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炯：我知道，人在变大，只是变大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的手脚，怎么对付自己变大的胃口罢了。

最近，第7届鲁迅文学公布，阿来的中篇小说《蘑菇圈》获奖，一个很可爱的作品的名字，阿来想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在《尘埃落定》之后，对阿来的文章读的不多。这部书是1998年出版，我也是在最近才通过各种渠道得到一本，是当年的1版2次，不是1版1次，在一次活动中，负责这本书的编辑对着在这本书上签字的阿来老师讲，这本书太古老了，1998年到2018年，20年了，阿来开了玩笑说：你怎么不找一本1版1次的？

我笑一笑，说：这不是没有找到嘛。他就在二楼的露天平台上吃着饭，我坐在他的对面，等他吃完，休息的间隙，签了这本书，他说好像见过你。我很感慨作家们的眼睛和记忆，因为在同一天，我喜欢的女作家迟子建也参加活动，她朝我看了两年说：你怎么又来了，那么远。

其实就是从天津到北京的距离，半小时的车程，不算远，和他们相遇的时间，是再往前推7个月的2017年12月，当时在天津有一场大型文学活动，阿来和迟子建都是获奖嘉宾来参加活动，我有幸参加了阿来的一个讲座，并见到了我想念十年的迟子建，在作品签字的间隙，她就盯着看了我几眼，并没有太多交谈，但在7个月后的北京，却仍旧被二人认了出来，不得不慨叹作家的眼睛如同照相机一般，见一次，就会把你摄录进脑海中，不知道在哪一天会不会就会成为一个傻乎乎的形象，走进作家的文字之中。

阿来是四川阿坝州人，也是嘉绒藏族后人，历史上很彪悍的一个族群。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阿来的一部历史文学作品《瞻对》便能够完全呈现这个历史上称之为“铁疙瘩”的地方的历史。

近来《延禧攻略》很火，其中大部分尊重历史事实，尤其是富察·傅恒的任职和军旅轨迹。被广大少女热爱的富察·傅恒被乾隆帝派往川西平定大小金川叛乱，其实发生的地点就是在川西阿坝州周边，而大小金川的前身和起因，便是阿来的文字中所阐述的《瞻对》之乱。因为上一次平乱后，朝廷并没有对作乱者进行深入的查问和惩罚，引发周边土司的蠢蠢欲动，开始挑战中央权威，引发比瞻对这个地方的叛乱规模还要大很多倍大的叛乱，使清王朝不得不耗费60余万人，耗资7000万帑币，来完成镇压。这次镇压行动是乾隆年间付出代价最大的战争，没有之一。

电视剧中轻描淡写，但这段耗时三年多的战争，虽然傅恒到前线5个月便平定告捷，留给人忠勇善战的印象并获得众多的封赏，但我们知道，在冷兵器时代，60万人，在川西高原上，会经历了身心的熬煎，我想，透过《瞻对》可以一窥二三。

因为来自草原，来自尊崇自然的藏族生活圈，阿来的文字中，永远弥散着自然崇高至上的光芒。这种理念来源于他生活的文化，来源于他内心深处的信仰。这一点在《蘑菇圈》这一部中篇小说中得到彰显。

这是带着人性光辉的文学作品，一部关注藏家百姓日常生活，关注时代背景下人类的心灵历程发生变化的小说，时间跨度达数十年之久，关乎到数代人身体和心灵的成长。这样的小说，阿来写了一个系列，其中有《蘑菇圈》《三只虫草》《河上柏影》，可以称之为自然三部曲，有的出版社把这三本书做成了青少年读本，在我看来，需要反思和思考的是成年人，不是青少年，青少年看到的是文字中独特的藏家文化，而成年人需要思考的是文字背后的深刻内涵。

阿来在创作谈中，往往会谈一些“过度消费主义”。这个理念贯穿了他很多小说的创作主线。《蘑菇圈》，讲的是发生在机村了故事。早先，蘑菇是机村人对一切菌类的总称。时间开始于1955年前后，结束于当下的物质横行的时代。时间跨度有五六十年，女主人翁从一个少女斯炯慢慢成长为阿妈斯炯，一个终生爱着自己的村子，爱着村子里的一切，从生下孩子之后再没有长久离开过故乡，一心守护蘑菇圈的一个藏家女子。

为了蘑菇圈，在干旱的年岁里，她打破村子里的传统，制作了水桶，一桶一桶的把水背上山，纵然被人耻笑说：这女人好傻。她去浇灌她的蘑菇圈，蘑菇圈也给她最厚实的回报，当干旱来临，作物歉收，她采摘一部分蘑菇，一朵一朵的分享给村里的人，那些曾经耻笑过她的人，通过各种方式给她道歉，她都微微一笑，不要感谢我，要感谢，就感谢蘑菇圈吧。

那时候的斯炯，通过学习，慢慢的知道自己的蘑菇圈，长得是松茸。

这个善良的阿妈，就这样，像陪伴儿子成长一样，一个年轮一个年轮的照看着自己的蘑菇圈，别人从来不知道是在哪里的蘑菇圈。蘑菇圈陪她和乡亲们走过了饥馑，走过荒乱年代，走到了消费时代。经历了民风淳朴，经历了消费主义浪潮的兴起，当松茸的价格从5毛钱涨到几十甚至几百上千一斤的时候，村子里来了大批收购松茸的人，斯炯的蘑菇圈也因此被撬掉了一个，迫使斯炯更加小心翼翼地照看着另外的蘑菇圈，她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着现代化的浪潮，即便数百元一斤，她仍旧只采蘑菇圈的一部分，不像多数的采集者，在松茸很小的时候，就连根拔起，她耐心的浇灌，耐心的等待它们长大，然后耐心的采摘，不破坏其根部，留下大部分的菌子做根底，以待明年的成长。

通过一系列动作和行为的描写，有趣的对话，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可爱的藏家阿玛的形象，通过对比，也让我们看到了现代化的浪潮带给人内心的冲击，人们对金钱的渴求，不惜以破坏自然为代价，大片的柏树被砍伐，大量的蘑菇圈被端掉。菌丝被拔除，就像经历了战争的冲击般，地面一片惨烈。

阿来的文字会带给读者一种反思，这种反思文学很早就在国内外文坛兴起，有的甚至会引起很大的冲击，比如美国作品《寂静的春天》，比如当下台湾有很多文学家，艺术家甚至歌唱家等开始反身回到自然，开始关注自然的力量，开始呼吁对环境的保护，并且有很好的效果。关于《蘑菇圈》此前，我就撰文推荐过，此次入选鲁迅文学奖，在文学成绩上，是对它的一种肯定，我想，文学之外，它能够警示人们的，有着更为深刻的社会价值和意义。

这本书，值得被传播的更远，让更多优秀的读者读到，是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