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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人气泰剧《荷尔蒙》,《荷尔蒙》第二季相继出炉后,终于在要开学季迎来《荷尔蒙》第三季。即将9月19日ONE ON AIR开播(9月26日正式第一集)的泰剧《#荷尔蒙3# the final season》近日在曼谷举行了盛大发布会,在第三季中担当主役的第二代荷尔蒙人全员出席。
《荷尔蒙》第三季第11集中字在线:
泰剧《#荷尔蒙3#》里,Bank与学妹有了暧昧,Fon和Belle之间那份纯爱开始升华和激烈,其中还有第三者&的介入,james在夜生活堕落中遭遇到人生最大危机。对于泰剧《#荷尔蒙3#》是否会有第一代荷尔蒙人出演,该剧主创表示会有部分人员友情客串,但具体将视播出情况而定,而 Peach则是有参与《荷尔蒙3》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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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时翻山越岭》作者:苏尔流年(完结+番外)
(晋江VIP完结+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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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乒乓国手、现户外俱乐部老板VS古董修复师
强强/陈年烈酒
听说程梨嫁给了任西安,大部分人是不信的。
大家觉得这婚结得荒唐的原因有二:
①程梨不是死了吗,难道是冥婚?
②任西安怎么会娶程梨这个曾经举校闻名的“女混混”。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梨,任西安 ┃ 配角:陈宜光,程鹿鸣,鹿原,陈墨,叶连召,任静瑜 ┃ 其它:故宫,文物修复,勋章,国乒,户外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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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已完结
之 陈年烈酒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23561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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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他来时翻山越岭》《前情可鉴》《荷尔蒙》《私有欲/精神病患者报告》
《最强联姻》《憾婚》《专宠(推理)》《相爱相杀(高干VS娱乐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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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评分:&财富 + 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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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大大全文存稿中,只开启了文案让大家先睹为快,还请继续关注哦~~~&&
他来时翻山越岭
作者:苏尔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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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10 编辑
01 陈年酒
  第一章:陈年酒
  七点一刻,程梨准时出三进院西厢房。
  出了院儿,木门刚阖,程梨就从一堆排排坐的车中准确地挑出她那辆濒临报废的吉普。
  工作日去故宫西三所,程梨通常是骑自行车穿前门进宫,出远门自然两轮换四轮。
  院外的长巷很窄,可这条道她太熟,油门一踹,车子便灵活地穿于巷中甩尾消失。
  堵了一环又一环,出城后已然变了天。
  长达一百多公里的735国道上,空降下大片静谧的白。
  程梨蹙眉,预报这玩意儿可真TM准,雪下成这样叫多云?!
  前面的车龟速挪动,路况又不允许超车,程梨性子急,手机一震,她干脆将车拐进一家加油站,靠边停了下来。
  来电的是她的师父,在故宫文保科技部木器组摸了几十年“国宝”的魏长生。
  程梨接起来,语调尽量柔和:“师父。”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不是来自魏长生,而是她的师姐陈墨那口标准的京片儿:“我。国乒表演赛,我鼓捣了几张票,去不?”
  程梨夹着手机开门下车,走向加油站自营的超市:“刚出京,冰天雪地国道难,今天可能回不去。”
  这厮随便张嘴说点什么都挺溜,陈墨啧了声:“下周末,时间长到够你跟龟……够你学乌龟爬回来。”
  她半道吞了个词回去,程梨准确地意会到那个词是——“龟孙子”。
  程梨扯了下唇,当没听到。
  她视野之内,有个穿军大衣的大爷嘴里叼根烟,一只手微曲围拢住烟身,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点烟,可摁了几下都不见有火光扑出来。
  离得越来越近,程梨听见这人嘴上蹦出句国骂,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摸到四四方方的火柴盒,同时回复陈墨:“再说吧,真够呛能去,美院周末有展览。”
  程梨挂了电话,两指夹着火柴盒,中指一推,取了一根蓝梗的火柴出来。
  她指一动,“嚓”一声,一簇柔软孱弱的火苗便随着加油站入口的风轻晃而出。
  近在程梨咫尺之距的大爷见势一低头,程梨手往前一递,点着了他叼着的这根烟。
  这番举手之劳,程梨换来了一句“谢谢”。
  她没客套,点了下头收下对方的感激,然后拔腿继续往前走。
  刚走了没几步,手机又在掌心一震。
  程梨看到通知栏里来自魏长生实则来自陈墨的一条信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从小混迹四九城的陈墨通常是这种行事作风。
  她父母都在外事关口,带她游历过的地方不少,也养的她胆儿肥。
  过去师父魏长生就曾经打趣说,可能是她们在宫里的工作地点离慈宁宫和寿康宫这些历史上住过太后比较多的地儿近,导致陈墨这丫说话有时候跟下懿旨似的。
  程梨从进木器组就跟陈墨关系不错。除了同事和师姐妹这层牵扯之外,另外一个原因是程梨是陈墨的堂妹陈宜光的铁儿。
  陈墨虽然行事自我,但也有偶像,这偶像就是陈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监狱的陈宜光。这监狱倒不是陈宜光自己进去蹲,而是她考了个狱警进去看别人蹲,选了这么个和家里人为她规划的人生八竿子打不着的职业。陈墨觉得她相比陈宜光来说实在是听家里话的好孩子,进故宫当“木工”虽然不如父母意,但好歹还是在京城根儿,没像陈宜光一样死活要飞出去往监狱那个笼子里钻。但陈墨也自此高看这个平时接触不多的堂妹,连带高看堂妹的朋友程梨。
  陈墨已经不止一次在程梨面前提到国乒。
  年初她俩随魏长生去西北参加木工艺博览会,旅途太长,去的路上程梨看了段有关国乒的视频。
  陈墨就坐在她身旁,跟着她瞄了几眼。随后陈墨挨个点评了下近几年成了网红的各男运动员的腿、腰和眼睛,并自此得出程梨喜欢乒乓球这个结论。
  程梨从没向陈墨解释,她看得哪里是球,她看得是人,一个故人。
  可陈墨不是陈宜光,有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当事人都巴不得埋进八宝山的事儿,打死程梨她都不可能对外人透露半个字。
  那些陈年酿出的烈酒,她顶多等到将来临近老年痴呆了自己饮一口回味回味。
  超市跟被扫荡过一样,程梨在空荡无物的货架上逡巡一圈,最终空手而回。
  再上路程梨开得更慢了些,三小时的路程走了近四个半小时,程梨才看到她此行的目的地——焰城区消防支队。
  这里离北京不算远,可像是被时光遗忘了一般,一砖一瓦构造出的建筑**满是上个世纪的古旧观感。
  将车停放在消防支队院外,程梨拿着她扔在后座的牛皮纸袋下车。
  雪继续扑簌倾落。
  近处程梨下脚的地方,雪已经积厚,她踩下去,有清脆的咔嗤声传来。
  在门岗值班的江河是个新兵,进队时间不长,但很记人。
  程梨来得次数虽然不多,但江河对她姓甚名谁找谁通通记得清楚。
  程梨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掀起兜住脑袋,刚进消防支队的大门,江河就从他不足十平方米的值班室内推门出来。
  “程队出外勤了”,江河告诉程梨,“你要是早来一个多小时,还能和他打上照面”。
  程梨眉下意识地一拧,问他:“中午有回来的希望吗?”
  江河微挑肩:“难说,这要看能不能早一点把要跳楼的哥们劝下来,这可不比救火,打心理战时间用多少最没准儿。”
  他跺了下脚又请程梨进值班室:“外面太冷了,进去说。”
  程梨没有拒绝,跟着江河进屋,她摘下帽子,然后把纸袋递给江河:“天气不好我不等他回来了,帮我把这个拿给他。”
  江河用眼神向程梨掷过去一个问号。
  程梨解释:“吃的,你们程队好这口。”
  江河嬉皮笑脸接过:“程队一直杂食,我来了快一年,都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
  只除了一点,他知道中队长程鹿鸣不吃梨。
  江河记得程鹿鸣给出的不吃梨的原因是:不忍心。
  江河脑子转了几个弯的功夫,程梨又重新把羽绒服的连帽扣在头上,并道:“他这人一直这样,不挑。”
  江河见她要走,试图挽留:“程姐,你今天还有事?”
  程梨搁下刚要提起的脚步。
  江河补充:“不急着回去的话,就等等吧,程队也许很快就回来了。”
  程梨拒绝:“我得尽快赶回去,下次吧。”
  江河挠头,不知道该不该想尽办法替中队长留人。
  他知道程梨离这里不算近,来一趟没那么方便。
  时间紧迫,江河最终顾不上思考自己接下来的话是否是画蛇添足。
  他赶在程梨即将推门而出的那刻使出最后一搏:“程队一直盼着你来。”
  这不是程鹿鸣的作风,程梨没有即刻便戳穿江河编织出的谎。
  她只转身问江河:“有笔和纸吗?”
  江河点头:“有。”
  程梨问:“借我一用行吗?”
  江河在值班室的书桌上翻了半响,从一个半旧的笔记本上撕下来一张白净的纸,拿了一支签字笔递给程梨。
  程梨接过,将纸按压在墙面上,以墙面做垫在白纸上写了寥寥几个字。
  她写完又把纸重新递给江河:“麻烦你把这个也转交给他。”
  江河接过,纸上的字迹清瘦有劲,翩然有骨。
  程梨给程鹿鸣的留言是:“你们队里的人好像觉得我和你有一腿,你抽空处理一下?”
  江河将纸条收好,舌头一时打结,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
  他们平时在队里插科打诨各种荤话流话都有,尺度从来无度,对比之下这句话的用词很纯洁、很清新。
  但他莫名觉得程梨这个人……很有趣。
  程梨在消防支队也算是个话题人物。
  江河曾经和队里一堆年轻气盛的兵八卦过程梨和中队长程鹿鸣之间的关系。
  怀疑方向一:同姓,是亲戚?
  知情的副队长季业说:“不是,这姓常见。”
  方向二:嫂子?
  知情的副队长季业仍旧否认。
  一堆人紧接着就默契地默认了怀疑三:未来的嫂子。
  副队季业只说:“青梅竹马。”
  可季业给出这个结论后欲言又止,外加意味深长地叹气。
  消防支队的这帮小狼崽子们于是仍旧默认程梨会是未来的嫂子。
  但队长程鹿鸣平时冷峻深沉,威严颇深,他们倒是不敢在程梨来时过于造次。
  雪渐深,回程的路比来时难走。
  离开消防支队后,程梨没有着急赶路,路边随手捡了家店吃面。
  完事儿后还没出焰城,雪已经大到不适合继续上路。
  路边没有别的避难所,程梨没得选择,只好再度将车停进国道旁的一家加油站,等雪停。
  雪煞尾时夜色已经弥漫开来,气温更低了些,路面薄雪结冰。
  程梨走到路边观察了下路况,又蹙眉退回加油站内。
  时间一分一秒溜走,还没等程梨下定决心起步,她一抬首,只见加油站外的夜色下,雪地映衬的明色中,星点红光闪动。
  程梨认真看过去,视线直直地撞上倚靠在牧马人上,比上个月她来时,脸部轮廓更加清晰如刻的程鹿鸣。
  见程梨终于发现自己的存在,程鹿鸣扔了快烧到指节的烟头,将其在雪地里碾灭。
  他腿长,几步便走到程梨跟前。
  干消防这几年,他的体格同当年在学校时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那时程梨只觉得他瘦,现在他乍靠近,那种磅礴袭来的男性气息,瞬间就将程梨团团包裹。
  程梨看着他宽阔的臂膀:“什么时候追过来的?”
  程鹿鸣轻笑,回:“刚来。回队里听江河说你来过,就来碰碰运气。追到这里,已经没抱你还没走远的希望,没想到柳暗花明,准备打道回府了又瞄到你矗这儿。”
  程梨看到他肩头的落雪,又扫了下室外早就风雪刹停的天气,没有戳穿他:“点儿背,路滑不好走,就等了会儿。人救回来了?我去的时候,江河说有人要跳楼。”
  程鹿鸣自然地伸手替程梨将要散下来的围巾重新围在她脖颈上:“劝下来了。比起活着,那哥们还是更怕死。”
  程梨极为认真地点头:“活着好,不然愧疚包袱你又背上了。”
  程鹿鸣勾唇淡笑了下,没否认:“就这德行了,从开裆裤那会儿就长了这么个不拐弯的脑子。”
  两人没过多寒暄,程鹿鸣知道程梨不会留宿焰城。
  在路况更好一些的时候,程梨开车走在前面,程鹿鸣开车跟在程梨后面,送她出城。
  快出焰城地界时,程梨选在一处分叉出口外停车。
  程鹿鸣跟着她停下来。
  程梨还没下车,程鹿鸣已经先一步从后面下车来敲她的车窗。
  程梨将车窗降下来,冷风吹进车内。
  程鹿鸣将一个中号的纸袋递进车里,同样塞给程梨的,还有一个保温杯:“路上小心,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到了给我报平安。”
  程梨应下:“好。”
  他微微摆手,程梨升起车窗,透过后视镜和晦暗的夜色,她只能捕捉到一个大致的渐渐模糊的属于程鹿鸣的轮廓。
  一直到过了收费站,重新回到四合院外,程梨才打开程鹿鸣递过来的那个纸袋。
  看到里面装的东西程梨颇为意外,竟是些常见的感冒药。
  有清热解毒的,有退烧的,有止咳的……几乎涵盖了所有冬日感冒发烧的病症。
  去焰城前,她是感冒了,可去时已经转好,声音一切如常。如今吹了下凉风,感冒是有重新喧嚣而起的架势。
  可程鹿鸣怎么知道?
  程梨并不确定。
  她掏出手机向程鹿鸣报平安。
  已经时近凌晨,程鹿鸣回复的却很快:“睡吧,记得吃药。”
  程梨打出一行字想问他什么时候变身为福尔摩斯,犹豫了下又选择了删除。
  脱羽绒服的时候,她自己已经后知后觉有了答案。
  程鹿鸣从小细心,对她的很多习惯有印象倒也不是奇事。
  程梨后知后觉找到的原因是——冬天她只在感冒时穿羽绒服,而他记得。
  程梨突然就有些后悔跑焰城这一趟。
  平时她也隔个几十天去那么一两回,但她每次去找的那个人上个月已经因公殉职。
  这几年为了探听消息她习惯了隔段时间跑一次735国道,一时间戒不了,于是今儿才遛到程鹿鸣那儿去。
  消防支队一向不清闲,程梨压根没抱见到人的指望,准备投喂他一点东西就撤。
  她只是消磨下时间。
  因为最近除了夜里梦长,她的日子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闲得蛋疼!
02 野战(增)
  第二章:野战(增)
  次日程梨进宫有点儿晚。
  文保科技部在故宫西,程梨走的是故宫后门。
  一进木器组,程梨就见组宠—— 一只黄狸花猫蹲在工作室门前吃大家集资上供的“皇粮”。
  是魏长生喂的,程梨可以确定。
  因为那“皇粮”撒在地上一点都不乱,甚至还被摆出个W的样式。
  程梨蹲下,见猫专注地狂吃,问它:“爷,饿几顿了这是?”
  猫斜她一眼,伸爪试图盖住它的“皇粮”,动手护食。
  有出息……程梨瞬间乐了。
  红墙内的这些非对外开放区域没了春夏时的草木欣荣。
  门一关,和宫墙外是两个世界,时间走得都让人觉得慢一些。
  程梨乍进工作室,就见陈墨已经熬起了鱼鳔,这东西是传统的修复工艺里他们用的粘合剂。
  前些日子从库房抬出来的佛像已经接好了断臂,正淡定地立着,不知道听陈墨和魏长生怼了多久了。
  程梨对此习以为常,走到案几旁把之前打印的木佛像的定稿修复图抽出来。
  陈墨抬眼看她:“昨天电话里说那个一票难求,千万别谢我,到时候给你。你这踩着迟到的线来,昨天出去有艳遇乐不思蜀了?”
  程梨摊平图纸:“这个是真没那运气。”
  陈墨点头:“也是,这季节出去连个鸟都没有,还不如蹲在我们这西冷宫等人临幸。”
  魏长生见人齐了也放下他之前把玩的木器残料,卷了下袖口磨旧的蓝色工作服靠过来准备开工。
  这个佛像搁在地库里是死的;搬出来没修,是坏的;他们耗时修好让它以完整的面貌示人,才是活的。
  活的,才能往下传承。
  活的,才能说话,讲它所诞生的那个时代。后来人看它一眼,便能从它身上穿越百年千年,看到过去。
  这是文物修复师存在的意义。
  程梨的师父魏长生从部队退役之后就进入故宫,修复工作一干三十年。
  他从学徒起步慢慢消化掌握打眼、抱料、放线等各色工艺,逐渐认识各种木工艺品的结构,摸索那些榫头和卯眼的不同,经验丰富。
  遇到这种大件,还是魏长生带着她俩做。
  程梨和陈墨都服他的手艺,实打实的认可。
  今天佛像就要被移走,挪到下个月要对外开放的宫厅。
  搬件的人还没来,魏长生已经面露不舍。
  程梨和陈墨熟悉他的性子,也没安慰,这是一种死循环。
  这个走了,下一个来了还会再走,每件器物经他们手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库房的人来挪件的时候,魏长生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直到搬东西的人走远,他看不到他的佛像了才回屋跟程梨她们说正事儿。
  京郊某墓三号坑二度开挖,发现了大量木制品。
  文物部门协调专业技术人员前往前线。
  业务相对较少、技术和经验又都有点儿的程梨和陈墨,被木器组科长推了出去。
  一为历练,二为学习。
  出外差并不是稀奇事儿。
  去年程梨曾经和魏长生南下去修复过一座徽派老宅荫生堂。
  可惜的是那栋房子最终没能在国内保存下来,因为原址商业开发濒临拆迁,最终被美国人整体购买搬迁,拆下来的2700块木件、8500块砖瓦、500石件漂洋过海被运至美国重组。
  此后魏长生就特别排斥这种伤感情的事。
  程梨和陈墨没得选,上面指哪儿就得去哪儿,哪怕付出心血最终徒劳。
  真是大件不可能单用一两个人,两人也没什么心理负担,顶多算搞前期调研,真修复还是集体的工作。
  一路跟文物局的车过去,路堵得人躁得慌。
  陈墨跟程梨说起陈宜光:“我爷要给陈四安排相亲,这几天就会想办法把她弄回来。”
  程梨听陈墨这意思,陈宜光还不知情。
  陈墨眨眼:“你别瞪我,这等限制人婚姻自由的缺德事儿又不是我的主意。她跑那么远为了什么连我都知道,家里不可能不知道。心上人蹲监狱她也跑去,又不能蹲同一家,再说人家现在蹲医院里,她蹲监狱里有鬼用。老爷子肩上挑那章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有案底的人进门,想都别想。”
  程梨哦了一声:“想都别想还特意告诉我?”
  陈墨露了个明知故问的表情给她:“小四知道,是你说的,不是我,不然我回去老爷子得打断我的腿。”
  程梨懂,陈墨想借她的口告诉陈宜光好让她早有准备。
  车上还有旁人,两人低声交流并不方便,没有继续多说。
  遗址坑在半山上。
  说是山,其实海拔不高,算个丘陵。
  附近山野已经有一部分被开发出来,一路上能够见到一些荒废的厂房,还有被铁丝网围拢起来的一些山地。
  这山像块巨石,被大自然劈了一块儿下去,其中一面很陡。
  上山的路就是靠着劈出来的那面悬涯修建的,程梨站在路边往下看,能看到延伸的铁丝网,和到了冬季已然枝枯叶落的大片树林。
  陈墨见她观察四周,蹭她耳边说:“下面是个户外运动俱乐部的地。翻过去,对面那半边山有面攀岩墙,下面这块儿是真人cs对战场地,刚才上来看到那个跟废旧厂房差不多的地儿没?那也是其中一个可选的场景。我弟那个活尸就好这个,上次跟他来玩过,开业不是很久,人气倒还不错。”
  陈墨这一说明,程梨再看过去,发现真有几个人影在下面的树林里穿梭。
  那些人都身着迷彩,偶尔有烟雾腾空,看起来正是在玩户外对战的。
  程梨眯了下眼睛。
  距离太远,除了性别,程梨完全捕捉不到这些人的五官。
  看了一会儿程梨便收回了注意力,重新**到挖掘现场上。
  程梨在现场见到的第一件文物是个木雕观音。
  国人造物一向讲究材质,木也分等级,现今市场上海南黄花梨价最高,不过程梨摸木头这么久,最喜欢的要属稳重的紫檀。
  而眼前这座观音,材质是黄杨木。
  观音条很顺,身长不算短。
  身挂长衣,衣袂微扬,左手捧着经卷,发髻高挽,璎珞从胸前直垂而下,双目微阖,一副很从容的模样……但它也有缺憾,右手失踪了部分,留下的是半边断掌。
  程梨见过一些类似的观音像,下意识地就开始在脑海里勾勒它断掉的那半边复原应该是什么模样。
  陈墨得到允许,把高倍镜头卡在手机上,开始记录这座观音的原始影像。
  真工作起来,时间过得就快了。
  回程的时候,程梨和陈墨改跟一位女记者的车,走得比较晚。
  到了山下,那位记者去曾经采访过的一位当事人那里送照片,程梨就和陈墨先下车在路口等她。
  山下的这个分岔路口几乎不见过路车和活人。
  这附近人最多的地方可能还是要数那家户外运动俱乐部。
  程梨站在路边,再跨几步,就能摸到俱乐部的铁丝网围墙。
  她和陈墨百无聊赖地站了五分钟,突然听到一声极为轻佻的口哨声。
  听到声音,程梨转身看向身后的铁丝网。
  一个男人就站在俱乐部场地里,离她们约十米远的一棵大树下。
  男人身着野战服,脸上抹着油彩,体型肥硕。
  程梨站在那里,只见对方拉开长裤拉链,手往拉链里伸,直直地望着她和陈墨,全身规律的动了起来,她甚至能看到那人胸脯剧烈的起伏,以及嘴边那丝极为玩味的笑。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对着撸。
  操他妈!
  程梨这三字闷在心里。
  陈墨把这三个字从嘴里吐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火大。
  有些事儿不能忍。
  程梨扫了眼阻挡她们脚步的铁丝网,和铁丝网后离得最近的那棵树的位置。
  陈墨秒懂:“你走树,我绕前面去走门,不信堵不死这个**。”
  陈墨话扔下就跑,程梨没有异议。
  铁丝网勾成菱形小格,不高,最上端也是弯的,不会扎人。
  程梨选了离树最近的位置,手抓住铁丝网偏上的部分,脚蹬在下方的小格子上。
  手面筋骨因为用力纷纷冒出来。
  幸在这网够硬,程梨攀了几格,发现能翻过去,树干脆也不借用了,腿一抻,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原来站在树下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原地。
  可也有恃无恐,没有走远。
  程梨正准备跟上,突然脚下伸过来一条腿,她来不及反应,被这一脚天外飞绊,直直绊倒在原地,脸差点儿都啃在了土上。
  她骂了一声还没爬起来,又被人大力死死摁在地上,对方声音稚嫩,听起来年龄不大:“嗨,爷今儿可真是开了眼了,见过钻洞子进风景区逃票的,没见过进俱乐部爬网子省钱的。”
  程梨下意识地挣扎。
  对方呵了声,用的力道更大:“别他妈乱动。”
  程梨咬牙:“放开!”
  回应她的是对方卡在她脖后的手进一步的下压:“哪儿那么多废话,逮着你你还特么横上了!”
  程梨刚想好好说话,突然感觉到一只手贴着她的腰下滑直到贴到她的大腿上。
  程梨眸色瞬间变了。
  她身体敏感地紧绷对方显然也感觉到了。
  那人拿着从她口袋里摸出的手机往她侧脸处晃了下:“缴这个,老实点儿。”
  隔了半分钟,程梨被人扛在了肩上。
  身体某个部位在她被提溜上肩的过程中挤压了一下。
  程梨冷笑。
  加上此前那一摸,这账不算清不行了。
  程梨被扛到俱乐部的一间只有一桌一椅的房间内。
  那会儿扛着她的俱乐部工作人员正靠在她对面的桌子上抱臂审视她:“跟老子说说,进来干嘛的?”
  程梨:“说过了,你不信。”
  这个工作人员也穿了身迷彩,程梨目测了下,他身高应该有190。
  程梨没忘进来的初衷,忍着打人的冲动说了树底下那一出。
  190似乎想踹她坐着的那把椅子,看她一眼权衡了一下,最终只是咬了咬牙:“再问你一遍,进来到底干吗的?别扯那个打/飞/机。”
  程梨还是一句话:“说过了,但是你不信。”
  这下对方起身,掀翻了他适才倚靠的那张桌子,摔门出去了。
  程梨翘唇,她也想掀,但是还不到时候。
  手机刚才被对方摸走,程梨坐在室内,不焦不燥,继续等着。
  等了一刻钟,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程梨慢慢地抬头看向门口,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连同一条身着黑衣的手臂,首先进入她的视野。
  程梨眨了下眼睛,随后看到了来人笔直的腿,漆黑精短的发,和淡无波痕的眸。
  来人似乎顿了一下才继续往里走。
  程梨一直看着他,见他微侧身,见他眉越来越冷峻。
  程梨听过的那个属于190的声音此时冒出来:“任哥,就这人,跟蜘蛛似的爬进来的。”
  蜘蛛精?
  程梨笑了下。
  被唤作任哥的黑衣男人看了她一眼。
  程梨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那手感像摸了满手粉末。
  程梨咬了下牙……那该死的她适才差点儿啃到嘴里的土此刻正挂在她脸上。
  被称为任哥的男人没说话,190又敲了敲桌子重提那个问题:“跟我们老板好好说,进来到底干吗的?”
  程梨还在坚持:“逮人。说了好几遍了,你一遍都不信,需要我求你信?”
  程梨看到190眼底一闪而过的火苗。
  190气极:“不给你扭送派出所,就不会说人话是不是?”
  程梨没恼,对方说,她就听着。
  逮人渣是真。
  可擅自往里爬,的确不占理,她有数。
  她这样不温不火不再吭声,190转头问老板:“任哥,要怎么处理?”
  程梨和190一样一起看向进门后还一言未发的男人。
  看得时间越长,她的手握在椅子边的力道便越深。
  这几年程梨也不是没在别处见过这张脸,可那到底是和面对面不一样的。
  任西安从国家队退役了,程梨知道。
  在这里碰见他,程梨万万没想到。
  她爬了道墙沾了满脸土见到一别经年的他,程梨觉得她脸上可以贴个签,写四个字:我是笑话。
  程梨适才还想和190清算的心,此刻彻底死了。
  一秒。
  七秒。
  十四秒。
  190一直在等老板发话。
  程梨也在等。
  隔了很久,程梨听见那道久违的声音问:“爬进来的?”
  这是问190的,程梨没动,听见190说:“对,从西南角进来的。”
  下一句似乎是问她的:“还有什么话要说?”
  程梨默不作声。
  任西安等了她十秒,什么都没等到。
  而后他不再迟疑,利落地垂下眼转身往外走。
  他的手刚摸到门把,却听到身后一道带着迟疑的迟来的声音问:“结婚了吗?”
  程梨问他。
  她问了不后悔,她想知道。
  这问句合不合适,突不突兀她不在乎。
  可她觉得任西安应该不会回答。
  毕竟在今天这个猝不及防的碰面之前,他们桥归桥、路归路的几年是真实存在的。
  可任西安嗯了声,偏偏仔仔细细地告诉她:“结了。长安街红毯铺了十里,喜宴包了三家店,喜帖印了两千张,婚车用了六十六辆。”
  他说得不能再仔细,但程梨问出那句话之后提起的心突然就放下了。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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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7:09 编辑
03 份子钱(增)
  第三章:份子钱(修)
  190周鲸跟在任西安身后走出他用来关程梨的那间房。
  走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他几次想动嘴说些什么,但也仅仅止于想。
  周鲸不敢再擅自行动。
  半小时前,他以为自己抓了个逃票的,捍卫了俱乐部的利益。
  一刻钟前,他以为自己逮了个溜子,可以为民除害。
  一分钟前,当他听到任西安给的那个答案,周鲸觉得以上纯属是他特么想多了。
  他摊上事儿了。
  他顺手逮回来的活物竟然和老板关系不一般。
  一向懒得废话的老板竟然当着那人的面满嘴跑火车扯谎。
  买彩票要是能有这中奖几率他早就走向人生巅峰了。
  距周鲸三米远的任西安从出房间起就沉静的过分。
  他整个人立在房间外的廊道上,面朝一扇窗,目光放远,黑衣黑发黑得浓稠如夜。
  片刻前周鲸将任西安找来的时候,任西安正在健身房内挥汗如雨。
  此刻他的额上,还有汗渍沿着眉骨往下氤氲。
  黑色卫衣包裹下的躯体,还滚烫着,沸腾着。
  周鲸说闯进来个人。
  任西安套了件卫衣遮住裸/露结实的上身就随周鲸过去了。
  开业这半年,溜进人来这还是头一回,他也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胆儿肥敢开这个先。
  此刻,想起那个冷静地坐在房内的身影,任西安哂笑了声。
  周鲸随手扣了个人,就把对他始乱终弃过的那一个给逮着了。
  周鲸跟着他的时候就拍胸脯说要干大事儿。
  周鲸办的这事儿,还真是挺大的。
  任西安觉得程梨还挺有种。
  当年结束的那么难堪,现在她见了他竟然不跑,竟然还敢问他有主儿了没,结婚了没。
  面对任西安紧绷的侧脸,周鲸的胆儿也绷得很紧。
  在拉锯的沉默中,任西安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上升,周鲸心底的忐忑也跟着往心口涌,毕竟他弄了个活人回来不能搁房间里干看着。
  何况人让他摁在地上过,此刻……衣衫不整的。
  老板和那人关系到了哪一步他尚且不知,要是旧情儿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
  烟灼烧的细碎火星离任西安的指越来越近。
  但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没抬指弹哪怕一下。
  这眼看就是烧伤的节奏。
  周鲸急了:“哥,里面那个,你认识?”
  任西安看他一眼,眸光很淡:“嗯,老皇历。”
  周鲸试探着问:“先让她洗洗干净?”
  任西安狭长的眸轻眯,一瞬间像有道利刃从周鲸脸上扫过。
  任西安啐他:“滚,这里是青楼还是黑/社/会?”
  周鲸笑,而后挠头:“那我让人好生送回去?”
  任西安没应。
  周鲸目光不敢从他脸上挪开,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的表情。
  就在周鲸觉得结果得是把房间里那个主子奉作上宾,怜香惜玉不再追究翻墙这事儿的时候,任西安突然打破沉默,说:“放那儿,报警。”
  周鲸愣了,惊讶惊的。
  这是要追究到底的意思?
  穿过俱乐部主场馆的墙,外面紧挨着的就是俱乐部大门。
  和程梨兵分两路的陈墨此刻正在俱乐部门口守株待兔。
  她往俱乐部跑的路上还记得给下车时交换过联系方式的那位女记者打电话说明情况。
  等她挂了电话走到门口,却发现俱乐部严进严出。
  没有预约,她根本进不去。
  她拨程梨电话,没人接。
  陈墨也愣了下。
  她担心程梨人单力薄被那个肥猪揍。
  她用眼剐着俱乐部门岗上的人。
  对方却别过眼不看她。
  艹,这个正义感缺失的社会!
  陈墨想跺脚,气的。
  她焦灼中调动耐性和俱乐部的人继续沟通的时候,只见一辆警车不远不近的驶来,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径直驶入园区。
  她刚想拦警车,眼前就只剩下个远去的警车的尾巴。
  擅闯俱乐部园区的程梨见到警察的时候,有点儿意外,但也没特别意外。
  为首的警察年近半百,接警之后,他以为干翻墙这事儿的人得是个老无赖或者小混混,没想到见到真人发现……
  竟然是个看起来瘦弱娴静的姑娘。
  俱乐部一方的说辞他们已经听过,此刻他们需要了解的是程梨的说法。
  可他还没问,程梨已经自觉地规规矩矩地站起身。
  她交代:“是我,我爬的。”
  周鲸站在一旁都略感意外:“你……”
  程梨对警察重复:“是我。”
  这太配合了。
  程梨那用词和坦荡的语气就好像在说:我错了,您罚吧,我认了,我没意见,你说什么是什么。
  周鲸咳了一声。
  程梨抬眼瞧他。
  周鲸看到她平静的眼神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相信了此前让他蹿火的程梨给出的那个爬墙的理由。
  此前他觉得程梨是在拿那种露/骨的事儿扯,人品有问题。
  他甚至还琢磨过她是不是某个消息灵通的任西安的球迷,特意前来找存在感。
  可此刻他信了场地里的确有个大白天恣意地猥亵人的顾客。
  周鲸突然就有了点儿负罪感。
  他只跟任西安说进来个人,没跟任西安交代过人为什么进来。
  如果程梨嘴里那出太阳底下的荒诞事儿是真的,周鲸觉得依任西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作风,即便他和程梨不认识,他也会管。
  周鲸扯了扯曾经打过交道的警察的胳膊:“老李,还有个情况,我刚才忘了说。”
  周鲸将程梨对他说过几遍的,有人在树下隔着一道铁丝网对着她和伙伴撸的事儿说了一遍。
  周鲸的话,意味着俱乐部的态度转变,俱乐部的谅解。
  警察便没有对程梨堵人的方式不妥进行批评教育。
  一行人前往调取监控。
  程梨没有跟进监控室内,在外面廊道里等结果。
  隔了一会儿,周鲸最先出来。
  程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监控看完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果然周鲸说:“他站的位置很隐蔽,刚好在树干后面。监控没拍到正在进行时。人走出那片区域了,又一脸油彩,体型类似的人下午接这一波客里我记得的就有好几个,需要慢慢识别。”
  程梨:“哦。”
  周鲸说:“你走吧,我们处理。”
  他从口袋里掏出此前他顺手从程梨身上摸出来,切断她对外联系的手机。
  程梨接过,问他:“是他要报警?”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周鲸自然也不需要她指名道姓,他听得明白,也没否认。
  程梨懂了:“哦,真是他。”
  程梨又问:“他只知道我像个蜘蛛似的爬进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像个蜘蛛似的往里爬?”
  周鲸面一热,想起这词最初是他当着程梨的面用来形容她说给任西安听的。
  而现在程梨返回给了他。
  她这话虽然是问,但语气跟陈述句差别不大。
  周鲸不知道程梨为什么确定任西安不知道猥亵那一出。
  就好像她笃定要是任西安知道这个一定会信她、帮她一样。
  周鲸出声:“是,我没说。”
  程梨点头:“那么最后决定放我一马,信我的话。你主动跟警察提起我说的那件龌龊事,也跟他无关。”
  周鲸嗯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此刻对自己揣测的老板的意思产生了几丝怀疑。
  也许他猜对了任西安的心思。
  任西安要是知道打/飞/机那出,会放人,然后再帮她一把。
  可老板要是到时还想给这个故人一个教训呢?毕竟她爬网子这事儿真不太合适。
  周鲸的肢体语言很好让人理解。
  程梨又笑了下。
  一别经年,她爬进任西安的地盘,任西安把她送给警察,这种极为“真诚的”重逢真是挺好的。
  程梨将手机塞回口袋,没急着走,又问周鲸:“能帮忙转交个东西吗?”
  想起那根任西安点着了之后动都没再动一下的烟,周鲸答应:“可以,什么?”
  程梨将适才她在等查监控的结果时,从走廊的垃圾桶里挑拣出来的一张a4纸掏了出来。
  单面印满铅字的A4纸已经被程梨折成了一个闭合的长方形。
  她递出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他不是结了吗?份子钱我得补上。”
  周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不知道是程梨好骗信以为真,还是她明白任西安说谎但是不以为意,又或者她也暗藏了什么其他的用意。
  周鲸接过:“我会交给他。”
  程梨道:“谢谢。”
  她即刻转身离开。
  周鲸捏了手中程梨让他转交的“红包”一下。
  纸太薄了,别说钱,里面压根不像有东西。
  周鲸也没耽搁,等他送走了警察,就满俱乐部找任西安。
  他在俱乐部二楼露台找到任西安的时候,任西安正在向外看。
  周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在看俱乐部的大门。
  听到周鲸的脚步声,任西安回头。
  周鲸选择了只向任西安交代部分内容,仍旧隐瞒了部分,他不想生事:“人刚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顶多算触犯《治安管理条例》。哥,她让我转交给你一个东西。”
  任西安抱臂侧身,等他说是什么东西。
  周鲸把那个长方形递给他:“她说是补给你的……结婚的……份子钱。”
  因为感觉这事儿有点儿滑稽,周鲸说这话时的语速明显比平日里慢了很多。
  慢到任西安觉得份子钱这三个字尤其刺耳。
  任西安接过周鲸手上的那个所谓的红包,拆开了那个平整的长方形。
  任西安笑了下。
  里面除了一个11位的电话号码,再无其他。
  这11位数字好像能说话一样,任西安从中听出了一个词:来日方长。
  在他面前,程梨不止很有种,还很嚣张,和以前几乎一样。
04 KO(增)
  第四章:KO(增)
  送出手机号码,程梨走出适才置身的建筑物时,回头看了一眼。
  俱乐部园区内最高的那栋建筑轮廓呈六边形,色调深灰,整体风格很是冷硬。
  就像她适才见到的那个人,被岁月打磨得她已经无法一眼看透。
  寡言。
  深沉。
  和他退役前她在各色媒体上见到的画面和文字里的他迥然不同。
  作为运动员的他热血,无畏,低调,挂满勋章。
  可作为一个男人的他……
  程梨不知道以一个女人的身躯撞上去,结果会是什么。
  但不撞撞试试,就更不会有机会知道答案。
  那会儿任西安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程梨组织出的一句“对不起”已经挤到了舌尖。
  但她不敢说。
  她觉得那三个字要是说出口,说不定任西安会当场弄死她。
  程梨往外走的很快,但刻意频频回首。
  她不知道任西安看到手机号后会是什么反应,估计他脑子里当是时蹦出来的关于她的词得是:无耻、无赖……
  快走到俱乐部出口的时候,程梨才看到这家户外运动俱乐部的名字——天狼星。
  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恒星,在冬夜里最为醒目。
  还没完全走出大门,隔着数十米远,程梨就已经看到陈墨挥舞的手臂。
  冷风一吹,程梨深呼吸加快脚步往外走。
  她一出大门,守株待兔没逮住人的陈墨直接扑上来:“没缺斤少两吧?”
  陈墨抱得很紧,程梨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她的这个拥抱给挤碎了。
  程梨的声音冷静的过分:“一小时不见,你就想我想到准备把我揉进你的身体里?”
  陈墨闻言哼唧一声忽得从程梨身上跳开。
  她这一仔细审视程梨,才发现程梨虽然还是那个程梨,但侧脸上蹭出些脏渍,显得……灰头土脸。
  陈墨眯眼:“你是往里爬得时候摔了个狗/吃/屎还是真被人蹂/躏了?”
  程梨:“……”
  程梨:“我要真那么衰,准溅你一脸血。”
  陈墨弯腰笑:“嘿,梨妹妹,难道我就不会在你大出血前跑吗?”
  程梨斜她一眼,无可奈何的板脸一秒。
  两人随后交换信息。
  陈墨说:“我一直搁这里守株待兔,没见兔子。”
  她而后又甩甩舌头,觉得有些侮辱兔子。
  程梨说:“看到刚刚进去的那辆警车了吗?”
  陈墨点头。
  程梨拍了拍自己仍旧沾着土沫的衣角:“不是为了抓那个早/泄,是冲我这个擅入园区的人来的。”
  陈墨瞄了眼程梨前胸起伏的沟壑,又想起她磨了许久仍无动于衷的俱乐部的门哨:“靠,这俱乐部的人都是和尚还是Gay?不帮忙抓流氓就够可以的了,还性冷淡,怼女人。”
  程梨:“……”
  程梨:“别贫,撤呗。”
  陈墨有些意外:“就这么算了?”
  风把程梨刚过肩的发梢吹乱,程梨伸手拢了下,淡淡道:“让那个垃圾失去性/福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办到的事儿。”
  陈墨猜:“那些警察一时间也没辙?”
  程梨嗯了声:“祸害总是死前会折腾的久一点。那人还没蠢到底,在监控死角。我们不也都看到那脸了吗,满脸油彩,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是谁。”
  陈墨哼声:“便宜那个王八羔子!”
  两人并肩沿着天狼星的外围走。
  很快看到了那位此前离开的女记者的座驾。
  天狼星主楼内,任西安捏着那张“份子钱”捏了很久。
  隔着数十米距离,他在楼上旁观程梨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走出他的地盘儿。
  他对数字一向敏感,十一位数字看过几遍,已经印在了脑海里。
  任西安不是没收过女人主动给予的电话号码。
  有看他打完比赛,送花时夹在鲜花里给他的;
  有活动后台提出互换联系方式的;
  有托中间人转达的;
  有直接塞进他在酒店的房间门底下,配字香艳直白的;
  以这么简陋的方式给号码,这是他遇到的第一回。
  外面天色渐暗,室内光线弱,罩得人脸明灭不定。
  周鲸刚要走,听到在窗边木椅上落座的任西安说:“下楼前把你那会儿省略的内容说说。”
  他黑眸沉沉看过来,周鲸心里在骂娘,真是没一点儿能瞒住他的事儿。
  周鲸:“哥……”
  任西安嗯了声,鹰眼投出的目光聚在周鲸脸上:“说,我不生气。”
  周鲸松了口气:“我不是故意瞒你。”
  任西安:“知道。”
  周鲸:“那位程小姐之所以进来,她说是因为她在围墙外被我们的顾客性/骚/扰。”
  任西安眼轻眯:“说仔细。”
  周鲸斟酌用词:“有人隔着铁丝网对着她和她的朋友……打/飞/机。监控查过了,没拍到那一段,树遮着,那人当时在监控死角。只有人走出来的画面,满脸油彩,五官不分明。我认不出来。”
  周鲸想不出别的用词,用了最直白的一种表述方式。
  他说完,任西安忽而站起身:“继续。”
  周鲸:“挺肥的,也不算高,那体型的客人挺多的。”
  任西安眸色更黑了些:“下午那几组人走了几个?”
  周鲸答:“都还在,但是也快结束了。”
  他话刚落,就见任西安忽然抬腿迈步,和他擦肩,很快下楼。
  他步速快得让周鲸觉得有一阵风从他眼前刮过。
  周鲸视线跟过去,只看到任西安一身黑衣的,肃杀气息分明的背影。
  周鲸赶紧跟在任西安身后下楼。
  和他想得分毫不差,任西安奔的方向是……监控室。
  周鲸拍了拍自己胸口,他猜对了。
  任西安知道发生在他们场子里的这件龌龊事儿后,还真是不会不管。
  即便对方不是程梨这个认识的,任西安也不会不管。
  监控画面不过十秒。
  记录的是一个发福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左顾右盼,走姿迟缓的景象。
  任西安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他做事认真,周鲸跟了他之后,也从他身上学习了这一点。
  他们在监控室里待的时间很长,已经足够他将监控里那个男人的每个细微特征分析一遍。
  周鲸从任西安的神色变化中察觉出他可能认出这人是谁了。
  多年的运动员生涯锤炼了任西安的洞察力和记忆力。
  如果对方是天狼星开业以来的熟客,周鲸觉得任西安能从对方的走姿上识别人出来也是可能的事情。
  俱乐部的拉练场一直都是周鲸在盯的。
  任西安将视线从视频上抽出来,问他:“恒业那波人在几号场?”
  周鲸:“3号。”
  周鲸答完就确定,任西安这是真认出来了。
  周鲸跟在任西安身后直奔三号场。
  周鲸不敢大意,更紧得跟着任西安。
  他不太放心。
  一是即便客人有问题,该谁处理就交给谁处理,他觉得他们不能动私刑随便得罪顾客。
  二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任西安动手。他不跟着,3号场一共六个人,他怕任西安一时不查,真交手吃哪怕丁点儿亏。
  可真到了三号场,周鲸却将此前他担忧的一二条都抛了出去。
  他板着脸尽量一脸严肃,心里却憋着笑,控制着肩不让它抖动。
  因为任西安径直走过去,顺手提起3号场里的一个男顾客。
  对方看起来不过170出头,挺拔的任西安轻松地揪着那人衣领将人提起来的时候,就像手上提着的是一只待宰的肥鸡。
  而且这只肥鸡还不明所以地说:“任老板,我们这就玩完了,准备走了。”
  周鲸只见任西安提人的手臂稳如山,岿然不动。
  3号场其余的人一头雾水愣在现场。
  而后周鲸听到任西安冷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是,这就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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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周鲸跟在任西安身后走出他用来关程梨的那间房。
  走得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他几次想动嘴说些什么,但也仅仅止于想。
  周鲸不敢再擅自行动。
  半小时前,他以为自己抓了个逃票的,捍卫了俱乐部的利益。
  一刻钟前,他以为自己逮了个溜子,可以为民除害。
  一分钟前,当他听到任西安给的那个答案,周鲸觉得以上纯属是他特么想多了。
  他摊上事儿了。
  他顺手逮回来的活物竟然和老板关系不一般。
  一向懒得废话的老板竟然当着那人的面满嘴跑火车扯谎。
  买CAIPIAO票要是能有这中奖几率他早就走向人生巅峰了。
  距周鲸三米远的任西安从出房间起就沉静的过分。
  他整个人立在房间外的廊道上,面朝一扇窗,目光放远,黑衣黑发黑得浓稠如夜。
  片刻前周鲸将任西安找来的时候,任西安正在健身房内挥汗如雨。
  此刻他的额上,还有汗渍沿着眉骨往下氤氲。
  黑色卫衣包裹下的躯体,还滚烫着,沸腾着。
  周鲸说闯进来个人。
  任西安套了件卫衣遮住裸/露结实的上身就随周鲸过去了。
  开业这半年,溜进人来这还是头一回,他也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胆儿肥敢开这个先。
  此刻,想起那个冷静地坐在房内的身影,任西安哂笑了声。
  周鲸随手扣了个人,就把对他始乱终弃过的那一个给逮着了。
  周鲸跟着他的时候就拍胸脯说要干大事儿。
  周鲸办的这事儿,还真是挺大的。
  任西安觉得程梨还挺有种。
  当年结束的那么难堪,现在她见了他竟然不跑,竟然还敢问他有主儿了没,结婚了没。
  面对任西安紧绷的侧脸,周鲸的胆儿也绷得很紧。
  在拉锯的沉默中,任西安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上升,周鲸心底的忐忑也跟着往心口涌,毕竟他弄了个活人回来不能搁房间里干看着。
  何况人让他摁在地上过,此刻……衣衫不整的。
  老板和那人关系到了哪一步他尚且不知,要是旧情儿的话……这事儿就麻烦了。
  烟灼烧的细碎火星离任西安的指越来越近。
  但他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没抬指弹哪怕一下。
  这眼看就是烧伤的节奏。
  周鲸急了:“哥,里面那个,你认识?”
  任西安看他一眼,眸光很淡:“嗯,老皇历。”
  周鲸试探着问:“先让她洗洗干净?”
  任西安狭长的眸轻眯,一瞬间像有道利刃从周鲸脸上扫过。
  任西安啐他:“滚,这里是**还是黑/社/会?”
  周鲸笑,而后挠头:“那我让人好生送回去?”
  任西安没应。
  周鲸目光不敢从他脸上挪开,细致入微的观察他的表情。
  就在周鲸觉得结果得是把房间里那个主子奉作上宾,怜香惜玉不再追究翻墙这事儿的时候,任西安突然打破沉默,说:“放那儿,报警。”
  周鲸愣了,惊讶惊的。
  这是要追究到底的意思?
  穿过俱乐部主场馆的墙,外面紧挨着的就是俱乐部大门。
  和程梨兵分两路的陈墨此刻正在俱乐部门口守株待兔。
  她往俱乐部跑的路上还记得给下车时交换过联系方式的那位女记者打电话说明情况。
  等她挂了电话走到门口,却发现俱乐部严进严出。
  没有预约,她根本进不去。
  她拨程梨电话,没人接。
  陈墨也愣了下。
  她担心程梨人单力薄被那个肥猪揍。
  她用眼剐着俱乐部门岗上的人。
  对方却别过眼不看她。
  艹,这个正义感缺失的社会!
  陈墨想跺脚,气的。
  她焦灼中调动耐性和俱乐部的人继续沟通的时候,只见一辆警车不远不近的驶来,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径直驶入园区。
  她刚想拦警车,眼前就只剩下个远去的警车的尾巴。
  擅闯俱乐部园区的程梨见到警察的时候,有点儿意外,但也没特别意外。
  为首的警察年近半百,接警之后,他以为干翻墙这事儿的人得是个老无赖或者小混混,没想到见到真人发现……
  竟然是个看起来瘦弱娴静的姑娘。
  俱乐部一方的说辞他们已经听过,此刻他们需要了解的是程梨的说法。
  可他还没问,程梨已经自觉地规规矩矩地站起身。
  她交代:“是我,我爬的。”
  周鲸站在一旁都略感意外:“你……”
  程梨对警察重复:“是我。”
  这太配合了。
  程梨那用词和坦荡的语气就好像在说:我错了,您罚吧,我认了,我没意见,你说什么是什么。
  周鲸咳了一声。
  程梨抬眼瞧他。
  周鲸看到她平静的眼神忍不住又咳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相信了此前让他蹿火的程梨给出的那个爬墙的理由。
  此前他觉得程梨是在拿那种露/骨的事儿扯,人品有问题。
  他甚至还琢磨过她是不是某个消息灵通的任西安的球迷,特意前来找存在感。
  可此刻他信了场地里的确有个大白天恣意地猥亵人的顾客。
  周鲸突然就有了点儿负罪感。
  他只跟任西安说进来个人,没跟任西安交代过人为什么进来。
  如果程梨嘴里那出太阳底下的荒诞事儿是真的,周鲸觉得依任西安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作风,即便他和程梨不认识,他也会管。
  周鲸扯了扯曾经打过交道的警察的胳膊:“老李,还有个情况,我刚才忘了说。”
  周鲸将程梨对他说过几遍的,有人在树下隔着一道铁丝网对着她和伙伴撸的事儿说了一遍。
  周鲸的话,意味着俱乐部的态度转变,俱乐部的谅解。
  警察便没有对程梨堵人的方式不妥进行批评教育。
  一行人前往调取监控。
  程梨没有跟进监控室内,在外面廊道里等结果。
  隔了一会儿,周鲸最先出来。
  程梨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监控看完的结果是没有结果。
  果然周鲸说:“他站的位置很隐蔽,刚好在树干后面。监控没拍到正在进行时。人走出那片区域了,又一脸油彩,体型类似的人下午接这一波客里我记得的就有好几个,需要慢慢识别。”
  程梨:“哦。”
  周鲸说:“你走吧,我们处理。”
  他从口袋里掏出此前他顺手从程梨身上摸出来,切断她对外联系的手机。
  程梨接过,问他:“是他要报警?”
  她没说这个他是谁,周鲸自然也不需要她指名道姓,他听得明白,也没否认。
  程梨懂了:“哦,真是他。”
  程梨又问:“他只知道我像个蜘蛛似的爬进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像个蜘蛛似的往里爬?”
  周鲸面一热,想起这词最初是他当着程梨的面用来形容她说给任西安听的。
  而现在程梨返回给了他。
  她这话虽然是问,但语气跟陈述句差别不大。
  周鲸不知道程梨为什么确定任西安不知道猥亵那一出。
  就好像她笃定要是任西安知道这个一定会信她、帮她一样。
  周鲸出声:“是,我没说。”
  程梨点头:“那么最后决定放我一马,信我的话。你主动跟警察提起我说的那件龌龊事,也跟他无关。”
  周鲸嗯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耳朵,此刻对自己揣测的老板的意思产生了几丝怀疑。
  也许他猜对了任西安的心思。
  任西安要是知道打/飞/机那出,会放人,然后再帮她一把。
  可老板要是到时还想给这个故人一个教训呢?毕竟她爬网子这事儿真不太合适。
  周鲸的肢体语言很好让人理解。
  程梨又笑了下。
  一别经年,她爬进任西安的地盘,任西安把她送给警察,这种极为“真诚的”重逢真是挺好的。
  程梨将手机塞回口袋,没急着走,又问周鲸:“能帮忙转交个东西吗?”
  想起那根任西安点着了之后动都没再动一下的烟,周鲸答应:“可以,什么?”
  程梨将适才她在等查监控的结果时,从走廊的垃圾桶里挑拣出来的一张a4纸掏了出来。
  单面印满铅字的A4纸已经被程梨折成了一个闭合的长方形。
  她递出来:“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他不是结了吗?份子钱我得补上。”
  周鲸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他不知道是程梨好骗信以为真,还是她明白任西安说谎但是不以为意,又或者她也暗藏了什么其他的用意。
  周鲸接过:“我会交给他。”
  程梨道:“谢谢。”
  她即刻转身离开。
  周鲸捏了手中程梨让他转交的“红包”一下。
  纸太薄了,别说钱,里面压根不像有东西。
  周鲸也没耽搁,等他送走了警察,就满俱乐部找任西安。
  他在俱乐部二楼露台找到任西安的时候,任西安正在向外看。
  周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他在看俱乐部的大门。
  听到周鲸的脚步声,任西安回头。
  周鲸选择了只向任西安交代部分内容,仍旧隐瞒了部分,他不想生事:“人刚走,也不是什么大事儿,顶多算触犯《治安管理条例》。哥,她让我转交给你一个东西。”
  任西安抱臂侧身,等他说是什么东西。
  周鲸把那个长方形递给他:“她说是补给你的……结婚的……份子钱。”
  因为感觉这事儿有点儿滑稽,周鲸说这话时的语速明显比平日里慢了很多。
  慢到任西安觉得份子钱这三个字尤其刺耳。
  任西安接过周鲸手上的那个所谓的红包,拆开了那个平整的长方形。
  任西安笑了下。
  里面除了一个11位的电话号码,再无其他。
  这11位数字好像能说话一样,任西安从中听出了一个词:来日方长。
  在他面前,程梨不止很有种,还很嚣张,和以前几乎一样。
04 KO(增)
  第四章:KO(增)
  送出手机号码,程梨走出适才置身的建筑物时,回头看了一眼。
  俱乐部园区内最高的那栋建筑轮廓呈六边形,色调深灰,整体风格很是冷硬。
  就像她适才见到的那个人,被岁月打磨得她已经无法一眼看透。
  寡言。
  深沉。
  和他退役前她在各色媒体上见到的画面和文字里的他迥然不同。
  作为运动员的他热血,无畏,低调,挂满勋章。
  可作为一个男人的他……
  程梨不知道以一个女人的身躯撞上去,结果会是什么。
  但不撞撞试试,就更不会有机会知道答案。
  那会儿任西安问她还有什么话要说,程梨组织出的一句“对不起”已经挤到了舌尖。
  但她不敢说。
  她觉得那三个字要是说出口,说不定任西安会当场弄死她。
  程梨往外走的很快,但刻意频频回首。
  她不知道任西安看到手机号后会是什么反应,估计他脑子里当是时蹦出来的关于她的词得是:无耻、无赖……
  快走到俱乐部出口的时候,程梨才看到这家户外运动俱乐部的名字——天狼星。
  是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恒星,在冬夜里最为醒目。
  还没完全走出大门,隔着数十米远,程梨就已经看到陈墨挥舞的手臂。
  冷风一吹,程梨深呼吸加快脚步往外走。
  她一出大门,守株待兔没逮住人的陈墨直接扑上来:“没缺斤少两吧?”
  陈墨抱得很紧,程梨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她的这个拥抱给挤碎了。
  程梨的声音冷静的过分:“一小时不见,你就想我想到准备把我揉进你的身体里?”
  陈墨闻言哼唧一声忽得从程梨身上跳开。
  她这一仔细审视程梨,才发现程梨虽然还是那个程梨,但侧脸上蹭出些脏渍,显得……灰头土脸。
  陈墨眯眼:“你是往里爬得时候摔了个狗/吃/屎还是真被人蹂/躏了?”
  程梨:“……”
  程梨:“我要真那么衰,准溅你一脸血。”
  陈墨弯腰笑:“嘿,梨妹妹,难道我就不会在你大出血前跑吗?”
  程梨斜她一眼,无可奈何的板脸一秒。
  两人随后交换信息。
  陈墨说:“我一直搁这里守株待兔,没见兔子。”
  她而后又甩甩舌头,觉得有些侮辱兔子。
  程梨说:“看到刚刚进去的那辆警车了吗?”
  陈墨点头。
  程梨拍了拍自己仍旧沾着土沫的衣角:“不是为了抓那个早/泄,是冲我这个擅入园区的人来的。”
  陈墨瞄了眼程梨前胸起伏的沟壑,又想起她磨了许久仍无动于衷的俱乐部的门哨:“靠,这俱乐部的人都是和尚还是Gay?不帮忙抓流氓就够可以的了,还性冷淡,怼女人。”
  程梨:“……”
  程梨:“别贫,撤呗。”
  陈墨有些意外:“就这么算了?”
  风把程梨刚过肩的发梢吹乱,程梨伸手拢了下,淡淡道:“让那个垃圾失去性/福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办到的事儿。”
  陈墨猜:“那些警察一时间也没辙?”
  程梨嗯了声:“祸害总是死前会折腾的久一点。那人还没蠢到底,在监控死角。我们不也都看到那脸了吗,满脸油彩,一时半会儿找不出是谁。”
  陈墨哼声:“便宜那个王八羔子!”
  两人并肩沿着天狼星的外围走。
  很快看到了那位此前离开的女记者的座驾。
  天狼星主楼内,任西安捏着那张“份子钱”捏了很久。
  隔着数十米距离,他在楼上旁观程梨一步一回头地走出去,走出他的地盘儿。
  他对数字一向敏感,十一位数字看过几遍,已经印在了脑海里。
  任西安不是没收过女人主动给予的电话号码。
  有看他打完比赛,送花时夹在鲜花里给他的;
  有活动后台提出互换联系方式的;
  有托中间人转达的;
  有直接塞进他在酒店的房间门底下,配字香艳直白的;
  以这么简陋的方式给号码,这是他遇到的第一回。
  外面天色渐暗,室内光线弱,罩得人脸明灭不定。
  周鲸刚要走,听到在窗边木椅上落座的任西安说:“下楼前把你那会儿省略的内容说说。”
  他黑眸沉沉看过来,周鲸心里在骂娘,真是没一点儿能瞒住他的事儿。
  周鲸:“哥……”
  任西安嗯了声,鹰眼投出的目光聚在周鲸脸上:“说,我不生气。”
  周鲸松了口气:“我不是故意瞒你。”
  任西安:“知道。”
  周鲸:“那位程**之所以进来,她说是因为她在围墙外被我们的顾客性/骚/扰。”
  任西安眼轻眯:“说仔细。”
  周鲸斟酌用词:“有人隔着铁丝网对着她和她的朋友……打/飞/机。监控查过了,没拍到那一段,树遮着,那人当时在监控死角。只有人走出来的画面,满脸油彩,五官不分明。我认不出来。”
  周鲸想不出别的用词,用了最直白的一种表述方式。
  他说完,任西安忽而站起身:“继续。”
  周鲸:“挺肥的,也不算高,那体型的客人挺多的。”
  任西安眸色更黑了些:“下午那几组人走了几个?”
  周鲸答:“都还在,但是也快结束了。”
  他话刚落,就见任西安忽然抬腿迈步,和他擦肩,很快下楼。
  他步速快得让周鲸觉得有一阵风从他眼前刮过。
  周鲸视线跟过去,只看到任西安一身黑衣的,肃杀气息分明的背影。
  周鲸赶紧跟在任西安身后下楼。
  和他想得分毫不差,任西安奔的方向是……监控室。
  周鲸拍了拍自己胸口,他猜对了。
  任西安知道发生在他们场子里的这件龌龊事儿后,还真是不会不管。
  即便对方不是程梨这个认识的,任西安也不会不管。
  监控画面不过十秒。
  记录的是一个发福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左顾右盼,走姿迟缓的景象。
  任西安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
  他做事认真,周鲸跟了他之后,也从他身上学习了这一点。
  他们在监控室里待的时间很长,已经足够他将监控里那个男人的每个细微特征分析一遍。
  周鲸从任西安的神色变化中察觉出他可能认出这人是谁了。
  多年的运动员生涯锤炼了任西安的洞察力和记忆力。
  如果对方是天狼星开业以来的熟客,周鲸觉得任西安能从对方的走姿上识别人出来也是可能的事情。
  俱乐部的拉练场一直都是周鲸在盯的。
  任西安将视线从视频上抽出来,问他:“恒业那波人在几号场?”
  周鲸:“3号。”
  周鲸答完就确定,任西安这是真认出来了。
  周鲸跟在任西安身后直奔三号场。
  周鲸不敢大意,更紧得跟着任西安。
  他不太放心。
  一是即便客人有问题,该谁处理就交给谁处理,他觉得他们不能动私刑随便得罪顾客。
  二是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任西安动手。他不跟着,3号场一共六个人,他怕任西安一时不查,真交手吃哪怕丁点儿亏。
  可真到了三号场,周鲸却将此前他担忧的一二条都抛了出去。
  他板着脸尽量一脸严肃,心里却憋着笑,控制着肩不让它抖动。
  因为任西安径直走过去,顺手提起3号场里的一个男顾客。
  对方看起来不过170出头,挺拔的任西安轻松地揪着那人衣领将人提起来的时候,就像手上提着的是一只待宰的肥鸡。
  而且这只肥鸡还不明所以地说:“任老板,我们这就玩完了,准备走了。”
  周鲸只见任西安提人的手臂稳如山,岿然不动。
  3号场其余的人一头雾水愣在现场。
  而后周鲸听到任西安冷静地,一字一顿地说:“是,这就玩完了。”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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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出其不意
  第五章:出其不意
  回程从日暮西斜走到夜色爬升。
  程梨和陈墨请女记者半路卸货,下车步行。
  远处景山的五座亭子聚着璀璨灯火,中和了夜单调的黑。
  凛冽寒意刮过来,程梨拢了拢衣领。
  见陈墨还跟着她,程梨问:“还不回去,就这么跟着我晃大街?”
  陈墨踢着脚边的碎石:“我弟在家,烦他烦的我心肝脾肺肾没一个好的,看见武警大院就愁得慌。”
  程梨:“告诉你一道理。只要不死,但凡活着,有些人总要见,躲得了今天避不了明天。”
  陈墨晃着手机,上面一串未接来电:“他跟我老子似的,不一般的烦。不是我爸亲生的,胜似我爸亲生的,念经的啰嗦劲儿一模一样。”
  程梨捕捉到她那刻意装可怜的眼神,抢先拒绝:“别惦记我,我床小,您那长腿长脚伸展不开。”
  陈墨即刻声明:“地板,我说要床了吗?”
  程梨:“地板是我那俩猫的。”
  陈墨:“靠,就你那儿地球人住得最多。”
  程梨带着陈墨进四合院的时候,里面黑漆寂静。
  人的脚步声被拉长,显得格外清晰。
  陈墨皱眉:“你能不能住个有人气儿的地方?白天蹲冷宫,晚上蹲鬼屋,你这什么癖好?”
  程梨噢了声:“原来都有人住,这几个月搬走不少。”
  陈墨:“什么毛病,都走你不走?”
  程梨又哦了声:“我懒。”
  陈墨:“……”
  进了门,白炽灯即刻打在人脸上。
  陈墨抬手遮眼适应了下光线,又问程梨:“你门口挂那鸟笼里的鹦鹉呢,怎么不叫了?”
  程梨:“送人了。”
  陈墨:“送帅哥?”
  程梨摇头:“送一母鹦鹉,它是公的。”
  陈墨:“……”
  陈墨又扫了眼程梨这间房的布局。
  一床,三桌,四椅,一柜,一书架,一沙发。
  内里物件简单到比上次她来时还不如。
  虽简单但又不简陋,生活气息不多,工业风格明显。
  两只英短正窝在程梨脚边蹭啊蹭,程梨弯下腰抱起个高的那个。
  见陈墨眉蹙成峰,程梨给出建议:“你要觉得无聊可以抱老二逗着玩,它比老大温柔,对吻人没兴趣。”
  这是说这猫不会咬人?
  陈墨:“……”
  她拒绝跟只猫套近乎。
  程梨又拿了一叠外卖单给她:“喜欢什么自己点,这里不方便开火,点什么都要双份就好,我都可以。”
  陈墨接过,也没急。
  程梨嘱咐完她就一头扎到室内西南角的案几上。
  那是她在家里的工作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工具。
  细刀,锤,锯,漆刷,钻……
  还有已经成品的小木雕。
  有人偶,有猫偶,有静物……
  程梨拿起一个椴木块,木块已经被打磨了大半,可以看到人的形体轮廓。
  陈墨也往前凑:“这个也是人偶?”
  程梨嗯了声:“对。”
  陈墨:“真有耐心。”
  程梨:“孤寡老人都有。”
  陈墨笑:“哎,小梨子,你真是……”
  懂说话的艺术。
  陈墨凑到程梨开工的案几旁。
  两只英短也跟着轻巧地跳上案几,在程梨左手边和右手边分散坐好,默契十足。
  陈墨瞧它们这架势也不是一两天养成的,跟接受过常年训练似的。
  程梨拿砂纸打磨着椴木,陈墨又开始研究起她那一堆人偶。
  她顺手拿起一个,正反两侧都看了看。
  是个男偶,身材还不错。
  上身肌理线条分明,腹肌胸肌都紧致突出。
  浓眉长眸,鼻梁高挺,五官深邃。
  程梨的雕功细致,人偶面部挂了个蹙眉的不耐的表情,显得栩栩如生。
  陈墨看着,觉得这人偶还有那么点儿面熟。
  她好奇:“原型是谁?”
  程梨瞧她,挪出一只手指了指自己脑袋:“没有,靠这个。”
  陈墨看了下那一堆人偶,有三个和她手里这个是同一张脸:“没唬我?”
  程梨坚持:“这种小事,我至于吗?”
  是不至于。
  陈墨把人偶放下,木偶离手的那刻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我说,你能不能多刻几刀,给他们穿件衣服。”
  几个人偶几乎都是裸体。
  程梨看了木偶一眼:“穿了。”
  陈墨:“三点式内裤也算?”
  程梨:“皇帝的新衣都算。”
  陈墨:“……”
  半城之隔,同样失语的还有下午被任西安打发去陪3号场顾客吃饭的周鲸。
  当然,肥鸡不在此列。
  恒业这一堆人很能喝。
  周鲸带着俱乐部招募的两个新人作陪,喝到月近中天,才把那堆人给喝趴下。
  喝到最后他连嗓子都不想动一下,摆摆手就打发走几个手下。
  下午任西安提着那个肥鸡不过半分钟,就松了手。
  可那人不太争气。
  任西安手一松,他腿一软“啪”一声半坐半跪在地上。
  当是时任西安就打发憋着笑的周鲸招呼3号场剩下的人找地方坐坐,而他自己和那个肥鸡留下深入切磋。
  三号场那堆人大概是觉得任西安虽然神隐了,但好歹算是个公众人物,惹不出什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来。
  倒没不卖面子,没有执意留下掺和同事的麻烦。
  虽然任西安出场时气势凛冽,提起人来像是要将人捏死。
  周鲸估计任西安这切磋得是以对方鬼哭狼嚎收场。
  论身手,任西安碾压无疑。
  废掉那人身为男人的尊严,或者废掉那人身上点儿零部件,都是分分钟的事儿。
  何况龌龊到天狼星里面来手/淫,是那人自己找死。
  周鲸这酒喝到一半,俱乐部里的一个小弟给他发来信息:“鲸哥,任哥太帅了啊卧槽。”
  周鲸:“把你的鬼话说完。”
  小弟回:“我以为是场大战,谁知道任哥一个拳头没出,一下都没屑于跟那个渣动手。把人领进屋坐着,闲聊几句。一杯果汁配几粒伟/哥下去,那人身上的衣服都让他自己扒光了,那翻滚的赘肉,那充血求/欢不得的模样……脸都丢尽了啊卧槽。我服。”
  周鲸也服。
  他只想到拳头。
  而任西安连拳头都没屑于出。
  出手留下手机号,从第二日开始,程梨就在等。
  等手机的动静。
  一连几日,她和陈墨频频上山,次次路过天狼星,可手机也日日没有来自那人的消息。
  程梨出手时倒没觉得真能得到来自任西安的只言片语。
  他泾渭分明,又不愿中和。
  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只想生生世世。
  惨烈收场的时候他一定想老死不相往来。
  程梨捏了捏自己眼眶下的黑眼圈。
  她那天问那个问号,任西安肯接,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
  她目前知足。
  但知足不等于罢手。
  那天乍见到他,程梨说的话和做的事有些是源于一时冲动。
  可如今让她深思熟虑的话,她还是会那么做。
  一直等到挖掘工作全部结束,程梨和陈墨回宫重返日常工作,程梨也没再和任西安有新的交集。
  新出炉的文物还要编号入库定级才能开始修复。
  回宫后程梨和陈墨还是继续工作室的日常修复任务。
  库房新送来个十二生肖兽首盒。
  程梨接手进行第一部的除尘工作。
  工作室没有取暖设备,手置身冰冷的环境久了,慢慢就不那么灵活,开始僵硬。
  中间休息的时候,陈墨和师傅魏长生去瓷器组那边串门,程梨就拿着她清早出门时从家里带出来的一个木偶去寄快件。
  手僵了填快递单的时候写字不是那么灵活。
  收件人姓名和地址那栏的任西安和天狼星被程梨写得有些飘。
  程梨蹙眉,她希望他收到时能一眼认出她的字迹。
  周鲸午后拿着快件去找任西安的时候,任西安正带着他的两条阿拉斯加在天狼星外的山路上变速跑。
  周鲸熟悉任西安上山的路线,插了个近道去堵他。
  隔着几个树空看到任西安那道挺拔的背影,周鲸就开始喊:“哥。”
  任西安停下来,吹了声口哨唤回先一步跑到前面的两条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听到他的召唤飞速跑回来,到他身旁列队站好。
  周鲸和阿拉斯加一样,几步跑到任西安跟前:“你的件儿。”
  任西安接过,见他喘得急,抽了他肩一下,没用力:“背后没鬼催,急什么。就为这个跑一趟?”
  他低头看包裹上的快递单。
  看到上面的字迹时,适才准备拆件的手停下了动作,手紧紧地扣在包裹的纸箱上。
  有些东西,隔个十年八载他也认得。
  眼睛看到就能自动识别。
  比如程梨的字。
  任西安垂眸微弯腰挑起套在阿拉斯加脖颈上的绳索,蹙眉问周鲸:“火急火燎上来,还有什么事儿?”
  周鲸笑:“哥,你真了解我。非你不嫁、占你便宜那个又来了。”
  任西安刚准备牵着狗往下走,听见这话又停下了脚步,太阳穴抽了一下又一下:“上次我是不是告诉她,我恋母,喜欢她妈妈那个年纪的?”
  周鲸笑得更恣意,唯恐事儿不够多,提醒他:“哥,你还说给一个亿聘礼倒也有的考虑。”
  任西安踢他一脚:“去,下去告诉姑娘,我死了。”
  周鲸挠头:“别啊,人家带着玫瑰花来的。”
  任西安又踹他一脚,周鲸往旁边跳,躲开了。
  任西安:“说我不在。”
  周鲸点头,转身又往下跑,抬起手臂朝后一挥跟他摆手:“我就吱一声,回去我先试试说死了。”
  任西安:“……”
  周鲸一溜烟儿跑了。
  任西安扔了狗绳,又就地在这半山上坐下来。
  手里的盒子晃了一晃,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纸箱壁。
  他将包裹往地上一扔,一只阿拉斯加见状叼起纸箱就跑。
  任西安勾唇,两掌一拍:“兔崽子,滚回来!”
  阿拉斯加听话地又狗腿狂奔把包裹叼回来,送到任西安面前。
  任西安从狗嘴里把包裹拿回来,顺着包裹一侧的胶封口用力一撕,将纸箱打开。
  他扔掉纸盒将里面的木雕拿出来。
  木雕的体积不大,是个男人。
  任西安看了木雕的脸五秒,又看了看木雕人偶的身体,心里骂了声。
  程梨此人,打着送他“结婚”份子钱的旗号,给他电话号码。
  时隔数日,又给他寄了个木头雕刻出的他本人的缩小版。
  一个几乎赤身裸/体的缩小版。
  一个他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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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对峙
  乍从陈墨嘴里听到事关陈宜光的事,程梨就试图联系她。
  电话打不进去,程梨只好发去一条消息:有事,回电。
  隔了几天,陈宜光终于在休息日的清晨致电程梨。
  她来电的时候,天色尚黑。
  程梨起了个大早准备前往天狼星,已经出了四合院门。
  陈宜光先解释:“墙里跑出来个人,事儿闹挺大,刚得空。”
  越/狱?
  程梨蹙眉。
  她拉开车门,跟着她一起出门的猫老大和猫老二自觉地跳进破吉普的后排座。
  一猫占一座,然后摆头齐刷刷地盯着程梨。
  程梨也上车,电话里直入正题:“最近你可能还有个麻烦。”
  陈宜光更敏感:“陈墨又透露什么给你?”
  程梨没否认。
  她俩的人际往来都再简单不过,陈宜光显然一猜一个准。
  程梨:“相亲等着你,你有点儿准备。”
  陈宜光在电话那端呵了声:“来真的啊,挺用心良苦。”
  程梨插上耳机,起步上路。
  消息已经转达,她罕见地问起一个敏感话题:“就为了说这个。鹿原最近怎么样,有消息吗?”
  陈宜光:“应该还没死。”
  她说得轻轻巧巧,全无所谓。
  程梨握方向盘的手一抖:“说人话,别装。”
  陈宜光笑,透些苍凉:“监狱医院没那么容易死人。他不死,我哪儿有机会见到脑子进屎的他!”
  这句话换个模样,是她想见,而他活着便拒绝和她见面。
  生的距离竟然不如死。
  年少的时候生物老师可不是这么教的。
  过去是个潘多拉魔盒。
  当初意外接踵而至。
  陈宜光的鹿原行差踏错失去自由身,程梨的任西安被她甩手留在了过去。
  两人对往事心知肚明,谁也不劝谁。
  程梨告诉她:“光光,我碰到任西安了。”
  陈宜光变了声,急厉起来:“人理你吗?”
  程梨答:“不理。”
  陈宜光又问:“正常。还惦记?”
  程梨啐她:“问得跟你这些年不认识我似的。”
  陈宜光哈哈笑:“我休假回去帮你泡?”
  程梨推拒:“不用,我正在去的路上。”
  陈宜光哦了声,音调拉得极长:“控制下,国家培养出来的宝贝,你可别把人吓坏了。”
  程梨:“……”
  她是那么没数的人吗?
  程梨将吉普停在天狼星外的空旷僻静处,远离俱乐部的正门。
  她下车前看了眼时间,刚六点一刻。
  天光仍旧不明朗,晦暗阴沉。
  程梨又把两只英短从车内放出来。
  她了解任西安的某项习惯,慢慢顺着天狼星外一条蜿蜒的水泥路上山。
  路线和时间如今全凭猜测,能不能遇上得看天意。
  程梨这个无神论者此时还有点儿遗憾,出门前没给菩萨上柱香。
  从走,到慢跑。
  英短一路惬意地跟着程梨,倒也不吃力。
  跑着跑着,猫还跑到程梨身前,人遛猫变成了猫遛人。
  程梨干脆也不跑了,直接走了起来。
  反而是猫撒欢一溜烟跑远,尾巴都比在家里荡漾。
  程梨上下左右不时观察四周,一人两猫溜达了一刻钟,终于发现了别的活物。
  天意还挺善解人意,程梨这么觉得。
  阿拉斯加狂叫的时候,正下山的任西安往下坡路稍远处看过去。
  灰色卫衣加长裤的程梨正在上山。
  任西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阿拉斯加和不远处炸毛的英短对峙,警觉地狂吠。
  英短发出沉闷的呜呜声回应。
  任西安没出声,阿拉斯加不时回头看他。
  水泥路不算宽,这样狭路相逢,往下走和往上走的人近乎直面。
  程梨迎着狗叫往前走,靠近他。
  英短猫仗人势威胁阿拉斯加不成,见程梨上前,纷纷利落地往她身上凑。
  程梨见势捞起一只,另一只已经利索地攀着她的背躲进了她的卫衣连帽内。
  不到一分钟时间,任西安眼前的一人两猫从分列各自站着变成了三合一。
  程梨带着猫往前逼近。
  手上的那只见离阿拉斯加更近了,头窝进程梨手臂里,掩耳盗铃。
  阿拉斯加也往程梨跟前靠,一副即将扑上去撕咬她的模样。
  任西安不言不语,也没动一步。
  程梨安抚着猫,一直看着他,说:“真巧。”
  任西安回视她,没躲避,目光很是平静。
  连丝讥讽都没有。
  程梨又说:“没想到出来遛个猫都能碰上。”
  这么尴尬、恶俗、刻意、做作的搭讪,程梨全程面不改色。
  话毕后她微微一笑,眉眼恰到好处的弯成一轮新月,再多一分就跟谄媚挂钩了。
  离得更近了,一条阿拉斯加似乎感觉受到了威胁,突然往程梨那侧扑过去。
  程梨权衡了下,往右侧身,把左半边身体留给它。
  但阿拉斯加的狗腿刚抬起,沉默了半响的任西安突然吼了句:“回来!”
  主人发话,阿拉斯加立刻没了嚣张的气焰,退了几步回到任西安身侧。
  没了狗吠四周霎时平静。
  程梨即刻说:“谢谢。”
  她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如同遭遇一个路障。
  任西安则冷静地绕过她,带着两条狗继续下山。
  两人擦身而过那刻,程梨忍住碰他的冲动,赶在任西安离她最近的那刻说:“谢谢你没放狗咬我。”
  任西安领着阿拉斯加下山,速度比平时慢了一点。
  身后没人跟上来,他知道。
  回到俱乐部,只见周鲸和几个兄弟坐在主楼的台阶上。
  一见任西安,周鲸晃了晃手中的三文治:“哥,吃吗?会客厅那里还有一堆。”
  任西安摆手:“吃过了,你自己想辙解决。”
  周鲸想他一早便长跑去了,觉得奇怪:“吃什么了,不应该啊,该不是空气吧?”
  周鲸话有点儿多。
  任西安闻言对紧跟着他的阿拉斯加说:“去,咬他。”
  周鲸立刻从台阶上爬起来,指着阿拉斯加说:“我这么帅你要舍得下口你就不是狗!”
  这话管用。
  两条阿拉斯加面面相觑,就地坐下,都不再搭理他。
  任西安走了几步,周鲸又跟上来:“这东西是昨天那个玫瑰花妹妹订的,一大早从二环运过来的,我估摸着上午可能人也还会再来。”
  任西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东西既然你吃的,人来了你接待。”
  周鲸凑他耳侧说:“哥,我瞧着那姑娘也还行。单纯,想拿下你就只想拿下你,别的不求。”
  任西安给他脑门一巴掌,斜他一眼:“既然还行,看上了你上。”
  周鲸:“我可降不住。”
  任西安:“那你插个翅膀飞。”
  周鲸:“……”
  周鲸见他冲着俱乐部里的拳场沙包走去,也死心不再跟着他念叨。
  等周鲸走回一堆俱乐部员工等着晒太阳的台阶,突然见有人往俱乐部大门这个方位走。
  周鲸看了眼表——六点四十五分,距离营业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他又抬头看了眼天色,天刚全放亮没多久。
  他又擦了下眼睛看了下那个往里走得人。
  不是他眼花,还真是前几天那个爬墙进来的,送老大“份子钱”的女人。
  她的第一次出场就很奇特。
  遇到打飞机的,爬进来。
  这第二次出场……
  周鲸听到了耳侧一堆小青年的议论声。
  胸大、腰细、个高挑、肤瓷白……
  后面还跟着一串词……就像形容个充/气/娃/娃。
  周鲸想骂这堆崽子。
  眼前这个女人的第二次出场,一左一右两只猫护驾,手里提个黑色小皮箱。
  中发铺散,部分柔软地垂到肩前。
  眼神笔直坚定。
  要是再有幅墨镜……很像道上混的。
  程梨站在俱乐部门外,不知道那堆看着她的男人们的心理活动。
  她也记人,远远地,认出了周鲸。
  她站在门外,没有急着要人开门,没请求进去。
  她看到周鲸身侧有人准备往这个方向走,被周鲸拦下。
  程梨站在原地。
  没多会儿,周鲸走过来。
  他问她:“来找人?”
  程梨微摇头:“不全是,也来玩。”
  周鲸提醒她:“到营业时间还早。”
  程梨嗯了声:“了解。”
  周鲸又问:“来玩什么?”
  程梨回:“抱石攀。”
  周鲸这倒有点儿意外。
  相比拓展训练里的真人对战,俱乐部开发的户外攀岩人气要差一些,女性玩家更少。
  但想起那天程梨爬铁丝网的时候挺顺,周鲸又接受了一点。
  他只建议:“我们这儿的线,都是任哥自己和朋友首攀开出来的,不比那些室内攀岩墙,难,还危险。市内有些攀岩馆,可能更适合你。”
  程梨提醒他:“你忘了我来的目的。”
  找人?
  不全是。
  是找人加来玩。
  这个找人的人——周鲸自然一看到程梨脑海里就反应出任西安来。
  周鲸又说:“我们需要提前预约。”
  程梨报出来一个号码:“今天的0012号,是我。”
  这么说是做了万全准备来的。
  周鲸见过一些并非因为热爱,只是来天狼星为了拍个照发朋友圈显逼格,或者为了追逐天狼星的某张脸某个人来的人。
  他继续提醒程梨:“不一定非得是这个,可以换个项目。玩游戏没什么,拿命玩没必要。”
  每年死在深山远海的驴友不计其数,人各有志,每个人的追求不同,可以不理解,但得相互尊重,但追求诗和远方的同时,很多牺牲可以避免。
  周鲸觉得他得把话说在前头。
  程梨这才发现他话里有些针对的意思。
  她看了下周鲸:“谢谢你的建议。要不要打个赌?”
  周鲸:“赌什么?”
  程梨微眯眼:“你选条线,我登顶的话,我像你那天摁我一样把你摁地上尝尝土什么味道。”
  周鲸:“……”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这女人还挺记仇。
  但应该比玫瑰花妹妹更适合任西安。
  第七章:血光
  天狼星背靠落霞山。
  山体一面近乎垂直,接近90度,适合开辟成岩壁攀岩。
  攀岩线路所在的那侧山体,和程梨此前围观的发掘现场相对。
  比遗址所在那侧山体高,也峭。
  程梨来之前,打算选线抱石。
  跟着周鲸进了攀岩场,才发现抱石墙过矮,决定改换项目。
  周鲸原本以为程梨话里有玩笑的成分在,程梨提着的那个黑箱打开,他才真得开始正视那个“赌”。
  坐式安全带、攀岩鞋、下降器、快挂、岩石塞、镁粉、吊帐、头灯……
  程梨是真的有备而来。
  周鲸不想承认……但直觉真遇上了熟手。
  天狼星目前开了五条打好膨胀铆钉和挂片的路线、难度差异很大,从5.8到5.13。
  其中四条线在直壁上,另外一条线位于左侧,带仰角,后半段也和直壁打通。
  落霞山岩质坚硬,但也不乏岩石破碎之处。
  因为路线都是新开辟出来的,可能会有落石,需要佩戴攀岩帽。
  程梨穿戴装备,将绳子从头到尾顺过一遍,在绳尾打八字结防脱。
  而后开始检查挂片,佩戴护膝,防止磕伤。
  全程周鲸一直在一旁看着,他插手的两件事,一是替程梨指定保护者,二是选择线路。
  既然是赌,不能太简单。
  但也不能太麻烦,得让程梨今天下得来。
  刚上墙,程梨挂反了一把快挂。
  保护者在身后提醒她。
  周鲸听到两人对话,笑了下,觉得也许是他想多了,她其实很菜。
  等她顺利地上移,周鲸反而离开现场不再围观。
  想完攀一条线路不容易,周鲸此刻又转而觉得那个赌他胜算稍大。
  他没忘一件事,得把这事儿告诉任西安。
  带着阿拉斯加洗完澡,任西安就在俱乐部阁楼的躺椅上补眠。
  刚闭眼没多久,有人不请自来,掀开了他盖在脸上的杂志。
  任西安睁开眼,看到了周鲸嘴里的那个“玫瑰花妹妹”,他在国家队时的体能教练曾森的侄女曾阅。
  任西安打挺坐正,出于礼貌。
  曾阅见他起身,挤占他身旁那处位置,出于喜欢。
  任西安不动声色地随后起身:“球场在下面。”
  曾阅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我来看你,顺便打球。”
  和曾森交好,任西安顾及曾森,告诉她:“上午有朋友来,开发新的攀岩路线。我没时间当平面图坐着给你看。”
  曾阅急忙解释:“GIF也行,我不挑。”
  任西安:“……”
  他掏出手机拨给周鲸,电话接通之后,言简意赅的嘱咐周鲸:“阁楼,上来。”
  周鲸正巧要和他说说程梨那事儿,很快就上了楼。
  曾阅一见周鲸,有些不耐烦。
  周鲸习以为常,当没看见。
  他帮任西安挡了曾阅不知多少次,曾阅见了他不想泼硫酸,他觉得已经是喜事。
  一碰面,任西安告诉他:“带曾阅活动活动。”
  曾阅拒绝:“我不是来找他。”
  这话透着些任性的味道,任西安蹙眉。
  这样耗下去对彼此都不是乐事。
  他和曾森虽然交好,但不代表要替曾家照顾小女孩。
  任西安看着她,有句话早便想说,过去觉得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可有些话需要的不是时机,态度最重要。
  此刻他的话语平静且铿锵有力,和他在赛场上的怒吼不同:“曾阅,如果你是我的顾客,天狼星欢迎你;如果你是为了我来,你其实没有来的必要。”
  曾阅默不作声。
  任西安没有留情:“我是你叔叔的朋友,你以后可以叫我任叔叔。”
  曾阅还是不说话。
  任西安继续:“如果叔叔过去有让你误会的地方,那我向你道歉。可我觉得不应该有。过去没有,未来也不会有。”
  曾阅攥拳:“我没有比我大三岁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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