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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在这里谢谢大家,真的非常感谢,没有你们的不离不弃,就没有我这个懒癌晚期的人仍然存活于世……虽然我更新慢,虽然我坑品渣,但是我没弃坑(说这话的时候,我自己真的脸红了,只是你们看不见)

接着,当初本来是弃了《江湖有信》那篇文来更这个的,有点心虚,于是换了个ID,没想到,事后我才发现自己不但懒癌晚期,而且还有间歇性健忘症,过了没多久便把小真真的密码给忘了……于是给大家造成了阅读的困扰,使得“只看楼主”的功能被人(就是我)给yan得体无完肤,害得许多人因此浪费了时间,愤愤然离我而去。所以,我决定奋发图强,重新整理一个完整版,希望大家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再来,之前大概统计了一下,这六年来其实我累积更新的时长不到一年,汗……所以,我打算开大招放狠招,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使劲更,努力更,快快更,争取更完这篇文,然后再回头把之前的大坑《江湖有信》给填了……

最后,其实我计划写个江湖三部曲。《京华瑑云录》(其实这也是个有故事的名字)从此后就正式更名为《江湖有情》啦。

就酱,能跟大家一起萌鼠猫,是我最大的福份,我想我会一直萌永远萌下去,谁让他们是我们的真爱呢……叩谢之~~~~~~~~


 当年,白玉堂命陨冲霄,引起江湖几多惊变。

无奈时光最是无情,转眼间,寒暑几换,光阴消磨,英雄渐被淡忘,徒留传说消弭于市井坊间,竟成酒楼茶社佐饮谈资,说书的一时兴起,吐沫横飞,擅加描白,真把锦毛鼠渲染得神勇尤胜神仙,听得堂客们不禁咂舌,却不管故事背后多少辛酸多少血泪。

  暮春渐暖,入夜还寒。适夜将至,两匹骏骑蹄飞如雪,扬起风尘如烟,加快行程跋涉于去往襄城的山间便道,却顾不得赏这沿路暮春美景。

  连番几日赶路,终于落夜之前赶至襄阳。二人皆自行夜行人规矩,直等到薄暮冥冥方才进城。

  待寻得一家客栈落脚,二人略略收拾停当,元真方才轻叩隔舍同行之人的房门。

  几日来,为得最佳时机进城,两人饥餐渴饮晓行露宿,辛苦自不待言,甚或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元真虽是青蓝尤胜,但终究年轻好奇,这一回心头实是有诸多疑问待询。

  待那人应了门,元真却偷偷自自门外理了理衣衫,方才入内。

时值天已见长,屋内无须掌灯,展昭原是背对自己收整随身器物,见他进来,便转身一笑,朦胧光影之下,平添了几许温厚。元真见状,心头一暖,说话也少了些规矩:“展大哥,咱们今次为何不直接去拜谒金大人,为何偏偏放着官驿不住,却便装谨行,还要宿住于此?”

  展昭示意元真坐下,为其斟上热茶,笑道:“切莫心急,如此行事,我自有考量,稍后便细细告与你知晓。”

  展昭不过二十五六岁年纪,但举止间已显儒将风姿,又比元真年长几岁,自是处处照顾提携,元真与展昭一处共事,相熟两载,久而久之,对他颇多了几分渴慕。加之此行圣上密令交办在前,知天子垂恩,自己更是职责在身,不由多言。

  再见展昭如是回答,竟是不自觉地奉起茶盏,口中应道:“展大哥放心,圣上此番御差,嘱我随行相伴,实是天恩浩荡,我自是甘愿由你吩咐调度,绝无怨言。”展昭听罢,不由泯然一笑:“元真,此地不比京都,何须如此礼数客套,自在些便好。”

  元真听罢,抬头望去,只见展昭容颜之上,虽是温厚亲和,却总觉其眉目间似隐着一抹忧愁,如此一想,竟是走了神,待神游三山,却蓦地想起一事,便顺口说道:“展大哥,此次一行,公孙先生嘱我多照应着你些。”

  话一出口,方惊觉自己失礼,不料展昭只是一笑,竟向着自己行礼道:“那便劳烦你了。”一句玩笑话,却使得元真忽地如坐针毡,险些将一口茶喷出,慌不迭地放下茶盏。

  此时恰听展昭言道:“你且回房收拾些许,半个时辰后,随我前往来雁楼打探一番。”元真见当夜便有行动,竟有些兴奋,行礼便去了。看着元真跃跃欲试的背影,展昭竟不由叹了口气。

  想元真身份,实也特殊,几年前,自襄王密谋事端遭泄,仁宗虽无实证,亦无举动,却暗中加强京中防范,着令从三品以上官员保荐御前侍卫数名,再行选任护驾左右。这元真便是骠骑大将军涂善自其亡妻族人中选出保荐。

  涂抹善功高善任,深得仁宗宠赖,再加之这元真确实年少才高,文采武功均是风流出众,殿前比试中拔得头筹,不久便得仁宗赏识,带在身侧护佑。

  谁知仁宗却是迟迟不予点品定衔,只做侍卫一职,更使其前往开封府处听

  朝中人皆知包拯曾于殿前参过涂善,因其克扣暴敛下属无度。

  包拯向来刚正不阿,为民请命。此事自是得罪了涂善。

两人虽同朝为臣,面上相安无事,但涂善几番挑衅暗恐,这祸根却早已埋下。

  而仁宗在这个当口,偏偏令元真到开封府前听命,虽有调停协解之意,但思其深层之意,却是借元真之力,使得这文武股肱二臣得以相互制衡。只能叹一声高明的帝王之术。

  开封府众人对此事心照不宣。好在元真生性耿直练达,也好相处,处得久了,众人倒也渐渐对其放下敌意,多赞其赤子之心,尚未蒙尘。府上诸人本就通达,大人待他也不外道,只是先生时时提点罢了,时光倏忽,竟已共处两载。

  想那涂善,虽行事存失,但仍为国之忠臣,倒也罢了。只是一想到他与大人素来有隙,便总觉心中惴惴难安。思至此,展昭不由得又是叹了口气。

  反观元真,竟与自己当年颇多相似,自己当年亦有这般少年热血,只是现如今却被锤炼得心志深沉,生生隐下了几多心思与辛酸。

  想元真终是未经江湖历练,更不知生死一战已然迫在眉睫。

  待暮色四合,二人转出客栈,行至襄阳县中街之上。襄阳县雄踞荆楚大地,古城风韵不可言喻,又是襄王封地,富庶逼人尤胜州郡。

  南方的天气本就比北土暖些,微风一拂,真是美不胜收。但见沿街店铺灯火通明,灿如晨星酒肆饭馆,旗摇飘动,过往游商路人更是络绎不绝。荆楚之地颇多异族,一路上,倒见了不少做蛮夷打扮的异族行人,间杂其中,倒也融洽。因二人容貌皆是俊逸,蛮女又无甚规矩禁制,一路上向着二人大肆打量,毫无扭捏之态。

  元真毕竟年少,自进宫当值后,恪尽职守,护佑天道,本无赏乐心思,但今次出京便与展昭相伴独行,又见这别样风情,眉目间自是多了些喜悦,左顾右盼间不忘与他分享心境。展昭心中所想却迥然不同,想这荆楚之地富庶如斯,襄王当是费了不少心思。

  正思量间,依二人脚程,已然转过数条街巷,吹弹说唱之声和着薄凉夜风徐徐传来,赫然间朱红门扇对开,气势恢宏。食客穿梭闹热,已然来至那名坊酒家:来雁楼。

  展昭自门前略一沉吟,举步踏进。元真见状,紧随其后,却不知展昭作何打算。

  不多时,二人来至中厅,却见一众华美之士绕桌而坐,似是在等候甚么。二人找角落处落座,元真不解,低声问道:“展大哥,这些人是在做甚么?”展昭偏头低声答道:“此处有个神算子,百里闻名,每日只算五十人,求卦者络绎不绝,今日我也想找他算上一算。”

  言罢,向堂倌讨来纸笔,待到真正落笔之时,手却在微微颤抖。

元真侧目偷观,似见他眉间一抹哀愁转瞬而逝。待到落笔,写下两字,又予了堂倌几两银钱,并附耳交托几句,那堂倌方才欣然去了。

  元真如坠云里雾里,问道:“展大哥,你这是问卦?此前已然等候了这许多人,哪里挨得到咱们俩个?”展昭垂眸一笑;“静候音信罢。”

  果然不多时,堂倌奔来相请两人,元真心里对展昭着实佩服了一把。

  待来至三楼一间敞亮雅阁,里面一人,透过悬挂珠帘,身形虽瞧得不甚清楚,但尚未待堂倌传报,已然开口言语,声若洪钟:“不知这位先生寻那死人作甚。”展昭听罢,身形竟微微一晃。

  元真自其身后方欲相扶,却闻展昭沉声应道:“死生同契,但求无悔。”其人说话如惯常般温润,但元真却似听到了一抹别样心声。

  屋内人道了一声“请”,二人掀帘入内,元真禁不住好奇,四下里打量,却见屋内修做内外双隔,外间青鼎玉器,陈设不俗,还有淡香缭绕,悦人心脾,恍然有几分飘渺。

  神算子隐于里间,仍是难见真容,声音透过隔帐,颇为深沉:“先生适才测了两个字,问了两个人。可惜,皆是亡故之人,今生再也无缘得见,先生福薄阿。”

  元真一听此人对展昭言语间颇为不敬,不由心头微怒,扬声呵道:“你这人好生失礼,我们前来问卦,你见也不见便信口胡言么。”还待言语,却被展昭自后按住手腕。

  元真也觉有些莽撞,脸一红,便退至展昭身后半步。此时听闻展昭向着内间清声道:“烦请见谅,人言神算子能言善算,能推算人之前世今生,无一不准。可是此番却是颇有偏差。”

  只听屋内人哦了一声,再度开口,竟多了些兴味:“闲人半生忠于此道,不敢托大与祖师爷相比,但自问尚无失算。先生既如此说,那便来论道论道。”

  元真见这人好不狂妄,先是出口伤人,又迟迟不予现身,便转头向展昭看去,恰瞧见展昭也拿清亮眸子示意自己稍安,心里虽替展昭不忿,但仍是撩衣坐于展昭身侧。

  此时听那神算子言道:“先生问的第一字,白玉本该无瑕,却是乌云蔽日。字品虽属上佳,可惜笔墨沾痕染污,笔锋带血,实在不详,此人断无生机。”元真坐于展昭身侧,虽此时尚不知展昭写得是个甚么字,但总觉他适才神情,断与这人有极深的渊源,想到此处,偷观展昭,见他只将手紧扣于木雕椅扶手之上并无其他。却不知为何,心情忽地一黯。

  而屋内之人停了片刻,进而言道:“而这第二字,运笔甚深,笔笔如刀胜剑,暗含杀机。加之这字本就不详,所问之人,恐怕更是死了多时,早做了地府孤鬼。你看闲人算得对也不对?”

  展昭整了整心思,方才朗声应道:“先生欠妥,这第一字,虽看似死路重重,但生机绵绵仍存。兼之瑕不掩瑜,总有云开雾散真相大白之日。”元真自一旁暗自惊叹,少见这人说话间如此慨然,似下了决心一般,竟不禁对那个字儿有了更大的兴趣。

  再听展昭言道:“而这第二字,先生解得不对,虽此人早便该死,却至今仍逍遥快活于世,试问天理何在?倒是苍天有眼,迟早会委人拿之。”

  那神算子似略一沉吟,回道:“听先生言语,对这二人态度,竟是冰火两重天,敬煞了一人,又恨极了一人。”听神算子言及私情,元真不禁将整个身子侧了过去。

  共事两载,身边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行事举止也是波澜不惊从容有度,很少听闻他谈及自己的私事,而府上诸人亦甚少涉此话题。对于展昭,除却公事办案,元真竟真的几无所知,心里实是好奇得很。听二人言谈,隐约觉得展昭在有意布局,而那两个字究竟为何,倒也猜得七七八八。只是经展昭之口,心中那份好奇更是有增无减。

  传闻那白玉堂与展昭颇有一段恩怨渊源。元真本非多事之人,更知其中多半,乃是坊间以讹传讹。不过,念头蓦地一起,心里竟有一丝空荡荡地难受。

  自己一番胡乱心思,只看展昭如何答复,谁知展昭却只平淡说道:“何谈爱恨,不过遵循天理法度说些公道话罢了。”

  神算子朗声笑答:“先生果然不俗,为表心意,闲人聊以一卦相送:先生一生,诸多磨难,他日玉堂金殿之上,乃是先生归宿。”

  玉堂金殿,那不是灵堂么?元真心中气恼,转眼看展昭,展昭也不恼,淡然回敬:“先生此番解惑,令人受益匪浅,改日定然再来拜会,告辞!”言罢,将两锭银元宝放于方桌之上,向元真微微点头,元真领会,二人转身而出。

  待二人走后良久,神算子方自内间转出。初见只以为是白面书生,但眼中却暗含精光隐隐。

  他拿起展昭适才放于桌上的元宝仔细观看,上面竟有几道深深指印。心中一惊,暗忖道:“看来这回是来了狠角色。”登时眉头紧锁,转身回至内间,与屋内一人低声交待,只闻一句,言语间颇为狠辣:“速速放出消息,叫大家紧着些!”

  再说元真伴着展昭出得来雁楼,心中疑虑更甚,见展昭却不重拾话题,更觉麻痒痒得难捱。

  终于禁不住问道:“这个甚么神算子故弄玄虚,装神弄鬼的,连个脸儿都不敢露。展大哥,你适才是在做试探么?”

  展昭缓步行于街上,此时反倒认真玩赏起沿街美景,神色间多了分轻松,整个人更显温和。听元真实是在小心探问,便偏头笑答:“非是试探,实乃打草惊蛇敲山震虎。”元真啊了一声不明所以。

  展昭看着元真那略显稚气的飞扬面庞,不由答道:“树高草深,若不兵行险招,又怎能引蛇出洞?此人身份特殊,与你我所办之事脱不开干系。”

  元真心底早便对展昭叹服,知展昭素来行事谨慎,此前虽有感悟,但这回听展昭一言,心里更添了敬佩。灿然一笑,答道:“我看展大哥才是神算子。”展昭一笑不语。

  二人并肩而行,其时,明月在天,街前灯火煌如明星,更为这古城添了一番景致。元真一旁行走,忽觉闹热鼎沸熙攘之声渐渐远去。

  又行了片刻,元真仍是挨不住心中疑问,终是问出了口:“展大哥,你适才问的那两个字儿,元真愚钝,只猜出其一,可是个……‘白’字儿?”话一出口,已知唐突,但暗中自找借口为自己开脱,认定自家只是好奇使然,不问不快。

  展昭仍是缓步向前,口中应道:“说来惭愧,我也算假公济私一回,将私事杂与其中探问,着实不该。”

  元真听罢,心头一惊,竟是缓下步子,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再是抬起头来,展昭已与自己拉开几步距离,杂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徒留了一个清瘦背影。微风拂来,恍然不沾俗世。


  元真这稍一分神,便不由自主地闷闷然。此回临行受命,早有圣旨在先,诸事皆由展昭拿断,自己仅为协查。既然诸多隐情他暂时不便言明,自己也不该问。

  思至此处,更觉适才问得唐突。如此一想,心情也随之放霁,想这楚地景物风流,此时能与展昭共赏,合该是美事一桩,所谓苦中作乐。

  主意打定,心下却叫了声糟。适才只顾愣神,竟把个展昭给跟丢不见!

  举目茫茫,四处皆是熙攘人群,偏偏看不到展昭半阙影子。元真暗道惭愧,堂堂一个御前侍卫,竟将个大活人给跟丢了,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莫不是先行一步回了客栈,转念一想,又生怕出了甚么闪失。

  心下一急,脚上便发了力。目力所及,那些个摆摊的叫卖的弹唱的,先前落在眼里还是风景,此番反倒觉得碍眼非常。

  奔了数十步,心下一个灵醒,想到甚么似的,又折身返了回去。

  至适才方位,元真立定身形仔仔细细寻望。越过沿街摊贩游人,只见一条深深弄巷顺着主街斜穿而入。元真好似心有所应一般,不自觉地挪动脚步,将身掩至一处靠得最近,又顾客颇丰的摊铺之前,探首向那临着街的巷子口望去。

  只见巷口处一户人家自门外支了个小小摊子,展昭正立于摊前,虽面上神情看不真切,却隐约见他手中拿着个甚么物事,执眼望着,竟似瞧得痴了。

  元真更想一探究竟,便探长身子竭力望去,恍不知动作间颇带了几分有趣。此时只听耳畔传来几声女子的低低痴笑。蓦地似是明白了甚么,偏头向着自己藏身的摊铺仔细瞧去,不禁脸上一红,暗暗叫苦。适才不曾着意,现在才知自己竟是藏身于卖胭脂水粉,珠钗发带的杂摊之前。

  原来,因元真在这儿碾转不走,加之神态痴痴,不知不觉地,自是引得一干女子围聚摊前不散,皆是假购置之名行偷观之实。

  元真脸上挂不住,便欲闪身溜走。好巧不巧,撞歪了摊主那挂满发带的桩头,闪身欲扶,偏有一根发带缠在了腕上。惹得那些个女子兀自偷笑不止,心道好可爱的男子。

  元真大窘,谁知那摊头竟转身来到身前,脸上陪着笑道:“这位公子好眼光,俺经营玩意儿生意,少见公子这般识货的。这发带乃是上等材质,惟有这等好货才配得起您这般品貌。”

  原来这摊头是个伶俐人,见元真为其带来大好商机,乐得从中捞他一笔。见元真看着手中发带发愣,便趁机向着那摊前围观的众女子吆喝招揽:“看这位公子多识货,俺这里全是上等货色,诸位娘子小姐也来看看瞧瞧,买些甚么送与自家心上人,定乐得他更得疼你。”这话一出口,众女子皆掩口哧哧偷笑,有几个咬耳朵骂他说话好不要脸,却仍是拿眼偷瞄元真。

  元真当下所想便是拔腿溜掉。正自此时,只闻身后不远处一声轻唤,知是展昭,心中一喜,丢了一块银角与那摊头,转身便向着展昭迎去。

  待来至展昭身前,却见其眼中似是含笑,心知是被他看了笑话去,登时便有些发窘。

  行了数十步,元真一是微窘,二来不知该如何相询,生生吞了适才疑问,竟是无话。展昭一直随在身侧,此时反倒开口笑道:“看来元真颇得人喜爱,想来终身之事定然无忧。”元真心中微惊,平日里看这人淡然沉稳,很是少话,此番竟来调侃自己。

  脸一红,忙忙答道:“展大哥,你这是笑话我么?”谁知展昭却道:“怎是笑话,依你之品行,早晚要论及婚配良缘,今后不能若方才那般面薄才好。”元真看展昭一脸正肃,却不似在玩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谁知展昭转首一笑,又是轻轻摇了摇头。元真大悟,“展大哥,你这招,是与先生处学来的罢!”

  二人踱步偏街,路人渐稀。展昭缓下步子,方问他为何不自回客栈,却仍原地流连。元真哪能将自己宛似幼童丢了挚亲,却偏又寻他不着的古怪心事相告。便言自己贪恋楚地风流,只顾留恋玩赏。

  展昭停住,低语道:“离此五百里处便是那钟山山脉,山势险峻不说,其中又多有苗夷村寨散落。算来离那千道会的日子渐渐紧了,此事实是棘手。”

  早知此回肩负重责,但元真少见展昭如此凝重,不由答道:“展大哥,难道你是担心那伙贼人作恶?若是依我,便去州府借兵,一举荡平那伙匪寇!”

  展昭却是偏过头来,神色郑重道:“今后行事断要与我商量斟酌,万不可莽撞。”言语间透出一股威仪,元真本还想问,此时却讪讪地住了口。

  展昭看他神情,温声道:“话说重了些,但生死攸关,实须谨慎思量。元真你是聪慧之人,假以时日,必成良才,只是尚缺些历练罢了。”

  言辞恳切,元真听罢,心中有感,迎着展昭目光,不由言道:“得展大哥提点,我欢喜还来不及。平日里我也自省琢磨,盼着多长些阅历见识,以求能早日与展大哥你并肩分忧。”看展昭温和眼神中一丝怪责,立刻补道:“更愿尽一己绵力,护国为民。”

  展昭一笑以表赞许,嘱其先回客栈休息。元真只说不累,言及这古城风貌,实是难得一见,今夜定要赏玩赏玩。

  两人踱步并肩而行,却与那客栈方向愈行愈远。房舍渐稀,周遭愈发空旷,四野里自生的树影花丛,婆娑朦胧。

  再行深处,眼前一片桃花林。桃花虽谢,芝兰草香却愈发地淡雅扑鼻。展昭信步其中,似是故地重游一般,不自觉地,已将元真落于身后。

  元真随后而行,只觉适才他眉目间似有一抹怅然。心中原本想问那千道会,也暂时压下未提。

  此时,清风吹叶,花丛中鸟儿啾啾低鸣。林叶簌簌中,隐约夹杂着似是银铃晃动的清脆之声,叮铃铃地由远而近。

  元真敛起心思,暗暗将手按在腰间宝剑之上,旋身来至展昭身侧。

  二人隐至桃林深处以观情势。由那方位,知是有人正自远处向着两人奔行过来。渐渐近了,衬着如水月光,容貌虽瞧得不甚真切,确知是个少女,边跑边四下里瞧着,那清脆的叮铃声正是自她身上发出。

  那少女跑得倒快,不多时竟已越过两人隐身之处向前掠去。此时,元真忽闻一缕腥臭味,夹杂在这花草清香中,十分地古怪。此时只见展昭忽地扯住自己手臂,身子一旋,竟已带着自己退离原地一丈开外。

  元真全神贯注去戒备那少女,哪料到展昭有此突然举动,待脚尖一落地,便疑惑地向着展昭看去。只见他眉头轻蹙,正向着适才二人立身之处仔细探望。元真就着他视线瞧过去,却是甚么也没看见,更觉疑惑。

  方要开口探问,忽闻展昭低语了一声小心,一个箭步上前便将自己挡于身后。正是此时,那股腥臭气息更甚,只见前方蓦地几道银线,映着月光,竟直直向着二人射来!

  还未待元真反应,展昭已递神兵相迎,只见他脚下微移,凌空唰唰挽了几个剑花,随后铮铮几声脆响,已然将暗器磕于地上。

  元真自展昭身后,仍感剑气逼面迫人,心下禁不住叫了声好。待跃至展昭身侧,低头看去,地上躺着几尾细细鱼骨梭,银锃锃地闪着寒光。方要说话,此时只听前方一声呼喝,虽如夜莺悦耳,却含着怒意:“是哪个在鬼鬼祟祟,出来!”

  听得元真心中好恼,哪有这般道理,毫无因由便暗箭伤人在先,还反过来倒咬他人一口无良。转头恰见展昭向自己示意,只能随展昭转出身来。

  这回瞧得真切。不远处,一大丛花树下,适才那名少女盈盈而立。约莫十六七岁年纪,姿容清丽,头上一簪步摇,悬下一簇小银铃,正是它发出叮铃之声。

  少女只手叉腰,一手指道:“你们两个淫贼,这回给我逮到,绝饶不得!”

  若不是展昭在一旁,元真早已上去呛声。心道这是哪般道理,竟被莫名其妙地侮做淫贼。自己倒也罢了,以展昭端方,又哪里像个登徒子?!

  展昭却是不恼,此时向着那少女秉剑施礼,朗声道:“姑娘想必是误会了。不过恕在下冒昧,敢问姑娘与那毒书生,是何渊源?”

  那少女就着这个当口儿,和着月光也正上下仔细打量着这两个“淫贼”,嘴上仍是不依不饶,声音清脆如银铃:“甚么读书声,鸟叫声!看你们两个年纪轻轻的,竟然做这等丑事,若不是我以身为饵,恐怕还钓不到你们这些淫贼上钩!”

  元真听得鼻子都被气歪,一个姑娘家怎地说话如此没羞。又见她口口声声将自己二人指做淫贼,也顾不得对方是个女子,冲口便道:“姑娘说话好没自重,怎能胡乱指认,辱他人名声!”还要言语,却被展昭制止。碍及展昭,方才止住了话势。

  展昭向着少女,仍是温言相询:“看姑娘出手不凡,定师出名门,却不知姑娘与那季高季先生是何关系。”

  少女本还想与元真争执,一听展昭“夸奖”于她,竟不禁满心得意,也觉或是误会,但仍戒备未懈:“甚么季糕年糕,不认得!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的,偏往这林子里钻,任哪个瞧见不起疑!”

  元真气得险些吐血,这个小丫头嘴巴真是恶毒,竟辱二人……清白!展昭好涵养,自己却是忍无可忍,扬首喝道:“你说话好没教养!是哪个教得你!”

  这下子惹恼了那少女,心道竟敢骂我的大哥哥,饶不得!于是双腕扬起,锵亮亮一声,竟是两把如雪短刃在手,作势拉招。

  正值双方欲拔剑相向之时,不远处一缕箫鸣,似是鹰翔玄空,透着一股低沉悠长。那少女听到,身子一凛,低声自语道:“糟啦糟啦,来得这么快!”又冲着元真叫道:“喂,这回本姑娘就放你一马!下次给我看到可没这么好运!”话音方落便欲转身溜走。

  却见展昭身子一动,口中急喝道:“姑娘小心!”言罢执剑在胸,旋身向前。

  谁知那少女却不领情,见二人异动,只道有诈,竟迅即将手嘬于唇上,登时数条细细银丝,寒森森地向二人射来!

  展昭眼神一变,悬步相抗,与元真合力,先是将那些个银针叮叮击落地上。再是一个凌跃,已然来至少女身前一步。

  忽见少女嘴唇嘬起,情知不妙,心中道了声无奈,伸左手接住少女口中打向元真的枣钉。右手扬剑,划出剑气数道,犹如飞龙游舞,将个少女护在其中。铛啷一声,击落了直冲着其后心而来的短箭!

  少女闻声,猛一回头,方知展昭实是在救自己的命。拿那黑白分明的眼睛瞧着这个丰神俊逸的蓝衫人,心底里仍是难弃敌意,嘴里强道:“哪个要你多管闲事!”

  元真此时提剑在手,目睹适才一番变故,对这少女更是不满,抢上身来言道:“展大哥,你没事罢?!”

  展昭摇头,那少女却瞪了元真一眼,也不言语,借机纵身跃入桃林之中。元真欲追赶,被展昭抬手拦道:“莫去!”

  元真登时收了脚步,向展昭看去,只见他眉头紧拢,却向着前方探望。元真定睛一瞧,只见林柳深深之处,依稀一角白衫闪过,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展昭微微一怔,举步便欲追赶,临行仍不忘回头交待:“你先行回客栈等我,我去去便回!”言罢提气纵身点地而去,势如疾风闪电。

  元真留在原地,看那人身影融于沉沉月色花海,只觉适才他神态间颇有几分异样,竟不似平日那般淡然,禁不住担心起来。


  待展昭一身霜尘,回转客栈,已是二更天气。唯恐打扰他人安眠,轻身来至元真门前,见屋内星烛不现,虽料想他恐已睡下,但还是自门外轻唤了一声。

  良久,不见屋内人回应,习武之人素来留几分灵醒,不至睡得沉沉憨然。展昭心下微惊,抬腕轻叩,那房门本是虚掩,此时吱嘎一声向内闪开了些许,借着一片清辉,只见榻上齐整,并无人睡。

  此次出京差办,圣上有嘱,只是叫元真历练历练长些见识阅历,断不可使其涉险。元真虽拜官两载,但皆是京城内走动,应承的都是些圣典巡查的良差,并无甚多办案经验,这回带他出来,自己可谓加了数分小心谨慎。

  展昭心下不免担忧,虽嘱他先回客栈,但元真少年心性,不免要强,却不知去了何处。

  当下顾不得左臂微麻气血不畅,纵身一跃便如鹏鸟展翅,向着适才二人分手处沿途寻了过去。

  一路上,展昭心思不断。想不到初到襄阳便遇到这么些棘手之事。适才那人白衣一闪再也不见了踪影,自己竟凭直觉感应,一路提纵而去。奔行了数十里之遥,左臂渐感酸麻不支,连带半片身子亦有所感,再是几度迂回,自己终是被“他”甩脱。

  展昭立定身形,举目茫茫,眼前一片巍莽山色,宛似青龙盘亘蜿蜒。看来“他”是有意引着自己来这山麓腹深之处,一时间竟怔立原处。

两年已逝,时至如今,心中却终究放不下,若不是那一角白衣,自己又怎会乱了分寸。只一瞬间,倒分不清适才一幕是真是幻。欺人易,骗己难,想到此节,不禁心中苦笑。

  再是抬起掌心一瞧,适才接那枣钉之处,已然乌黑了一片,毒性恐已透过皮肉进了骨血。人在江湖难免会遭遇如此险恶,只不过那少女竟将自己口含之物都淬了毒,倒是出人意料,毒辣倒在其次,这少女带来的变故,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错综。

  心中忧思,正助长了毒性窜延,再加适才一番急行,胸中已然气闷难当。当即寻了隐蔽处打坐运功,以图将毒逼出。过了片刻,黑血竟顺着指尖滴答而出。展昭心头方才略略一松,转念却想到适才这枚枣钉做明了是打向元真,若那少女再回来寻事,恐元真着了道来不及提防。此行本已凶险,万不能再出差池。一想到此,展昭不禁担心起来,等不及余毒化尽,便急急赶回客栈。

  谁知那元真竟真的不在客栈,正应了自己心中所忧之事,展昭当下更是顾不得余毒亦猛,四下里探找无果。

  待东方稍露一抹鱼肚白,竟是轻寒时辰,展昭方又回了客栈。瞧见元真屋内一星烛火,展昭终将一颗悬心落下,移步门前,才要敲门问询,只见元真已然推门而出。

  瞧见自己,竟是满脸喜悦,喜道:“展大哥,你可算回来了,没事罢?!我可是足足候了一夜!”

  原来,元真见展昭脸色浑不似昨日那般皎然,竟有一丝苍白,心中不免担忧,便伸手欲探,却见展昭向后微微撤步避开。面上沉静,只是看向自己,亦不说话。元真不禁心虚,想昨夜自己一番际遇,本不想说与他平添麻烦,此番见展昭眸色幽深似含苛责,只好言道:“展大哥,屋外寒,先进屋,我再细细说与你听。”

  待两人进屋落座桌前,借着星烛,元真瞧展昭脸色有些憔悴,心里竟是一紧,虽见他完好而回,却总不知他昨晚遇到了甚么。转念又想到自己那些个经历,倒也各有各的因缘。自己适才有意相瞒与他,总也不好,想到此,打定主意,抬头直言道:“展大哥,昨夜自你走后,我照你的话,本欲回客栈等候消息,谁知半路上竟遇到一众江湖人士结伴而行,甚是引人注意。”

  抬眼见展昭似正自沉思,便继续言道:“听那些人口音,天南海北各不相同,料想非本地人士。千道会渐近,襄阳忽多了这么些个江湖豪客,实是不得不留意,所以……”

  元真却未将昨晚见展昭离去,心中担忧,便一路暗中跟随终因轻身功夫尚不到家失了踪迹,只得悻悻然折返之事相告。只讲自己半路上巧遇一众豪客,皆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的模样,却个个兴高采烈,谈笑着甚么试刀大会,道人法事,看来与千道会脱不开干系。

  展昭听元真住口不言,转眸看向他:“所以,你便一路跟踪,直到探得他们去了何处落脚。”声音虽仍温润依旧,却难掩疲惫低哑。

  元真忙登时站起身来,执礼道歉:“这事是我莽撞了,请展大哥责罚。”

  展昭本无责罚之心,只是担忧他的安危,见他现下又主动认错,说道:“既已自知,便是最好,只是下次不可再如此擅自行动,乱了此行大计。”

  元真颖悟,见展昭话里藏锋,点到为止,哪有不明之理,便回身坐下,口中接道:“展大哥说得极是,元真当以大局为重。”见展昭微笑颔首,便随即问道:“展大哥你昨夜一行,怎地才回,可曾有所斩获?”

  展昭便略略讲了自己昨晚一番跟踪无果,只是觉得那钟山山脉林深水深之处,恐是有些玄机,尚要再行查探。

  展昭一番略略交待,元真倒是听得触目惊心,以展昭心智武功,尚且如此,难怪他会阻自己同往,看来竟全是为自己着想。念由心生,不禁言道:“现下离千道会不足两月,自昨日消息放出,情势亦渐渐紧了。展大哥你肩上担子却是更重。”

  展昭看向元真,连日来,两人便装简行,日夜兼程,其中辛劳难为人知,却见其非但无有微词抱怨,仍是态势昂扬,亦处处为他人着想。心中不由对其更多了分赞许,想那涂将军千挑万选,将其保荐引官,其中自有深意。假以时日,元真或成良将。开封府名下若暂寄一名良将,岂不是美事一桩?

  便温声言道:“无需担忧,你我当下所做便是暗中导引,看襄王是何动作。待时机成熟便可另行他计。这其中自是少不了你奔忙费力。”

  元真难免少年热血,听这一言,更觉得到展昭认可,喜道:“那如此,我便能与展大哥你并肩作战了!”话语中竟带出一丝雀跃,全然没有对生死一事的畏惧。

  展昭心中微微叹息,却是站起身来,方觉昨晚功体颇损,心血回萦不足,暗忖这毒好生厉害,若不及时运功化尽,恐坏了大事。只嘱元真休息,便转回房去。

  元真虽不知展昭中毒之事,却总觉他神情略显疲惫。待展昭离开,元真却落座桌前,心中忽地莫名烦躁,似是有种不好的预兆。念头一闪,倒是自己暗啐了一声。

  待辰时将近,元真里里外外忙活了一通,方才敢轻身来至展昭门前,轻叩房门半晌,未见人应。心中一惊,方要推门进去,余光却见回墙转弯处,一树绿榕之后,一人转出身来,正是展昭。

  见元真手上拿着一封请帖,便笑道:“怎么,你也得了这请帖?莫不是想去试刀大会?”

  元真自以为起了个大早,还定好了吃食,却不知展昭更早,也不知适才睡了没有,又听他如此询问,忙答道:“今儿一早便有人四处发这英雄帖,我也是凑巧接到罢了,展大哥放心,我不会去的。”

  展昭近前,接过英雄帖看罢,言道:“去瞧瞧也无妨。”元真自是暗暗高兴,却不知那试刀大会,试的是甚么刀,甚么剑,能否与展昭手中神兵媲美。

  念随心动,元真将手按向腰间悬配宝剑,亦是一柄神兵利器。这混元剑本是师父挚爱,不想师徒临别时,竟断然割舍赠与自己。

  想自己自幼失亲,幼时蒙族中姑母,当朝大将军涂善之妻元夫人悉心照顾。虽非至亲血肉,但姑母对自己疼爱有加,视如己出,而姑丈,虽常年征战在外,难得归家,但记忆中,他似是对自己给予了莫大的期冀与厚望。

  直至长至八岁,姑母病逝,自己方随师父法云子入山修习学艺。想自己一身武艺,皆是师父所授,直到十八岁之时,姑丈将自己唤回并意欲引入宫中执事,师徒方才作别。

  转眼间,悠悠十数载已过,师父已不知何处云游。元真想及此事,心中暗暗叹了一声。

  想起师父临别赠言,一番语重心长,不禁感慨万千。现在忆起,方能体悟话中万一,“你自幼失亲,一生辗转,将来难免患得患失,致使百欲丛生。故取名‘元真’,实是望你红尘一回,终能返璞归真。再以混元剑相赠,他日遇事,当如此剑,返朴归元,方为铮铮君子。”

  现下思及,师父本心似是不喜自家拜入官门,曾言自己犹如璞玉,未经江湖历练便投身官府,颇有不妥,最终却难辞涂善一番盛情恩情。

  涂善之恩,师父之情,圣上看重,大人抬爱,这一生,唯有竭尽全力,方能偿报。元真抬头,侧目看向身侧展昭,更是心中一热,想起自己宫中当值时,便听闻八王爷曾盛赞此人:“颇有儒将之姿,隐隐间更有德器。”

  初时尚对其怀有几分好奇不服,自入开封府以来,才知所言非虚,甚或其人更出其右,谦敬儒雅,内敛端方,行事有度,处处不凡。此后,自己便处处以展昭为范首,两年同属,元真竟不知,自己之情,早由最初的不服好奇转为敬佩倾慕。

  这一回,虽是圣上御差为重,但自己也算初涉江湖,心里万般雀跃,大有在这人面前一试锋芒之念。

  元真压下这刹那涌动的诸多心思,执起手中英雄帖,言道:“展大哥,你看这个甚么瑑云山庄,能承办试刀大会,并引得四方豪杰前来,倒也不得了,不知主人家是甚么来头。”展昭微微颔首,答道:“这正是我忧虑之处。听闻这庄主祖上,曾为士绅,后归隐此地,广置良田千顷,方得今日光景。只是这一回试刀大会,方显其江湖地位,竟也不凡。”

  元真心中一动,转念一想展昭这一大早估计便是去出门打探,言道:“原来展大哥你早已胸有成竹,我怎地没想得如此周全。”展昭微微摇头,心中忧虑,甚过元真所想。

  待二人略略收拾停当,往城外那瑑云山庄赶去,一路上,展昭略略向元真透露自己借助当地丐帮所得消息,来雁楼那名神算子昨夜便已离开不知所踪。看来恐与这回的千道会脱不开关系,只是,目前尚无实据。元真听罢,心中暗自思忖,若非展昭心思缜密,自己倒真是疏忽了这一点,看来这回的试刀大会,他也决计不是去看热闹,这场江湖聚会,恐是别有目的。

  元真虽感肩负重任,但心底却知惟有如此,自己方能得以历练,早日成为比肩作战之人。襄樊楚地,景物风流,这一路上,倒也不乏同行之人,样貌万千,言语迥然,奇装异服者有之,甚或连兵器也是各式各样,蛇形钩,大海锤,剑鞭对刺,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叫人看了,不禁啧啧称奇。

  愈是接近,愈觉山水秀美,林木丰茂,端的是块风水宝地,展昭心中暗自思量,这瑑云山庄,与昨晚那“白衣”所引,竟真同一方向。

  二人途中落脚一家茶棚,正自吃茶间,只听邻桌几个粗豪汉子忽地哄笑,皆指着其中一人笑道:“枉你号称水串子过江龙,水里无人是你对手,怎么着,这回被吓破了胆么,哎也,这可是个新鲜事儿!”只闻那个所谓的过江龙哑着嗓子驳斥,力图挽回面子:“是哪个嘴碎的,给老子脸上抹黑,看不剥了他小子的皮!”言罢,又是引来众人的哄笑,这过江龙挂不住,只能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我说你们几个也别得意,几时给你们撞见,恐怕连小命都保不住!我跟你们说,我那次在水里遇到的玩意儿,要是人,老子……老子自然不怕,可,它,它,根本就不是人!一身黑不溜秋滑不溜秋的段子,还有那脸,比那阎罗鬼差还渗人,青白青白的……”

  众人似也被骇到,声音愈压愈低。二人耳力了得,倒也听得明白。元真扭头,本欲与展昭聊这稀罕事儿,却见其神色凝重,兀自低低言道:“难道,他们也来了么?”

  他们?他们是谁,这个问题,困扰了元真一路。清晨薄寒,却拦不住路上纷纷众人。


  二人各怀心腹事,一路上悉心探问,倒是对这瑑云山庄多了几分认识,虽名为山庄,实则却是绕山依村而建,庄众祖上多是追随老庄主而来,长久定居,竟独成隔世村落,庄中景物秀美,人人自安。

  山庄少与外人来往,加之庄主更是隐士般人物,大有离尘问道的清气,时间久了,瑑云山庄竟成外人口口相传心向往之的世外桃源。此次竟承揽试刀大会,倒是奇事一桩。

  自茶棚间偶闻山野秘闻,二人一路更是少话,催马默默前行。

  元真稍落半个马头,向展昭望去,但见他面上一如往昔,不见波澜,却不知其胸中早已是翻涌激荡五味杂陈。

  适才听途中几人描述的怪事怪物,自他看来,却非一般山野秘闻。

  那般特异装束,此等水下身手,倒有几分像那久未在江湖上露面的蒋平。想到此节,心中竟不知是喜是忧。

  自白玉堂出事后,他那几位誓同生死的结义哥哥并未如自己所担忧那般,前去大闹襄阳,反倒是一派沉寂消声,并无丝毫举动。内里虽暂时松了一口气,却是将心悬得更紧。时隔不久,待自己强忍伤痛,前去岛上详询探视,方才知整个陷空岛竟已人去楼空。

  几年倏忽,陷空岛四义亦在江湖上匿了踪迹,仿若遁隐避世一般。自己几经辗转,多方打探,皆是无果。展昭知晓众人对自己心结已深,怅然之余,心中隐忧日日更甚。

  逝者长眠,江湖路远,这条路总还要走下去。展昭性子坚毅沉稳,经此事后,更见深沉。虽面上一如往昔,但有心有情,亦是凡人,是生生隐下罢了。

  这一回,微末之中,展昭竟是既喜且忧,喜的是,若真是蒋平,那当年隐情,纵是误会深重,亦可当面一谈,待白玉堂生死悬案落定,拨开云雾化解心结,自己方能心安。然则潜藏胸中的忧虑却犹如芒刺。

  蒋平等人,为报弟仇,能够蛰伏隐忍两年,那此番一旦出手,决计再无回旋,必定惊动襄王众人。果真如此,那自己这趟密访襄阳,探路先锋之行,恐大事难成。

  襄王早有异心,只是其人心性深沉难测,身后势力更如老树盘根,牵一动百。圣心仁慈,此番密探襄阳,便是着令自家进一步探查襄阳王是否已有谋反之实,顺带予以警示告诫。展昭愈想,心头愈紧,不知不觉间,竟已行近那瑑云山庄。

  待来至,前方竟是庄界,路边山石伫立,上面撰有四个大字:瑑云山庄。笔锋逡巡有力,气势雄浑。待过得界桩,便是山庄辖地村界。

  元真催马向前,与展昭并行,环顾周遭,心叹果是块风水宝地。

  山庄倚山绕水,碧水晴川,景物明秀,宛似盘龙卧虎,曜日生辉。正自慨叹,依稀间,前方似有嘈杂之声,且愈来愈近。

  展昭二人不欲凑此闹热,方要绕道而行。谁知前方忽然尘土飞扬,竟是前追后赶之状。

  前方一瘦小青驴撒蹄狂奔,背负一人,衣着破烂,蓬头垢面看不清头脸,双臂兀自乱挥着,行止癫狂,口中不知高喊着甚么,后面则是几名青衫人,手持棍棒,自后狂追猛打。

  路上不绝江湖客,纷纷闪立两旁,有那好事的,还停下脚步,等着看个究竟,好一个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二人亦是立马侧身闪避一处,哪成想,那疯癫之人渐渐近了,却自二人身前一个骨碌,从毛驴儿上摔下来,连滚带爬,竟是踉踉跄跄地向着二人奔来!

  待来至展昭面前,竟是直愣愣地一味瞅着,不说一言。元真心惊,忙横马挡在展昭身前,细观此人,头发胡须纠成一团,外加脸上全是泥巴草屑,更是眉目难辨。

  此时,却见这人举动更为古怪,抬手搔着后脑壳,双眼向上挑去,似是在极力想着甚么,不多时,竟啊的一声大叫,向着展昭伏地跪倒,俯首叩头,嗵嗵山响,竟看得展昭元真二人目瞪口呆。

  人言男儿膝下有黄金,向来只拜天地君亲师,可这人此番到底来得是哪一出?连先前那几名青衫人也停手怔立,皆是看傻了眼,全然搞不懂眼前情状。

  此时,只见那疯汉抬起头来,向着展昭,口中念念有词,极是虔诚,细细听来,竟直叫人哭笑不得,原来他喊得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元真侧首看向展昭,却见那人此番亦是一脸茫然,正看向自己,不知怎地,心里竟是突地一跳。只见展昭向着疯汉,话中有礼,“阁下恐是认错人了罢。”

  那疯汉歪歪斜斜立起身形,抬头细细打量展昭,不禁噔噔向后便退,口中却是执着道:“没错没错,错不了错不了,你就是那画中人,不对,是那画中神仙!”

  言罢,噗通一声,又是跪倒在地,真是叫人无语。

  疯汉虽疯癫已久,但此时心中却忽显一丝清明,瞬息彷如电闪,再是转眼看向展昭,眉目淡然,气度清华,果是恩公临终之时,日日遥对,心心挂念的画中仙人。

  ……只是,恩公?恩公却又是哪个?疯汉脑中晴明一闪而逝,再也忆不起分毫,他猛地将头抱住,满脸痛苦,口中喃喃自语:“谁,谁是恩公?恩公,恩公……”

  这下倒好,本末倒置,无端把个恩公模样名姓忘得干干净净,却偏偏记得恩公相携画卷里那气质清华高洁的画中仙人。

  疯汉猛地抬头,口中叫嚷着:“神仙老爷,你可知恩公是谁?是谁?”

  这人行止异常,语无伦次,十癫九疯,人世间千难万苦,痴痴傻傻之人向来不少,有人便凑过来逗那疯子,疯子置若罔闻,不理不睬,不气不恼,仍是直愣愣地跪在地上,目不错珠地瞧着展昭。

  此时,那几个青衫人中,一人一步向前,向着众人抱拳施礼,方才向着展昭二人问道:“敢问二位侠士,可是与此人相识?”

  展昭先前便自暗中观察揣摩,见这几人穿着打扮,功夫底价,想来该是庄上护持。虽对这疯汉一路追赶,面露怒意,倒也未曾真正动粗,可见庄主管束有方。于是便不动声色,相机而动。

  此番见对方先发问,展昭抱拳回礼,避重就轻,反问道:“贵庄此番承办盛会,我等皆是慕名而来,不知可触犯了庄上规矩?”

  见来人谈吐有礼,几名庄丁也是素日机灵之人,便将先前情状简描一番。

  原来这疯子也不知自何处而来,误打误撞,便闯进了瑑云山庄,天下英豪,江湖儿女,本无高低,倒也罢了。

  谁知这疯子偏偏捣乱。在山庄沿途转悠,但凡见着那些个佩剑的带刀的年轻侠客,便痴痴傻傻尽显,蹭上前去,非要将人家的兵刃端详个仔细,看罢,口中还不消停,要么是损人兵器:“可惜啊……剑残刀损毫无灵性……”要么是损刀剑主人:“哎呀,这柄剑真是配错了主人……”

  诸如此类疯癫言语,如何不叫人抓狂。

  如此,这疯汉近日来受尽了苦楚。 庄丁们也跟着受到不少责难,憋了一肚子气,私下里一商量,便欲将这尊大神轰走,就发生了今晨鸡飞蛋打一幕。

  元真听罢,拿眼看着那疯子,心里也嘀咕了一句:好损,确实讨打。

  展昭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向着几人笑道:“他尚未寻见恩人,若不顺意,想必不肯罢休,恐会闹得更凶。”

  几个庄丁面面相觑,这疯子倒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是嘴损罢了。

  疯子此时自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向展昭扑去,伸手欲扶其手臂,探向其腰间宝剑。口中嚷嚷着:“恩公?我要去寻恩公!”展昭不动声色,向后退步。

  庄丁几个见状,也不好得罪,见势就收,向着展昭拱手:“远道而来,既是庄上贵客,请!”

  展昭与元真方才入得这瑑云山庄,身后几步开外,便是那疯汉紧跟随行。

  元真悄声言道:“展大哥,此人很是古怪,咱们莫不如甩脱了他?”展昭不急不缓,偏头答道:“不急。”元真便止住了话头,只是暗暗将手抚向腰间混元宝剑。

  疯汉却不管不顾,自元真身后,双眼盯着元真这口宝剑仔细瞧看。

  元真提元敛神,暗自小心提防。

  疯子欢喜道:“剑是好剑,剑气混元,当世罕见!”伸手便欲抚上混元剑鞘。

  虽知他言语疯癫,元真心中仍是得意,将身子一闪避开疯子身势,却转眼瞧向展昭。

  谁知那疯子又自后冲向展昭,言道:“仙家,你这更是柄宝剑哪!”

  展昭敛住步子,回转身来,手按腰间神兵,“是么?”

  言罢,手按绷簧,呛亮一声,那上古神兵应声而出,虽只弹出一阕,却已是剑气龙吟,隐隐间幽幽呜鸣。

  展昭不动声色,手上蕴力,将宝剑逼向疯汉。剑气凛凛,触之生寒。

  疯子却似浑然不知,眼中毫无惧意,面上竟很是兴奋,更凑近前来,不敢触碰,只双眼直直瞧着,口中喜道:“哎呀!仙家!剑有剑魄,更有神魂!就是……啧!”

  疯子忽地住口不言,那个词儿他一时想不上来,该说是剑境太过孤寂。

  展昭面上沉静,将宝剑归鞘,言道:“是么?”

  疯子频频点头,应道:“怎么不是?我看剑比看人还准哪!就是,尚缺另一柄宝器相配,若得了,那可真是好。”

  元真心里忽地一动,便向着疯子问道:“诶,既是如此,你看我这柄剑可配得上?”

  疯子上下打量元真,嬉笑道:“你那剑是宝器没错儿,人嘛,不行,差了些,配不上!”言罢竟呵呵哈哈地胡乱笑开。元真面上微赧,咬牙暗忖道:我问的是剑,哪个问你人可匹配了。

  疯子哪管这些,竟摆出一副训导的样子,向着元真言道:“剑本凡铁,得遇着明主才能通窍,懂么。”气得元真暗中又是好一阵咬牙,疯子转向展昭,笑嘻嘻问道:“仙家往何处去?”

  展昭面上沉静,瞧向疯汉,言道:“我不是甚么神仙,又何须如此称唤。”

  疯子扒拉开眼前乱发,再是看向眼前之人,目似朗星,清俊雅致,竟与那画中人影叠合为一,分毫不差。于是仍摇头道:“那可不行,见了神仙哪有不拜的?恩公知道了定会骂我!”

  元真禁不住,便问道:“你恩公究竟是哪个?”

  疯汉一愣,一脸茫然,摇头叫道:“忘了忘了!”

  展昭倒是微微一笑,也不再理,却将背后斗笠戴了,黑纱罩下,瞧不清面上神情,只是抬手示意元真只管行路,由着这疯子跟在身后,兀自举步前行。元真心中明了,只能按下。

  二人顺着路上众人,沿山路而上,地势愈见平坦,已闻前方人声沸腾,很是热闹。

  赫然间,山门顿开,两株古树高耸入云,石屏树道,浑然天成,举目望去,前方地势较周遭高出些许,成了一方天然的练武比试场。

  远远瞧了,绕着正中平台,周遭已然摆了好些桌席,足有百十来桌,供众人落座观摩,皆是坐满了各路英豪。现下,连外围都已人头攒动,抱拳初见,半路结识,倒是热闹。甚或有那好事的,径自爬到树上,揣个酒壶,自斟自饮,只等一会儿刀光剑影,居高望远,好看热闹。

  这一派风流景象,丝毫不比京都那些个宗派名门承办的擂台比武含糊。

  元真二人越过身侧众人,一路探着,方自比试场台下附近寻得一角视野极佳之地。

  元真回身,却发现那疯汉却并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踪影。心中吃惊非小,不禁担忧,附耳凑向展昭,“展大哥?”

  展昭低声言道:“我方才探过,此人功夫不弱,或是别有因由,方才落得如此田地,倒无恶意。只是……这次重会,试刀也好,锻剑也罢,恐皆是由头。你我此行,或许会有斩获,小心谨慎总是没错。你可有好生观察周遭?”

  这一点,元真心里倒早有计较,做大事者,或舍或弃,本当有所决断。自昨晚来雁楼探路之行,展昭早已做好敲山震虎的准备,自己又有何忧惧。他适才向周遭观望,只见正中武场四围,有些个来回晃悠,好似无意的人,神情却都警醒戒备,情知此事幕后绝不寻常,便向着展昭点头。

  二人身前不远处,有几名布衣汉衫青年男子在低低耳语着甚么,虽听得不甚清楚,却知几人交谈中时有土语夹带,汉话说得不甚利落。侧耳听去,似是在说甚么玉甚么刀。

  而再往里去,却有两名姑娘,混迹人群之中,做男装打扮,正自小声咬着耳朵:“你说,他会来么?”另一个却嗔道:“哎呀,收收你那心思罢,给公子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环顾周遭众人,平民百姓,江湖豪客,目的不同,来路纷纷,形形色色,无一不有。

  看来这试刀大会,如自己所料,果不简单。襄阳势紧,千道会渐进,于此风浪之上,展昭心中暗自加了数分小心,不知怎地,心中却偏生出一丝莫名期冀,鼓荡胸怀,难以平息。


  此时,天际云舒,金轮转出,映衬得漫天云霞犹如淡彩蕴金。

  众人正自吃茶闲谈散来比试之际,忽闻场上一阵闷雷般地鼓点擂动,响彻层云,场下群豪忽地敛声向台上看去。

  只见一行人迤逦而来,一人自前,怡然举步。随后两名庄丁则携手同托一物,外笼黑罩,瞧外形似是盏纱灯。而另一人手奉一方托盘,盘上亦罩黑纱,内中物事瞧不得分明。

  待那人行得近来,外罩青色纱衫,三旬开外,面如冠玉,气度沉稳安然,一派儒雅风流。

  那人来在台前,向着场下众人一拱手,面带微笑,话中礼数周全:“诸位英雄,幸会幸会,在下柳青锋,今日得聚,实乃三生有幸。鄙庄粗陋,量力承办此次试刀大会,承蒙众位英雄赏光至此,倍感开怀。”

  众人知是主人家出场,坐着的起身,立着的抱拳,皆是给足了柳青锋面子。

  柳青锋回礼,继而笑道:“鄙庄承此盛会,亦知刀剑无眼,此故虽名为试刀大会,比刀是真论剑不假,而最终却为断玉而来!”

  话音方落,场外一片低声哗然,怎地明明是试刀大会,却变成了甚么,断玉?甚么玉,怎么断?!

  柳青锋环视全场,回身,向后致意,那名手捧托盒的庄丁走上前来,躬身施礼,方将黑罩拿下,里面那物事露出真容,竟是一对碗口般粗的黑镯。通体乌黑,浑然如玉。

  此时,台下有人交头接耳,有人玩笑道:“啥玩意儿,莫不是要嫁姑娘陪嫁妆?”人们胡乱猜忌,皆觉此事出人意料。

  柳青锋淡然一笑,接过一双黑玉镯,戴至自家双腕之上,绕到台下,与众人一一观瞻。只见那黑玉表面细腻,浑然天成,细看之下,似有淡淡血丝红痕蜿蜒缠绕,离得近了,只觉透体生寒。看罢,众人不禁啧啧称奇。

  柳青锋朗声言道:“此镯特异,算士言此物暗藏祖上玄机,事关苍生,惟有断玉方得玄机,梦中萦回,终觉难安。无奈试遍神兵,仍是刀剑难济,今日哪位英雄,以何种神兵,若断此镯,定会重谢,当以祖上相传宝物相赠!”

  言罢,身后共托纱灯的两名护持应声踏近台前,唰地一下揭开遮光黑罩,趁着云光日映,霎时琉璃十转,光华四溢,竟如星月灿耀!

  场前众人竟纷纷遮目,白昼尚且如此,入夜岂非要与星月争辉?!台下一片啧啧之声,果是宝物。

  有人心叹,亦有人心惊,场下一株巨树之后,两人立定,向场中瞧观,待看到宝灯,其中一人眼神一变,忙向身侧一条瘦小身影附耳低低言着甚么,那人听得,身形一凛,瞧向台去,一双小眼眯缝,眼神却是锐利之极,心中暗忖:“莫非此物果真是自襄王府上得来,这个柳青锋与那襄王,是何种关系,怎会有忒大的胆子……”

  此时,台上柳青锋伸手接过宝珠灯,看场下众人一片啧啧赞叹之声,心中暗处盘算,口中却应承道:“此灯名曰‘七星宝珠’,持此物者,家宅族里福荫,寿禄延及子嗣,于在下而言,为求玄机,钱财宝物,皆可舍弃,今日若有人抽刀断玉,在下定将此物相赠!”

  俗话说,姐儿爱花,小子爱炮,不过是各有所好,但对于珠宝珍玉,可没哪个不爱的,更何况无价之宝当前,凡夫俗子,谁能不动心?

  场下便开始哄哄喳喳,此时听闻台下一声大喊,端的是中气十足,只见一名魁梧大汉,手提一口重刀,劲发虬髯,面色黝黑,倒颇似年画上的门神,分开前方众人,来至台前,嚷道:“庄主且休说闲杂,快快说来,怎么个比试法?!”

  柳青锋眼底寒光闪过,面上仍是不着声色:“简单,这位兄台若能在比试中胜出,自有资格再来断我腕上黑玉!但刀剑无眼,但求点到为止!”

  那汉子听罢,嘿嘿笑道:“这个容易,看咱施展!”言罢环睨全场,向台下大喇喇抱拳道:“在下皮相飞,先开战局,哪个愿来?!”

  重赏之下,登时便有个剑者上台应约。

  柳青道了声请,便退到场侧落座,静待观瞻。

  台上二人互报名号恪以江湖规矩后,便战自一处,甫一动手,便各不相让,皮相飞刀法委实了得,而剑者功夫也不弱,二人身形交错腾跃,霎时刀光剑影,划出劲气万千!台下场外众人看到兴起处,纷纷叫好,更长了场中气势。

  元真与展昭一处站了,只知这人自方才至今,只字未发,又瞧不清他面上神情,心下一合计,偏头凑向展昭,低低言道:“展大哥,这个柳庄主,视珍宝如敝履也就罢了,竟还忒大的口气,还是个练家子,果非简单人物,这哪是甚么试刀大会,分明是别有用心。”展昭应了一声,答道:“假以手段,制造声势,蓄力待发,怎会是简单人物?看来这次试刀大会,办得恰是时机。”

  原来自方才,展昭便悉心探察,愈是如此,忧虑更甚,不知怎地,左臂又开始隐隐发麻,连带胸肺处亦感气闷难当。暗忖昨夜明明已耗元功相抗运化,怎地仍未化尽?心中不禁一惊。

  却在此时,台上一声大喝,那皮相飞忽地一记重刀劈下,情势急转,咄咄逼人,声势更劲!对方招式见绌,躲闪不及,只能将身子后仰以求躲避,那皮相飞却趁机一脚蹬过去,力道之猛,正中剑者胸膛,只见他身形向后蹬蹬急退,直到落阵边缘,方才堪堪稳住颓势。整个人脸色苍白之极,身形摇摇晃晃,将剑拄地,哇的一声,竟是一口鲜血,看来伤得不轻。竟自被人扶下疗伤不提。

  皮相飞在台上哈哈大笑,形态颇为得意。元真自下看得清楚,心道:此人功夫好生了得。

  接下几场,皮相飞竟似神勇有如天助,狂刀劲招,虎虎生势越战越勇,竟先后折了他人长枪齐眉棍,每每招式狠辣,断不容情。

  这回,只听噗通一声闷响,台上那名使分水刺的矮小汉子竟被磕飞了兵器,连带人亦被直直踢下台来!众人见状,立身闪避,周遭登时让出个空圈,却听“哎呦”一声,竟有不长眼的被硬生生扑倒做了肉垫,还拿个后脑勺与人家亲上!直摔得呲牙咧嘴。

  待有人将伤者架起扶走,那被压在身下之人方才歪歪斜斜立起身形,灰土也不拍,登时回身瞪眼,向着台上场前大喝:是哪个王八胡闹?!

  展昭一瞧,心下大惊,却道是谁?正是适才那名疯癫之人。

  原来疯子适才混迹人群,始终看不清台上是何情势,才扭身挤开众人,方来至台下,正背对比武台四下里逡巡,却忽遭如此“飞来横祸”!

  皮相飞场场得胜,正自得意,不成想台下竟有人张口叫骂,心中怎不着恼。他瞠目向台下望去,只见一名衣衫破烂,发须纠结的邋遢人正在台下跳脚,心中更是来了气,暗道,怎地连乞丐也要来争雄不成,笑话。大声喝道:“有种的,便上台来!在下面叫唤算个甚么本事!”

  那疯子却不吃这套,指着皮相飞,叫道:“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与……鸡争!不去,不去!”话音方落,竟惹来群雄一阵哄笑,原来台下颇有些看皮相飞不顺眼的,正借着此话,揶揄埋汰,趁势起哄。

  皮相飞脸上一阵挂不住,唰地甩出一式刀招,喝道:“有种的,上来比试,看爷宝刀厉害,没种的少来闲扯!”

  那疯子见了明晃晃一轮宝刀,不知怎地,竟来了劲头,笑嘻嘻学道:“有种的,下来比划,看爷拳头厉害,没种的少来闲扯!”

  台下之人听罢,又是一阵哄笑,皮相飞心智急暴,适才已是一忍再忍,见自己竟被个癫汉耍得优势转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大喝一声,竟自台上一跃而下!

  那疯子见状,吃惊非小,本能之下,竟使出几招剑式!

  展昭看罢,心中波澜顿起,再难压抑,那疯子使出的竟是白玉堂曾经与自己两相私下,比剑较量之时,自创的剑诀一式!

  眼见着两人情势吃紧,交手只在一瞬,展昭方堪堪敛了心神,心道,这疯癫之人心性癫乱,已占下风,加之此人身上恐伏着天大秘密,又事关白玉堂……决不能叫这二人交手,心下一横,向下压了压帽檐,竟欲迎上。元真见状,心中更是吃惊,向来沉稳之人此番怎会如此失态,此举若行,难保不暴露两人行踪。忙低声问道:“展大哥你这是为何?”

  展昭心系疯汉处境,不由言道:“此人身负悬案,断不能与此处比试露面!”

  元真聪颖,当即会意,转向展昭,低低言道:“此事交由我来处理,展大哥速去断查!”顿了一顿,难得见到展昭似有犹豫,便下定决心一般,继而言道:“我并未在江湖上行走过,无人识得,此时由我出面反倒好办!你只管放心,我行事自有分寸。”言罢,竟是运气提元,足尖轻点,霎时彷如鲲鹏展翅,飞身高台之上。展昭想拦阻,竟已来不及。只见元真立身台上,气定神闲,向着台下之人朗声言道:“在下不才,想会会这位壮士一较长短,谁知壮士只顾一味与疯癫乞丐纠缠不清,却叫应战之人苦等徘徊,岂非比那些个女子还不如?”

  台下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台上之人缎带束发,浅淡布衫,模样清俊无匹,端的好相貌,可口中却不饶人,竟接那疯汉适才埋汰皮相飞之话打趣逗乐,更觉有意思,便有人应声称是,把个皮相飞搅合得好没意思,心中对这个少年侠士更是恨恨不已。


元真在台上悠闲踱步,继续激惹道:“怎么,阁下这是露怯不敢应战么?倒也好事,免得届时难堪,若是如此,在下便要重新开场邀战了!”

皮相飞适才一直处于优势,处处得手,感觉大好,怎奈无端端,竟先是被个疯癫乞丐耍弄,再是被这个毛头小子戏弄,尤其是台面上这小子,更是恨人……如此下去,岂不失了面子?!

皮相飞回身,恶狠狠瞪了疯子一眼,方要开口恐吓则个,却见那疯子直直瞅向台上,眼神中忽地露出一丝惊恐,竟像见了鬼似的,口中嚅嚅地不知说着甚么,回身分开人群,掉头便跑!

那皮相飞落了个没趣儿,也跟着回身,却见柳青锋此时站在高台一侧,居高临下,好像正自向二人这边望着。

皮相飞烙定主意,转身回至台上,心中却是杀机暗生。

见元真巧施手段,轻轻巧巧便引开了皮相飞,展昭不禁暗自赞叹元真心智。

然则欣喜一闪而逝,心中却是掀起滔天风浪,自适才起,展昭便已将心思全然系于这个不寻常的疯汉身上,初次照面便透玄奇,此番再见更是令人吃惊,他为何口口声声言自己是那画中 之人,又怎会承习白玉堂剑招,那口中恩公难道是……?!

正要探身过去,却见那疯汉神情慌张,急忙忙分开众人,踉踉跄跄向外围仓惶奔去。还好众人对这疯疯癫癫之人倒也没放在心上,皆是让开路与他过去。展昭倒是心下一急,绕到一侧,随后跟了过去。

展昭身形灵活,无奈场下人头攒动,稍碍视线,待分开众人,转出人群,见那疯汉已却被一壮一瘦两人左右驾着,飞快绕过下山通径,向着山下水路的僻静小径奔去!

展昭心头突地一跳,忙按下惊喜心思,提步随后而上。

那三人左萦右绕,不多时便没入森森山林之中。

展昭轻身功夫极好,自是巧掩行踪,随后跟行,待过了一段山路,那矮小汉子忽地立定身形,回转身来。另外二人却是脚步不停,继续奔走。

展昭当即敛步掩身,静待时机。此时只听那矮小汉子出声喝道:“哪条道上的朋友,无须躲躲闪闪,现身一会罢!”

听声音,竟果真是翻江鼠蒋平!正中展昭心中所想,千般惊喜忧思,此番际会心头。

展昭整了整心思,自树后转出身形,两人隔了许三丈有余。展昭虽知蒋平乔扮过的,仍禁不住唤了一声:“蒋四侠。”

展昭此时亦是黑纱照面,二人以声相会,蒋平不禁诧异,瞬息便明白过来,却暗自拉好架势,冷冷讥诮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名动江湖的御猫展南侠!”

展昭心头苦涩,却仍话中避让有礼:“四侠何出此言,不知两年来,四侠将身何处,卢岛主一向可好?”

蒋平脚底下做好阵势,口中哧笑出声:“怪道,我们这些鼠辈做甚么,也得先过你猫大人这一关么?这回你穷追在后,究竟是何目的?!”

是何目的?误会竟这般深么,难道当年自己那一番奔忙费力仍解不开这份心结么……心中苦笑,展昭仍是按住胸中翻涌澎湃,向着蒋平应道:“四侠误会,敢问可是识得此人?此人恐身负玄机,详情尚需你我——”话尚未说完,耳畔却已闻异声,似是有脚步声正自由远及近而来!

蒋平何其了得,也已察得,只道是展昭引来,不禁恨声言道:“好阿,姓展的,五弟真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原来连人手都已安排好了,怕是就为等哥儿几个与此处落网罢?!”

展昭顾不得与蒋平计较,心中自是暗暗吃惊,自己适才做得甚是隐蔽,难不成仍是落入他人眼界?!

顾不得其他,忙向着蒋平言道:“此事绝非展某所为,四侠先走,此处交由我来应付!”

蒋平见那人自方才会面时起,便露出惊喜神情,却硬生生又被自己疾风暴雨般呛得言语黯淡,心中忽地一丝不忍。若非挂念疯子身上老五之事,倒真想与他好好比划比划掰扯掰扯。此时却只能咬牙跺了跺脚,转头飞身去了。

此番侠义重逢,风云际会,不知会有何种因缘交合,展昭心头澎湃,却是按向腰间宝剑,回转身来,眼神凛然,只待全力阻挡来人,以好使蒋平等人速速脱身再行计较。

心中主意打定,待那一行人脚步渐行渐近转出行踪,展昭方调转身形向深林一侧奔掠而去,意在引开众人视线。

果不其然,奔行了数百步之遥,那行人如影随形,紧跟在后。展昭知已经将人引开,蒋平等人应得时机脱身,方欲纵身离去,但甫一提元运气,胸中气血竟瞬息翻腾如绞,丹田气海一时凝滞。

眼见对方速速追至,再是纵气却难!展昭压下心中忧虑,此番交锋,能避则避,万不可横生枝节。略一沉吟,主意落定,兀自敛步回身,只待对方来至。

不多时,七八名江湖客各持兵器而来,显见身手不俗。

众人敛住步子,定睛瞧了,只见前方一名蓝衫人头戴斗笠,虽瞧不见容颜神态,但身形不动孑然而立,颇显气势凛然。

展昭也自估量对方身份来历,细心瞧了,却见这些人虽衣衫齐整,但袖口处皆缝纫着黑布补丁,心下先是一惊,继而有了计较。江湖道上,门派林立,各有规矩,这净衣之上,偏行缝补,乃是中原一带丐帮净衣派记标。

那几个此时互换眼色,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大声喝道:“敢问是哪条道上混的?为何不敢示人?!”展昭以静制动,故意压着嗓子巧言回敬道:“听闻山庄正办试刀盛会,慕名而来,无奈临时有事,方欲从小路下山,正自徘徊,却莫名其妙被众位追赶,我却来问哪个讨要说法?”

长眉汉子见对方语气不善,仍是不依不饶:“说得轻巧,看你鬼鬼祟祟,藏头露尾,莫不是来庄上闹事的?!我等受庄主所托,尽心维护此次盛会,自是责不旁贷!摘下斗笠给咱瞧瞧,如若不然,便休怪我等不客气!”言罢握紧手中兵器,眼中戾气毕露。身边几人也是蠢蠢欲动。

展昭暗自运功相抗胸中郁气,口里却言道:“在下容貌丑陋,自是不愿示人,不过,丐帮兄弟此番竟也来赶场凑热闹,倒叫人好奇,”这几人一听,面面相觑,皆是大吃一惊。见眼前之人竟识得自家身份,不禁对其多了分忌惮。只是,此番密谋乃是魏明公暗中策划,眼前这人又知晓多少?长眉汉子眼神闪烁,脑子转得倒快,忙试探道:“阁下是何人?”

展昭见正中心中揣测,言道:“区区名姓何足挂齿,不过,贵帮护法古剑古大侠倒是在下旧识,颇有些交情。昨日倒还与他一处,只是不巧他有事先行了一步。”

众人心中恐惧更甚,竟露出瑟缩之态。心中暗忖,他怎会来了?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做了亏心事,自是怕人知晓,更怕被那古剑得了去。

丐帮帮众虽遍行全国,混迹市井坊间,难登大雅之堂,但帮众分布极广,眼线甚多,耳目灵通,故在搜集敌情,传递讯息方面颇有所长。平日多为他人打探收集情报,虽偶有强索丐捐之事,但行事向来也算侠义,尤不喜与官府有所沾染。这回收官府好处,做门目眼线,若被那古剑知了去,定会苛以重罚。

众人心中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忙抱拳道:“阿,原来是护法的旧识,兄弟们适才多有得罪,咱们几个拿了庄主丐捐舍银,自是要尽力周全,适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展昭心下一松,知几人已生了退却之心,便朗声道:“罢了罢了,同为江湖中人,何来如此小气,拿人钱财与人办事,江湖规矩罢了,误会解开便好,在下还要下山去。”

几人也皆是松了一口气,便欲及早脱身,也不好多问那古剑之事,遂向展昭草草交代指引了一番,便各行其是,转身离去。

待那一行人急忙忙往回奔走,回转至试刀大会,方打出讯号,便有人过来接引,行事可见周密。

几人来至庄中密室之内,饶是清晨,仍透着几分诡异玄奇,不禁激灵灵打了几个哆嗦。

屋内早有人背身而立,看似等候已久,待几人集齐,玄衣男子方才转过脸来,竟是那名潜藏于来雁楼中卜卦算命的神算子无疑!

长眉汉子心中有鬼,面上却恭谦之极,躬身施礼道:“叫明公久候了。”

神算子自几人脸上来回逡巡,面上沉峻,一语不发。

那汉子愈发恐惧,兀自将适才一番情势略略讲了,言罢偷观明公脸色,见其面上毫无波澜,心知此人非常手段,反倒更是忐忑惶恐,进而谨慎言道:“碍于情势,唯恐给明公惹上麻烦,便……便只好抽身而返,望明公体谅。”

魏明公只一拂袖,低低言道:“这事不怪你们,此番遇到了厉害角色,这好戏,才刚刚开场。”言罢,眼神中寒光一闪,霎时隐去不见。

适才一番斗智劳心,若非以展昭心智相对,恐怕早已损了情势时局。

见几人走远,展昭方才将悬石落定,若不是适时亮出那“古剑”护身,自己倒真难以轻松脱身。心道这江湖饭果然不是白白吃来,颇运化了些江湖阅历。

只是适才自家以言语试探,观那几人形态神情,竟对古剑颇为忌惮。展昭心中织网,此番更见明晰。江湖势力云集于此,丐帮又暗中穿行,看来这场试刀大会,背后尚藏了不少玄机,若能以此为契,借助古剑之力,再行探寻,得验心中想法,那襄阳王密谋,指日可证。

只是那古剑与自己,亦敌亦友,恐不好办,得寻个时机方好。

这些个念头纷纷而过,展昭现下心中最为忧挂的仍是蒋平之事,估摸着蒋平几人去向,转身去赶。

堪堪向着山下水脉奔行了数十步,却兀自敛住步子,怔怔而立,仍禁不住心中惊喜。

以展昭机警,登时察觉原来那蒋平早就折返回来,只是一直掩身旁观罢了。

看来他虽对自己仍心存芥蒂,但终究侠义重情之人,也有那暗中相随以便加以援手的心思。

心中一热,运力传声,低低唤道:“蒋四侠,那些人已去得远了,烦请现身一见。”话落半晌,并不见蒋平转出身形,林叶簌簌,藏了蒋四爷行踪。

展昭所猜不假,皆中了蒋平心思,四爷见展昭安然脱困,竟发现自家行踪,不欲纠缠,忙折返离开与雷成会合。

展昭一人怔立半晌,心中五味杂陈,此番无论如何,都要与蒋平道个明白。

待展昭沿着水脉寻来,破费了些周折,远远瞧了,果见一叶乌篷小舟,正晃悠悠荡离水畔。心下一急,也难顾不识水性,发力向乌舟行船方向奔去。

河水虽远不及海浪奔涌,却仍轰隆湍急,水心处打着涡旋,兀自奔流不止,推着雪沫一般的水浪拍向岸边。颇是碍了足下疾行之势。

待来至,那乌船已然划开碧水千痕,离岸五六丈开外。

情知蒋平本欲甩脱自己,时机转瞬即失,展昭回身荡剑,迅疾斩断一棵腕子般粗细的树干,向着江心掷去,身形随之拔地而起,足尖用力,霎时竟似鹏鸟,向那江心处掠了去,待一口气甫歇,恰轻轻点上江心树干,再度凌越而去!

眼见着展昭顷刻间便可落至船尾,倒将那摇橹汉子看得目瞪口呆,只道是来者不善,直直瞧了去,方回神向蒋平嚷道:“蒋爷,这人可真不得了!若给他上来那还了得!您坐稳当咯,咱要摆船了!”

蒋平心中却是忧顿重重,适才见那人以一人之力巧妙施为,挡住来人,全然是在回护自己一行安全,现下又明知自家不欲相见,仍一意赶携,果还是那执拗性子,竟与老五骨子里……颇多相似。



蒋平忽然一个机灵,这话儿,两年前似是说过。
耳畔听闻雷成一声招呼,蒋四爷还未来得及出言阻止,雷成已然将摇橹翻搅入水,船身猛地一摆,竟硬生生地横向过去!
展昭轻身功夫当世无双,但此举本就冒险,全凭一口真气提起。方欲堪堪跳上船尾,谁知小船竟滴溜溜地自水里打了个转!这瞬息之间,真元本就虚耗,展昭胸中真气一荡,身子一沉,眨眼间便跌落那浩淼江水之中,霎时水花溅起,整个人连挣扎皆无,竟直直向水深处沉去!
水花四溅之间,掀起一人多高的雪浪,雷成却兀自嘿嘿笑着,看向登时竟傻了眼的蒋平,得意道:“我就说,敢在水上向咱逞英雄,真是活得不耐烦了!不过这小子功夫真俊,若非那奸人门下,倒也是条好汉!我看咱——”话还未说完,只见蒋平竟慌不迭地脱去外衫,边脱边怪声喊道:“你好糊涂阿!他若死了,保证你将来吃不了兜着走!”言罢,分身跃入水中。
这雷成掌住摇橹,尚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水中那条宛似游鱼般灵活的身形,兀自嘀咕道:“这是怎么了,这蒋爷不是方才便还看那小子不顺眼么,咱捎他去见龙王送上这顺水人情与四爷,怎地偏偏又恼了?……”
不多时,蒋平便将浑身湿尽的展昭托举上船,推背抚胸,好一通忙活,见他已将腹中河水呕出,却仍是不见醒转,忙搭指按向展昭手腕,眉头一拧,竟自吃惊非小,展昭心脉耗弱,真元竟损大半。蒋平情知不妙,忙他扶坐起来,抵掌推向其后心,全力助其调息。
展昭虽不识水性,但闭气功夫了得,方才真气稍散,跌落水中之时,便自行闭气养息。
落水之际,便与自己定下搏命一赌,料想蒋平必会搭救。若赌赢了,那自己与五鼠嫌隙尚有回还余地,或许还可携手并肩共同施为。若输了,也好……
待意识渐进清明,展昭情知自己已被蒋平所救,心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两年来,诸事千般,匆匆而逝,竟从未有哪一桩,如现下这般令人欣喜畅快。眼前竟依稀现出那白衣模样,戏谑声声:“哪个浑人赞你是敦厚君子,我看全是屁话,满腹坏水倒是不差。”白衣孑然,犹在眼前。
雷成怎知这些,看蒋平好一通忙活,便瓮声瓮气问道:“蒋爷,你可把我搞糊涂啦,这人究竟是何来历,看你先前还怨之切切,怎地现下倒这般紧张起来?”蒋平此时自后嘀咕:“话说起来可就长了,总之这人不能死,先救活了再作计较。他若死了,我跟你没完!”
言罢,低低自语道:“若非皆是这固执性子,又怎会遭此劫厄?唉……”


  自水中脱险,展昭得蒋平相救,心中重压暂松,便发起高热,人事不知。

  几度昏昏沉沉,只觉五内如焚,气血翻腾,苦不堪言。他怎知,伤体本就难捱,更被有心人暗中施药,有意拖延。

  依稀间,虽病体深沉,总觉一袭白衣,辗转榻间床畔,相伴相守,却不知是真是幻。待伸手过去,却只是一片虚无。

  脑中浑浑噩噩,伤痛毒创,乘虚而来,将人烧得糊涂,偏那白玉堂少年任性,万般胡搅蛮缠,屡屡明言暗指,此番全涌心头。

  “我说,你到底懂不懂这活着的乐趣,全凭一个缘字儿。所谓万事随缘,为或不为,由心而已。你看我,欢喜做甚么便做甚么,乐得逍遥快活。哪个像你,整日里沉着张臭猫脸,张口闭口的公理法度,当真无趣。甚么狗屁全大义泯私情,你是情痴还是白痴,我看你这猫儿分明是在装

胸中情深似海,只怕折损累及他素来名声,从未言明。情之一字,展昭怎会不懂。

  若得其情,则哀矜勿喜。此番病中,万般情意倒是吐口而出。只最后那声那名姓唤出,弱不可闻。

  白衣人本在床畔冥思出神,听这人梦中呓语,不知怎地,身子竟是一凛,俯身贴近,在展昭耳畔低语道:“你说甚么,你……”

  再是

楼主是个翻唱但是经常扒拉文出来看。昨儿看到一微博,和《经年》、《饲猫记》等几篇猪猫写的文相似度超过90%,还把猪猫文里咱们好好的鼠猫CP改成了新神探联盟的……

然后,今儿才知道,原来不只是猪猫的文,《玻璃禁城》等多篇文章也有中招……

有图有真相挂出来给大家看看。因为楼主很忙调色盘小伙伴帮忙做的还不全,所以微博地址也一并贴上。经历过盗歌冒名盗微博的楼主对此类事情表示不挂心里不舒服,如果吧务觉得不合适,请不要大意地删除此楼。


微博已挂,过来顶贴,这周两场考试我就不帮忙收集证据了……不过这姑娘是文……简直就是一大拼盘……


这年头,脸皮是一个比一个厚!抄了别人的还不能说,被说了以后比原作者还委屈!!




最近因为自己的事忙来忙去,只能每天来报个到,结果看到艾特了
猪猫,你怎么还没粗线?
也谢谢楼主,挺你哦!!


(* ̄▽ ̄)y 预先围观,这两天城管正好放假,顶猪猫,微博等战!



等结果……不知道会不会又有那种亲友团来帮她自黑……呵呵……给各位即将上场的圣母白莲花们烧柱香……





这妹子可真有心计,不仅骗了猪猫一个道歉,还正当化了自己的行为,想告诉别人“作者都大度的说没事还给我道歉了你们追着我喷是几个意思”吗?!!


这个,我昨天在微博看到这篇文,然后对最后一段和经年那儿太像了,就感叹了下90%都一样了,这也太相似了。猪猫很好心地说,还是有不一样的。结果第二天,我看到这姑娘说不能认为自己是抄袭,只是借鉴,然后大家就发现这姑娘的N多文都是“借鉴”。其实一两篇重复,可能还解释为太喜欢了,不小心就用了。可是一篇篇都是这样,就不对了。另外,写文的,请弄明白抄袭和借鉴的区别,标准可以参照国家论文写作的:抄袭过多,一经查出超过20%,后果严重。轻者延期毕业,重者取消学位。

另外,不懂文就可以随便说,就好像说我不懂这样是犯法一样。如果不懂,请认真学习,对自己的言行负责。


说一下,我删除了我自己的回复,仔细想想,我说的话确实欠妥,雅雅开这个楼的目的是为了反对抄袭的,我说的话似乎很不恰当,如果有人觉得不解气,可以换个地方,最后,希望雅雅的贴能有用,抄袭什么的能少下去。


真奇怪,抄了别人的文原作者还给她道了歉,还借鉴呢......刚才去围观了,到现在也没给出个解释


为什么要道歉?这明显就是抄袭。就算是借梗,那原作者也没有必要去和对方道歉啊,借鉴的地方那么多,要道歉也是对方道歉啊。
作者可长点心吧,现在这个社会不是什么事情好好说就可以解决的。原本对方还有点慌,作者一道歉就意味着替对方澄清,人家立即就底气十足。而且原作者都道过歉了,让替作者出头的小伙伴们有点难堪啊。


我们没有多停留,急急奔出府邸,根本没有什么发现。

我目瞪着这个场景,不知展昭和白玉堂在那天夜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就这样愣神的功夫,事态已经向我不能把握的方面发展。

“来啊,”八王赵德芳已经喊上大殿侍卫,“把开封府尹包拯押下!”

“贤王爷,你这样做与律法不合!”包拯气凝神定的说道。

八贤王赵德芳终于走出阴影,站在从高殿气窗透下的阳光之下,形象出位到了极点。他亮出手中拿着的金锏,“太祖赐我这铁券金锏就是让我上打昏庸下打奸吏。莫说是你一个区区开封府尹,即便是丞相王爷,哪个是我打不得的!”

哟,我终于听到不对的了!

果然,我也从包拯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微笑。

“皇上!”包拯向我作揖参拜。

我眼皮了也没有了,直接下令,关上大殿的门。顿时光线暗淡下开,衬着朝臣各具表情的脸也隐晦不少。

“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次是八王闹不清楚的疑问。

我看着他,不顾展昭从暗处站出立在我前面,搭着龙椅上金黄色云吞龙尾的扶手站起身来,微微笑道:“你说呢?我的八皇叔!”

我把八皇叔这三个字咬的特别重。

白玉堂初入开封府之时,也一直认为八贤王赵德芳的铁券金锏是这样一个用法。

直到有一次去南清宫偷酒,被这个老头摆了一道,落入酒窖一个奇异的陷阱里面。让猫儿赔了无数礼后,又答应这个老头要杀上一局这等“丧权辱国”的条款后,才把我从满是低等脂粉香天蝉丝的套子里解救出来。

那时,猫儿在树林子里,帮我拍掉一头一脸的香粉,用一根手指头戳了又戳,笑着把我曾经说的话还给我,“我看你是只笨鼠,傻鼠,只知好酒不知危险,三脚功夫的无尾鼠。”

那天晚上,美酒配着夜光杯,老头和我们喝了很久。喝的跌跌撞撞,喝的畅怀淋漓,喝着老头拿着金锏在后面追打我,“白玉堂,你有种不要跑。你来偷酒我放你一码,我就是让展护卫陪我下下棋,你就在一旁捣乱。你以为我不敢打你……你站住,站住……除了你们开封府尹我打不得,连皇上我也是打得的。”

开封府乃天下第一府,曾经太宗和真宗都担任过其职位。太祖御赐的铁券金锏,唯一对此没有“管辖权”!!

只是朝臣们知之甚少而已。

还有就是,这个假八王,笨蛋的可以。我望向兵部尚书李志任,果不其然,他也脸色铁青的怒目这个草包八王。

这一刻,我心情出奇的畅快,根本不给人以反应的时间,大喝道:“拿下这个八王和兵部尚书李志任!”

现在什么话都是多余的。任是谁都没有察觉我的命令有何不妥。

仓促之下,他忘记掩饰忘记诡辩,急急的他,跟着也大喝一声,“我们拼了!”

我们?我还在思考这个词的时候,大殿群臣之中便飞出几点寒星,直奔我的面门。

戒备在一旁的展昭,扬手挡下这记冷袭,“堂下听令,保护各位大人。”

近卫动作迅速的将各位大人隔开,护在四角。

大殿当中站着几位身着袍服的几位大臣,包括那位混不知露馅的假八王。

“这是怎么回事?”他兀自的还在装腔作势。

“笨蛋!”这次不等我说,李志任火大的训斥道。然后,他抬头注视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圣上,还真的以为一切进行在掌握了吗?”

我也报之以冷笑,“那阁下也以为一切尽在你手中吗?”

“在不在手中,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李志任仍然不慌不忙的说。

我心跳的有点不稳当,按理阴谋败露的人能如此放肆,那还就是有些我们不曾知道的底牌存在。

我回头看看身边的展昭,又看看屏息在墙角的臣子,匆匆思量着可能被我疏忽或者被包拯他们疏忽的某些细节。

回答我心中疑问的,是一道犹如九天云霄而来的刀光。

璀璨明亮,像一道握在手中的闪电,迅疾的直奔胸口,“小心!”展昭识得厉害,轻轻一推,把我推给一旁的侍卫。机簧轻响,巨阙凌空,淡青的剑芒似绽放兰花,在那道“闪电”的光耀下,不急不忙的展开。

我识得这招,展昭毕生绝学“十步一霎”的一招“雨中翱兰”,此一招留手一十三式,端的是以快打快。

当下只听得乒乒乓乓,声响大作,犹如爆豆,连绵不绝。

我听得那人彼感意外的轻咦了一声。一翻腕,刀光骤敛,顺势横劈,就向展昭头顶落下来。

此时,我对于此人身份再不怀疑,除却朱云,哪里还有人有这么快的刀。天下一刀,果真名不虚传。

展昭识得厉害,巨阙回扫,贴在手肘之处,轻巧一翻,犹如乳燕投林,借着来势,飘飘的拔高三尺,躲开这凌厉的一招。

“好!”朱云也不由得赞叹一声,未等招式用老,肘肩一合,腰部用力,撩刀上挑。刀影又似一抹闪电,奔向半空中展昭的胸腹,明白的欺半空中的猫儿无处借力。

情不自禁,我抓住身边的侍卫,紧张的透不过气来。

但见展昭好整以暇,竟然在半空中伸出手臂,虚虚一按,身体竟然拔高半尺,让开刀锋,随即回肘,露出臂下一节锐利的剑芒,直扑朱云。

朱云这下倒闹个手忙脚乱,狼狈的回转身体,往外踉跄了几步才止住身形。

这几下兔起鹘落,干净利索,还未等我高兴的赞叹一句,便觉后心冰冷,锐利的剑锋刺透长袍,戳在我的后背上。

惊讶下,倒也不在意料之外,“君子剑,林枫!”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的转过头,身后果然是林枫,“圣上,对不住了!”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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