诃德说,“愿上帝与你同在。”
两人睡觉了。这部巨著的作者锡德·哈迈德想利用这段时间讲述一下,公爵和公爵夫人
为什么又想起了安排上文那场闹剧。原来,参孙·卡拉斯科学士扮作镜子骑士被唐吉诃德打
败,计划落空以后,他仍然念念不忘,仍然想再试试运气。他碰到曾经给桑乔的老婆特雷
莎·潘萨捎信送礼的那个仆人,打听到唐吉诃德的下落,另找了一套盔甲和一匹马,拿着一
块画有白月的盾牌,雇了个农夫,牵着一匹骡子,驮上各种必要的物品,又去找唐吉诃德。
不过,他没有用原来那个侍从托梅·塞西亚尔,免得让桑乔或唐吉诃德认出来。
参孙·卡拉斯科来到公爵的城堡。公爵告诉他唐吉诃德已经去了萨拉戈萨,准备参加在
那儿举行的擂台赛。公爵还讲了戏弄桑乔,让他鞭打自己的屁股,为杜尔西内亚解除魔法的
事,而且把桑乔欺骗唐吉诃德,说杜尔西内亚中了魔法,变成了农妇,而公爵夫人又让桑乔
相信受骗的是他自己,杜尔西内亚真的中了魔法等等,都告诉了卡拉斯科。卡拉斯科感到很
可笑,也感到惊奇,没想到桑乔竟如此单纯,而唐吉诃德又如此疯癫。公爵请求卡拉斯科在
找到唐吉诃德后,无论是否战胜了唐吉诃德,都要回来把结果告诉他。卡拉斯科同意了。他
启程去萨拉戈萨找唐吉诃德,没找到。他又继续找,结果出现了前面说过的情况。于是,他
回到公爵的城堡,把情况告诉了公爵,包括他同唐吉诃德决斗前讲好的条件,而唐吉诃德作
为一名忠实的游侠骑士,已同意回乡隐退一年。卡拉斯科说,但愿唐吉诃德的疯病在这一年
里能够治愈,他也正是为此才化装而来的。他觉得,像唐吉诃德这样聪明的贵族竟变成了疯
子,真是件令人遗憾的事情。
卡拉斯科后来告别公爵,回到了家乡,等着唐吉诃德随后归来。公爵对桑乔和唐吉诃德
意犹未尽,利用这段时间又开了刚才叙述的那场玩笑。公爵派了很多佣人,让他们有的骑
马,有的步行,等候在城堡附近唐吉诃德可能经过的各条道路上,一旦发现唐吉诃德和桑
乔,无论是哄骗还是强拉,一定要把他们带到城堡来。佣人们果然找到了唐吉诃德和桑乔,
并且通知了公爵。公爵事先已准备好,于是点燃了院子里的火炬和蜡烛,并且让阿尔蒂西多
拉躺到灵台上,一切都演得那么惟妙惟肖,跟真的差不多。锡德·哈迈德还说,他觉得,无
论是戏弄别人还是被人戏弄都够疯的。公爵和公爵夫人起劲地戏弄两个疯子,他们自己也快
成两个疯子了。而那两个真疯子一个睡得正香,另一个却睡不着觉,正在胡思乱想。天亮
了,他们也该起床了。特别是唐吉诃德,无论是胜是负,从来都不喜欢睡懒觉。
唐吉诃德真的以为那个阿尔蒂西多拉死而复生了,而她却接着她的主人继续拿唐吉诃德
开心。她头上仍然戴着她在灵台上戴的那个花环,穿着一件绣着金花的白色塔夫绸长衫,头
发披散在背上,手拿一根精制的乌木杖,走进了唐吉诃德的房间。唐吉诃德一见她进来,立
刻慌作一团,缩进被单里,张口结舌,竟连一句客气话都说不出来了。阿尔蒂西多拉坐到床
边的一把椅子上,长叹了一口气,娇声细气地说道:
“尊贵的女人和庄重的姑娘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不顾廉耻,毫无顾忌地当众说出自
己内心的秘密。唐吉诃德大人,我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我多情善感,但仍然不失体面,内
心十分痛苦。我难以忍受,因而丧了命。你如此冷酷地对待我——
  面对我的哀怨,你竟然无动于衷!
没有良心的骑士啊,我已经死了两天,至少凡是看见我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死了两天。若
不是爱情怜悯我,以这位善良侍从受难的方式解救了我,现在我还在冥府里呆着呢。”
“爱情完全可以让我的驴来做这件事嘛,”桑乔说,“那我就真得感谢它啦!但愿老天
给你找一个比我主人更温存的情人。不过,姑娘,请你告诉我,你在冥府都看见什么了?真
有地狱吗?凡是绝望而死的人,最后都得下地狱的。”
“实话告诉你吧,”阿尔蒂西多接着说,“我并没有完全死去,所以我也没进入地狱。
如果真进了地狱,那我就无论如何也出不来了。不过,我的确到了地狱的门口,有十几个鬼
正在打球。他们都穿着裤子和紧身上衣,衣领和袖口上都绣着佛兰德式的花边,露出四寸长
的手腕子,这样可以显得手更长。他们手里拿着火焰拍。令我惊奇的是,他们打的不是球,
而是书,书里装的是气或者烂棉花之类的东西,真新鲜。而且,更让我惊奇的是,一般打球
的时候是赢家高兴输者悲,可是他们打球的时候,都骂骂咧咧地互相埋怨。”
“这不算新鲜,”桑乔说,“他们是鬼,所以不管玩不玩,不管赢没赢,他们都不会高
“大概是这样吧。”阿尔蒂西多拉说,“还有一件事我也挺奇怪,应该说我当时非常奇
怪,那就是他们的书只打一下就坏,不能再打第二下。所以总得换书,不管是新书旧书,简
直神了。其中有一本新书,装订得很好,刚打了一下,书就散了。一个鬼对另一个鬼说:
‘你看那是什么书?’那个鬼答道:‘这是《唐吉诃德》下卷,但不是原作者锡德·哈迈德
写的那本,而是一个阿拉贡人写的,据说他家在托德西利亚斯那儿。’‘把它拿开,’另一
个鬼说,‘把它扔到地狱的深渊里去,再也别让我看到它。’‘这本书就那么差吗?’一个
鬼问道。‘太差了,’第一个鬼说,‘差得就是我想写这么差都写不了。’他们又继续玩,
打一些书。我听他们提到了唐吉诃德这个名字,而我热爱唐吉诃德,所以把这个情况尽力记
了下来。”
“那肯定是一种虚幻,”唐吉诃德说,“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唐吉诃德。而且,这本书
在这儿也曾传阅过,传来传去的,因为谁也不想要它。无论是听说这本书被扔进了地狱的深
渊,还是听说它光明正大地在世上流传,我都不在乎,反正那本书里写的不是我。如果那本
书写得好,写得真实,它就会流传于世;如果写得不好,它问世之后不久就会消失。”
阿尔蒂西多拉还想继续埋怨唐吉诃德,唐吉诃德却对她说道:
“我已经同你说过多次了,姑娘,你总是对我寄托情思,这让我很为难。我对此只能表
示感谢,却不能予以回报。我生来就属于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如果真的存在命运的话,那
么,命运已把我安排给了她。若想用另外一个美女来代替她在我心中的地位,那是根本不可
能的事。这就足以让你明白了,你应该自重,不可能的事情谁也不能勉强。”
听到此话,阿尔蒂西多拉脸上骤然变色。她对唐吉诃德说道:
“好啊,你这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榆木脑袋死心眼,比乡巴佬还固执,怎么说都不行!
我真想扑过去,把你的眼睛挖出来!你这个战败的大人,挨揍的大人,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为
你去死吗?你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可不是那种女人!谁稍微碰我一下我都嫌
疼,就更别说为了像你这样的笨蛋去死了。”
“这点我相信,”唐吉诃德说,“为情而死是笑话,那只是说说而已;要说真的去死,
鬼才信呢。”
他们正说着话,前一天晚上唱歌的那位音乐家、歌手兼诗人进来了。他向唐吉诃德鞠了
个躬,说道:
“骑士大人,我很早以前就听说了您的英名和事迹,非常崇拜您。请您把我当作您的一
个仆人吧。”
唐吉诃德说:
“请您告诉我您是谁,我将以礼相待。”
小伙子说他就是前一天晚上唱歌的那个人。
“不错,”唐吉诃德说,“您的嗓子确实不错。不过,我觉得您唱的内容不一定合适,
加西拉索的诗同这个姑娘的死有什么关系呢?”
“您别见怪,”小伙子说,“我们这些毛头诗人总是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抄谁的就抄
谁的,也不管对题不对题。如果不是胡唱乱写,那倒是怪事了。”
唐吉诃德正要答话,却被进来看望他的公爵和公爵夫人打断了。宾主高高兴兴地谈了很
长时间,桑乔又说了很多趣话和傻话,让公爵和公爵夫人出乎意料,弄不清桑乔到底是聪明
还是傻。唐吉诃德请求公爵和公爵夫人允许他当天就离开,因为像他这样的战败骑士应该住
在简陋的小屋,而不是住在豪华的殿堂里。公爵和公爵夫人很痛快地答应了。公爵夫人问唐
吉诃德是否喜欢阿尔蒂西多拉,唐吉诃德说道:
“大人,您应该明白,这个姑娘的毛病来源于闲散,解决的办法就是让她总有点儿正经
活干。她说地狱里很时兴花边,而且她又会做花边,那就不应该让她的手闲着。织来织去,
就没工夫想什么情人不情人的事情了。这是事实。这是我的看法,也是我的忠告。”
“这也是我的看法和忠告。”桑乔说道,“我这辈子还没听说过哪个织花边的姑娘为爱
情而死呢。活儿一多,姑娘们就只想着完成任务,没时间去想什么爱情了。我的情况就是这
样。我刨地的时候就爱把我的内人,我是说我的特雷莎·潘萨忘记,尽管我爱她胜过自己的
眼睫毛。”
“你说得很对,桑乔,”伯爵夫人说,“以后我准备让阿尔蒂西多拉做点针线活。她的
针线活很好。”
“没必要采用这种方法,夫人。”阿尔蒂西多拉说,“一想到这位流浪汉对我的冷酷无
情,不必采用任何方法,我就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夫人,请允许我出去吧,免得这个已经
不是可悲而是可恶的形象总是在我眼前晃动。”
“我觉得,”公爵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
  骂个不停,
  怒气将平。”
阿尔蒂西多拉假装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向公爵和公爵夫人鞠了个躬,然后走出了房间。
“我敢担保,”桑乔说,“姑娘,你运气不好,因为你碰到了一个心眼好、心肠硬的
人。要是碰上我这样的人,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聊完以后,唐吉诃德穿好衣服,同公爵和公爵夫人一起吃了饭,当天下午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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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唐吉诃德与桑乔在回乡路上遇到的事
战败以后失魂落魄的唐吉诃德一方面郁郁不乐,另一方面心里又很高兴。他悲的是自己
被打败了,喜的是发现了桑乔的本领居然能让阿尔蒂西多拉起死回生。不过,唐吉诃德对此
仍有一点儿疑虑,他以为阿尔蒂西多拉并没有真正死去。桑乔却一点儿也不高兴,因为阿尔
蒂西多拉答应给他衬衫,却并没有给他。想来想去,桑乔对唐吉诃德说:
“说实话,大人,可以说我大概是世界上最倒霉的医生了。别的医生把他看的病人治死
了,还让人家掏看病钱。他们做的只不过是开个药方,在上面签个名,而且药还不是他们做
的,是药房做的,让病人喝下去就算完事了。可是我呢,为了给别人治病,我得流血得让人
胡噜,还得让人又掐又扎又打,我自己却什么好处也没得到。我发誓,下次若是再有人找我
看病,我得先让他给我上点儿供。修道院长还得靠唱歌挣饭吃呢。我就不信老天教给我看病
的本领,却让我白白地给别人看病。”
“说得对,桑乔,”唐吉诃德说,“阿尔蒂西多拉答应给你衬衫却没给,她这样做很不
好。尽管你那本领是白捡的,没费什么工夫去学,可你是通过挨打受罪才掌握这个本领的。
从我这方面来说,如果你原来提出为解除附在杜尔西内亚身上的魔法而要报酬,我早就付你
一大笔钱了。不过,我不知道拿了钱以后再治病是否还奏效。我可不想让金钱影响疗效。尽
管如此,我觉得咱们不妨试试。桑乔,你先说,你想要多少钱,然后你就鞭打自己吧,钱最
后扣除,反正我的钱都在你手里呢。”
桑乔一听这话立刻睁大了眼睛,把耳朵伸出一拃长。只要能得到优厚的报酬,他打心眼
里愿意自己打自己。他对唐吉诃德说:
“那么好吧,大人,我愿意满足您的愿望,那样我自己也可以得到好处。我非常爱我的
孩子和老婆,而这使得我需要钱。您说吧,我每打自己一鞭子您给我多少钱?”
“桑乔,”唐吉诃德说,“你这本是件功德无量的事,我即使把威尼斯的财宝和波托西
的矿藏全都给你也不为过。你估计你身上有我多少钱,开个价吧,每打一鞭子给你多少钱。”
“一共得打三千三百多下,”桑乔说,“我已经打了自己五下,其余的还没动呢。把这
五鞭子算作零头去掉,还剩下三千三百鞭子。就算每鞭一个夸尔蒂约吧,如果再少,谁逼我
干我也不干了,那就是三千三百个夸尔蒂约;三千夸尔蒂约就是一千五百个二分之一的雷阿
尔,相当于七百五十个雷阿尔;三百个夸尔蒂约就是一百五十个二分之一的雷阿尔,相当于
七十五个雷阿尔;再加上七百五十个雷阿尔就是八百二十五个雷阿尔。这钱我得从您的钱里
扣出来。那么我虽然挨了鞭子,回家时毕竟有钱了,心里也高兴。要想抓到鱼……我不说了
①。”   ①下半句是“就得湿裤子”。
“积德行善的桑乔啊,可爱的桑乔啊,”唐吉诃德说,“我和杜尔西内亚这辈子该如何
报答你呀!如果这次能成功,她肯定会恢复原貌,她的不幸就会转化为幸运,我的失败也就
会转化为极大的成功。桑乔,你看你什么时候开始鞭打呀?为了让你早点儿动手,我再给你
加一百个雷阿尔。”
“什么时候?”桑乔说,“就今天晚上吧。你准备好,咱们今晚露宿在野外,我一定把
自己打得皮开肉绽。”
唐吉诃德急不可耐地等着夜晚到来。他觉得太阳神的车子好像车轮坏了,他就像情人期
待幽会那样,觉得那天特别长,而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太着急了。夜晚终于到来了。他们来到
离大路不远的一片葱郁的树林中,从马背上和驴背上下来,躺在绿色的草地上吃着桑乔带来
的干粮。吃完东西后,桑乔用驴的缰绳做成一根粗而有弹性的鞭子,来到离主人大约二十步
远的几棵山毛榉树中间。唐吉诃德见到桑乔那副毅然决然的样子,对他说道:
“朋友,别把自己打坏了,打几下就停一停,别急着使劲打,中间歇口气儿。我是说你
别打得太狠了,结果还没打够数就送了命。为了避免你计错数,我在旁边用念珠给你记着鞭
数。但愿老天成全你的好意。”
“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儿。”桑乔说,“我自有办法既不把自己打死,也不把自
己打疼,这样才算显出我的神通。”
桑乔说完脱光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抓过鞭子开始抽打自己,唐吉诃德则开始为他计
数。刚打了七八下,桑乔就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太重了,自己开的价也太低了。他停了一
下,对唐吉诃德说刚才自己吃亏了,他觉得每鞭应该付半个雷阿尔,而不是一个夸尔蒂约。”
“你接着打吧,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别松劲儿,我把价钱提高一倍。”
“既然这样,”桑乔说,“那就听天由命吧,让鞭子像雨点一般地打来吧!”
可是,狡滑的桑乔并没有把鞭子打在自己的背上,而是打到了树干上,而且每打一下还
呻吟一下,仿佛每一下都打得非常狠似的。唐吉诃德心肠软,怕桑乔不小心把自己打死,那
么他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便对桑乔说道:
“喂,朋友,为了你的性命,咱们这次还是到这儿为止吧。我觉得这副药太厉害了,得
慢慢来。一口吃不成胖子。如果我没数错的话,你已经打了自己一千多下。这次打这么多就
够了,驴虽然能负重,太重了也驮不动。”唐吉诃德说话就是这么粗鲁。
“不,不,大人,”桑乔说,“我可不想让人说我拿了钱就不认帐。您让开一点儿,让
我再打一千下,有这么两回就可以完事了,也许还能有富余呢。”
“既然你能受得了,”唐吉诃德说,“愿老天助你一臂之力。
你打吧,我走开一点儿。”
桑乔又继续抽下去,把好几棵树的树皮都抽得脱落了。由此可见他抽得有多狠。有一次
他狠命地抽打一棵山毛榉,竟提高了嗓门喊道:
“参孙啊,我宁愿与他们同归于尽!”
听到这凄厉的喊声和猛烈的抽打声,唐吉诃德赶紧跑了过来。他抓住桑乔那根用缰绳做
的鞭子,对桑乔说道:
“桑乔,命运不允许你为了我的利益而牺牲你的性命。你还得养活老婆孩子呢,还是让
杜尔西内亚再等个更好的机会吧。实现我的愿望已经指日可待,我知足了。你还是先养足精
神,找个大家都合适的时候再了结这件事情吧。”
“我的大人,”桑乔说,“既然您愿意这样,就先打到这儿吧。您把您的外衣被到我背
上吧。我出了一身汗,可千万别着凉,初次受鞭笞的人最怕着凉。”
唐吉诃德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桑乔披上,自己仅穿着内衣。桑乔裹着唐吉诃德的外衣
睡着了,一觉睡到了日出。两人继续赶路,走了三西里远。
他们在一个客店前下了马和驴。唐吉诃德认出那只是一个客店,而不是什么带有壕沟、
瞭望塔、吊门和吊桥的城堡。自从吃了败仗以后,唐吉诃德比以前清醒多了,下面就可以证
明这一点。他们被安排到楼下的一个房间里。在房间的墙壁上,按照当时农村的习惯挂着几
幅旧皮雕画,其中一幅拙劣地画着海伦被特洛伊王子帕里斯从墨涅拉俄斯①,那儿拐走的情
景;另一幅画的是狄多和埃涅阿斯的故事。狄多站在一座高塔上,挥舞着半条床单,向海上
乘着三桅船或双桅船逃亡的远客示意。唐吉诃德发现画上的海伦并非不情愿,因为她正在偷
偷地笑;而美丽的狄多脸上则淌出了胡桃般大小的泪珠。唐吉诃德说道:   ①在希腊神话中,帕里斯从海伦的丈夫墨涅拉俄斯处拐走了海伦,引起了特洛伊战
“这两位夫人没有出生在当今的时代真是太不幸了,而我没有出生在她们那个年代也很
不幸。那几个人若是遇到了我,特洛伊就不会被烧掉,伽太基也不会被毁掉,我一个人就可
以把帕里斯杀掉,就可以免除这些灾难!”
“我敢打赌,”桑乔说,“不用多久,所有酒店、客店、旅馆或者理发店,都不会不把
咱们的事迹画上去。我希望有比这些人更优秀的画家来画出咱们的事迹。”
“你说得对,桑乔,”唐吉诃德说,“而且,这个画家应该像乌韦达的画家奥瓦内哈那
样,人家问他画的是什么东西时,他说:‘像什么就是什么。’如果他偶然画出了一只公
鸡,他就会在下面注上:“这是一只公鸡。”免得别人以为他画的是一只狐狸。桑乔,绘画
和写作其实是一回事,我觉得那个出版了唐吉诃德新传的家伙,大概就是这样的人,他写的
像什么就算什么。他大概也像多年前宫廷的一位叫毛莱翁的诗人一样,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信
口乱说。别人问他Deum de Deo是什么意思,他就说是De donde diere①。不过,咱
们暂且不谈这些吧。桑乔,你告诉我,你是否愿意今天晚上再打自己一顿?而且,你是愿意
在屋里打呢,还是愿意在露天打?”   ①前句为拉丁文“上帝啊”的意思,后句为西班牙文“无论从哪儿来”的意思。两
句形相近,意义不同。
“大人呀,”桑乔说,“我觉得在屋里打和在野外打都一样,不过最好还是在树林里,
这样我就会觉得有那些树同我在一起,可以神奇地同我分享痛苦。”
“那就算了,桑乔朋友,”唐吉诃德说,“你还是养精蓄锐,等咱们回到村里再打吧。
最迟后天,咱们就可以到家了。”
桑乔说随唐吉诃德的便,但他愿意趁热打铁,一鼓作气,尽快把这件事了结:“‘拖拖
拉拉,事情就玄’,‘板上钉钉事竟成’,‘一个在手胜过两个在望’,‘手里的鸟胜过天
上的鹰’嘛。”
“看在上帝份上,你别再说俗语了。”唐吉诃德说,“我看你老毛病又犯了。你有话就
直说,别绕弯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以后会知道这对你有多大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桑乔说,“不说点俗语,我就觉得没说清楚。不过,以
后我尽可能改吧。”
他们这次谈话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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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唐吉诃德和桑乔如何返乡
唐吉诃德和桑乔那天在客店里等待天黑。他们一个想在野外把自己那顿鞭子打完,另一
个想看看打完之后,自己的愿望是否能够实现。这时,一个骑马的客人带着三四个佣人来到
了客店。一个佣人向那个看样子是主人的人说道:
“阿尔瓦罗·塔费大人,您可以先在这儿睡个午觉,这个客店既干净又凉快。”
唐吉诃德听到此话,对桑乔说道:
“你看,桑乔,我随手翻阅那本写我的小说下卷时,常见到这个阿尔瓦罗·塔费的名
“那很可能,”桑乔说,“咱们等他下了马,然后去问问他。”
那人下了马,来到唐吉诃德对面的房间。
原来店主也给了他一个楼下的房间。在那间房子里也挂着同唐吉诃德这个房间一样的皮
雕画。新来的客人换了身夏天的衣服,来到客店门口。门口宽敞凉爽。他见唐吉诃德正在门
口散步,便问道:
“请问您要到哪儿去,尊贵的大人?”
唐吉诃德答道:
“离这儿不远的一个村庄。我是那儿的人。您准备到哪儿去?”
“我嘛,大人,”那人说道,“要去格拉纳达,那儿是我的故乡。”
“多好的地方啊!”唐吉诃德说,“请问您尊姓大名,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只是说来话
“我叫阿尔瓦罗·塔费。”那个客人答道。
唐吉诃德说道:
“有一位文坛新手刚刚出版了一本《唐吉诃德》下卷,里面有个阿尔瓦罗·塔费,大概
就是您吧。”
“正是我,”那人答道,“书里的那个主人公唐吉诃德是我的老朋友,是我把他从家乡
带出去的。别的不说,至少他去萨拉戈萨参加擂台赛,就是我鼓动他去的。说实在的,我真
帮了他不少忙,多亏我才使他背上免受了皮肉之苦。他这个人太鲁莽。”
“那么请您告诉我,您看我有点儿像您说的那个唐吉诃德吗?”
“不像,”那人说道,“一点儿也不像。”
“那个唐吉诃德还带了一个名叫桑乔·潘萨的侍从吧?”
唐吉诃德问道。
“是有个侍从。”阿尔瓦罗说道,“虽然我听说这个侍从很滑稽,却从来没听他说过一
句俏皮话。”
“这点我完全相信,”桑乔这时也插嘴道,“因为俏皮话并不是人人都会说的。尊贵的
大人,您说的那个桑乔准是个头号的笨蛋、傻瓜、盗贼,我才是真正的桑乔·潘萨呢。我妙
语连珠,不信您可以试试。您跟着我至少一年,就会发现我开口就是俏皮话,常常是我还没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把听我说话的人全都逗笑了。曼查的那位真正的唐吉诃德声名显
赫,既勇敢又聪明。他多情善感,铲除邪恶,扶弱济贫,保护寡妇,惹得姑娘们为他死去活
来,他唯一的心上人就是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他就是您眼前这位大人。他是我的主人,其
他的所有唐吉诃德和桑乔都是骗人的。”
“天哪,一点儿也不错。”阿尔瓦罗说,“朋友,你开口几句就说得妙不可言。我原来
见过的那个桑乔说得倒是不少,可是没你说得风趣。他不能说却挺能吃,不滑稽却挺傻。我
敢肯定,那些专同唐吉诃德作对的魔法师也想借那个坏唐吉诃德来同我作对。我不知道该怎
么说才好,但我敢发誓,那个唐吉诃德已经让我送到托莱多的天神院①去治疗了,现在又冒
出一个唐吉诃德来,虽然这位大人与我那个唐吉诃德大不相同。”   ①这里指疯人院。
“我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唐吉诃德说,“我只知道我不是坏人。为了证明这一
点,我想告诉您,阿尔瓦罗·塔费大人,我这辈子从未去过萨拉戈萨。我听说那个冒牌的唐
吉诃德已经去了萨拉戈萨,准备参加擂台赛,我就不去了,以正视听。于是我直奔巴塞罗
那。那儿是礼仪之邦,是外来人的安身处,是济贫处,是勇士的摇篮。它给受难之人以慰
籍,给真正的朋友以交往的场所,无论地势或者风景,都是独一无二的理想之处。
“虽然我也在那儿遇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而且很糟糕,但毕竟亲眼见到了它,总算不
虚此行。总之,阿尔瓦罗·塔费大人,我就是曼查的那位名扬四海的唐吉诃德,而不是什么
欺世盗名的可怜虫。您既然是位绅士,我就请求您当着这个村的长官的面声明,您是平生第
一次见到我,我不是那本书的下卷里说的那个唐吉诃德,我的这个侍从桑乔·潘萨也不是您
见过的那个桑乔。”
“乐于从命。”阿尔瓦罗说,“想不到我竟同时见到了两个名字完全相同、行为却大相
径庭的唐吉诃德和桑乔,真让我惊讶。我简直不能相信我见到和遇到的事情了。”
“您肯定像托博索的杜尔西内亚一样中了魔法。”桑乔说,“您可以祈求老天,让我像
对待她那样,为解除附在您身上的魔法而再打自己三千多鞭子。我一定尽力,而且分文不
“我不明白什么鞭子不鞭子。”阿尔瓦罗说。
桑乔说,说来话长,不过既然同路,可以在路上再慢慢讲。这时,到了吃饭的时间,唐
吉诃德和阿尔瓦罗一起进餐。恰巧该村的村长来到了客店,还带了个文书。唐吉诃德请求村
长,说他有权力让那位在场的绅士阿尔瓦罗·塔费在村长面前发表声明,这位绅士刚才居然
没认出曼查的唐吉诃德,而这个唐吉诃德并不是托德西利亚斯一个叫阿韦利亚内达的人出版
的一本《唐吉诃德》下卷里说的那个唐吉诃德。村长按照法律规定办理了这个声明,而且这
个声明具有完全的法律效力。唐吉诃德和桑乔非常高兴,觉得这个声明对于他们很重要,似
乎他们自己的言行还不足以证明两个唐吉诃德和两个桑乔之间的差别似的。阿尔瓦罗和唐吉
诃德寒暄了一番,感觉这位曼查的唐吉诃德很明世理,于是阿尔瓦罗真的以为是自己错了,
竟遇到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唐吉诃德,以为是自己中了魔法。
当天下午,他们离开了那个客店,走了约半西里路,来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向唐吉
诃德居住的村庄,另一条则是阿尔瓦罗要走的那条路。在这段短短的路程上,唐吉诃德向阿
尔瓦罗讲述了他被打败的倒霉事,以及杜尔西内亚如何中了魔法又如何摆脱魔法的事,令阿
尔瓦罗惊讶不已。阿尔瓦罗拥抱了唐吉诃德和桑乔之后继续赶自己的路。唐吉诃德也接着往
前走。当晚,他在一片小树林里过夜,以便让桑乔完成他尚未完成的那部分鞭笞。桑乔又像
前一天晚上那样如法炮制,结果没伤着自己的背,倒把几棵山毛榉的树皮打得够呛。桑乔根
本就没抽自己的背。假如他背上有个苍蝇,也不会被鞭笞轰走。唐吉诃德丝毫不差地计着
数,加上前一夜打的,一共打了三千零二十九下。太阳好像早早就升起来了,想看看桑乔怎
样折腾自己。天亮之后,他们又继续赶路,一路上谈的无非是阿尔瓦罗如何受了骗,他们又
如何办理了正式的法律文件。
他们走了一天一夜,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值得记叙的事情。由于桑乔完成了鞭笞的任务,
唐吉诃德特别高兴。他期待着天明,想看看能否在路上遇到他那位已经摆脱了魔法的杜尔西
内亚。路上每碰到一个女人,唐吉诃德都要看看是不是杜尔西内亚。他坚信梅尔林的话不会
有错。他这样胡思乱想着,同桑乔一起爬上了一个山坡,从山坡上可以看到他们的村庄。
桑乔一看到村庄,便跪下来说道:
“我渴望已久的家乡啊,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子桑乔·潘萨回来了。他虽然没能发
财,却挨足了鞭子。张开你的臂膀,也请接受你的儿子唐吉诃德吧。他虽然败在了别人手
下,却战胜了自己。他对我说过,这是他所企盼的最大胜利。我现在手里有钱了。虽然我狠
狠地挨了鞭子,却也算个体面的人物了。”
“别犯傻了,”唐吉诃德说,“咱们还是径直回村吧。回去以后咱们就充分发挥咱们的
想象力,筹划一下咱们的牧人乐园生活吧。”
说着两人就下了山坡,进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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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唐吉诃德进村遇先兆,及其他为本书增辉的事
& & 锡德-哈迈德说,唐吉诃德进村时,看到两个孩子正在打谷场上吵架。一个孩子说:
& & “你死心吧,佩里吉略,你这辈子别想再看到她了。”
& & 唐吉诃德听见了,问桑乔:
& & “你听见那个孩子的话了吗,朋友?他说:‘你这辈子别想再看到她了。’”
& & “听见了,”桑乔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 & “什么关系?”唐吉诃德说,“那句话是冲我说的,意思是说我这辈子别想再看到杜尔西内亚了。”
& & 桑乔刚要说话,忽然看见野地里有一只兔子正向他们跑来,许多猎狗和猎人在后面追赶。兔子吓得东躲**,最后窜到了驴肚子下面。桑乔伸手抓住兔子,把它交给了唐吉诃德。唐吉诃德喃喃自语道:
& & “不祥之兆,不祥之兆!猎狗追,兔子跑,杜尔西内亚见不到!”
& & “您真怪,”桑乔说,“就算这只兔子是杜尔西内亚,后面追赶的是把她变成农妇的可恶的魔法师,她不是已经脱身了吗?而且,我又把它抓住交给了您,您正把它抱在怀里抚摸,这里有什么不祥之兆呢?”
& & 两个吵架的孩子也跑来看兔子。桑乔问其中一个孩子刚才为什么吵架。那个说过“你这辈子别想再见到她了”的孩子说,他拿了另外一个孩子的一笼子蟋蟀,打算一辈子不还了。桑乔从衣袋里掏出四文钱,送给那个孩子,向他要过那个笼子,再把它交给唐吉诃德,并且说道:
& & “大人,这样不祥之兆就被打消了。其实,它和咱们的事根本没关系。我虽然笨,可是我知道,这些预兆只是过眼烟云。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记得咱们村的神甫说过,基督徒和聪明人不该注意这些枝节小事。您前几天也对我说过,相信兆头的人都是傻瓜。咱们不值得在这些事情上纠缠,还是进村吧。”
& & 猎人们跑过来要兔子,唐吉诃德把兔子给了他们。两人又往前走,在村口看到神甫和卡拉斯科学士正在一块草地上祈祷。应该说一下,在阿尔蒂西多拉还魂的那天晚上,桑乔曾穿过一件画满火焰的麻布衣服。现在,桑乔却把这件衣服当作盖布盖住了驴和放在驴背上的盔甲,还把那顶纸高帽戴到了驴头上。可以说,世界上从没有驴是这种打扮。神甫和学士马上认出了唐吉诃德和桑乔,张开双臂过来迎接他们。唐吉诃德下了马,紧紧拥抱了神甫和学士。孩子们眼尖,一下子就发现了驴头上的纸高帽,都跑过来看,而且还互相招呼着:
& & “伙伴们,快来看啊,桑乔-潘萨的驴打扮得多么漂亮!
& & 唐吉诃德的马可是比以前更瘦了。”
& & 唐吉诃德和桑乔在神甫和学士的陪伴下以及孩子们的簇拥下进了村子。他们先来到唐吉诃德家。唐吉诃德的女管家和外甥女听说唐吉诃德要回来了,正在门口等着呢。桑乔的老婆特雷莎-潘萨也听到了消息,披头散发、袒胸露背地拉着女儿桑奇卡跑来找丈夫。她见桑乔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像个总督似的穿得衣冠楚楚,便对桑乔说道:
& & “你怎么这个样子呀,我的丈夫?看你像是走回来的,一定把脚走疼了。我看你像个逃难的,哪里像什么总督!”
& & “别说了,特雷莎,”桑乔说,“以为有好事的地方,常常根本就没那么回事。咱们先回家吧,我有好多新鲜事要告诉你呢。我带钱回来了。这是大事。钱是我想法子挣的,谁也没坑。”
& & “别管是怎么挣的,”特雷莎说,“只要带回钱来就行,我的好丈夫。无论怎样挣,你也不会挣出什么新花样。”
& & 桑奇卡抱着父亲,问他为自己带了什么东西,她一直在等着呢。女儿一手抓着桑乔的腰带,一手牵着驴,特雷莎拉着丈夫的手,一起回了家。唐吉诃德家里只剩下唐吉诃德、女管家和外甥女。神甫和学士也留下来陪伴唐吉诃德。
& & 唐吉诃德立刻把学士和神甫拉到一边,简单地介绍了自己如何吃败仗,按讲定的条件得在家里呆一年;他是真正的游侠骑士,决心恪守条件的规定,不越雷池一步。他又说,他打算这一段时间过无忧无虑的牧羊生活,在田野树林里抒发他的情思。他还请求神甫和学士,如果没有其他重大的事情,就来跟他作伴。他要买一大群羊,并且已经为他们取了世界上最有牧歌风味的名字。神甫问他都是什么名字。唐吉诃德说,他本人叫牧羊人吉诃蒂斯,学士叫牧羊人卡拉斯孔,神甫叫牧羊人库里昂布罗,桑乔-潘萨叫牧羊人潘希诺。
& & 神甫和学士眼见他的疯劲又有了新花样,十分吃惊,但是想到这样可以把他留在家乡,并且可望在这一年内治好他那游侠骑士的疯癫,于是就接受了他这种牧羊生涯的痴想,并且表示愿与他共度牧羊生涯。
& & “大家都知道,”参孙-卡拉斯科说,“我作诗是非常在行的,我可以写好多好多牧歌。咱们在田野里漫游时,可以引吭高歌。不过,先生们,有件事可别忘了:咱们得给自己歌颂的牧羊姑娘选一个名字,这是绝对必要的。还别忘了多情的牧羊人的习惯:不管树有多硬,要在每棵树上都刻上那个牧羊姑娘的名字。”
& & “你讲得太对了,”唐吉诃德答道,“不过,我是不用费神给虚拟的牧羊姑娘找名字了,因为我的心已经被绝代佳人杜尔西内亚占据了。她是河边的光环,草原的花朵,美女的典范,风雅的楷模,总之,对她极尽赞颂也毫不过分。”
& & “是这样,”神甫说,“但我们还得为我们的牧羊姑娘起几个名字,即使没有很合适的,也得找几个差不多的。”
& & 参孙-卡拉斯科说道:
& & “如果没有合适的名字,咱们可以借用书上的。书上有的是,什么菲丽达、阿玛丽丝、迪亚娜丝、弗莱丽达丝、加拉特娅丝、贝丽萨尔达丝等等。这些在市场上就有卖的,咱们买回来就是咱们的。假如我那位夫人,最好说我那位牧羊姑娘,名叫安娜,我就以安娜尔达的名字歌颂她;如果她叫弗朗西丝卡,我就叫她弗朗塞妮亚;她若是叫露西亚,我就叫她露辛达,这就行了。如果桑乔-潘萨愿意加入进来,可以把他老婆特雷莎-潘萨称为特雷萨依娜。”
& & 唐吉诃德听到这些名字,不禁笑了。神甫再次称赞他的决定英明,表示只要不忙就来跟他作伴。然后他们二人告辞,同时还劝他注意保养身体。
& & 女管家和外甥女跟往常一样偷听了他们的谈话。神甫和学士刚走,她们俩就进来找唐吉诃德。外甥女说:
& & “这是怎么回事,舅舅?我们以为您这次回来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过点清闲日子呢,可是您又想起了什么馊主意,说什么——
& & 小牧童你来了,
& & 小牧童你又走了。
& & 老实说吧,您这把年纪,干什么都力不从心了。”
& & 女管家也说道:
& & “大人,旷野里奔波,夏天的烈日,冬天的寒霜,您怎么受得了?还有豺狼的嚎叫哩!老天保佑!大人,您连想也别去想。那行当只配给天生干那活儿的人去干,给健壮如牛的人去干。当游侠骑士纵有千不好,万不好,也比当牧羊人强。说实话,主人,听我的忠告吧。我并不是吃饱了撑得胡乱说,我还在吃斋修身哩。我都五十多了,还是听我的吧:守在家里,照料一下家业,常做忏悔,帮穷人做点好事,要是有什么灾害降临,全由我顶着好了。”
& & 唐吉诃德说:“孩子们,别多说,该干什么我心中有数。我这会儿觉得有点不舒服,你们扶我上床吧。你们放心,不管我当游侠骑士还是当牧羊人,我都会照顾你们,到时你们就知道了。”
& & 外甥女和女管家无疑都是好脾气,她们扶他上了床,给他吃的,精心地照料他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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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唐吉诃德生病、立遗嘱和逝世
人世间一切事物,无不经历了由兴至衰并且最后导致消亡的历程,特别是人的生命。唐
吉诃德的生命也并未得到老天的特别关照,因而不知不觉地走了下坡路。也许是因为他被打
败了,心中郁郁不乐,也许是因为老天的安排,他高烧不退,在床上躺了六天。神甫、学士
和理发师常常来看他,桑乔也一直守在他床边。他们估计,唐吉诃德是因为被打败造成的忧
伤,以及未能实现他为杜尔西内亚解除魔法的初衷而病倒的,便尽可能地为他宽心。学士叫
唐吉诃德振作起精神来,准备过牧羊人的生活,为此他还写了一首牧歌,可以说超过了萨纳
萨罗①所有的诗;此外,他还花钱买了两只著名的牧羊犬,一只叫巴尔西诺,另一只叫布特
龙,是一个叫金塔纳尔的牧人卖给他的;可是,唐吉诃德仍然愁眉不展。   ①萨纳萨罗是意大利诗人,曾出版诗集《牧人乐园》。
朋友们又为唐吉诃德请来了大夫。大夫号了脉,说情况不好,现在无论如何得先拯救他
的灵魂,他的身体已经很危险了。唐吉诃德听了以后很镇静,可是女管家、外甥女和侍从却
伤心地哭了起来,好像唐吉诃德已经死到临头了。大夫认为忧郁是唐吉诃德的病根。唐吉诃
德说,他想一个人呆一会儿,睡一会儿觉。大家出去了,唐吉诃德一下子就睡了六个小时。
女管家和外甥女生怕唐吉诃德一下子睡过去,可他醒来后却大声说道:
“感谢万能的上帝,给了我如此的恩典。上帝慈悲无量,盖过了世人所有的罪孽!”
外甥女仔细听着,觉得他的谈吐比以前清醒了,至少比生病期间清醒了,便问道:
“您说什么呀?咱们又得了什么新的恩典?慈悲是怎么回事?罪孽是怎么回事?”
“慈悲就是上帝现在对我发的慈悲。”唐吉诃德说,“外甥女,我刚才说,他的慈悲盖
过了世人所有的罪孽。他恢复了我的理智,使我不再受任何干扰。过去,我老是读那些该死
的骑士小说,给自己罩上了无知的阴云。现在,这些阴云已荡然无存。我已清楚那些书纯属
胡说八道,只是深悔自己觉悟太迟,没有时间去研读一些启迪心灵智慧的书来补救了。外甥
女啊,我发现自己死期已至,尽管我一生都被别人当成疯子,我在死时却不愿如此。孩子,
去把我的好朋友神甫、卡拉斯科学士和尼古拉斯师傅叫来吧,我要忏悔和立遗嘱。”
这三个人正好进来了。唐吉诃德一见到他们就说:
“善良的大人们,我有个好消息,我不再是曼查的唐吉诃德了,而是阿隆索·基哈诺,
人们习惯称我为‘大好人’。我现在把高卢的阿马迪斯和他的世代家族视为仇敌,对所有荒
诞不经的骑士小说弃如敝屣。我意识到了阅读这些小说的愚蠢性和危险性。靠上帝的慈悲,
我现在已翻然悔悟,对骑士小说深恶痛绝了。”
三个人听了都以为唐吉诃德又发疯了。参孙说道:
“唐吉诃德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杜尔西内亚夫人已经摆脱了魔
法。现在咱们马上就要去当牧人,过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生活了,您怎么又临阵退缩呢?
您清醒清醒,别再说了。”
“正是那些东西害了我一辈子,”唐吉诃德说,“靠老天帮忙,但愿在我临死前,它们
能对我转害为益。大人们,我觉得我现在已行将就木,别再耍弄我了。请你们找个忏悔神父
和公证人来吧,我要立遗嘱。在这种时刻不应该拿人的灵魂开玩笑。所以,我请神甫听我忏
悔,其他人去找公证人来。”
大家听了唐吉诃德的话十分惊奇,面面相觑。尽管他们仍有所怀疑,但还是愿意相信这
件事,料想是唐吉诃德快死了,因此由疯癫变得明智了。他还说了许多虚诚而有道理的话,
证明他确实已经恢复正常了。
神甫让大家出去,他自己留下听唐吉诃德忏悔。学士去找公证人,一会儿就和桑乔一起
回来了。桑乔听学士介绍了唐吉诃德现在的状况,又见女管家和外甥女哭哭啼啼,也抽泣起
来,泪流满面。唐吉诃德忏悔完,神甫出来说道:
“这个神智清醒的大好人阿隆索·基哈诺真是要死了,咱们进去为他立遗嘱吧。”
女管家、外甥女和唐吉诃德的好侍从桑乔听到这话泪水又夺眶而出,而且哽咽不止。前
面讲过,无论在这个唐吉诃德确实是大好人阿隆索·基哈诺的时候,还是在后来成了曼查的
唐吉诃德以后,都性情温和,待人厚道,所以不仅家里人喜欢他,村里所有认识他的人也都
喜欢他。公证人跟着大家来到唐吉诃德的房间里,准备好了遗嘱的开头格式。在为唐吉诃德
的灵魂祝福后,人们又按照基督教的规定举行了仪式,然后唐吉诃德说道:
“遗嘱内容:我曾自愿将一笔钱交给桑乔·潘萨掌管。在我疯癫的时期,他充当了我的
侍从。现在,我们之间的帐目和纠葛我不再追究,他也不必再向我交代帐目。如果除了我欠
他的款项之外还略有结余,也全部都归他所有,但愿能对他有所帮助。在我疯癫之时,我曾
让他出任岛屿的总督,现在我并不糊涂,如果可能的话,我将让他出任一个王国的国王,他
忠厚老实,受之无愧。”
唐吉诃德又转过头对桑乔说:
“朋友,请原谅我把你害得像我和世界上的所有游侠骑士一样疯疯癫癫。”
“哎哟,”桑乔哭着说道,“您可别死呀。您听听我的劝,长命百岁吧。一个人最大的
疯癫就是让自己无缘无故地死去!现在既没人杀您,也没人打您,您可别因为忧郁就结束了
自己的性命。您别犯懒了,从床上爬起来,咱们按照约定的那样,穿上牧人的服装到野外去
吧,也许咱们能在某一丛灌木后面碰到杜尔西内亚呢,肯定能碰到!如果您因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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