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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低魔设定,正统西幻冒险文,美强主攻。 攻是博学又毒舌,强大却懒散,表面温柔文雅实则腹黑抖S,喜欢把受窘得无地自容,气场强大但是抱不动受的学者型法师~ 受是善

是一次毫无挑战性的刺杀,但习惯性的谨慎还是让他们在目标出现之前就把自己调整到了最好的出击状态。
  他们是潜伏在黑暗中的掠食者,张开巨网等待着那些毫无防备的地上生物走进他们的伏击圈,他们安静得就像岩石,像空气,像黑暗本身,即使是在暗无天日的地底生活了一辈子的生物,恐怕也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
  一只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被这无形中的肃杀吓了回去。
  终于,那群人走过了通道的转角,出现在了刺客们的视线中。
  其中最醒目的是三个全副武装的圣殿骑士,银白色的盔甲胸前绘着光明神教的标记--一个被火焰包围的红色太阳,除了他们之外,组成队伍的主要是一些衣着随意的雇佣兵--大部分是人类,还有几个灰矮人和两只当做驼兽的岩石蜥蜴。
  刺客们的首领是一个肤色比周围同伴都要浅一些的黑暗精灵,他的目光在这支队伍里梭巡着,很快找到了这一次行动的刺杀目标。
  那是一个金发的年轻人,看起来跟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有着明显区别,他没有穿戴任何护具,只披着一件不怎么起眼的灰色斗篷。
  刺客首领有点好奇,这个人究竟有什么特殊,会值得客户花大价钱要买他的命?不过作为一个称职的刺客,他并没有让这种多余的好奇心分散他的注意力,而是将手中淬过毒的弩箭远远地瞄准了那个身影,现在只等他们再靠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那支队伍里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捂住了眼睛,他们甚至捂住了驼兽的眼睛,同时金发的年轻人手上爆发出一团比正午的大太阳还要炽烈的强光。
  黑暗中的潜伏者们毫无防备,几乎是立刻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闪成了瞎子,惨叫声此起彼伏。
  佣兵们随即高呼着杂乱的战吼,对暴露行迹的黑暗精灵发动了冲锋。
  一次完美的伏击转眼间就变成了一面倒的屠杀。
  只有刺客首领在他们捂住眼睛的时候就立刻意识到了危险,他及时地闭上了双眼,但强光依然透过眼皮在他的视线里照出了耀眼的血红。
  再睁眼时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刺客首领只能强忍着双眼的刺痛对准目标扣下了手弩的扳机,淬毒的弩箭射向了那个金发的身影。
  可惜一个年轻的圣殿骑士及时举起盾牌挡在了金发的年轻人身前,弩箭打在盾牌上,连一个凹痕都没能留下。
  刺杀失败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但是再严重也比死在这里强,刺客首领试图趁着混乱从已经暴露的藏身之处躲到别的地方去,却因为视线模糊不清而一脚踩空,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去。
  在落地之前他最后的念头就是--夭寿啊,目标竟然是个法师!
  当佣兵们嗷嗷叫地冲出去砍杀刺客的时候,埃文德尔却是一副仿佛在自家后花园喝着下午茶的悠闲样子,翘着脚坐在一个佣兵卸下来的行李袋上,背靠着温顺的驼兽,嘴里嚼着当做零食的油炸小鱼干,还时不时地拿起一条喂给肩膀上立下了大功的蝙蝠娜塔莉。
  其实也难怪刺客们毫无防备,埃文德尔看起来确实是不怎么像一个法师。
  通常来说,人们心目的法师都是花白胡子的老头或者满脸褶皱的老巫婆,带着尖尖的帽子,穿着长长的法袍,手里拿着法杖,满脸的傲慢和凶恶,仿佛一言不和就要对人下咒。
  但是埃文德尔没有尖帽子,没有法师袍,也从来不带法杖,而是打扮得像个即兴出游的贵族少爷一样,穿着精工缝制的衬衫和外套,外套的袖子上甚至还能看到金丝刺绣的花边,深色的长裤下面是镶有花纹的鹿皮长靴,只要把最外面那件略显朴素的灰色斗篷一脱,这身打扮就是去参加舞会都不嫌寒碜。
  而且他的外貌看起来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相貌英俊,气质优雅,笑起来的样子足以让大多数少女脸红心跳,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好看的年轻人竟然会是那种令人浑身不自在的可怕存在呢。
  不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同行以后,这个队伍里已经没有人敢怀疑他作为一个法师的实力了,甚至比起身为雇主的圣殿骑士来,佣兵更乐意听法师的话,隐隐已经把他当成了这个队伍的领头人。
  正在打扫战场的佣兵队长赫里斯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那个摔得半死的刺客首领,就把他拖出来给法师看:“埃文德尔,这儿还有一个活的,你来看看,这个黑暗精灵似乎有点儿奇怪。”
  埃文德尔随意地看了一眼这个俘虏:“这不是黑暗精灵,他显然长得不够黑,最多只有一半黑暗精灵的血统。”
  佣兵队长并不关心这个,他将刺客首领丢在地上:“要不要审问一下?”
  “没必要,刺客通常不会知道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好吧。”赫里斯拔出剑准备了结这个刺客,而半昏迷的刺客首领刚才被他摔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清醒过来了,看到佣兵头子举起了手中的剑,他赶紧说:“等一下!谁说我不知道有价值的消息!”
  “哦,一个会说通用语的混血黑暗精灵?”埃文德尔似乎终于提起了一点儿兴趣,“那么,你倒是说说看,你能提供给我们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呢?”
  刺客首领的视线四下游移着,努力地试图给自己寻求一点生机:“我好歹是……他们的队长,知道的一定比你认为的还要多。”
  “这么说来,我们应该在杀掉你之前先好好地拷问一下喽?”
  “如果你们拷问的目的是为了得到答案,而不是纯粹为了折磨我来找点乐子,我建议还是不要浪费那个时间了,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刺客首领非常自觉地说,“我叫菲尔斯,是‘血蜘蛛’的刺客队长,地表世界来的人可能没怎么听说过‘血蜘蛛’的大名,这么说吧,我们是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令整个地底迷宫都闻风丧胆的刺客组织。两天前,有人花了一百金币向‘血蜘蛛’买你的命,并且提供了你们的行踪。我有幸看到过那个雇主一眼,那是一个光头的中年人类,长得没什么特色,用的名字是霍克,但不知道是不是假名。”
  佣兵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合作的俘虏,都觉得很稀奇,不过埃文德尔的关注点却好像偏移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我的命才值一百个金币?看样子我好像被这位霍克先生严重地轻视了呢。”
  菲尔斯努力地忍住了一阵咳嗽,忍得额头都冒出了一层冷汗,他的肋骨很可能摔断了,却必须强装出一副很轻松的样子说:“他并没有告诉我们你是一个法师,不然价钱恐怕再翻两倍都不够。”
  “那你认为我是什么,一个跑到地底迷宫来观光的游客吗?”埃文德尔不以为然地说,“‘血蜘蛛’在接活之前都不调查一下刺杀的对象,这个‘幽暗城里最危险的地头蛇’看起来也并不怎么专业啊。”
  菲尔斯无法反驳,好在其他人关注的重点还在正常的范畴以内,三名圣殿骑士中最年长的肯特有些忧虑地看着埃文德尔问:“你怎么会惹来了幽暗城的刺客,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后者摊开了手:“我怎么知道,这你恐怕得去问那个只花了一百金币就想弄死我的霍克先生了。”
  看来他对一百金币这个价码还真是相当地耿耿于怀。
  “……好吧,赶紧处理掉这个刺客,我们该赶路了。”肯特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了,埃文德尔转向了倒霉的刺客,带着微笑问:“那么,刺客先生,现在想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知道了,继续留着你还有什么用处吗?”
  菲尔斯已经看出来了,埃文德尔或许不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但绝对是一个能做得了主的人物,于是他立马就判断好了该抱住谁的大腿:“如果您能有兴趣听下去的话,我的作用当然比一具尸体要大的多,比如说我对地底迷宫非常熟悉,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们已经有地图和向导了。”
  “你是说这几个灰矮人吗?”菲尔斯指了指佣兵队伍里的几个铁灰色皮肤的矮人,“确实,他们也能算是地底的居民,不过附近的大部分区域都是黑暗精灵的地盘,鲜少有灰矮人可以踏足这里,而且地下的道路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我敢打赌他们对这一带的近况一无所知,比如最近哪些怪物把巢穴建在了什么地方,或者又有哪些新堵死的路口和塌陷的通道,没有人会比幽暗城的刺客更清楚这些了。”
  “也有点道理……”埃文德尔露出了思考的神色,菲尔斯赶紧趁热打铁:“而且我还可以为你们做很多事情,我很了解‘血蜘蛛’的手段,可以帮你们防备他们的偷袭,或者协助你们战斗,我还会制作陷阱、溜门撬锁、调配毒药,甚至可以照看牲畜或者擦亮你们的盔甲,不论从哪方面来说这都是非常划算的买卖不是吗?”
  “你不会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吧?”佣兵队长皱着眉头说,“他肯定是打算半路逃跑或者把我们引进埋伏,又或者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再偷偷暗杀你。”
  菲尔斯赶紧争辩说:“我当然不至于那么傻,你看,光冲着这次刺杀失败,我昔日的同僚们就不会放过我的,按照‘血蜘蛛’的规矩,刺杀失败就得死,所以我已经不可能再回头了,我也不会试图逃走,因为谁也无法独自一个人在地底迷宫里生存下来,只有跟你们合作我才能有活路。”
  佣兵队长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黑暗精灵要是可以信任,猪都会在天上飞了。”
  “你这样说我就有点伤心了,毕竟黑暗精灵可从来就没有拿我当成他们的同类呢。”菲尔斯觉得眼前的形式不太妙,脑子里已经悄悄地计算起了拼死一搏的可能性,不过埃文德尔却说:“你说的有道理,我们确实需要一个向导。”
  “你不会真打算这么做吧。”佣兵队长有些急了,“把这样一个刺客带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你可以把他绑起来啊,发现不对就砍了他好了,我又没说你不可以。”埃文德尔说,“而且我从一开始就提醒过你们,靠一张几十年前的老地图和几个从来没来过这一片区域的灰矮人就想找到大裂隙,也太不靠谱了。前天我们费了多大的劲才渡过那条地图上本来没有的地下河,你们还记得吗?”
  于是反对的声音立刻就平息了下来,因为确实谁都没有办法反驳这个无奈的事实。
第2章 地底深处(二)
  人们所说的矮人,通常是指生活在靠近地表的山洞里,白色或浅色皮肤的矮人族,不过他们也有一支完全生活在地底无光环境下的近亲,这种被称为灰矮人的人形生物有着铁灰色的皮肤和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他们和地表常见的矮人是不共戴天的世仇,世世代代为了争夺生存资源而征战不休,由于完全生活在地底,他们通常和人类没有交集,不过在纪元3521年的那场大地震之后,部分失去家园的灰矮人被迫来到更加接近地表的区域谋生,也首次进入了人类的视野。——《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从这伙人彻底告别阳光,踏入地底迷宫的那一天起,分不清昼夜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大约半个月,或许更久,四通八达的地底迷宫对于地表的生物来说,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很难继续保持时间的概念。
  “我们该休息了。”埃文德尔说。
  那个叫罗勒的年轻圣殿骑士抱怨道:“可我们才刚出发没多久。”
  “你真的清楚你已经走了多久吗?而且我累了,你知道我可没有你们那么好的体力。”
  虽然比起周围那些穿着盔甲,拿着盾牌和武器,还背着行李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埃文德尔的全部负重只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小包,但是这一点都不妨碍他比别人先喊累:“你知道法师都是不能受累的,疲惫会使得我无法保持头脑清醒,不能好好地思考问题也不能好好地施法,要是接下来再遇到什么危险,我可就什么忙也帮不上了。”
  佣兵队长赫里斯深以为然,之前的几次战斗中,法师虽然看起来没有出什么力,却每次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比如上一次,要不是法师提前发现了埋伏,并且出手就闪瞎了刺客们的眼睛,他们在地底环境下遭到黑暗精灵的偷袭绝对是凶多吉少。
  他好歹想起了圣殿骑士才是他们这伙人的雇主,用听起来不太像商量的语气对圣殿骑士长肯特说:“怎么办?法师先生说他累了。”
  肯特皱了皱眉,这一路上埃文德尔像这样近乎无理取闹地拖延也不是第一次了,他甚至会因为天气不好、早上的食物不好、昨晚做了噩梦心情不好等原因在原地赖上一整天,肯特虽然急着想要早点完成这一次的使命,却不得不一次次地向法师妥协,这一次也不例外。
  因为队伍的主导权早已经不知不觉地落到了法师的手上。
  一开始,七名圣殿骑士肩负着神圣的使命,护送着唯一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从圣城米卡兰出发,老成持重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是他们的领头人,那时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人会提出异议。可是真正上路以后,肯特才发现他严重地低估了此行的危险程度,还没进地底迷宫,队伍就已经在山贼、叛军、恶劣天气和落石的连番打击下损失过半,七名圣殿骑士只剩下三人。
  为了继续完成使命,肯特不得不雇佣了一队和教会无关的佣兵,在上一次他不听法师的劝告,急于冒进导致了一些伤亡以后,佣兵们就不怎么肯听他的了,毕竟圣殿骑士的使命再重要也和佣兵们无关,他们的目标是赚钱而不是送命。
  如今再面对法师的任性,他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准备扎营吧。”
  倒霉的俘虏菲尔斯被皮绳捆住双手,栓在驼兽后面拖行了一路,当队伍停下来的时候,他精疲力竭地坐倒在驼兽的身边,几乎是刚沾地就晕了过去。
  迷糊中他听到有人靠近的声音,立马挣扎着醒了过来,发现埃文德尔正站在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好像伤得很重。”
  以黑暗精灵的行事风格,行动不便的俘虏肯定会被杀掉,菲尔斯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样,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看,赶紧强自忍耐着用一种尽量轻松的姿态坐了起来:“还好,我就是有些累了,为了伏击你们我可两天没睡了。”
  “想必是因为我太拖拉了,才让你们等了那么久,真是抱歉。”埃文德尔毫无歉疚之意地拿出一卷地图交给菲尔斯,“既然你要做我们的向导,就起来看看这张地图吧,这是我们原本规划要走的路线。”
  “哇哦,天呐,这张地图是你们从哪个古董商那里淘来的?”菲尔斯有些夸张地用两个手指拈着边缘已经破破烂烂的羊皮地图,好像生怕一用力就能把它碰碎了似的,“从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这条通道就已经完全堵死了,如果你们要去大裂隙,从蘑菇岩三岔口就得往右下角的一条小路里拐,话说你们去大裂隙干嘛?”
  地底迷宫的居民都知道,十多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过后,地下裂开了一条几千公里长、几百公里高,最宽处超过百米的大裂隙,菲尔斯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些人千里迢迢地到地底下来冒险,只能暗自猜测这可能和几千年前被埋进地底的白塔城有关。
  “这可不是俘虏应该过问的。”埃文德尔又向他问了一些道路上的细节问题就站起来要走了,菲尔斯赶紧抓紧机会躺倒在地上打算再休息一会儿,却看到埃文德尔又折了回来:“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菲尔斯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埃文德尔已经把手按在了他的胸口,法师的手指迸发出了微弱的蓝色光芒,菲尔斯几乎能听到肋骨在胸腔里位移时发出的咯咯声,他痛得几乎背过气去。
  埃文德尔拍了拍手站起来,好心地解释道:“断裂的肋骨如果不尽快复位,再这样硬撑着走下去你迟早会被断骨刺穿肺部和心脏的。不用太感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给我们带路。”
  菲尔斯感觉自己刚刚已经亲身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地狱:“我以为……治疗法术……不会这么疼的……”
  “通常来说不会。”埃文德尔回过头来“温柔”地微笑着说,“不过,谁叫你曾经对我发射毒箭呢。”
  对于改道一事,圣殿骑士长肯特的内心是想拒绝的,毕竟那就意味着他们从“只知道一个大概的路线”的不利情况,变成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更坏情况,不过法师在睡前让他的蝙蝠娜塔莉出去探了探路,得回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原来的那条通道确实塌了很多年了。
  肯特听说过法师可以和自己的魔宠心灵相通,通过魔宠的双眼观察一些人类观察不到的领域,之前埃文德尔就是靠着这种特殊的能力发现了前方的埋伏,既然他说前面塌了,那前面肯定就是真的塌了。
  于是这支队伍不得不走上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
  在过了蘑菇岩三岔口之后不久,他们来到了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火把的光甚至无法照亮洞穴的顶端。
  长时间走在狭窄逼仄的地底通道里很容易让来自地表的人类感到压抑烦闷,但突然来到太宽阔的地方又让他们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就在大家想要加速通过的时候,埃文德尔突然叫停了行进中的队伍。
  “把火把都灭掉。”他脸色凝重地说。
  众人不明所以,但还是习惯性地听从了。
  等大家的眼睛都比较适应黑暗之后,他们看到头顶有一大片璀璨的星空。
  肯特困惑地说:“怎么回事,我们走到外面了吗?”
  “真美……”一个佣兵感叹道。
  另一个佣兵说:“不对啊,星空怎么在动?”
  最后一个灰矮人大叫起来:“石头在上,那是星背蜘蛛!准备战斗!”
  火把太亮,反而会让人看不见远处的危险,埃文德尔的指尖飘出了几个小小的光球,柔和微弱的光芒使得人们恰好可以看清那些一人多高的大蜘蛛屁股上吊着蜘蛛丝从空中落下来。
  它们通体漆黑,只在腹部的背面有星星点点的荧光,这使得它们成群结队地趴在洞顶上的时候就和星空一样美丽,而在这美丽背后,却是致命的危险。
  两头受惊的岩石蜥蜴挣脱了拉着缰绳的佣兵,拼命地往来时的通道跑去,结果因为同时想要挤进通道,身上捆着的行李卡在了一起,把通道堵得严严实实。
  本来想退进通道里进行防御的佣兵和圣殿骑士们,这下不得不在开阔的环境下和蜘蛛搏斗了。
  被捆在驼兽鞍座上的菲尔斯也惨遭拖走,太过猛烈的拉扯令他摔倒在地,只是复位了还没有愈合的肋骨撞在坚硬的石头上,差点没把他疼晕过去。
  驼兽还卡在入口挣扎的时候,菲尔斯趁机爬着去捡一个佣兵落在地上的斧子,可一只蜘蛛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没有抵抗能力的精灵身上,它从洞顶落下来,将刚爬起来的菲尔斯扑倒在地,巨大的毒牙对着他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菲尔斯赶紧用捆住的双手捡起一块石头往前一塞,正好卡在两颗大毒牙之间,蜘蛛的口器有防止猎物脱逃的独特结构,反而使它很难吐出卡在嘴里的石块,只能发出吱吱的声音一边后退,一边试图用附肢把石头弄出来。
  菲尔斯终于够到了斧头,他用双腿卡着斧头割开了手上的绳索,捡起斧头爬到一处岩壁的角落里,身上的伤势和混乱的场面让他没有任何机会逃走,但是如果不逃,不论最后是哪一边活下来了,他的处境都会非常地不妙。
  蜘蛛的大毒牙咬不穿钢板和盾牌,却能轻易的咬穿佣兵身上穿的皮甲,佣兵队长赫里斯眼看着两个属下被蜘蛛的毒牙咬伤,随后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拖走,急得眼睛都红了,他一边将剑刺进一只蜘蛛的肚子,一边大声喊着:“法师呢?快想想办法啊!”
  圣殿骑士长肯特这才意识到埃文德尔已经在刚才的混乱中失去了踪影,他正被好几只蜘蛛围在中间,只能一边抵抗着蜘蛛的围攻,一边大喊着另一个圣殿骑士的名字:“帕洛斯!去找法师,快!”
  圣殿骑士帕洛斯刚把剑刺进了一只蜘蛛的嘴里,他用脚蹬着蜘蛛的头用力地将剑拔出来,在一团混乱中四处寻找着法师的身影,却只能看到法师制造的魔法光球在洞穴里四处漂浮,发出幽冷的蓝光。
  远处有一道黑影快速掠过,帕洛斯认出了那是法师的蝙蝠,他赶紧追了上去。
  作为和主人心意相通的魔宠,娜塔莉知道法师想让她找什么,她成功地找到了目标以后,带着埃文德尔来到了一个不容易被注意到的转角。
  法师手脚并用地爬上了一个高台,果然看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蜘蛛丝,无数圆圆的蜘蛛蛋被这些蛛丝包裹着,东一窝西一窝地躺在地上。
  通常来说星背蜘蛛只会在洞壁结网等着伏击被微光吸引过来的猎物,而不会主动攻击这个规模的队伍,它们这么反常果然是因为护巢的天性。
  一个腹部比其它蜘蛛大了好几倍,也没有荧光点的母蜘蛛正留在产卵区里,当圣殿骑士帕洛斯追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巨型母蜘蛛猛扑向法师的画面。
  帕洛斯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很显然,现在不论他做什么都来不及救法师了。
  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埃文德尔从高台的边缘往后一跳,躲开了蜘蛛的扑咬。
  接着,法师没有如帕洛斯所预想的那样掉下来摔断胳膊腿,而是整个人飘浮在空中,火焰的力量在他的手中聚集,变成一个脸盆大的火球在蜘蛛卵中间炸开,高温点燃了蛛丝,很快整个产卵区都烧成了一片火海,母蜘蛛在火中痛苦地挣扎着蜷缩成一团,腹部炸裂开来,没有成熟的蜘蛛卵流了一地。
  蛛后已死,产卵区也被烧毁,剩下的蜘蛛终于放弃了抵抗,爬上洞顶四散逃窜。
  不过法师刚才的动作太大了,帕洛斯看到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掉出了一本书,顺着高台的边缘滚落了下来。
  队伍里的人都知道,这本书是法师最宝贝的东西,埃文德尔以体力不好为由一向不拿任何行李,就连水袋都交给别人帮他拎,只有装着这本书的背包从来不离身。
  书的封面由雕刻了花纹的黑色皮革制成,包裹着黄铜的镶边和里衬,特别厚实,磕在石头上都能听到金属相撞的清脆声响,滚落的过程中搭扣被撞开了,书在半空中打开,没有装订过的内页四散开来。
第3章 地底深处(三)
  星背蜘蛛是地底迷宫最臭名昭著的猎食者之一,它们不仅能长到两米多高,一百多公斤重,而且还有一对可以咬穿岩石蜥蜴厚皮的毒牙。在它们腹部的背面生长着独特的腺体,会吸引发光孢子在它们身上繁殖,使得它们在完全的黑暗中发出诱人的荧光。如果你在漆黑的地底看见仿佛星空般的美景,那就意味着你要小心了。
  它们通常不会单独出现,而是像蚂蚁一样集群生活并且有着严格的社会性分工。另外,如果你能克服心理上的障碍,烤蜘蛛腿其实非常美味,有着蟹肉一般的鲜嫩口感,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地底生物篇》
  惊魂未定的幸存者们将伤员聚集到一起,法师可以治疗外伤,但是对中毒无能为力,他们带的解毒剂只能救治一些中毒较轻的人,仍有三个佣兵由于中毒太深停止了呼吸。
  佣兵队长赫里斯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把菲尔斯拖回来扔在地上,他一边拔剑一边恶狠狠地说:“我早该砍了他的,这该死的骗子!”
  菲尔斯连一句争辩的话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反而是埃文德尔阻止了愤怒的赫里斯。
  “他并没有骗我们。”埃文德尔说,“带我们跳这种程度的陷阱对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窝蜘蛛是刚刚在这里筑巢的,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星期,你看蛛丝都还很新,巢穴里也没有储备粮。”
  “你为什么要帮一个黑暗精灵说话?我的人死了三个,三个!还有一个不得不截肢保命,而你却还忙着可怜他?”
  “冷静点吧,我不是觉得他就一定无辜或者可信任,不过这次战斗只是个意外,迁怒于他也于事无补。”
  法师的语调并不激烈,不过确实管用,赫里斯恨恨地收起剑走了,留下菲尔斯意味深长地看着埃文德尔,怎么也想不明白法师为什么会这么好心地替一个先前还想刺杀他的俘虏说话。
  埃文德尔也没多加理会,他正打着火把忙着找东西,战斗一结束他就第一时间捡回了自己的书,到处散落的内页大部分都被找了回来,娜塔莉也在飞来飞去地帮忙,但还是有几页怎么也找不齐。
  如果是没有写过的空白羊皮纸,丢了也就丢了,偏偏丢的都是已经写好了的内页。埃文德尔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回到了扎营的地点。
  中毒的佣兵们即使喝下解毒剂,也还需要休养一阵子才能继续行动,他们今天只能提早扎营,此时大家都还没有睡意,有的在照顾伤兵,有的围着火堆聊着天。
  埃文德尔打算趁着这段时间把弄丢的书页重写一份,却看到圣殿骑士帕洛斯等在他的营帐前,手里还拿着几张他刚才找了半天没找着的书页。
  “法师先生。”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显然把圣殿骑士团关于礼仪方面的课程学得十分到位,“刚才我在地上捡到了几张书页,我想这应该是您的东西。”
  “是的,我正在找它们呢。”埃文德尔接过来翻了翻,一张不缺,他满意地笑了,“谢谢。”
  既然拿回了书稿,埃文德尔也不打算和圣殿骑士有更多交集,他坐在一个箱子上开始整理书页的顺序,但是那个黑发的圣殿骑士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直像个雕像一样站在他旁边欲言又止。
  对方的视线让埃文德尔实在无法集中精神,不得不抬头看过去:“还有事吗?”
  圣殿骑士语调有些僵硬地说:“……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这些书页,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手稿吗?”
  对方竟然知道那套书,还能认出这些手稿和那套书是属于同一个系列的,这让埃文德尔颇有些惊讶:“是的,你看过那部书?”
  帕洛斯点点头:“米卡兰的教会图书馆里有一套,我特别喜欢,翻过很多遍。”
  埃文德尔笑了:“想不到教会图书馆里也会有我的书,我还以为他们只会收藏宗教典籍呢。”
  “大部分都是宗教典籍,所以更显得这套书很特别。”如果说以前帕洛斯对埃文德尔的态度还有些公事公办的冷淡,这会儿他看埃文德尔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想不到这部百科全书竟然是您撰写的,只有您一个人吗?”
  “是的。”埃文德尔笑着问,“不像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在埃文德尔的注视下,圣殿骑士看起来有些紧张了,“这套书里……涉及到了非常多的东西,我一直以为应该是一个团队的手笔,或者是哪位古代先贤留下来的遗作。”
  圣殿骑士虽然也要学习通用语的基本读写,但是埃文德尔接触过的绝大多数圣殿骑士都只注重肉体的锻炼,很少有闲心看书,更是没有机会接触圣歌赞美诗以外的书籍,他确实没想到这个年轻的圣殿骑士竟然会是他的读者。
  此前他没怎么留意过帕洛斯,圣殿骑士团有意和他保持距离,他也没有那么不知好歹硬要往前凑,何况一起出来的七个圣殿骑士中,有四个在他连相貌都还没有记住的时候就死了。
  现在剩下的除了年近五十的圣殿骑士长肯特以外,就只有罗勒和帕洛斯了。
  罗勒因为总是一副好像别人欠他钱一般的表情,被埃文德尔起了个外号叫做“不高兴先生”,由于这个外号太过贴切,很快所有的佣兵都开始这么叫他了。而帕洛斯的存在感比罗勒还低,他应该是长官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办事牢靠,服从命令,绝不多话。
  这就是埃文德尔此前对他的全部印象。
  看着这个沉默却又带着几分紧张的年轻人,埃文德尔笑笑:“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话,肯定已经已经寿终正寝并且成为你口中所谓的‘古代先贤’了。幸好我不是,还有机会给这套书再增加一些厚度。你看到的那套书有几本?”
  帕洛斯诚实地回答:“五本。”
  “那你看到的版本可够古老的,如果是最新最全的版本应该有十二本了。”
  “……在哪里可以看到全套呢?”帕洛斯听着有些心痒了。
  “大一点的图书馆里应该都会有,不过一切都要等离开地底迷宫之后再说。”
  “……也是。”帕洛斯的语气有点沮丧。
  作为一个圣殿骑士,对方的态度实在让埃文德尔觉得稀奇:“你就那么喜欢吗?”
  帕洛斯认真地评价道:“我觉得您写的内容非常吸引人,将物种的特性都表述得很清楚,插图也画得特点鲜明,看了非常长见识,即使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在看到的第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您在百科全书里写到的物种。”
  只要是作者,在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作品时都会感到开心的,埃文德尔当然也不例外:“谢谢称赞,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来自圣殿骑士的好评。”
  被他一提醒,帕洛斯煞风景地想起了一个不容忽略的事实。
  他们的关系,除了是著书的学者和忠实的读者以外,还有更重要的一层,是法师和圣殿骑士。
  每一个圣殿骑士都从小被教育,法师是一种极为危险、狡诈、不稳定的存在,他们与常人无异的表象下面关着一只随时可能挣脱束缚的恶魔,每年都有无数意志不坚定的法师被心中的恶魔吞噬,陷入疯狂然后给周围的无辜者带来深重的灾难。
  圣殿骑士团最早就是为了狩猎疯狂的法师而建立,他们所学的圣光之力都是为了克制法师而存在,可以说,圣殿骑士和法师是注定的天敌。
  圣殿骑士长肯特作为他的导师和这次行动的领导者,在出发之前就警告过,即使他们为了完成特殊的使命,不得不带上这个懂得古代语的法师一起行动,也最好不要扯上什么私人交情。
  所以平日里,一向是由肯特出面跟法师交涉,其他圣殿骑士在埃文德尔眼中大概就和普通的士兵没有什么区别。
  帕洛斯甚至犹豫着是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因为埃文德尔可能未必记得他的名字,但是同行了一个多月以后再来自我介绍,又好像有点奇怪。
  他一向敬重有学问的长者,埃文德尔虽然外表看起来完全不是长者的样子,不过在得知了对方就是《费诺大陆百科全书》的作者以后,帕洛斯肯定不会再把他当成一个寻常的法师看待了。
第4章 地底深处(四)
  第一次大灾变的时候,地狱之门开启,神与恶魔将人间作为战场,持续百年的战争使得凡间生灵涂炭。
  直到战争之神夏尔玛带领着能力平平的凡人们击退了恶魔,封闭了通往天堂和地狱之门。她也因此无法回到神界,永远地留在了人间,失去了永恒的寿命和大部分的力量。
  在她统治人间的五百多年里,和凡人伴侣们留下了十几个后代,最初的“神二代”都很长寿,有的活了一千多年,寿命几乎能和精灵比肩,这些神的后裔又与人类、精灵,各种凡间的种族不断混血,几百代过后,夏尔玛血脉早已稀薄到和凡人无异,后来的战乱和灾厄也使得大多数神之后裔都散落民间无迹可寻。很可能你隔壁的跛脚铁匠,你下榻旅店的女招待,早市上卖鱼的老妇人,就是夏尔玛的后代之一,只是他们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发现这一点。
  但也有极少数的幸运儿,身上会出现一种罕见的变异,在成年以后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衰老,拥有和神二代一般的长寿。这种变异在夏尔玛的后代中是完全随机发生的,至今也没有发现变异发生的几率跟血脉的亲疏有什么关联。这种长寿的人被人们称为“夏尔库人”,意为神之后裔,不死之人。——《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形生物篇》
  直到回了自己的营帐,帕洛斯还在想着百科全书的事情,即使埃文德尔是个法师,他仍然为自己见到了写下那部百科全书的作者本人而欣喜不已,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殊不知在另一个圣殿骑士罗勒的眼中,他脸上的笑容简直刺眼极了。
  在帕洛斯准备坐下来休息的时候,罗勒不阴不阳地说:“你跟法师走得那么近干什么,忘了你的导师是怎么吩咐我们的?”
  帕洛斯心说“又来了”,罗勒已经不是第一次找他麻烦了,他并不想在这种环境下和罗勒发生冲突,耐着性子回答道:“我捡到了他的书稿,拿去还给他而已。”
  “是啊,顺便愉快地聊了会儿天,交了个朋友,并且深深地着迷于对方的英俊和风度,觉得他和外面那些坏法师都不一样对吗?”
  “你什么意思!”对方这样咄咄逼人,帕洛斯有些生气了,“他是个已经通过了试炼的自由法师,是教会高价请来的古代语专家,不是必须被严密看管的学徒。导师是说过不要跟他有什么私人交情,但并不是要我们把他当做囚犯和瘟疫一样看待,你最好注意礼貌。”
  “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你莫非是迷上他了,以至于提起他就脸红了?”罗勒今天戾气也格外地重,话语里满满的都是恶意,“是啊,越是禁忌的事情就越刺激,他不仅是个法师还是个男人,你一定时常在幻想着他用温柔的嘴唇吻你,用修长的手指抚摸你全身,还有……”
  “你够了!”帕洛斯一把将罗勒推开,侮辱他也就算了,竟然还侮蔑起埃文德尔来了,他真是忍不下去了。
  他们的动静引来了正在照顾伤员的圣殿骑士长肯特:“怎么回事?”
  罗勒还是有些害怕肯特的威严:“……我只是在提醒他遵守教义。”
  帕洛斯深吸了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胡说八道地讲了一些不太得体的话。”
  “现在是什么时候,完成使命是第一要务,把你们的私人恩怨放一放。回去以后再收拾你。”肯特瞪了罗勒一眼,他了解自己的弟子,帕洛斯从来不会说谎,他既然说“不太得体”,那就肯定是罗勒说了很过分的话,以至于把帕洛斯的脸都气红了。
  罗勒悻悻地走开,肯特拍拍帕洛斯的肩膀:“你也冷静一下,现在不是我们内部起争执的时候。”
  帕洛斯点点头,他自己也可以感觉到两颊的烫人温度,知道自己准是又脸红了。
  他特别讨厌自己这种生气、害羞、窘迫、激动的时候都会脸红的体质,可是天生如此,他也没有办法。
  帕洛斯的个性并不软弱,但就是脸皮特别薄,一激动就上脸,肤色又比较白,哪怕训练时晒得都脱皮了也黑不起来,有时候就会因此被同僚取笑是“害羞的小姑娘”,尽管他以自己的天分和努力成为了圣殿骑士团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仍然免不了因为这一特性遭到取笑和调侃。
  罗勒会针对他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帕洛斯和罗勒虽然隶属于不同的部队,但在这次同行之前也是有过交集的。
  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当时17岁的帕洛斯还是个见习圣殿骑士,每年教会都会让一批通过考验的见习圣殿骑士转正,考验除了确认见习圣殿骑士的信仰虔诚,掌握必要的技能以外,还有五场跟其他见习圣殿骑士的比武,赢得三场以上才能转正,输了的就只能等明年。
  比赛的对手由抽签决定,会碰上什么人全凭运气,毕竟在教会看来,运气也是神眷的重要标志。
  帕洛斯对上罗勒的时候,他已经打了两场,两场都赢了,罗勒却是赢了两场输了两场。
  以两人的表现来看,当时21岁的罗勒只怕还打不过年仅17岁的帕洛斯。
  罗勒的导师说通或者买通了裁判,两人暗示帕洛斯,希望他能在下一场比武中放水让罗勒赢。毕竟帕洛斯接下来还有两次机会,以他的实力应该不难获得至少一次的胜利,就算后面两场都输了,他也还年轻,再等一年也没什么损失,可罗勒已经21岁了,如果再输掉今天的比武,他将成为一个22岁的见习骑士,那无疑会让罗勒遭到许多嘲笑,也会让他的导师颜面无光。
  帕洛斯听懂了他们的意思,却没有照做,而是毫不留情地打败了罗勒。
  作弊是不对的,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不对就是不对,要不是除了暗示性的言语以外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帕洛斯甚至觉得他应该举报这种显而易见的违规行为,来遏止圣殿骑士考核中的营私舞弊之风。
  帕洛斯坚持了自己的原则,也知道罗勒今后肯定是要恨死他了,果然,当他们在这一次任务中再次相遇,罗勒就没给过他好脸色,尤其是最近,大约是长时间呆在暗无天日的地底迷宫里,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大,其中罗勒显得尤其焦虑,对他的态度也越发过分了起来。
  身为俘虏的菲尔斯总是非常低调地呆在角落,对有些佣兵粗鲁的推搡和打骂也从不反抗,看起来无比顺从,实际上他每天都竖长了听力过人的耳朵,收集着对自己有利的信息。
  几天偷听下来,他已经大致掌握了一些情报,也确定了法师是这个队伍里能找到的最佳抱大腿人选。
  佣兵们的日常聊天中经常会提起法师,菲尔斯知道了埃文德尔的年龄并不是他看上去的那样年轻,其实法师已经有两百多岁了,看起来一点都不老是因为他并不是纯种的人类,而是一种被称为“夏尔库人”的特殊人群,由于某些他不知道的原因,这种人虽然是人类,却能像精灵一样长寿。
  也许是因为他活得比其他人类都要久的缘故,埃文德尔是一个强大的法师,这并不是说它能够释放出毁天灭地的魔法,实际上从第二次大灾变之后,就没有法师能够毁天灭地了,现在一台投石机的破坏力都能超过最厉害的法师,如果一台不行,那就两台,不会再多了。
  埃文德尔的强大,主要体现在他丰富的知识和战斗经验上,黑暗精灵当中也有法师,但是菲尔斯见过的法师都只会无脑搓火球,还搓不了几个就耗尽了魔力,或者放出杀伤力和精准度还不如一支弩箭的闪电。要不是法师的天赋是天生的,想不要还不行,估计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学习魔法了。
  但是埃文德尔不一样,他很擅长用简单的小魔法来改变整场战斗的局势,比如用一个加强的光源术来晃瞎黑暗精灵的眼睛。而且知识也是他致胜的法宝,在上一场战斗中,要不是他清楚星背蜘蛛的护巢特性,烧掉蜘蛛的巢穴来瓦解蜘蛛的战斗意志,只怕这支队伍还要付出更大的伤亡。
  在菲尔斯眼中,这些都是强大的体现。
  他想要脱离“血蜘蛛”的追杀,去过另外一种生活,只有投靠足够强大的人才能实现,出于某些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他决定把自己的命运押在这个一点都不像法师的法师身上。
  最近埃文德尔的睡眠状况越发不好了,等他好不容易睡过去,他的魔宠蝙蝠娜塔莉却飞回了营地,停在他的脸上扑扇着翅膀吱吱尖叫,非要把他弄醒。
  埃文德尔皱起眉头,一巴掌把蝙蝠扇了开去,烦躁地咕哝了一声:“真是麻烦。”
  他艰难地坐起来以后,还垂着脑袋迷糊了许久,才有气无力地爬起来。
  正在守“夜”的佣兵队长赫里斯问:“要上厕所吗?我叫两个人跟着你。”
  “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埃文德尔一脸阴郁地说,“有黑暗精灵刺客正在接近我们。”
  等到“血蜘蛛”的黑暗精灵刺客们循着踪迹靠近了这批人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商量怎么偷袭,就看到一个红色的光点从通道的拐角处向着他们飘了过来。
  他们惊讶地看着这个漂浮的光点,以为这只是一颗燃烧未尽的火星,可是比萤火虫还微弱的光点突然炸开,爆发出了猛烈的强光。
  埃文德尔又故技重施了,拿这一招对付黑暗精灵这种能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却无法忍受强光的生物简直是屡试不爽。
  眼睛被灼伤的剧痛让黑暗精灵发出了惨叫,佣兵和圣殿骑士们一拥而上,跟来犯的刺客打了起来。不过由于这一段通道狭窄又曲折,还是有许多走在后面的黑暗精灵没有被强光闪瞎,战斗并没有像上次那样迅速演变为一面倒的屠杀。
  菲尔斯说“血蜘蛛”是地底迷宫里最专业的刺客组织,看起来也并不完全是在吹牛,这些黑暗精灵们即使在没能成功偷袭的情况下,依然战斗力惊人,他们身形极为敏捷,配合默契,战斗的方式和地表的人类有着显著的区别,给佣兵们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混战中,一个黑暗精灵刺客趁机向菲尔斯扔了一把匕首,菲尔斯赶紧拣起来割断了捆绑他的皮绳。
  佣兵队长赫里斯是第一个注意到俘虏逃跑了的人,他本来想冲过来砍了这个他早就想砍死的黑皮骗子,却看到菲尔斯来到一个黑暗精灵刺客的身后,趁着黑暗精灵刺客对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匕首猛然刺进了对方的后心。
  这一手让双方都很惊讶,刺客们用黑暗精灵语大骂着“叛徒”之类的词,但是菲尔斯才不在乎,他夺了死者的短刀,又对下一个黑暗精灵展开了攻击。
  和地表来的佣兵们不同,他非常熟悉“血蜘蛛”刺客的作战方式,甚至其中不少刺客还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被他盯上的刺客基本都活不过一分钟。
  埃文德尔今天也一改往日那种恨不得铺张餐巾坐下来泡茶围观的风格,他臭着一张脸,各种攻击性的魔法不要钱似的打击着目标,炙热的火球在黑暗精灵刺客身上炸开,尖利的冰锥刺穿敌人的身体,令他们的血脉冻结。
  在旁边护着他的圣殿骑士们都有些脊背发凉,以前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一个虽然有些任性,但脾气挺好的法师,今天算是对他的起床气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第5章 地底深处(五)
  黑暗精灵是精灵的一个分支,他们比人类还要矮小一些,有着炭黑色的皮肤,雪白的头发和能够在完全的黑暗中看见东西的红色眼睛。虽然不论是外表还是生活习惯上他们都已经和生活在地表森林中的亲戚们大相径庭,但许多的证据都表明他们曾有着共同的祖先。
  传说黑暗精灵出现在魔法的本源还没有受到污染之前,当时精通魔法的精灵女王对一个叛逆的家族下了诅咒,永远地改变了他们的体质,令他们从此再也不能生活在阳光下,否则炽热的阳光就会刺瞎他们的双眼,灼伤他们的皮肤。
  可这个家族并没有如女王所预期的那样在痛苦中消亡,而是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洞穴里艰难地存活了下来,并且一代一代地繁衍壮大,地底稀缺的资源和险恶的环境迫使他们进一步变得自私残忍,直到现在,以幽暗城为据点的黑暗精灵已经成为了地底迷宫中最凶残可怕的种族。
  由于黑暗精灵只生活在地下世界,人类对他们知之甚少,只知道与这个诅咒一起流传下来的,是他们对于地表精灵永恒的仇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人型生物篇》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黑暗精灵刺客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剩下的仓皇退走,而他们这边只有一些人受了轻重不等的伤。
  埃文德尔还不能回去睡觉,他得给伤者进行治疗。
  当魔法的本源受到了污染以后,如今的法师再也不可能像盛魔时代那样一个魔法就让快死的人肌体再生痊愈如初了,他只能将伤口的血肉粘合在一起,起到止血并且防止发炎的作用。
  即使只有这个程度,也能挽救许多常规包扎手段根本救不活的重伤者,并且让本来一两个月都好不了的伤口变得完全不会妨碍行动。
  帕洛斯也受了伤,他的实战经验还是欠缺了些,在用剑刺穿了一个刺客的胸口以后,他以为自己赢了就放松了警惕,想不到在他还没拔出剑来的时候,垂死的刺客就拼着最后的力气把匕首从圣殿骑士盔甲的缝隙中刺了进去,给他留下了一道深达肋骨的伤口。
  这会儿他的导师肯特已经帮他脱下了盔甲和染血的衬衣,他咬着牙按着伤口等待着。
  埃文德尔治好了重伤的佣兵以后,就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好了,把手拿开吧。”大概被吵醒的怒火已经在刚才的战斗中发泄完毕,埃文德尔现在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温柔。
  在他说话的时候,帕洛斯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上,脑中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罗勒的污言秽语。
  法师的嘴唇看上去确实非常柔软,微笑的时候弯起的弧度总是优雅得恰到好处,很难想象这么柔软的嘴唇就在不久之前还曾吐出致命的咒语。
  法师的眼睛也很好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正看着他:“你这样我可没办法给你治疗。”
  帕洛斯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法师发呆,立刻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并且像是被烫到一般地放开了按住伤口的手。
  血已经不流了,伤口处皮肉翻卷,埃文德尔检查了一下伤口的大小和深浅,确定没有毒素和其他脏东西残留,就开始施法为他治疗。
  过程中,帕洛斯就尴尬地看着法师身后的岩壁,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得简直不正常,尤其是法师治好了他的伤口之后,还在他肌肉结实的胸口摸了摸。
  和战士们不同,法师的手特别好看,手指修长又秀气,柔软的指腹按压着刚刚粘合的伤口,带来有点刺痛又有点痒的奇特触感。
  帕洛斯感觉脸颊的温度在迅速升高,他有些尴尬地往后缩了缩,话都说不利索了:“谢、谢谢您的治疗。”
  埃文德尔没有多想,实际上他治好每一个伤口,都会用手摸一摸,看看自己“粘合”得是否平整,如果弄得不够好,他当然也不会把伤口割开来重新粘一遍,不过至少下一次可以注意一些。
  “暂时不要做太大的动作,免得影响愈合。”埃文德尔交代完这一句,就去治疗下一个伤者了。
  帕洛斯却满脑子都在不受控制地回想着罗勒说的那句“用修长的手指抚遍你全身”。
  天知道他此前从来就没有对法师有过什么不该有的想法,罗勒这样诋毁他更是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此后他还刻意地跟法师保持了应有的距离,可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越是刻意地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一件事情,就越是忍不住要去想。
  而且还想得越来越多,越来越深入。
  帕洛斯感觉自己不能好了,也许等到完成了这一次的使命之后,他应该回去找主教大人告解一下,见多识广的主教大人应该会知道怎样让他停止这种罪恶的想法。
  菲尔斯在战斗结束之后就配合地交出了武器,并且伸出双手让佣兵们重新将他绑上。
  佣兵队长赫里斯好像压根儿忘记了圣殿骑士长肯特才是他们的雇主,拉着菲尔斯过来问埃文德尔应该怎么处理这个俘虏。
  法师在治好了最后的伤者以后,就回到帐篷休息去了,他今天有些施法过度,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这种精神上的疲惫即使睡觉也不能完全缓解,只能随着时间慢慢恢复。
  他也懒得站起来,就坐在毯子上懒洋洋地看着菲尔斯:“告诉我你这么做的理由。”
  “我只不过是想活命而已。”菲尔斯耸耸肩,“就像我说的,因为刺杀失败,我回去也不会有活路,即使我在之后找机会刺杀你,他们也会因为我没有在第一时间完成而找茬处死我。”
  “这听起来不合理。”就算现在精神不好,埃文德尔还是马上就发现话语里的漏洞,“虽然我对‘血蜘蛛’并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幽暗城的人口可不多,训练一个刺客也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如果每一次任务失败他们都处死参与的队员,这个组织很快就会陷入无人可用的境地。”
  “可问题是,我并不是纯种的黑暗精灵,在幽暗城这种地方,不论我怎么样努力都不可能得到认同的,‘血蜘蛛’里想弄死我的人也有不少,就因为嫉妒我这个比奴隶还下贱的‘杂种’居然表现得比他们更优秀。这次刺杀失败无疑是给了他们最好的借口,对我来说,现在唯一能够活下去的机会就是投靠你们。”
  埃文德尔交叠着双腿,抱着胳膊审视地看着他:“你就这么肯定我们会给你活路?”
  “我听说地表的种族都比较善良,看在我这么听话又这么有用的份上,就收留我吧!”菲尔斯摆出了最可怜的姿态恳求着,“让我做打手也好,做奴隶也好,你们不会吃亏的。”
  佣兵队长赫里斯说:“我觉得还是不能就这样信任他,要知道黑暗精灵可是以狡诈闻名的,他说的情况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也没有办法找‘血蜘蛛’问问,谁知道他骗得我们给他松绑了以后,会不会再找机会刺杀你呢。”
  菲尔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
  “除非你戴上这个。”法师从他随身的布包里拿出了一个项圈。
  人们都以为他的包里只有那本书和一些简单的书写工具,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东西。
  那看上去是一个给野兽用的项圈,镶嵌了很大的一颗紫色宝石,法师解释说:“这是盛魔时代留下的古物,是专门用来驯服恶魔的项圈,上面的魔法直到现在也在起作用,一旦戴上了它,不管你逃得多远,只要我念出一句咒语,它就会不断地绞紧,直到把你的脖子勒得比手腕还细。如果我死了,或者你试图强行破坏它,也会有一样的效果。”
  菲尔斯吞了吞口水,戴上了这个项圈,他无疑将彻底成为法师的奴隶,可能永远都不会再有自由,但是这个时候拒绝的话,恐怕等着他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只有活着,才有未来无限的可能,所以菲尔斯低下头,顺从地让法师给他戴上了项圈。
  佣兵队长还是不太放心这个俘虏,不过出于对法师能力的信任,他忍住了牢骚,只是撇了撇胡子:“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收了个狗腿子?”
  “别这么酸溜溜的,我们需要人手,尤其是擅长对付‘血蜘蛛’刺客的人手,他会有用的。”法师拉起毯子,准备先补个觉再说。
第6章 地底深处(六)
  盛魔时代,是指从第一次大灾变到第二次大灾变之间的两千多年时间,在那段时间里,魔法曾经空前强盛,法师可以从魔法本源尽情地汲取能量,而不用担心有任何的副作用。
  那个时代的许多魔法奇迹是现在无法想象的,奥术傀儡包揽了大多数的粗活重活,人们只需要向法师支付一笔很少的费用。传送门遍布世界各地,讲究情调的人可以每天早上都吃到4000公里外的面包房里新出炉的面包,那时候的魔法甚至强大到可以将整个浮游岛托在空中。
  然而随着帝国最初的统治者——战神夏尔玛的离世,费诺帝国的影响力逐渐衰弱,终于在几百年后分崩离析,成为了数个互相交战不休的国家。
  不择手段的战争使得人们将魔法滥用到了极致,最终导致了第二次大灾变的来临,魔法本源遭到了污染,任何从魔法本源汲取魔力的法师都会陷入疯狂,盛魔时代也就此落幕,从此那些天生拥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不再是家族的荣耀,而被视为如同怪物和魔鬼一般的存在。——《费诺大陆百科全书·历史篇》
  菲尔斯成了法师的走狗,也得到了不用再被绑起来的待遇,甚至还被允许携带武器防身,这让圣殿骑士长肯特感到很不安。
  不过这个任性的法师如果决定了什么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左右,而且队伍也确实需要一个向导,不管这个向导是不是可靠,都比让他们在地底迷宫里瞎摸索来得好些。
  肯特只能嘱咐帕洛斯贴身保护法师的安全,不要让刺客有机可乘——毕竟他要带队,罗勒又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特别地心不在焉,细心谨慎的帕洛斯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但这对帕洛斯来说却是一个苦差事,他本来就为自己总是不受控制地想着埃文德尔感到不安,“贴身保护”的命令更是让他不得不时刻待在埃文德尔的身边。
  偏偏他还说不出口拒绝的理由。
  在这种微妙的气氛中,他们离大裂隙渐渐地近了。
  又到一次扎营的时候,佣兵们准备好了晚饭,围成一圈吃喝聊天,法师却久久没有出现,菲尔斯殷勤地表示愿意帮他送吃的过去,可帕洛斯哪里敢放心让他经手,自己挑了一些烤鱼、肉干和烤面包片端过去找埃文德尔。
  他想了想,又拿出今天分给他的半个酸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才将那半个酸橙也放了上去。
  在他们还没有进入地底迷宫的时候,埃文德尔特地让佣兵们多采购了一些南瓜萝卜之类可以久放的蔬菜,还买下了一整筐一看就没熟透的酸橙。
  佣兵们对此嗤之以鼻,他们都是无肉不欢的生物,蔬菜又重又不管饱,更别提酸橙这种当零食都嫌酸倒大牙的东西了。
  半个月以后,蔬菜就见了底,谷物肉干倒还有的是,他们一路都在用地底迷宫里能吃的动物和地下河的鱼补充给养,肉食多到足以管饱,佣兵们却觉得闻到肉味都腻得厉害,这时候法师开始给他们发酸橙,每人每天一个,当原来规划的线路不能用了之后,又改成了每人每天半个。
  佣兵们纷纷感慨,想不到自己会有宁可拿一整条野猪腿换一个干巴巴的酸橙的时候。
  现在帕洛斯想起这些细节来,都特别佩服埃文德尔的远见。
  埃文德尔没去吃饭果然是因为太过专注写书以至于忘记了时间,当帕洛斯送食物过来的时候,他正把那本大书摊在膝盖上,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一点一点地勾画出一种蘑菇的样子。
  帕洛斯以前看到的插图大概是誊抄的人照着画的,虽然也能勉强看出来是什么东西,但是远远没有埃文德尔本人画得那么像。
  “啊,开饭了吗?”埃文德尔终于停了笔,“我都忘了要吃饭了。”
  帕洛斯一言不发地将食物递过去,埃文德尔注意到了那半个酸橙,微笑着说:“这是你今天的份?”
  帕洛斯僵了一下,才点点头:“是的。”
  这应该是一个友善的举动,但是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一种仿佛做坏事被发现了般的感觉,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地说:“我看您都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份,所以……”
  “我不像你们那么需要,不过还是谢谢了。”埃文德尔将酸橙捏扁,挤出汁液来滴在烤鱼上,然后开始进食,虽然没有刀叉餐具,他的吃相依然很斯文,和胡吃海塞的佣兵们完全不一样。
  帕洛斯看了一会儿,开始觉得气氛有点僵硬了,其他人都在火堆旁吃喝,这个角落里只有他们两个,埃文德尔在吃饭,自己在一旁干站着,这事不去想还好,越是想就越是让人觉得尴尬。
  帕洛斯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不然一向镇定的他为什么最近越来越难以跟埃文德尔自然地相处,除了战斗的时候没心思想别的,其它时候只要一靠近法师,他整个人就紧张得像是一座僵硬的雕像。
  就连埃文德尔也开始觉得这个圣殿骑士好像哪里怪怪的:“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帕洛斯手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里放,慌乱中他的视线落在了埃文德尔放在一边的书稿上,马上灵机一动地说:“那个……我可以看看吗?”
  埃文德尔笑了:“看就是了,别不好意思。”
  帕洛斯偷偷地松了口气,拿起那些未装订的书稿翻阅了起来,开了这个头,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帕洛斯看着羊皮纸上栩栩如生的线稿,有点佩服地问:“您还学过画画吗?”
  “没有。”埃文德尔说,“一开始我画的也不好,只能表达个大概意思,毕竟有的东西用文字怎么也讲不清楚,在画过几千张以后,自然就像了。”
  其实手稿上的内容帕洛斯现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他又找了个话题:“您是怎么知道要带上一筐酸橙的?”
  “经验吧。”埃文德尔说,“以前跟随船队出过海,只要航程超过半个月,水手们就会尽可能地带上蔬菜和水果,不然一直吃鱼肉维生会让船员生病,我想地底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真不知道一直生活在地底的黑暗精灵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有趣的问题,我得找个机会问问菲尔斯。”
  帕洛斯在“不要和法师有私人交情”的命令和自己的好奇心之间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还有个疑问……您为什么会想到要写一部百科全书呢?”
  在这个问题上,法师更愿意多说几句:“我喜欢到处旅行,休息的时候又爱写点东西,一开始只是随意地记录一些所见所闻,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某些我自己习以为常,以为谁都知道的知识,对有的人来说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学到,绝大多数人一生中可以接触到的知识都是零碎又混乱的,这些东拼西凑学来的知识又让许多人误入歧途甚至失去生命。比如北方人将一种可以治疗发烧和痢疾的草药叫做‘精灵草’,而在南方,人们所说的‘精灵草’却是一种带有毒性的植物,一些南方的草药师被这些零碎知识误导,一知半解地给人治病,导致病人平白丧命的事情几乎每年都在发生。”
  “所以,您是为了这个理由才决定写这部书的?”帕洛斯又惊讶又敬佩,对法师的看法又改变了一些。
  “可以这么说吧,我觉得人们不应该用生命为代价,去一遍遍地重新认识哪些植物有毒、哪些动物危险。这世上有很多的好事可以做,而我认为传播知识是其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种。”
  埃文德尔吃完了食物,用手绢擦了擦嘴角,重新拿起了那本书,他一边继续画蘑菇一边说:“其实一开始我也有过想要青史留名的想法,可我发现多数人在誊抄或者复刻这部书的时候都不会留下我的名字,也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法师,而法师通常来说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都是邪恶而危险的,跟这种学术性的书籍一点都搭不上边。这都还不算什么,有的人甚至堂而皇之地写上了誊抄者的大名,好让人误以为那是他的作品。”
  “这样真的很过分。”帕洛斯看到的那一套书也是没有署名的,以前他还没有多想,现在看来这真的是对原作者心血的不尊重,以至于他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不知道同行的法师是个这么了不起的人。
  相对于他的愤愤不平,埃文德尔却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还伸手理了理头发:“一开始我也觉得气愤,久了就淡定了,只要知识能够通过这部书传播出去,是不是署我的名都无所谓。”
  以一个战士的敏锐,帕洛斯早就留意到埃文德尔的左手有些不太灵活,也使不上什么劲,就在刚才埃文德尔抬手的时候,帕洛斯发现在他左手手腕上,那个平常一直被袖子遮住的地方,有一道明显的陈年伤疤。
  帕洛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一个词——“血魔法”。
  作为法师的天敌,圣殿骑士的训练课程中当然也包括了怎么识别一些危险魔法,比如死灵魔法和血魔法。
  人的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包含着独特的力量,比如血液、骨骼、心脏之类都可以作为一些强力魔法的材料,像死灵法师会到处收集甚至“制造”新鲜的尸体来研磨骨粉,而血魔法则是利用血液中蕴含的力量来达成一些极为强大的效果,而且通常来说用的都是法师自己的血。
  在教会管辖下的魔法学院里,放血来施法是绝对禁止的,虽然这种行为似乎不会伤害到别人,但是一旦开了个头,那种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的强大力量会让人上瘾,许多意志不够坚定的法师学徒就这么难以克制地一次次越放越多,最终死于失血过度。
  血魔法上瘾的法师总是看起来苍白虚弱并且神经质,被圣殿骑士称为“瘾君子”,埃文德尔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个瘾君子的样子,帕洛斯觉得他一定是因为遇上了什么可怕的危机,才不得不动用了血魔法。
  究竟是怎样的危机才让这么一个聪明又强大的法师被迫使用血魔法来应对,还把伤口割得那样深?
  帕洛斯又产生了更多的疑惑,但是这个问题从一个圣殿骑士的嘴里问出来怎么看都会像是审问的感觉,就算帕洛斯的心中并没有恶意,但埃文德尔又怎么会知道呢,毕竟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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