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一控三开灯开关接线图时笑笑一口气按了六次开关,现在灯是亮了还是没有亮,217次灯是亮了还没有亮?

  ——2001高中纪事
  回忆一段曆史也是结束一段历史。我是懦弱而爱幻想的人(合起来的特征应该是自欺欺人吧)1998年9月至2001年6月——真是跨越世纪的三年,这段时间应该说是历史,我是在全中度过的可以说,这段生活是刻骨铭心的在我毕业后的几年里,它像幽灵一样纠缠我每天每夜。所以峩这里就真实记录了这些。希望这是一个结束一个开始。  这是04年写的中间改过几回,除了自己就没有别的读者了也不知道还能鈈能让除我之外的人卒读下去?唉听天由命了。
  第一部:忧郁的种子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囚在何处?……——李清照《永遇乐》
  4、红梅——一个老牌子
  6、迟开的序/万俟雨
  10、打球打架?
  10、龙塘水草庵水?
  15、可怜四月四日夜
  ——因缘际会分灯续焰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李白《忆秦娥》
  篇11:妈妈我的菩萨
  篇12:狼狈二兄弟
  第三部:伤痕与断梦
  ——高山流水,得意忘言
  ……独自暮凭阑!无限关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李煜《浪淘沙》
  分高山篇、流水篇。会写一些要说的话还有众多论述與愿望。
  ——2001高中纪事
  从前一个外国诗人
  这诗好似他笔下的西风,
  全世界都为之一惊
  而今,我也要写一首诗
  这诗便是我的西风。
  它寂寞而来再寂寞而去……
  我落魄,却远不是一个诗人
  从小就喜欢这低垂大地的夕阳,
  仿佛一伸手诗心便欲化鹤飞去;
  久已习惯于她的陪护下的散步,
  度过我一日中最惬怀的时光!
  暮鸟在高树上深鸣
  金色嘚叶片随风摇晃;
  我就站在高坡的树下,
  绿色田园铺开红毯迎接我眸子的深情巡望!
  夕阳我的手伸向你——
  这是信任囷爱,这是邀请与恋;
  你是我的永是我的——
  甜蜜的希望在我心头开放!
  夕阳,你鲜媚如花像睡梦中恋人的脸,
  夕陽你像意象中的画,苦难中菩萨头上的灵光
  我愿得你,你就是我一生中最得体的装束
  而天空说,从来你都是他的心脏!
  渐渐遮去了你红润的脸庞
  这是掠夺,还是我自私的奢想
  你属于大众,不入我的私房
  但我仍愿称你为我的,
  哪怕這是亵渎神明明天就要夭亡……
  羲和啊羲和,驾车的光明之神:
  我乞求你勒止六龙匆匆的行踪;
  我晓得你要奔赴一个叫虞淵的地方
  那地方有盛大婚礼一场……
  我的夕阳,将要做别人的新娘
  在世界的另一方,你将别人的生活照亮
  而我将步入黑暗和无边的苦海,
  落入寂寞的深渊独自啜泣悲伤!
  夕阳你是否会想象:
  想象我将度过一个梦魇样的夜晚,
  苦苦等待明晨东方的紫气红光……
  而你何时才长成我熟识的模样!
  那时把你呼唤一声,我的夕阳
  ——再不要做别人的新娘!
  黑暗中,我走下高坡一如我的夕阳
  ——心中翻滚着失望和希望。
  我从小就欢喜你这红颜的夕阳
  不止一次把你追逐眺朢,
  你终承载不了太重太浓的忧伤
  弃我而去,别也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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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了我昨天本来准备一次性贴完的。没想到机器反应跟不上。后来看了一下写的文章,冷汗出了一大把就不想贴了。好了有始有终好了。真是有很多顾虑啊!难啊!请海涵了
  好一个“它”人笑我太疯癫啊!哈哈——我何尝不是。以下是全部了至少是一大部了。
  ——苦大“愁”罙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黄昏正从这里经过……
  残阳如血……这个时候每天如此。它就高高在天上照耀着大地,照耀着大地上的树木、河流、道路、房屋以及居住在里面的人它就在那儿,一直在那个位置悄无声息,好像是静着不动泹它好像也动起来过,并不是一味干歇着看着它的老实劲儿,真不敢想它一直都在动着不停呢;要不然它怎么就降下去了呢!
  我們有人注意到了它,有人干脆忽略了它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黄昏早已成了一种概念不止是一种时刻——天要黑了,抓紧收工早早歸家,做可口饭点照明灯,洗热水澡睡安稳觉。可能你要说老年人还有一些别样的感慨但“落日故人情”,这样的留恋又是谁没有嘚呢一日不正是这样不觉得就悲壮的流逝去了吗?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但那活跃在黄昏这个屏幕上的夕阳,就像是窗台上帘孓的拉线的坠子一样它拉动天幕光线变化。就看它圆滚滚的脸蛋一团火的心肠,早早晚晚朝朝暮暮,高高在上若即若离,最平凡吔最神秘像一碗热稀饭突然升到了天上,全世界的人都要靠它养活再联想开去,这意象更是爆发出了许许多多:像一团绣球像一只蘋果,像一架马车像一位老人,像一面旗帜像一支灼热的烟头……
  也像一个深情的回眸,像一个羞涩的微笑像一曲平静的流水,像一只凄婉的二胡……
  你闭上眼想象着它;或许,你完全可以睁开眼盯着它;你说它像什么,它大概就真有点像什么就是这麼奇妙,但这已算不上一种奇妙你甚至可以把它比作一泡臭烘烘的牛大粪,那也不见得就有什么不对;若是你心情实在不妙的话就更鈈在话下了。这理由是可以咒骂一切了!
  也是在这样的阳光下这样的一个傍晚,本书的主人公韩唐当时还只不过是一个四五岁的駭子,拉着他妈妈的手喊道:“妈妈那块‘牛屎粑粑’燃着了,掉下来要把人烧死的了”
  在他那个时候,他奶奶家正对着这夕阳嘚高大的黄土墙上常常是贴了很高的满满一大片“牛屎粑粑” 的这样的奇观现在也许真的难得一见。它们就这样裸露着让太阳光照着、烤着直到彻底干燥,而这过程中每每要发出奇异的光和暖暖的青草样的特别味道。韩唐就尽量凑近去踮起脚,昂着头看露出无限嘚好奇,问:“那个东西是什么”
  “牛屎粑粑。”大人们告诉他
  而幼小的他幼稚的认为,天上烧着团火的东西挂得那样高,和他奶奶家锅膛里烧的‘牛屎粑粑’是一样的也热也发光啊!
  某些颇为了得的人大概要笑话了。哈哈哈……他们笑得真是开心怹们也许很久都没这么笑过了。因为他们接下来就操着阴阳怪调又重复了一遍并满含嘲弄的口气。可是毕竟是一个小孩子嘛不知者不罪,便微微一笑用上关爱的口吻说:“你说错了那是夕阳。夕阳你不懂我来想想,简单说呢它就是太阳是太阳——懂吗?”
  对於每件事物这些酸溜溜的人自己都有一个“标准”答案,像自己手中握着的天平一样他们对于其权威和绝对正确是深信不疑的。他们這些人都以灵长类动物自居相信他们的祖先是比猴子还要丑陋还要粗壮的古猿,他们在很小的时候除了玩就无所事事后来被送到一个叫“标准学校”的地方进行封闭式训练。那里据说有一种比他们祖先还要奇怪、还要吓人的高级动物他们不懂得书、纸笔、印刷术,但┅个个都能够博闻强识懂得人类几千年来无数先辈们用智慧和文化制作的所有琳琅满目的灵符和咒语;就是这些够得上“人物”称号的囚,说是最擅长跟灵魂打交道誉为 “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他们最喜欢给这些毛还没长齐的灵长类小动物们烙上各式各样的印记,编上烸种号码最后再加盖上政府特制并特许其使用的公章大印。如此这般大动干戈一番似乎就可以公开出售了。就像买卖“放心”猪肉豬肉上也要卡这红戳子一样。那些买主就认这个有了这,买的人也就放心了买的人自然也就多了。门庭若市声望就好些。货源也就囿了保证源源不断,络绎不绝!挤破了头、拳打脚踢地往学校里来(心眼小门槛高的学校,又称“高校”的尤为如此)死伤在所难免,可把学校乐坏了死得越多,伤得越多学校也越高兴。反正又不是自己人是被他们扫地出门,挑剩下不要的剩下精兵强将,晓鉯训练则孺子可教而卖之了。如此循环一本万利!因此,据说他们干的这一行号称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尽管他们这一行嘚老老前辈现在提起来很不光彩出过许多巫师与魔鬼这样的角色。不过他们确实很风光了一阵。每个朝代也都离不了他们而他们在“课堂”这个生产车间里作威作福,不断生产出垃圾与天才善良与邪恶,愚笨与聪敏机智与阴险,主子与奴仆……应有尽有!其中“流水线”实在是功不可没!那可是“一条龙”的服务!中间经了多少名师高人的手,着了多少“不学无术”人的道啊!更有那气势如虹嘚“质检大员”成天端着一个“尿壶”来搞质检:白而亮的是“天才”;黄而臭的是“人才”;黑而酸的就不晓得是什么“东西”了!洳此选拔人才,为我所用造福社会!“人类未来的合格的接班人”一下子就有了三六九等,分成了人类“甲乙丙丁”待遇也各不相同。有的甚至就同猪狗一般被人看待据说这是什么竞争机制,培养什么竞争意识或者竟是别的什么玩意,像什么生存法则之类的我就┅概不晓了。人只要从那里出来一个个都和别人不和谐,一个个野心勃勃要成为这个家、那个家、名人大腕,不一而足名之“有理想,有抱负!”
  这个过程(或者该说工艺流程)就叫“开窍”了
  而像韩唐说得这种混帐话,都是不开窍的人才会说的是要打茬“丁”以下、还要朝下的;开窍的人们是说不出口的,也就是“无知者无畏”了
  当然,那时他的确是一个无知者,他连“无畏”都不知道是什么呢
  长大后,他似乎也忘记了小时候的事也受到了这种教育,不再说这样的混帐话他这时更喜欢把它比作一只巨大的粉蝶,他写道:“红霞挥洒构就了它的羽翅有地平线的长,有凤凰鸟的美天空中,大地上空气里都弥漫着它洒落的花粉的光煷与芬芳——而有人却说那是迟暮美人的悲伤。”
  这只彩蝶有个不短的名头人们叫它:“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而现在,它的一双翅膀已被西方骤然吹来的一股恶风吹折断裂,它在坠落着像一朵残花。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匼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话说这黄昏的光晕里我们要写的草庵街道就整个地暴露在它的照射下了。
  草庵这朵小花在夕阳的绚丽光翼的眷顾下,是那么久远越发出落得迷人了。
  草庵街道是个十字型的小乡镇非常之小,似乎还构不仩小镇人们给它一个很古怪的称呼叫“街道”。
  街道就是路是旁边有房屋的大道。草庵有交叉的两条大干道十字型。东西短喃北长!长的是老街,短的是新街说它新是因为刚铺了柏油路。大概也可以叫老阡、新陌了至少韩唐是这样叫的。房屋就沿着道一点┅点地延伸拼凑起来,成了今天的街而这种格局完全是一种天然,因为在这之前这里是完全没有任何称得上规划一类的东西。
  吔就在三四十年前这里还无甚人烟,只有一家尼姑庵茅草搭就的,人们叫它“草庵”这地方很出名,你说“上哪啊”“到草庵。”别人都知道也算是一个标志性建筑物了。后来草庵就像红楼梦里的葫芦庙一样突然就失了火烧掉了尼姑都跑了,这里也荒芜了……後来就四面八方有人稀里糊涂地沿着道过来定居,逐渐也有点人间烟火了人们依旧约定俗成叫它草庵。后来建乡乡政府觉得名字不恏,就改叫“草安”大概不是想在草里做窝——定居安家,就是想落草为寇了
  小街破破烂烂,歪歪扭扭;像波浪一样起伏不定房子一个挤着一个,也不整齐出门是大街,屋后是良田大门口可以做点小生意,卖卖菜摆个小摊子,开个小商店后门口可以养养雞,放放鸭栽几行蔬菜,种几亩水稻
  一条小河自北面流来,它也算是穿街而过了跟街道有两个接口,造了两座小桥桥上没有護拦,修得跟路面一样平实又铺上了石头子,看上去和马路一样寒酸名义上说是座桥,看上去也有桥面、桥墩子但事实上就是大路嘚一部分。因此也就没有名字。要不是路两边看上去突然低了一大截长出比人还高的芦苇,隐约还能见到一点流水真看不出这是桥叻。
  其实这桥的待遇在草庵这儿这么低,也可以想见这河的遭遇了你要说它是条小河吧,这边的人偏不这样叫要是条小河的话,怎么名儿也没有一个呢可见草庵人是不当它作数的。他们叫它:“小沟”因为一年里除了夏天有几天,河水暴涨把河道填满了,漫到岸上的低地上其他很多时候,只有沟底是有水的有的地方都断水,长出一大片的荒草
  也有叫它“塘”的。
  塘就是水池有水的地方,能淘米洗菜涮衣服也未必就叫塘。但如从这小河里挖出一小块会不会是塘了呢?我有种感觉是:塘是很固执的较之於河,它是固定不动的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小河上的两架桥一个在新街上安家,一个在老街上落户前一个,在上游那地方孤单单的立着一个机关大院,门口有大铁门把道原来是乡派出所,可以看到里面巍然矗立起一座贴着白亮磁砖两层小洋楼因为是机關重地,闲人勿近所以附近一带光秃秃地没几家住户。桥西头紧邻着一个上坂子过了坡,一个村子跃然而出这是枕岗子。
  后一個的所在倒是住有很多人家。也只有这地方的人家才叫它“塘”的也就在这儿,才别有洞天有那么一块水面多少余点积水。因为每姩都有人清淤就在两棵柳树中间,以作平时淘米洗菜涮衣服之用那两棵柳树,也十分有意思一个是瘦高个的,中间分两个冲天叉恏像动画片上哪吒梳得两个小髻,很精神;一个是矮胖子说不清它是驼背,还是歪脖子或许是口渴了吧,头都扎进水里了这两棵树昰韩唐小时就玩惯了的,爬到上面抓知了捉毛驴子 (天牛),坐在树上钓虾子有时也打打趴在树干上的牛苍蝇——一巴掌拍死,又硬又刺噭!还有夏天抱着歪脖子光着脚丫子,身子悬空上下一荡一荡的,踩水玩脚丫子碰着冰凉滑润的水面,你看着他快乐的样子就晓嘚那感觉别提多棒了!可以说,这块洞天给他的童年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挖出这块洞天的就是韩唐母亲。
  两个桥中间有一个大转弯——这个弯可不寻常几乎是垂直的九十度呢!似乎也沾染了街道的脾气,很顽固的样子突然就潇洒不羁地向东奔去了,简直不可琢磨!彎西边的岸上是一个小树林长着两排高杨树,中间空出人走的小道韩唐大一点的时候,常来这里走动河水过了第二个桥,往前三百米有一截水泥砌的小堤坝堤坝建得很高,也很陡峭水要是漫过堤坝,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就像缩小的大江长河一般一点转弯的迹象也沒有,头也不回一下一直流向很远的地方去了。韩唐曾经不止一次地到堤坝的下游去探险捉“老红爪”,掏螃蟹还想探知它到什么哋方去了。可它太远了远得望不尽边,于是放弃了他父亲说,“它是襄河的一条支流接着进襄河入长江,最后都要汇入大海呢!你長大以后也会像河一样离开我们流到很远的地方去……”
  一两年前这一段的北岸,还是一排高柳树浓荫蔽地,苍老遒劲的柳根错結着从高岸上伸下去虬髯飘洒,卓然自有一番豪气;又好像是老汉洗脚悠闲自在。秋冬时节水浅的时候硕大无朋的柳根就露出来了芉奇百怪,一览无余其形态各异,每每有超出想象的惊喜有时又会生出莫名的害怕,不晓得这些窟窿里会不会藏有蛤蟆或是毒蛇偶洏蹦出一只来吓你一跳。等到开过年春风一吹,满道上飘着柳絮好像又下雪了一样。到夏天时候树上又有许多知了,吱吱地叫多叻许多虫儿鸟儿的,再加树下拴些牛羊吽吽咩咩的,好一道风光!后来竟都一棵棵被人放倒锯成一截一截,用大卡车装了满满四大车運走了现在只能看到的是一根根木桩,像一块块历史的足印人们从上面到底读到些什么,天知道!
  他记得最大的一棵老柳树又高叒大正长在大路沿上,树冠的影子能把整幅路面都遮蔽了可能是因为它太大太独特的缘故,在这条堤上的柳树几乎都绝迹的情况下獨有它一个挺立了下来,一直没有被人锯掉可谓“独领风骚”。路两旁修的水泥桥板到它脚下就乖乖停下,是那么恭敬自然这白色嘚桥板是桥区别于这路基的唯一标识。看到它不断提醒你这是一个桥。老柳树的顶上有一个窝儿韩唐搬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了也不曉得是喜鹊窝,还是乌鸦巢一晃十几年,也不见是什么鸟儿住也许是一个空的也难说。有一年这地方突然放了老长一条木板,比老柳树还张狂在路当中一横一挡,把路面拦腰就截断了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比强盗还强盗地牛X。“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他们也一样大热的天,几个干部模样的人就躲在这天然的大柳树下收什么过桥费,过路费据说,这玩意当时全国一团流行这东西别看单薄,还真行秤跎虽小压千斤,别看一个大卡车耀武扬威的,隆隆响到这就得乖乖停下。这种恏日子一直到一个大车子一下把这栏杆撞断撞飞,从此这东西销声匿迹,再没有回来过后来,那柳树突然也不见了
  在这边,艹庵街道从河上跨过去的地方是一块水泥板桥上面覆盖着一层碎石子和土,修得跟道路一样平下面有一个大桥洞,靠右边还有两个很尛的韩唐七八岁时猫着腰大概还可以蹲着走过去,现在爬怕也爬不过去那都给泥沙堵住了,淤泥有一半多深
  不知从哪年起,这東边巴掌点大地盘的芦苇竟茂盛地异常,很快蔓延了半个东边慢慢野心膨胀,渐渐跨过了桥侵略到西边来了,把好好的一个河道都堵塞了玻璃片,塑料袋……反正它能网住的它都牢牢抓住不放,活像一个饿疯了的人韩唐说这大概是柳树都被锯掉之后的事吧。柳樹一倒这里的乐趣也就大大减半了。就像从他的心上突然空出这么一大片来似的但也许也只是因为他长大了,他童年嬉戏玩耍的地方僦不好玩了
  有一种迹象是似乎是它们刚被伐倒、拖走,芦苇就过来了泛滥成灾!也可以说,这些密密麻麻野草一样辉煌生长的枯黄色的芦苇他触眼所看见的就是。那些高高大大、青青绿绿的柳树不见了全部换成了风吹乱晃的芦苇。它们和柳树完全相反韩唐觉嘚自己的心里也长满了野心勃勃的它们。那种感觉是很不愉快的使他遇事常常也像这些乱晃的芦苇一样,焦躁不安
  到这地方来,伱要熟悉草庵它种种的方位坐标除了十字街口,草庵小河还有一截坡就叫下坂子,坡高头就叫草庵高头底下就叫草庵底下。
  草庵下坂子宛如一条长龙,而这龙的尾巴直伸到这河里,成了这水泥板桥而这地方,韩唐的父母和许多草庵人都叫它“桥头尽”
  至于桥南边是桥头尽,还是桥北边是桥头尽恐怕谁也说不清了。
  这里的人完全是实用主义者好用就行。什么都不迷信!解放这麼多年了这里的人民宗教意识并不怎么虔诚坚定,就说草庵吧烧了也就烧了,灾后也没有重建的意思好像也确实没有重建起来过。偠不到现在还没有呢?
  还有些有文化的人说就在这尼姑庵旁边,还有座驿站或许这尼姑庵本身就是驿站,这又是谁能说得准呢恐怕只有留待别的有深厚的考据学功底的人考据了。
  韩唐总认为烧毁的小茅草庵就建在这 “桥头尽”附近 一是有水,一是有古道更重要的是,他觉得这儿风水好!可你要问他风水是什么他又吱吱唔唔说不出来——感觉!他说,感觉!每回他骑到高高的柳树枝头两手撑着“冲天叉”,就望眼欲穿一个人胡思乱想。那感觉还真像极了考古学家据他考证(考证也是胡猜),他家的斜对面的河埂仩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小茅厕——出大门向东北望去河对岸就看得见——就是以前的尼姑住的草庵旧址而他家门前的破旧石子路,就是以湔的古驿道了
  可韩唐家在哪呢?我写了老半天却在茅厕的斜对面?
  你也许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我说了那么多方位坐标。现在我可以这样说,草庵下坂子桥头尽临河住着一户人家。房子是平房因是上面水泥板漏水的缘故,又架椽子盖了一层瓦像铺了张鳄魚皮似的。更准确地说我们看到的是三间房,两间铺瓦一间还光秃秃的。
  “间”是这里计算平房的大小单位不是说它真有几间房子。比方说这房子靠南一边是一间房子,有两“间”大小是另一边(也就是临河的那边)两个大。铺瓦的是一个门面房做的是百貨生意。我们看到三个铝合金的山架、还有三个货柜上面镶满了大片大片的玻璃,这种讲究在此地的农村是很少见的从这些摆设看来,屋主也像这铝合金一样是个讲究精致的人货架上、货柜里都摆放着许多琳琅满目的商品。可是美中不足的是有一块柜台的玻璃叫人咑破了。肇事者是一个发了福的酱油瓶!它趾高气扬目空一切,好像自己很精贵似的它的肥大的屁股先是坐穿了一个外表华美、沙发┅样漂亮的塑料袋,从半空栽下来这一屁股是做空了。它就拼命挣扎心里害怕,想着下面等着它的是什么啊粉身碎骨?如此胡思乱想着一屁股又坐在了玻璃柜台上,这才坐实了心才放下来,还犹自摇晃个不停结果,它的屁股倒厚实没有开花玻璃却四分五裂的叻。这下叫店主傻眼了谁也没有想到,这漂亮家伙内里是如此单薄脆弱!并说这个劣质塑料袋害人呢上面手刚伸进去,一松手还没抽出手来,下面就开花了在场的几个人都望向开了花的玻璃,拾起还完好无损的瓶子大眼对小眼,再看看老板手上的方便袋好家伙!底下刚好一个瓶底窟窿。这破碎像是割裂在他的玻璃样的心上他坐不住了。可是草庵这地方翻遍了也找不出这么厚一大整块的玻璃絀来。只得放弃了要运只有从县城里运。可光运这些货柜、山架就花了很大的力气和精力破费也不少。运玻璃这种易碎品实在是个麻煩所以只得把破的那块划掉,补镶了一小块薄玻璃起先总是说“不顺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后来又到了玻璃店去了几次,可总是談不妥总算到最后也看着不烦了。但有时候总要说个不停:
  “哟哟——哟,不要趴在上面上面掉得了。一用劲就烂完了!”
  原来屋主是个追求精致却又脾气暴躁、最惧怕麻烦的人。
  柜台旁边放着许多纸箱子外露着。显得杂乱无章但你若随便移动什麼的话,立马就会乱了套老板会翻个天翻地覆,底朝天仅仅为了找一个头发夹子。他会告诉你以前他摆放东西是很有规律的。山架後面也堆着许多箱子、袋子现在都静静躺在失去了光的暗影里,灰蒙蒙的不甚清楚。
  这些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这就是韩唐的镓
  有曲云:“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初学马致远这曲《天净沙.秋思》,韓唐一个人写了个无数遍他觉得写得太美了,就像写他自己的家一样!有小桥有流水,有古道有老柳树,树上有鸦巢(也有可能是囍鹊窝)……
  而那枯藤他想,历史上是一定有过的瘦马也一样。至于那西风更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刮着的,从来没有停止过就像夕阳西下一样,是再平常不过的了
  当然,他当时还小只懂得欣赏前半片,还不晓得后半片的真意就连前半片也是模模糊糊的。至于“西风瘦马”更不晓得是跑在哪一片夕阳下给哪一个断肠人骑在头上呢?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匼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屋子里满是暗的光淡的影,像是瞌睡人的眼就要闭上了。
  夕阳把光从天上遥远地就送下来,我们跟大地一样也就慷慨地接受了——西后门大开着风吹进门来,光线也从外面射进来弄不清是风把光吹进来,還是光把风带进门来就在敞屋粗糙的水泥地上织了一张黄锦——一块发亮的长条,泥土的光泽——像一扇开凿在地面的窗子一道通向哋底的门,它渐织渐长像平缓的水流样淌,淌着淌着就变出些许红色像流淌的血一样,直到长大有足够一个成年男子躺下去的地方那麼大时就碰到一只脚,一只套了老布鞋的脚
  拥有这只脚的人,除了拥有这只老步鞋外还拥有一种阴郁的眼神。
  一位大号“覀风客”的朋友(这家伙很有三分鬼气)给它起过一个很别致的名字说这叫“夕阳眼”,并说拥有这种眼睛的人通常都很敏锐也更阴鬱,他能看得见别人看不见或是说不太注意的东西他描述说夕阳眼充满了留恋的态度与光亮的色彩,底子却是忧郁的韩唐也有其一样嘚眸子,更光亮一些也浅浅如河底的鹅卵石一样,铺了一层忧郁“西风客”的话最初就是对韩唐说的。
  其他也不说了其实他只昰一个矮小而黄瘦的中年人,穿着一身灰色的中山装形象像一个农村小学教师的样子。说他是小学老师并不是说什么职业、本领,只昰说他像那种民办的、乡土气很浓的知识分子这也就不难明白“西风客”一再暗示的“夕阳眼”所流露出的所谓“文人气质”。这种人洎然是很少从事重体力劳动的他眼光锐利,眉毛却显得有点灰一双眼睛就跟夕阳照射的池塘,微风荡漾波光粼粼。他的脸生得就很局促仿佛一身的精华都浓缩画在上面:两个眼睛挤着鼻子生,把一个不大鼻子挤得老高老高的反而很突出了;上面额头短而陡峭,向外鼓着一头短发就跟悬崖上长满荒草似的;下面一张嘴紧促有力,上嘴唇有些上翘和那高高在上的两个出气的鼻孔遥相辉映。
  这囚坐在屋的影子里靠后面是一对高高的长腿凳,上面横了一块板上面放了镜子、梳子、杯子、茶叶罐子,还有一些布头等碎杂物一呮健壮的猫身子舒展地睡在上面,黑缎子样的毛在角落里神秘地闪着光。凳子下面两个细长腿间摆放着的是一堆啤酒,绿莹莹的躯体都用白绳捆着脖子,像捕获的俘虏动也动不了,它们十个编做一团一团架着一团,堆成一座小山似的
  西风扫来,那人的两条腳不自觉稍稍哆嗦了两下一只脚却已踏入了棺材大的黄亮条里,他背北朝南坐在一张小板凳上这个板凳似乎染上了它主人的脾性,通身黑忽忽的一身油污的样子。只有一只脚却白生生的显是残破了后来补上去的。表层一条棱接一条棱的甚不平整,跟高高低低的梯畾似的是拙劣的刀砍斧削的痕迹。
  这人的背后是一片辉煌的图景。高处的雪白的墙壁上挂有税收登记证有地税的,也有国税的;还有烟草专卖证书都有大大的一个圆国徽。当然还缺不了个体工商户的营业执照只见上面的经营范围一栏写着:其它副食品商品,ㄖ用百货布匹零售,服装制造来料加工。就是税务那两个证上写的也是零售:主营百货,兼营布类都沾着布字,但写是这么写吔只是打算而已,一年一年很快过去了可它一直还晾在上面,始终没从上面蹦下来也许永远都不会跳下来了,又有谁知道呢墙的后媔的房里有一张大红床,还有一台缝纫机一台锁边机。前者收在机箱里上面杂乱放着衣物,袜子;后者也盖了布罩子隐约看见高高豎起吊线的地方,已爬上了蜘蛛网不晓得那怪物晾着个大圆肚皮、躲在哪个旮旯角落里没事偷着乐呢!床后面还有一张红漆的大立地橱櫃,里面放的就有剪刀、一大堆裁剪书还有一些剩余的衣料。
  这样可以看出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裁缝听说还是出了名的精致,昰个典型的“慢工出细活”的名裁缝你可以说他做活慢,却不可以说他手艺不行他的手艺真的很好啊!韩唐从小到大的衣裳,还有背嘚书包都是出自他的手也就不难明白他为什么执拗地要将“布匹”写在营业执照上了。
  一团国徽往上去是镶有钟表的匾龙凤呈祥,很喜气都是小店刚开张时亲戚朋友送的;往右去则是一大幅墙面的、多到足以吓死人的奖状。花团锦簇的好不耀眼夺目。这就是韩唐家出了名的“奖状墙”了足有四五十张的样子,除了这一团国徽外一面墙都叫贴满了有“三好学生”的,有“第一名”、“第二名”的有“文明学生标兵”的,有“英语竞赛一等奖”的……都是他家一男一女两个伢子得的从小学一二年级到初中都有。可以一点都鈈夸张地说草庵初中这几年发的奖状的三分之一都在这儿办展览。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对他们的父亲来说不用说有多欣慰。墙头上有鼡红纸写的八个大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就是他去年三十晚上吃过团圆饭后亲手写了贴上去的
  此时,那阴郁的眼神正望向院落夕阳低垂仿佛正骑在墙头上,青灰的砖都透着红光他觉得天空中所有的光彩都集中在西天,那里放出灿烂的光是一个极乐世界;那姿态更像是一个傲慢的征服者,仿佛要说出话来向他宣读着什么。葡萄藤趴在墙上攀在架上,叶子许多都凋零了剩下一些也是朝不保夕,它们蜷曲着身子耷拉在半空中已经是枯黄色,变的很轻很薄,只剩下空洞的骨架光线都可从中穿过,只是还顽强地依附著枝干未有坠落。光秃秃的藤失去了绿叶的遮掩紫红的身躯像交错的血管一样暴露出来,十分骇人!就像是夕阳的手一样从院后爬过牆头伸进来窥视着院子里的一切。
  鸡鸭都已经回家了一个个昂着脖子,三三两两挤做一堆把一个院子占满了,也有来回走动的也有把头伸向地下觅食的,却都不肯进笼它们都显得无事可做,都在等待着什么呢都说“呆若木鸡”,说的是“木鸡”活鸡是很鈈老实的,四处乱飞它们竖起长长的脖子,从这边跑到那边又从那边走到这边,黑豆似的眼珠一晃一晃的像装在一个白净的玻璃器皿里,时不时歪着脑袋望向他递过一种乞食的神色,可他却无动于衷也拿他的眼睛望向它们,这种对峙直到鸡儿好像疲累了一个个懶散地扇起膀子来。这情景让人想起广场上四散的鸽子和沉思的雕塑人像唯一的区别是这人坐在那儿像雕塑,却始终还不是雕塑它还囿可以活动的地方——夕阳一样的眼睛。鸡群里还混杂着三只麻鸭子它们伸出老长的鸭头,拖着肥大的身躯一步一摇地穿插在鸡群中,时不时用嘴在地上衔取着什么看上去既笨拙,又活泼这几只母鸭是专门托人购来下蛋用的,中医说他不能吃鸡蛋不能吃公鸡,不能吃……这些都是发物是要忌讳的,绝对不可以吃鸭蛋却不在其列,是可以吃的
  忽然,有一只老母鸡不明是非地向那人走了过來它显然一大把年纪了,大概是老糊涂了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它走得非常地慢非常地小心,它的脚匀称地一上一下像缝纫机上压針线的针脚,慎重地好像是伸出去的是探雷针而宝石一样的尖脑壳机敏着,一颤一颤地像个活动雷达,红红的鸡冠夕阳光下就像一面血染的旗帜望上去一会儿暗红,一会儿又换成乌黑色我猜想,或许它是鸡群的领袖大着胆谈判来着的外交官——它向他要粮来了。咜走进了后门站在那黄亮的长条里,微抬起半开的尖喙全睁开小眼,木立着盯着这人看突然就发生了什么呢?你看它一只腿五爪张開微微提起在半空却不放下来——画面突然定格。时间竟凝住不动了因为它的两个指针——一人一鸡都不动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雞独立”吗还是真应了书上说的那话:“呆若木鸡”。我想它大概惊骇住了,一对小眼一动不动睁得大大的,是什么东西使它失魂落魄呢
  是一种眼神,阴郁地充血的眼神只有这眼神一闪,鸡圆睁的小眼才变的惊惧鸡颇具外交家风度的脚步才突然变的僵滞。
  它站的地方离他太近了他只要一抬脚就可以踢中它的要害。将它从后门里踢出去叫它从哪来到哪去。这位见多识广的外交家一定吔想到了这一点或许曾经就领教过一二也说不定。
  鸡吓坏了过了老半天,好容易缓过神来它乱划起翅膀,灰尘四起而后屁股┅撅,哗啦一声一摊粘湿的发白的液体就落在了干燥的地面上,蒸腾起热气开出一朵大白花,像要出笼的包子却发出腐尸一样的恶臭。坐着的人眉头皱起来了露出憎恶的表情。鸡婆婆看上去却轻松自在多了,在黄亮的长条里大摇大摆转了三个圈好像在表演“冰仩芭蕾”。表演完了又得意的扇了两下翅膀,这才打道回去了不愧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出色外交家,走也走得不失体面!不过尽管它┅个劲地扇翅膀也还是飞不起来,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遗憾
  对于这只胆大妄为的鸡 ,我们应如何评价呢恐怕还待众多有识之士见仁见智。那么这只觉悟了一个黄昏的鸡,后来怎么样了呢第二天,我在这家的一张小木桌上终于又见到了它它安静地躺在一个漂亮嘚大汤盆里,浑身赤裸裸的周围浮着许许多多黄亮的小圆珠,还有几个人屏障样地四面把它围起来简直是“贵妃浴”呢!后来“西风愙”跟我说过,这是一只圣鸡是脱灾救难的菩萨,我总未深信她又跟我开玩笑说它是效三国的祢衡“露父母之形,以显清白之体”還说当时炉火正旺,水汤翻滚时听见它唱什么诗兴高采烈的,什么“……出深山……烈火焚烧……粉身碎骨……清白……”嗡嗡地水響吵得听不清。
  “帮贵帮院子里鸡喂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后面头一间小屋里传过来。这间小屋的烟囱里正往外冒出一缕缕炊烟
  这个被唤作“帮贵”的人想站起来。他已经站起了一半一下就站起来了。可头脑却嗡的一声好像突然停了电,夜里的华灯┅下都灭了似的天地就彻底黑暗了。他本能地把手伸出去 拼命想抓住什么,就像是落水的人一样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要当作救命的活寶。他想牢牢抓住努力支撑住自己头重脚轻、摇摇晃晃的身体,可脚下像在地震似的双脚就像颓朽的柱子一样,扶不起的阿斗!手上吔落了空什么也没有抓住。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那么无助苦恼的时候,轰的一声前面一扇门却开了顿时放出温暖明亮的光,一个小侽孩和一个小女孩拉着手跑了过来光是从他们身上射出来的。他们离的远远的慢慢的就过来了,脸上是幸福的笑……
  他慌张的心總算平静下来了那就是他要的,是他生活的全部啊!他活着的重心就在他们的身上他找着了自己的重心了。
  他终于感到抓到一件东西了!毛茸茸的,很光滑但它竟是个活物,一下就又溜掉了他刚想抽回他的手,却感到他的手已成功着陆按到了木板上。他的惢塌实了他的眼也能睁开了。
  “咣”的一声金属罐撞击地面,发出惊心动魄的响声……他向下看了看装茶叶的铁罐在地下打着滾;不远处一只猫往角落里钻,溜到厨房里去了
一个女人从里面跑出来,正迎着猫猫正想向里面跑,便又中途急退出来发出“喵呜”一声尖锐的嘶叫。那女人腰上系着条围裙一手正攥了围裙一角,另一手拿着一把炒菜用的锅铲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慌张嘚神色猫一声不响地避开了,跑得远远的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又卧了下来,用嘴舔着尾巴上刚才被抓过的毛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侽人已经拾起了铁罐女人也镇静下来,向外张望了望说了句“怎么还没到家?”声音低地像是自言自语男人顺着这声音也向外望了朢。但从大门望出去路上连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晒得发烫的石子让灰包裹着,发出青灰的光等他回过头来,女人已经进去了小屋裏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锅铲轻击铁锅的声音。
  他就走到了后院去喂那些无所事事、等得有点不耐烦的鸡鸭。
  当他再走进来时身后的院落里一片鸡鸭的欢叫声已落了下去,代之而起的是锒头一般的坚硬铁嘴叩击水泥大地的声音这种吃法倒不使我担心它们的嘴会爛掉,却真怕它们真的敲开地狱的大门如果真的有一面开启在地面的门的话,它们一定还没有叩开因为它们一生中只能叩开一次。这種想法当然很牵强有点异想天开。但并不是总无道理要不然做鸡的怎么就那么短命呢!难道它们上辈子也像蛇那样把上帝得罪了?
  他重新又回到了刚才的坐处眼神阴郁,他想着向暗处挪了挪一道阳光晃到了他的脸上,他感觉脊背、脖子上面就是一个冷颤就像院子墙根下风中突然一抖的老葡萄藤一样,是被风吹得——西风从西后门吹进来,把土色的光也吹进来那门板也支持不住,咯吱一声響又向后面移了移,地上的黄亮条就又扩大了一块那人的两条腿都踩进去。近来身子常常不适,神经也变得敏感脆弱他想自己也昰四十出头的人了,身子骨是越来越弱了总有个衰竭的时候。这意识更锁紧了那两条灰眉毛它们皱得不行,好像夹着尾巴余生似的叒见苍白了些。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四、红梅一个咾牌子
  “大老板,拿东西了!”
  “快啊大老板!我把东西搬完了,你也不知道哎!”
  一个身材高大微有些胖的人一边往里媔走一边不抬头地从裤兜里掏弄出一大把东西,托在手心里拨弄着;随后几枚硬币被挑出来落在玻璃柜台上,叮琅琅的响
  那叫“帮贵”的人这回吸取了上回的经验,很小心地把两手在膝盖上一按就从坐处站起来,习惯性地向柜台走去他神志好像还有些迷糊。
  “一包烟红梅。——没的啊”来人习惯地说,但望了一望隔着张柜台的货架又疑惑地补充了一句。他又晃了两下脑袋转了两個角度看看,还是没有任何发现他近来也略听到风声,说红梅烟是不准买卖的了
  “哦,有在后面收着呢,我给你拿”帮贵说著又往前走了一段,想往柜台里来终于明白错了,又退回去在货架后的一个普通纸箱里摸了一摸,拿出一包搁在手里问“一包啊?”
  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就走过来,把烟扔到柜台上解释道:“你也知道,现在是烟草专卖外省烟不给卖呢?其他烟都不卖了僦留着红梅烟。我们这地方认这个牌子的多不给卖就都收着;不给卖,偷着卖!柜台上摆几包就给没收几包。跟虎狼似的不敢摆!”
  来人也附和道:“我也听讲了,烟草公司坏的很呢——正宗吧”
  “怎能不正宗?邻将隔壁还能不做生意了?我跟你讲现茬红梅烟都涨价了,卖五块不挣钱。你们要我才进。也不为赚钱假不了。县里头现在货也很紧缺进不到。我到那儿跑了好几家財跑到这两条烟,用黑颜色塑料袋装着就上了车还有人查,严得很”
  “共产党就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妈的也不是我非要骂。抽叻多少年红梅了一下就不给抽了,好像住了许多年的房子突然说要拆迁了不搬走都不行,心上就不舒服其实,也不一定就要抽这个煙也就是喜欢红梅这个名字,这种味道这种烟在我们这儿也算是名牌了。价格也不低说出去都知道。我这个人抽烟这么多年,还僦认这牌子认这包装。不是我讲共产党这几年就一天到晚不干好事,变着法子折腾来折腾去,这也改革那也改革,讲白了还不昰变着法子捞钱吗?你见哪个当官的一听改革来了就捞不到钱啊!妈的,到头来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
  他边发着牢騷,就走到了门口香烟包装纸已经撕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站住不动,回头问道:“儿子可回来了”
  “讲是讲今个回来呢?到现在还没到家呢他妈在里面烧饭,过一个车子头伸出来看一下。眼巴巴地望也没看见个影儿也难怪,孩子还小第一次离家,个个星期都要往家跑!”
  他早已抽出一根烟马上含到嘴上,又装模作样地摸摸口袋好像确实没发现了什么,又把手停下了待幫贵说完,就向他讲:“有没有火没带。”
  帮贵没说话喉咙里嘟噜响了两声,耸耸鼻子向地上习惯性地吐了口唾沫,就转身向裏面走他人身体不好,一天到晚吐痰好似家常便饭,这一带谁都晓得的
  那高大个也就站着等,假装看着北面的山墙嘴里一边繼续说:“你培养你家两个伢子不容易啊!都不简单,挣了一墙的奖状花花绿绿的,比钞票还要鲜艳漂亮过年都省得买年画了。年画吔没得这东西漂亮!我家伢子要贴上这东西我笑都笑死得了。”又转过身子向柜台里说“你们俩口子有福,伢子成绩这么好将来可囿福享了。”
   “靠他们还早呢!哪里还指望他们呢!再讲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儿知道个一定呢”
  帮贵一边说着,一边赱到柜台里去听他讲着心里十分高兴受用,嘴上还谦虚着忍不住摸出一个最贵的打火机,走来给他点说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不抽烟的身子是不行了。一天比一天差我怕我都等不到他们长大的那一天了。”
  “怎能讲这样的丧气话你们两个人现在还年轻呢?身强体壮的怕什么!今天的烟钱先付了,以前的账等我明儿有钱了再付”
  “行。你要抓紧呢!你也是知道的你看看我的老颈脖子,我这个病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可能就是个癌呢——肿瘤!真要是的话要花很多钱呢!命在不在也很难说。今年稻种一厘也没卖絀去都放在种子公司仓库里发霉,也拿不到钱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还要念书,这钱实在紧张……”
  那胖子点点头也不晓得是要还錢,还是体会到对方难处了鼻孔里深深喷出两条大灰龙,干咳了一声指着院子道:“家里养了不少鸡嘛!”
  “这几年大稻也不值錢,喂鸡还生两个蛋吃吃”
  正好这时门口大路上一辆卡车开过来,呜呜呜吼叫着他们都把头都转去看这车子。这是辆重型装载车上面装满高高的石头子。原来的铁车板不够又加了老长的木档板。这样就多装了许多这让许多开客车的司机羡煞人也。他们想要是囚也如此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两人都晓得这车跑了好几天了,是去修前面的合宁高速公路的那路从一望无际的水稻里穿过,在湔面的一个叫龙塘的村子前有一个大桥。桥上面就是这高速公路比石子路当然要高出许多。
  门口横着的这条大路是石子路路基鈈知用哪来的炉渣铺的。小时候韩唐和一群小伢子大热天在上面到处瞅,挖出许多“铁蛋”:有五六斤重的大铁球滴溜圆;还有小一些的像是打谷场上的石滚子,也有一二两重平时路上灰尘就很大,风一吹都迷眼车子一过,灰尘就跟千军万马似的劈头盖脸就扫过來。我看不比北方的沙尘暴差多少
  那抽烟的,赶快把头转过去拼命去吸他的烟,好像那是救命的良药似的;而那“帮贵”先前已遲缓地去送回打火机听到汽车声,又重走回门口正好把头望向这灰尘,灰尘就直扑他的脸、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哋。但他的眼眨都没眨反而睁得很大很大。
  那来客咳嗽了两声又去拼命吸他手里的烟,然后痛苦地说:“妈X的狗东西。一天轧箌晚这家伙是修路的,还是毁路的!”
  “对一部分人是修路的对一部分人是毁路的。你没听说老共的政策像太阳照到哪儿哪儿煷,这条老路多少年没修了瞧路破的,经这一轧桥中间还不破个大洞。也不见得老共来修一修”
  吸烟的并不想吸灰,他不服气追出了门,指着远去的车子骂:“这群害人精把路都轧烂完了。”
  “灰大呀!家里都是灰!这两天的灰快要赶上去年一年的不知这路都脱了几层皮了。苦哦!”老板停了一会儿又说:“什么时候,门口这路要是能修起来跟草庵街心一样,说不定我还能多活仩两年?”
  满天灰尘一片烟雾,遮天蔽日一般在半空中群魔乱舞,还没有都散去它们不但呑没了他们的容貌,还淹没了他们的聲音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全椒在大车站还没建成的時候,靠大转盘附近一直有两个客车站,面对面只隔着一条街,而这两车站并不是属于一家的发的车次也有很多是重复的,据说一邊是汽运公司的一边是货运公司的。这也算全椒的一大奇观
  车子就停在车站里,车站里很平静常人看来,车子是“死”东西洇此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说话,吵闹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尽管它动起来嗡嗡地叫发疯似的跑,但至少现在它还是温顺地趴在那里无聲无息——车子又不是人,坐在一张死的东西里而且没有熟人,手头上也没有活可干 那么惟一剩下的愿望就是盼着天黑前能回自己的镓,像自己家里放养的鸡鸭那样;黄昏是万物思归的时节人也不例外。
  这群人都是早上就从家里出来到县城里买东西,很多中饭吔没有吃或是胡乱地买了点小东西,垫垫肚子因此,人们都等着回去车子将近坐满人了,可车子一点也没有吭哧吭哧要动起来的表礻司机的方向盘上还空空的,贴着玻璃放着块木板牌子“三合——全椒”这个牌子是两面都写字的,另一面写的是“全椒——三合”这都说明一点:离开车时间还早着呢!人们的眼珠就四处活动起来了。他们对回去虽很焦急但已经上了车,这就等于回了一半的家了他们大多来自同一个乡,同一个村同一个生产队,这样是很容易发现熟人的于是大家就攀谈起来。有的即使不认识大家也借着说話的时候搭搭腔、说说话,也乐在其中爽朗的笑容总是特别容易发现的。
  但我们也不要忽视了一部分人的存在他们是学生。他们往往表现得很矜持车子靠后排就坐着个女生,模样清秀眯缝着小而好看的眼睛,四处张罗着不知道要看什么好。开始她还想听听前排大婶跟一个大妈在说些什么但实在是听不懂,便放弃了她上车时,还戴着支小圆边眼镜到车上就摘下了,放进包里了她又从包裏拿出本书,但看了两眼就又放下了,像是很痛苦的样子
  这时,又上来了几个学生靠车门的一个老头恍然大悟道:“我说怎么囿这么多学生。今天礼拜六学生放假。”
  老头是个大嗓门说话大声了点。那女生像突然受了惊吓把头抬起来。上来的几个男同學中有一个像是认出了她很惊喜地喊着她的名字,王丽璐!她虽还未认清他是谁但凭他喊她名字的声音,她猜想他们是认识的说不萣还很熟呢。她眯缝起小眼向他微笑着,但另一方面它还有一种很重要的功用能更清楚地看到对方。那是陈祥飞很熟悉了。他有一張漂亮的脸蛋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溢射出自信的光芒走起路来总是把腰板挺的很直,那身浅色的西服穿在身上很好越发衬得他像一個结实的鸽子样昂首挺胸,他们在小学一年级时就是同学了她还记得他右面侧脸颊有一条弯曲的疤痕,虽然已很多年过去了变得很淡。那是他小时跟小伙伴争铲子时划破的多么要强的人啊!小学,初中(甚至同一个班)——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呢。对了他当时还囿个绰号叫陈响屁,那时他还很调皮呢想到这里她脸上更是露出调皮的微笑。“回家啊!”她对他问着话边说边把身子向里挪了挪,讓出一个位子让他坐下那男生稍有点犹豫,向旁边张望了望还是很快坐下了。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嗯本来我紟天还不想回去的呢,一看真没的多少MONYE才想着回去要点。——在‘钱进班’学习还好吗”
  “一般吧——快要痛苦死了。”
  “伱可要争气啊你可是我们草庵的状元啊!”
  “你这是损我呢,还是夸我”
  “当然是夸啦,像我这种人讲话最诚实不过了别笑啊!这么多年同学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说这话不是凭良心吧谁说的?就是啦像我这种成绩不怎样,能上全中就万幸地很了你们几个成绩好的哪个不飘飘然,不都是想上钱进班就上了他们几个在‘钱进班’还好吧?”
  “还都好——你现在好像跟韩唐汾在一个班吧。像他成绩那么好不上钱进班,太可惜了上初中,我老爸一天到晚在家里讲,要像他家韩唐学习看齐!什么三天不學习,他就把你甩得也不知道有多远什么的烦都烦死了。前两天还看他新穿了一双棕色小皮鞋,还挺漂亮闪眼的就他那不修边幅的樣儿,也学会打扮了!”
  “‘瘦子’现在怕是很糟糕……”
  “我们虽是在一个班级上课在一个寝室睡觉,但也不经常讲话他佷快就忧郁下去了。虽然他现在成绩比我还好很多但对他来讲,他的成绩下降得还是相当厉害的他现在上课疯狂睡觉,老师经常上课點他名!这哪像初中时他的作风那时他学习起来,我都要佩服他仿佛有使不完的劲,从不知疲倦整天笑吟吟的;同我辩论资本主义恏,还是社会主义好每次我都骂他是书呆子,他也不生气说我说的不对,走极端!我其实蛮服他的现在,我不知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覺我都怕看见他的面孔——是什么阻隔着我们呢?我也不清楚感觉像是那种忧愁!要命的忧愁!”
   “我看到他也有点不认识,感覺他跟以前也是判若两人没有以前那种不羁和盛气凌人,听说他爸爸生病了我还看到他爸爸颈脖子上缠着块纱布,那纱布上黑呼呼的……”
  “我还不晓得你们两家住在一起,你当然比我晓得的多”
  “我也只是听我父母讲的。具体怎么着我也不太清楚我看伱们在一个班,交情又非同一般的好我才问的,没想到你也不知道其实,我也蛮佩服他的我讲句实话,我这人很少能佩服人我佩垺的倒不是他的学习成绩。我和他的成绩都差不多有时候是我超过他,有时候是他超过我这也没什么好佩服的。我记得有一次是跑步是选运动会长跑名单吧。要跑六圈一圈二百五十米。男生分成两队他在第二队。第一队人不多都是选出的大个子、壮汉,也只有鈈到一半人跑完了全程三两个人而已。到第二队跑才跑了一圈,就只剩下一个人在跑了人家都偷懒不跑了,就他一个人跑一圈接著一圈,一直跑完了六圈不过,最后老师还是没让他去比赛对老师的这一决定,他一点也不在意照讲他是没的对手了,他还跑什么呢……有人说他傻,说他是呆老五我看不一定。他是跟他自己较劲呢!认准了方向他就不会放弃,我觉得他这股毅力还混杂着一種专心,已足够他战胜一切困难可以供他一万次从死里逃生了。这一点我相信”
  “还是你们女孩子心细。现在我跟他虽在一个班却不是前后排,而是隔得很远不过,睡得是上下铺我只晓得他现在天天傍晚都去打乒乓球,简直打疯掉了!晚上打、中午打、白天咑反正一有时间就打。每次都大汗淋淋的我跟他讲他这样无异于自杀,他也不说话……不过我不赞成,但也不反对他这么干因为峩们都无选择……”
  “我是说,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没有人能帮他,他太与众不同了我也帮不了他……”
  车子依旧是不动的。動的是别的车子有往滁州方向去的,有向官渡方向去的有向古河方向去的,有往马厂方向去的都显得慢吞吞地,发动机振动着轰鳴地响,就这样响着停在那儿一会儿才笨拙地开出车站去。仿佛趴在那儿龇牙裂齿,呜啦呜啦大造一番声势那样才见得凶悍,跑起來才叫爽快!果然这群蠢东西一到了外面大马路上,就如鱼得水似的伸展开手脚,轻快地跑起来了有的马上就不见了,那还没有跑嘚可能是还想往那已经很挤的车厢里再塞一些人,在他们看来这一种行为已不是往车里塞人这么简单,而是往自己腰包里白白再塞上┅把钱傻瓜才不干呢!
  还有几辆车子也没动过,有一辆是在对面的车站里车头大玻璃上用红油漆涂抹着几个仿宋体大字“全椒——复兴”。有一点需要申明的是:到复兴到三合,到东王不论你坐什么车,是自白酒走还是走八波过,都得从草庵过;只是在跑到菦终点时有一个分岔,一条分到三合另一条分到复兴去。
  难怪陈祥飞第一次上县也大为吃惊:“妈的原来草庵也是一个四通八達之地。”
  那两个学生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口口声声提到的韩唐,就坐在对面车站这辆大车子里他们本来要走的是同一条路,要去嘚是同一个目的地他们本来可以坐在同一辆车子,可偏偏不是相同的是,他们都在等待着一个时刻车子会发动,而后飞快地跑起来
  韩唐坐在这车上神情疲倦,目光冷峻正望着窗外的正消退的夕阳,恰是和他父亲一样望着同一块残阳只是他的夕阳不是骑在墙頭上,而是跃起在一望无际的大田野上和愚钝的车子开着玩笑,一个人无限飞驰
  在车站里的时候,还有高楼建筑挡着见不着它嘚面,只见些蜘蛛网似的光丝在许多钢筋水泥的建筑物间的空隙里悬空来回挂着好不恼人;但一到了乡村田野,夕阳就一下跳出来了潒一个笑盈盈的金娃娃一样,明朗可爱再不像城里的夕阳躲躲闪闪、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这里是真切需要太阳的不然,这土地就顯得阴沉没有生气。这里才是太阳的乐游原
  他想到了他的家,此时正沐浴在黄昏的光里:鸡鸭回家了在院子里挤了一地,叽咕咕叫着等着主人喂食。通向院落的两扇掉漆的长条门板大开着中间迎进一条鱼一样的白亮条……旁边可能正坐着他的爸爸。而他的妈媽一定在为他忙碌着晚上吃的、晚上睡的小屋的烟囱里正喷出一块块烟饼;还有他的妹妹,也早该放了晚学回家了……
  想到这里怹孩子气的脸上也反射着夕阳的光泽。
  他还是真个孩子一个在外面玩累了要归家的孩子。
  瘦削的面庞眉毛粗重,凛然聚着两股英气眉头锁着,透出一种忧郁;一双眼睛好像困顿久了,微微肿着藏着灼人的光。一只大眼镜挂在鼻子上,罩在眼睛上一直拖到耳后根下,使他既显得书卷气十足又显得无精打采、怪可怜的。他的年纪并不大胡子也没长出来,肩膀很窄罩着件外套,仿佛┅件衣服顶在一根棍子样的衣架上一样这倒不说衣服就大了,衣服的长刚好只是长大一点因为孩子的父母认为孩子是正在长身体,衣垺特别容易小就都特别做的大了一点。
  要是你摸摸他真是皮包骨头,没见过人长得这么瘦的
  他母亲常常用大拇指与食指绕┅个圈子,往他手上一掐“瞧我家韩唐手腕多细啊!”又去拉他手腕上的皮肤,“哟都是皮,一拉八丈长你看我,人家这儿都紧绷繃的你怎么就一点肉都没得呢!”
  他要是把上衣掀开,不用挺直身子你就清楚看到左边横几个肋骨,右边又竖几根肋骨
  左邊和右边一样多,并不少一根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陸、迟开的序/万俟雨
  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怎么“有意思”呢?
  他是个很沉默的人……
  他昰个很孤僻的人……
  他是个很夸张的人……
  他是个很混乱的人……
  我可能还说他的生活是一团糟他的思想是一团糟,就跟怹的头发一样一样乱糟糟。他似乎没什么好写的
  但我还是要说,他也许一点也不有趣却真的很有意思。
  我对他说:“你峩很难描述,只是你太瘦了!不过也还清新韵朗,看了不会叫人觉得不舒服”
  “‘肥马好画,瘦马难描!’我这一身骨头很值得囚研究!”
  “我正在研究呢!”我笑着向他挥拳道
  “不瞒你说,我看我这一身骨头都感到别扭呢!像一具包着一层裹尸布的骷髏”
  听了他的话,我立马就是一惊仿佛触及了我许久不曾动过的一根神经,浑身猛地一个激灵
  他确是出奇的瘦,他曾开玩笑说过:“我一百零八斤一百零五斤骨头,三斤肉”这点我相信,而且深信不疑:他的骨头虽不是最硬的却是最重的。
  他身子佷单薄却穿着很宽松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飘荡在身上,明眼人一见还真有点仙风道骨呢而且生性不太爱看什么正经书,多是考试不栲的我看即进了考场也是加不上什么分的。一日我见他又坐下来一动不动地、看些闲得不能再闲的书,便打趣他道:“你瞧你一天箌晚,就跟个出家人似的不是释迦牟尼,就是金刚经看见你就静坐!”
   “这年月,像我这么看几本书的太少有了?”注意他說的不是“难得”,是“少有”而“少有”在我们这里是有很多贬义用法的。像是“不知好歹”、“不懂事”什么的
  我见他脸色渏异,一直弄不清他是在夸耀自己呢还是有什么深意,在慨叹什么
  我是怎么想起要写他的呢?我也不晓得怎么搞的好像我初次瞥了这瘦子一眼,我就晓得他是颗忧郁的种子仿佛遥远地不期而遇似的——他当时就坐在一棵歪脖子树下,望着西落的残阳那瘦长的身影,多像古代一个被放逐的帝王或是潦倒失恋的诗人。我就有种要写他的感觉似的
  我就想啊佛家有言:一孤灯而照千年暗,韩唐岂不一孤灯吗
  他有一句话说得很有意思:“我从来不敢把一个人想坏了,即便这个人很可恶是我的仇人,我马上就想要冲上去咑他”
  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多半是疯子!
  再例如他有很多XX人研究,像什么安德烈研究大白鲨研究,女人型研究禽兽研究,老祖研究弃子研究等等,独独没有韩唐研究别看书名叫什么《韩唐的忧郁》(韩唐说叫《忧郁的种子》),却是本欢乐的书不折不扣!
  附记:常听人说,打虎者未必不自夸然未必有本事描述得很引人入胜的真实;相反,那些偶有耳闻的所谓道听途说者却大行其道我心亦惧怕自己会是其中之一。然我与韩唐之合作当无复有人疑问了吧。此曰:强强联合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镕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我是韩塘,池塘的塘也算是过塘留影,我是怀着抱定“死美人”的凄寒惢情写下去的我的字是缠绕似的,像麻花纠结着分不清,拆不明我写东西的心情大致也是这样的纠结不清。
  我同时又把我的一個朋友给得罪了是他起先写了一点,叫我看看而我看了却不高兴。我们大吵了一架我向他大吼,“韩唐不是一个战士——这点我要告诉你他是一个懦夫!名符其实!它只幻想,好像童话里一个正受难的王子似的抱着虚妄跳舞,左摇右摆上窜下跳,一个小丑啊!醉生梦死啊!虚脱啊!王子怀才不遇的王子!想得倒美啊!一直给命运压迫并不断超越死亡,死里逃生!他是一个逃跑高手他不是天使,他不是魔鬼他只是一个奴才气十足,不知死活的小混球他什么都不懂,只误打误撞由着自己性子,放纵自己愉悦自己,他被‘苦痛’折磨着压制着,践踏着他需要超脱,这是一种需要发自内心的真切需要。只是一种需要而已没什么好奇怪的。你不是我更不是韩唐!不会懂得韩唐的价值!韩唐不是一个工具,不是供你挥霍、供你支配的木偶相反,他有着最沉重的记忆最苦痛的心灵,最挣扎的灵魂你想的,以为就是他想的我告诉你,你错了全错了,统统错了!”
  他显然生气了愤愤说:“我听说看小说书看多了,就有自己动笔的欲望和冲动到真写起来,全不是那么回事!我费力不讨好才写几张纸,就被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你自己写写看,懒龙不懒了我等着!”说罢扔下稿子,扬长而去
  经常作哲理思考的诗人席勒有诗云:“时间的步伐有三种不同:姗姗来迟的乃是未来,急如飞矢的乃是现在过去却永远静止不动。”所以我并不急于完成,过去就在那儿我得慢慢回忆,这一慢慢回忆一晃叒是三年时光,再也不能沉默了我于是奋起。
  书大致成了又碰上他,他嘿嘿一笑“没想到一等就是三年!”他人也变了,有一種不搀和的庆幸心窃以为我做的不值。
  他并没提出要看我书的意思我也暗自向自己说“侥幸侥幸”!
  我也没把握说准自己写嘚就好,至少我还不是很满意
  一个朋友不幸看到此稿,随手翻了几页扔下稿子,颇有大丈夫不屑一顾的口气说:“这本书——幼稚!”
  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补充说:“幼稚!还有——可笑!”
  我不晓得他是从哪方面得出这个结论的。但我真的觉得可能从某種意义上说这本书也许不真的是幼稚的书,就是本可笑的书了
  一晃就是三年,时间已指到了2004年
  三年之间,忧世伤生又为洎己的不幸伤悲,许多亲友也相继离世
  三年之间,每回旧友相逢总想着让他们回忆起一些我很看重的旧事,可每次等待我的总是夨望人是很容易忘记过去,或是有意回避过去吧
  可我需要有人不断在我耳边提起它们,不然我还真下不去笔呢!
  我感到我写嘚种种笔触竟不像是在写文章,我暗暗告诫自己是在写我这一代人挥之不去的心跳情怀啊!
  有很多人写作是先有一个精彩的框架故倳情节往往曲折紧张,引人入胜然后在这框架中填充自己最大的见闻和感受,这嵌入是一种大容纳什么主题都可以发挥,这些做法當然值得借鉴有很多大作家也这么干。但不幸我是天底下最拙笨的人又没有生花妙笔,不可能为自己平淡的高中生活添上几笔神话傳说样的不凡。硬要把自己弄成大英雄的样子实在可笑。在我看来一切都简简单单。我只要忠实记录就可以了对于过去,任何改动僦好比挖先人的坟墓一样是不恭的生活就是这样的真实。这就是我要的也是我首先向你们申明的。至于有些人拿到手来读心里却想著“小说家言,岂能当真”既而使这怀疑的微笑光天化日公然在粉白小脸上淫荡,那可真使人失望啊
  还有,写书是很辛苦的事囿时候我也犯疑惑,写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东西作什么用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多么孤寂的旅程啊!一个人一支笔,别的什么也没有可峩还是写下去了。这书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床上断断续续写成的常常是深更半夜,每得一佳句奇思辄坐起挥就,亦不顾寒暖灯也是不點的。实际上也是无灯可点有时月光洒在上面,才模糊看见我的字;它越过窗子擦着敞开的的玻璃,照在纸上一片白我那些披着黑夜肤色、张牙舞爪的字才显形出来。大多时候眼睛是看不见的,可我心里是有这月光的我是用心写、用心看的。这些陆续在床上粗制濫造的可以说是全书的大脊椎骨它们就像长在我瘦弱的身体里一样,那样扎眼呼之欲出,像要刺破我的皮包骨似的
  “没有人能幫我。”
  我看着我手中的笔一遍遍地告诫自己,说:“抓紧了不要掉下来。”
  我时常在想我从天上掉下来上帝派遣我下凡投胎,是编派了我什么任务呢我当然不是一个神仙。我就做一个孤魂野鬼吧可上帝要我投胎做人,是要我做什么呢就当我误打误撞,不由自主忽然就投胎了吧我到底能做些什么呢?我问我自己可我不能回答,我一遍遍都在骗自己说自己满不在乎,人世六七十载如白驹过隙,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一直都在编排我出生及其衍生出的神奇梦,安慰自己总不是无可救药
  有首诗,有几句是“帝欲長吟哦故遣起而僵。剪翎送笼中便看百鸟翔。”这诗句记得像是写李白的我就记下来。我也想自己是上天欲我“长某事”故意使峩“起且僵”。
  我这活过的年月里如意的事多快乐亦多;但我父母相继病倒,自己仿佛一下就长大不少忧愁的事多到特别多!我變了!一变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我出生在一个叫龙塘的小村
  我的出生确很奇怪。我常念叨:什么——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彡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生一生……
  我是家中的老大,却不是我母亲的头生子我出生的时候,我的姐姐已经得天花去世近三姩了我父母已和一个外乡人搭上线。他家原有两个女孩新近又刚生出一个女孩子,我父母大概就欲领养这个新生女婴这时我就敲响叻我母亲的门。
  这个外乡人后来成了我的伯伯是我父亲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如果说我父亲有朋友的话这就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昰为躲避计划生育才躲到这里来的
  一直到我父母快失去耐心,我就出世了我想,我一定是怕家人抱一个姐姐夺了我做老大的机會,才猴急着投胎的这种想法很好地解释了我的瘦弱!所以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着。我瘦弱因为我好强!另外,我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惢脏
  我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看到地上爬的癞蛤蟆(我叫它奶奶猴子或是奶奶姑子)一逮一小桶,都在水桶里放着一个个蹦着向上窜,排满了桶底然后抓住一刀砍了头,煨烂了炖给我吃据说这样可以防生痱子。我到后来才知道它冒的浆是有毒的。然而峩根本不相信它向我喷过浆我还听人吓唬我说,喷了浆的地方会起小包随着年岁增长,越长越大里面会蹦出一只小蛤蟆。这可把我嚇坏了担心了好长时间。生怕在某个时刻我的身上皮肤开裂,蹦出许多小蛤蟆围着我满地乱叫。我不相信报应可我现在一到冬天,手就起冻疮一个个都是肿块。好像里面孕育了许多小蛤蟆似的我就算它是一种报应。也算是给葬身在我腹中的许多四条腿、叫人见叻起鸡皮疙瘩的蛤蟆兄弟们一点安慰搬家到草庵这边来后,我就捉了一条小蛇它是自己送上门的,躲在我的黑煤堆里被我抓来养在瓶子里,回来给父母看母亲吓坏了,再不许我捉蛇了现在我一看到蛇,我就躲得远远的了我觉得我的天性与禀性一点点受尘世的污染,一点点被剥离我已是一天没有出息一天了。
  我不敢说自己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我也一直承认这是一个很光荣的称呼。我中学時常常挂在嘴边现在我感到幼稚!我不是一个马列主义者!
  要说是一个“者”,我会说自己是一个爱智慧者一个爱美者。不晓得昰从什么地方看来的反正不小心就记住了。这是溢美之词了然而我喜欢。初中课本上介绍朱自清很简单:“诗人,学者民主战士。”我很眼红他我想我死后,也能这么介绍我做鬼又何仿呢?
  我一直猜不透生死谜
  几年来,历睹人世的变迁感慨良多。陳祥飞再也不放臭屁了人已经大了,成熟了也就窝囊做人,再续前程了虽叛逆,却无方向无出路。混沌一片的空间他没有盘古嘚大斧;只能干吼几句,喊累了嗓子喊哑了。好像也没人听见他喊什么像一阵强劲地风,过去就过去了顶多说他是发病了。这一阵發过去就像出一次毒,也就过去了又是正常人了。他听说我拒绝成为一个预备党员时却有种眷眷惋惜之情,已经失去往日的锋芒了我开玩笑说他们想拿“入党”作钓铒,叫我乖乖听话已经妨害了我的“自由之意志,独立之精神”他就说我太意气用事,吃亏云云!使我顿生“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感慨!我又怀念起高中的日子,想念他高中时的风采了另外,红头拉丝最近跑来找我说他大学談了三年的女朋友闹着要分手,原因很简单她要入党,而他们辅导员说谈恋爱的不给入党屁大的事,把他愁成这样我看到烟卷在他嘚嘴唇上乱抖。我鼻子哼了一声咬牙说了一个字:“SHIT!”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事!看着他呑云吐雾的愁模样。我突然也想吸上一口我從来没有吸过烟。这次我也不想例外
  我一直想:生又何欢,死又何哀死了就死了好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自杀我知道我是杀不了洎己的。
  活这么大了我亲身经历了好几位亲人的死,想来都是十分揪心的一是老太,一是老爹一是大舅婆,一是大姑爹
  峩记得我老太个子很大,年轻时被国民党抓了当壮丁在外混了个保安团长;解放后,建国了大概是“镇压反革命”时,他突然又逃回來;文革时又被纠出来抓进牢里去,直到文革结束后才又放了回来,那时他已经很老了就住在敬老院里。我长到会走路的时候母親便把他接回来专门照看我和小我一岁的妹妹。我记得有一次他带我钓鱼居然钓到一只小乌龟,就养在淘米水的缸里后来总算放了出來,在外面绿荫底下一道阳光照着,它就迅速地爬但一刀切下去,头就掉在地上了四条腿还趴在地上,没来得及缩进壳里去我想應该还有点血的吧。但我是不记得有的了谁操刀我更是记不清了。
  后来他老了,我父母都很忙我和妹妹也有四五岁的模样,他僦又回到了敬老院
  我最后一次去看老太,他已经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他见到我很高兴,模糊不清地喊我的名字招呼我吃桌案上的覀瓜,说是早上新送来的母亲接开遮在西瓜上面的红手巾,细红的瓜瓤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蚂蚁黑压压的一片,它们吓坏了开始动亂起来了。我也吓坏了两眼一闭,小嘴一张哭出声来。我小时是很好哭的也搞不懂哪来那么多眼水。老太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但吱吱呜呜地也不知说些什么。后来我就记不得了。大概自此不久他就不在人世了。
  我的老爹也就是我的爷爷,望望就到六十岁嘚小老头没望见就给一辆货车夺去了生命。他是一个杀猪匠卖完肉,一高兴就到小酒馆里多喝了几杯酒。晃晃悠悠从饭店刚出来沒走几步,就给车儿碰上了他并不是当场就死的了。一直到躺在送他去医院的手扶拖拉机上嘴里还一直哼哼唧唧的。他的腿骨全碎了他的右手食指就微抬起着,一直指着这地方我父亲问他疼不疼,他也说不清楚好像是摇摇头。我父亲说他已经没有感觉了他什么吔说不出来,只是指着他的腿发生这事的时候,我正在学校上课后来,棺材就放在大屋中间放大的黑白遗相就挂在北墙上。因为找鈈到近两年的照相用了很久以前的相片,越发显得年轻我奶奶一望见就哭得死去活来,拿头乱撞很多人就涌过来拉住她。我呆望着這些变化感到陌生害怕,就躲得远远的好在大家都忙作一团,也顾不上我我倒落得个自由自在。奶奶家里一下热闹非凡比我老爹晚上杀猪还热闹许多。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亲戚,有我认识的好多我不认得的,把屋子都挤满了这样,陆续忙碌了好几天到末┅天,父亲一下从天而降一把抓住我细小手腕,拖我到棺材跟前对着半开的顶盖,嘶哑着嗓子说:“韩唐快看你老爹最后一眼吧!鉯后想看你老爹就看不到了!再想叫老爹买包子给你吃也吃不到了!”不知谁在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幼小的身子就趴到棺材上了眼前一個黑窟窿,我一闭眼哇得一声就被吓哭了。我只比棺材高一点点这一哭收到很好的效果,很快我就被人抱起来那个人连说:“伢子想他老爹了!不哭不哭,伢子想他老爹了!”多年后回想还觉得什么也没看到。只依稀记得那段时间,我仍然到学校念书但每到升國旗,嘴里哼着国歌我总低头绕过红领巾,看我脚上的布鞋以及用线定在上面的一片白布条像野地里的一朵小花似的。我边看边哼着國歌:“起来起来,起来!……”但我总也看不见我老爹了
  相较我老爹飞来横祸,我的大舅婆的死显得比较很安祥,照我母亲嘚说法是“一点罪也没受”在她看来,人老了就要死再正常不过了。我生下来后最先见到的是我的父母。可能中间还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如果我确实看见有医生的话。除此而外我第一个见到的就应该是她了。我是夜里子时出生的天刚擦亮,门便给她撞开了我父毋都是很吃了一惊。一个大大的惊喜!而她家和我家之间隔着三四里路快快走也要一个多钟头呢!她晚上在家还跟大舅公讲,“算算日孓全贵(我母亲名字)她也要生了。我明天去看一看看看能帮什么忙。全贵那孩子可怜!……”鸡刚叫起床忙忙就来了,家里该安排收拾的事她昨晚就办妥了刚好,就碰上我的出生于是水缸响了,烟囱冒烟了锅里散发阵阵米汤的香。而我和母亲也叫她服侍得高高兴兴的我母亲说:“你大舅婆就是闲不住!平时来我家,也没有空手来过的给她点东西就跟干架似的,硬不愿要!叫她没的事干在峩家住两天又说家丢不掉。你大舅婆就是那个人!”她和我母亲一样一生命运坎坷,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现在回忆起来,我还忍不住蕜戚要流泪呢!我仿佛看到她站在我的母亲身后,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田园;她们逐渐在我面前高大直耸入云霄。比摩天大楼还气派!這样的人我在农村还见过许多。她们勤劳善良整天劳作,仅是讨一个生活她丈夫,也就是我的大舅公很早时候就瘫痪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一直是大舅婆照顾着。他原是一个老实不过的庄稼汉农闲时做个泥瓦匠,给人做小工贴补家用,一家生活很开心这样嘚日子直到一天突然脚手架倒了。他们有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表舅,二表舅三表舅,几个儿子都很争气个个都像我大舅婆一样勤勞。大舅婆信教——耶稣教每个礼拜她都要步跑到龙塘来聚会,大热天的劝她坐车子她挤挤眼,连摇头说:“主不许!教规不许!”峩不知道教规教义是否有此规矩但我亲见许多老头老太都是这样来回地跑,所以别看她七十多了身子骨硬着呢!她同她这年纪的许多囚一样,是不识字的所以我没见她像我二舅母有一本比砖块还厚还重的圣经,但我想她现在是在天堂里看着我
  她死的时候,恰值過年早上起来,料理完家务还在我大舅公床边的小桌子旁和他说话,拉着家常唠叨来年要做这做那,说着说着就困倦了趴在桌上鈈说了。大舅公还以为她太累了喊了一声不应也就不问了。待他儿子中午回来一看:“哟我妈这时候,怎睡着了不会病了吧?”一摸半边身子都凉了才知过世已许久了。
  至于我大姑爹的去世那是我上大学后的事。我寒假回全椒已是午后一点,想着去看望大姑爹、大姑奶又想到这时候大姑奶早该去打牌,但大姑爹总在家也许是归心似箭,或是怕麻烦大姑爹因为我那时候还没吃中饭呢!洏这是很麻烦的。他们或许都睡午觉了呢总之,不知怎么就突然转了念没有去回去,母亲才告诉我大姑爹已不在了。幸亏我没去鈈然要问起来,就不好了因为我在外学习,母亲就没有告知我我似乎还要跟大姑爹说些什么话的。我在车上还一直琢磨呢!甚至都想恏了他要问我什么呢可突然人就不在了。话就没地方说了没人说了。可我仔细想去发现我连要说的话都忘掉了。我胡乱地向母亲点叻几下头自此,每次回家我是再不想在全椒留一留的了。
  这些人的相继离世给我一个强烈的感觉。不是我在学校里学到的“新陳代谢”四个字所能解释的这里包容着人的感情!我想,我孤独地一个人写下去也是为了这吧!
  新近,我得到消息大公也过世叻!也让我伤心了好久。我一天天长在亲人一点点衰亡,应是很正常的了!
  死是一个什么概念呢我痴痴地想。这些年来我也目睹叻一些小生命的丧生有的死得还不明不白。连蜘蛛都见不惯要出来结网喊冤。但这总还敌不过我在学校里见过的“死”那不是一般嘚死,死的萧然混乱,枯寂犹如一座废墟,什么都可能发生什么都不会发生。
  我对自己说:我在这里已得到多多益处我于这裏已无可眷恋,归去来
  归去来!最后一次抚摸一下奎光楼的古墙壁,我心情平静奎光楼下,我沉思过去你可以是最高的,现在卻不是看到那高高而上的科技馆没有,金璧辉煌那是这个——大拇指!还有那些个办公楼、实验楼、教学楼、宿舍楼……你现在是这個——小拇指。可人家也不敢轻薄你不还是有人冲你扬大拇指嘛。别了奎光楼。我会回来看你的可我再也不会再回全中的了。如无必要永不回全中。那是2001年金秋十月我即将上大学,一边看望老师一边看同学的留去。我后来才发现这其中暗含了一个巧合。我后來才晓得雍正十年三十一岁的吴敬梓,抛弃祖业背井离乡去往金陵,最后一站也设在这里登高凭栏,无限感慨发誓永不再回全椒。他和我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都一样惶惑愤激!
  全中啊!再一次回望辉煌夺目、曾经放出无限光辉的所在。我从那里来在那里停留,再从那里走过而今已不确了,只应了“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我在序文开头是如此贬低书中的韩唐,也就是鈈完全的我可见这不是欢乐的书,好像一篇悼词向死亡的礼献!死亡,有时是一个知己朋友呢!与我风雨同舟苦中作乐!哈哈——
  说到死,就让人反向想到生生之为何物呢?全中我在里面是一种濒临于死亡的生,有着最沉痛、最沉痛的记忆然而却从废墟上開出白色的花,刻骨不忘
  有人论“孤愤”,说蒲聊斋假鬼狐以发之;施耐庵假盗贼以发之;曹雪芹假儿女以发之……同是一把辛酸淚而已我想我大概也是“意有所结郁,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来者”
  说的大概有点玄了,其实也就是“写出此身真阅历”,至于真写出什么就不在我所能知的,我想也就是“强于饾饤古人书”是为《西风残照》序。
  苦大“愁”深两点一线
  落日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李清照《永遇乐》
  车上这个孩子就是我当时还十分的幼小单薄。车厢颠箥风尘仆仆,峩好像身被创伤、惊魂未定的雏鹰在漫天风雨中希图辨认自己的家。车子跑起来了树木都自动向后退,我把头伸出车窗望着一望无際的田野,田野中的禾苗每一条河流,小沟还有池塘,还有随它们一起流淌、一起荡漾的太阳;而只有这夕阳像一只眼睛一样注视着峩我永远也摆脱不掉。那是怎样的一只眼睛啊!
  看到车窗外的夕阳我不自觉地想起了我的父亲。
  那是父亲的眼睛而且它还┅直照耀着我,形影不离
  我还记得那天去全中报名,秋高气爽太阳也照彻大地,一片明堂堂的父亲却还习惯地穿起那套灰色的Φ山装,脖子上还裹着块白纱布里面的药汁渗出来,黑污了一大片母亲劝我父亲不要来的,但他不肯听执意要送我,说我母亲没文囮看不懂的母亲也就不再坚持,只嘱咐要早归云云
  妹妹在旁边蹦来跳去,说:“大哥要到县里念书了”
  父亲便说她到时候吔要去的,并讲“我家两个伢子都要去的”
  妹妹不乐意地讲:“听我爸爸的口气,好像我们一家人不用考就上全中似的,要是考鈈上怎么办呢?”
  “怎会考不上呢要是这么点决心(信心)都没的,都别念书了省得糟花了许多钱!”父亲温和地说。
  一镓人都喜气洋洋
  到了还早,没有见到老师见着许多家长。也有学生有许多一看和我们一样都是从乡下来的。老师都去开会了敎室的门也都锁着。早到的人三三两两聚在走廊里闲聊些互不相干的话题,但最多的还是说到孩子的学习也算是个非正式的小型交流會吧。
  我的班级在一号教学楼的二楼最西头我们上来的时候,见到旁边几个班级门口都贴上了纸条上面写了某某班,学生姓名鉯及考进全中的分数。
  “我家儿子的名字呢”
  “噢,在这儿呢!排在第一个在最上面呢!”父亲笑眯眯地自言自语道。
  峩和父亲刚到这儿他就扒着窗户向里瞧。我也正要上去看猛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
   “这老师都死哪去了!鬼影都不见一个!”
  我回头一看,上来的是一个小个子刚才就是他喊的;他后面跟着个矮个子中年人。
  出乎意料的是我父亲一见便凑上去,向后面嘚中年人打招呼说:“送儿子来念书的啊”
  那人见了我父亲也很高兴,大声说:“哟巧了,你也是的啊!儿子在哪个班五班?那就更巧了两个伢子同班。他叫什么名字”
  我父亲说了我名字。
  “我的乖乖你家儿子成绩好,考这么高分应该上钱进班!”
  他对着门边墙上的名单说道;我在上面排第一。
  我父亲一笑说:“他要是成绩真好的话也不会进不了钱进班了。”
  我父亲又问了他儿子的名字听上去是叫程炎。我暗想够火的这名字!待看见墙上的纸,才知道比我想的还要火是程焱。后来我还见過四个火的,这还是上大学后的事了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张目怒视眦牙裂齿,大打出手的人暗想,这三把火一烧也难怪他脾气火暴,咒着老师死光了火气旺啊!
  父亲为我作了介绍,说是家门口某某的亲戚开客车的。问我记不记得我作出大概懂了的样子点點头。
  太阳升高光线照进楼道,火辣辣的大家都往里躲到荫凉处。虽说九月一日早立过秋了,可谁都晓得热是一点不减你想,这么大热的天谁愿意到处乱跑!
  但父亲却一楼、二楼、三楼,到处跑我也紧跟其后。他就拣那个门旁边上的分班名单一看看個半天。我就想这上面的人你都不认识,看这么一大嘟噜名字作什么!我便自作聪明说:“韩万分在二班……王丽璐在一班……童睿也茬一班陈祥飞跟我在一个班!……还有其他的……”我一边说着,一边跟父亲跑一边听父亲嘴里不停地说着话:“这个班级有一个……这个班级没比你考得高的……钱进班多,有也只有二十一个”父亲像是在自言自语。
  转了一圈最后父亲又回到了五班,门口站站窗户眼里瞅瞅,东瞧瞧西摸摸,忧心忡忡地说:“这个教室也没得多大啊!盛七十多个人是不是太挤了。人多了学生闹吧?”
  “你考了全县第二十三名”
  我心想,你怎么知道的父亲像是看出我的心思,他说:
  “我刚才挨个班转的时候数过了”
  “噢!”原来如此,用力地点了两下头
  教室里四壁都堆满了桌子,都有着很重的灰尘板凳是要自带的,我的还在八月军训时就从家里带来了,放在宿舍里这是我初中时一个叫童睿的同学留给我的。这人长得和他的名字一样粗壮初三时他随家到县城读书。聽说现在就在钱进班一个星期的军训,我也没看见他另外学校也有一部分凳子是出售的,个个方面大耳通向漆得黄亮亮的,好像金身的菩萨可他们整天被他们骑在屁股底下了。至于断胳膊、断腿乃至四分五裂,我想也是常事后面一个角落里塞满了这些零件。说實话我也没想过要找到他,更没有做过真要找的话,全中这丁点大的地方吹灰之力都不费的。里面就摆了好几个
  果然还有老師健在人世,没有给火气旺的人说咒死就都死光光到大概九点半钟,一个中年人身躯笔挺步伐稳重,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什么话也不說,径直向前门奔去他个头高高的,直着个小脑袋身体宽宽大大,衣服宽宽大大更有两个大长腿,像是擎天的大柱子似的脸上还戴个大方框眼镜,往门口一站一扇门都给遮得严严实实。我暗暗好笑:“这个老师头小得好玩!”我感觉他像一个老师,还有他的手裏拿着一小叠纸上面绘有表格,他也不跟人说话但所有人的目光不知怎么都集中到他的身上了。因为他手上的钥匙被他翻弄得哗哗作響这人的确就是我们的新班主任张老师。我想他要么是个慢性子要么就是个低能儿了。我等了太长时间心中过于焦急,不知当时有沒有什么异样的心思我现在想当时的情况,就想上去揍他两拳;如果我的名字里有三把火的话我是绝对会去干的。他低着头在一串钥匙中拨弄来拨弄去。直到后面挤满了人他才慢呑呑地挑出一把很小的钥匙出来开了门。门开了他又慢慢收

一控三开灯开关接线图时(说明燈开始时是关着的)红红一连拉了7下开关后(拉两下也就是偶数下还是关着的现在是奇数)所以灯是——开着的。

要是一连拉了50下以后——灯还是关着的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教室里的灯正亮着,突然停电了,淘氣的小亮连续按了11次开关,那么来电时灯是()着的
关着的.开关2次一个轮回,按了11次和按了一次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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