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方框里面有个感叹号的感叹号啥意思?

我们在日常运用电脑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问题,有时候是外部问题,有时候是质量问题,有时候是运用问题,一出问题可能就抓瞎了,不知道怎么办。下面小编给大家分享几个超级实用的电脑使用技巧,一起往下看。

问:看看ip获得是否正常。

操作:直接Win键+R键,打开运行,输入cmd回车,出来命令行窗口,然后在命令行窗口输入ipconfig /all回车,就会出现你的电脑当前获得的ip地址情况,如下图:


如果你的电脑是插的网线上网就看以太网适配器本地连接部分,如果你的电脑是通过wifi上网,你就要看无线局域网适配器无线网络部分,如果你的电脑没有通过路由而是直接拨号的,你就要看PPPoe适配器拨号连接部分。

正常的情况:IPv4地址,默认网关,DHCP服务器,DNS服务器都会有ip地址。

不正常的情况:前面有一行媒体状态直接提示“媒体已断开”,没有正常情况能看到的这些信息,或者ip地址是0.0.0.0。

问:看看设备管理器网卡驱动是否正常?

操作:win7的桌面有个计算机图标,在“计算机”图标上右键菜单选择“设备管理器”(如果没有设备管理器,点击属性,看左列里面有),然后点网络适配器,这里列出的就是你电脑网卡驱动,如下图:


正常的情况:相似上图网络适配器下面几个,没有任何异样的东西。

不正常的情况:都有些什么异样的东西呢?感叹号,问号,红叉叉,如果驱动带感叹号表示驱动不兼容不能正常工作;问号的设备不会出现在具体类别里面,标示无法识别的设备,意思就是没装驱动;红叉叉表示设备被停用了。

搞定方案:现在鲁大师 驱动人生 驱动精灵等软件扫描驱动并且安装

问:检查下声音相关设置。

答:有人问说没有声音或者说会老是弹出音频“有设备插入”“有设备拔出”的提示,我就会让检查下声音相关的设置,声音的问题出现几率不是太高,因为电脑声音方面要么是驱动问题,要么就是集中在音频控制器的设置上了,如下图:


大多电脑是集成声卡的,不一样的主板,不一样的声卡,不一样的软件看到的界面功能可能会有不一样,但是出了问题首先考虑调节这里面可能的设置。

问:进bios设置,看看你的硬盘还在不在?

答:这种一般是遇到电脑无法启动,提示找不到启动设备,或者提示操作系统没了的时候,我会问的一句话,这个检查是让你从硬件层面判断下电脑是不是识别不到硬盘了,可以进入电脑的bios设置,看启动优先级调节里面是不是都探测不到硬盘了,新一些的主板在启动优先级设置就可以看到你的硬盘型号。操作如下:

重新启动电脑,连续按F2或者delete键,进入bios设置界面,然后点boot或者startup菜单,华硕主板或者老一些的主板操作方式不一样。如下图:


如果你电脑的bios不一样,那么记住几个关键词,boot菜单,还有boot priority这两个单词,方框里面就是调整启动顺序的,如果只有CD/DVD,PCI LAN,没有其他数据,那就是你的硬盘没识别到了。

再说几个常见的需要掌握的电脑处理操作。

1.F8键,电脑启动自检画面结束后连续按F8键,进入安全模式,win8系统无效,但是这个可以作为一个常识需要了解。

2.笔记本键盘数字键切换控制。

知道的人就觉得这不是问题,但一些电脑初级者并不知道这是干啥的,如下图,U,I,O,P等键右下角有个数字是干嘛的,或者有时候敲U出来的是数字4,原因就在这,下面这个键盘,按Fn+insert,就可以切换字母键跟数字键的输入。


3.笔记本的wifi开关。

这个我就不截图了,借上面的图片,也是只有笔记本才有,上面这个键盘好像是Fn+F2,来控制笔记本wifi的开关的,F2按键右下有个wifi的标识。看看你的电脑是不是Fn+F2呢?

4.电脑是否死机的检查。

台机判断是否死机的一个小窍门,笔记本貌似没有,如下图:


有时候电脑没反应了,按下Num Lock键,看看上面的Num Lock指示灯会不会跟着有反应,如果死机的话,你怎么按那个灯都不反应的。


好了,以上就是小编想要分享给大家的几点电脑使用技巧,写了这么多,觉得这篇内容有些基础,如果你有想了解的关于电脑的,互联网的知识可以给小编留言,我们会尽量满足。感谢您的关心,每天更新。打开支付宝首页搜索"9255626”获取更多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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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一场婚礼,祝福新人

*主五视角,一个有点婚前焦虑的悟x一个坦诚到有点直球的惠

*有大量九年私设,比较满意的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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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条悟最近求婚成功,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准备。

  就在一次晚间散步里,他说了,伏黑惠同意了,一场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下了。

“这么随便?”钉崎野蔷薇觉得不可思议:“你知道求婚和结婚是同等重要的吗?都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啊!”

虎杖悠仁在一旁补充:“还有二婚呢。”

“哦对,还有二婚这种情况。但不管怎么说,”女生摊开双手,一副相当无语的样子:“在散步的时候,像聊明天吃什么一样说出‘我们结婚吧’这句话,如果是我,我会头也不回地把你踹开。”

五条悟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很合适。”

“合适?合适什么?哪里合适?你是指公园还是指从你们身边尖叫着跑过的路人小孩?别的也就算了,没有气氛也就算了,你们甚至没有单独的私人环境!”

“但是惠说没关系啊,”最强沮丧地蹲在一边,嘴上虽然不肯承认自己错了但他的表情已经将悔不当初写在了那张帅气的脸上:“惠说喜欢啊。”

  无事可做的空闲夜晚,五条悟会同伏黑惠出来闲逛消食。

  这个习惯大约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五条悟是个不大不小刚刚成年的小孩,伏黑惠是个更小更小的小小孩的时候就养成了。

  当时五条悟几乎包空了书店各大年龄段的育儿参照书,但书在这个小孩面前统统不管用,那些东西只能教会他如何去养大一个天真的孩子,却不能告诉他如何养好一个早熟的小朋友。这个度是难以把握的,因为伏黑惠或许对很多事情看得很通透,也能轻松地明白一些对于同龄人来说无法理解的道理。但是说到底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仍然有很多事情不能过早地知道,也有自己无法想通的事情。

  在成为伏黑惠监护人的头几个月里,五条悟只能用两个字来概括两人之间的相处——难搞。他有一双能清晰判断咒力的眼睛,世间独有,乃至几百年大浪淘沙才能淘出这么一位,但是这在伏黑惠面前根本没用。

“早熟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养?”

  他去知乎豆瓣开了几个贴都没能解决,只能掉头去找家入硝子。

“早熟的小孩子应该怎么养?”

“我活了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遇到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我每次去他们家,都要顶着社区管理人员狐疑的目光!他们一定在想,但凡我有一丁点不靠谱就会举报我没有尽到做监护人的责任!”五条悟嘴里咬着棒棒糖,双手十分暴躁地抓着自己的白毛:“我努力了!可我真的不擅长和小朋友打交道!我们家大的那位很可爱,当然不是说小的不可爱,她特别乖,特别贴心。但是那个小的,哇你是不知道,他经常朝我露出一副臭脸,连脸都不给捏,他是养不熟吗?”

  家入硝子在一旁草书工作记录,用笔尾敲了敲桌面示意她的老同学声音小一点,隔壁房间还住着几个伤号。

“据我对你的了解,一定是你先招惹人家。”

“我没有!我只是想捏他的脸!小惠的脸特别软,生气的时候还会鼓起来。”年轻的最强叉着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很没有形象:“他从来不和我说学校里发生的事,别人家的小孩一出校门就朝大人怀里扑,我难得接他几次还要被嫌弃。”

“他就那样,板着一张脸,”五条悟模仿着一字一句地说:“‘五条先生,请您去忙自己的事吧,我可以自己上下学的,不用特地来接我。’我当时就像吃喜久福咬到舌头一样,一腔柔情撞上了墙,太气了。”

“你要学会把别扭小孩的话反着理解。”

  家入硝子光顾着和五条悟说话,抄资料的时候直接漏看一行,她笔尖停了停,沉默着用力,把下面的几行划掉。

“他的意思是,五条先生,请您不要去忙自己的事,我不可以自己上下学,请多来接我。”

“真的吗?”五条悟仰躺在椅子上,盯着天花板发呆:“那他什么时候能不要再别扭了,多和我说说心里话呗,我又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对我是有所戒备吗?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靠谱?只要他说出来我都会满足他啊,小孩子那么可爱。”

  家入硝子被他烦得甚至想终止戒烟一抽抽三包:“你自己去和他说,在这和我废话有什么用?”

“你没有养小孩你不懂,”五条悟摆手:“我现在和小惠说话都很小心,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感觉——”

  他停了一下,想到小孩子稚嫩的脸,想到他站在叆叇的春风里又小又瘦削的身影,如同一株脆弱的随手一碰就会被折断的嫩苗,他迎着光看向自己,巷子深且窄,阴影蔓延着抓住他的鞋帮,他像站在地狱的边缘。

  五条悟声音轻了一些:“就感觉稍微做得不对,就会伤害到他一样。”

  家入硝子抬头瞅了他几眼,低头写完最后的几个字,将笔塞进笔筒里:“多聊聊吧,可以试着边散步边聊,为了避免尴尬总会开口的。”

  当天晚上五条悟拎了三盒温泉蛋牛肉饭去敲门,开门的是伏黑惠。小孩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过来,睁着一双绿眼睛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将那一条缝隙拉得更大一点。

  津美纪的声音传到门口:“是谁啊,阿惠?”

“五条先生,”小孩子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进来吧。”

  五条悟喜欢看两个小孩吃东西,尤其是伏黑惠。六七岁大的小孩子,脸上的奶膘还没有褪去,生气吃饭都会微微地鼓起来。伏黑惠吃得很慢,一口饭送进嘴里细嚼慢咽好一会儿才会开始下一口,很认真。

  一大盒饭对于小孩子来说有些多,伏黑惠不想浪费,只能有些痛苦地硬撑。五条悟对此倒是不甚在意,两个小孩都太瘦了,就应该多吃,不然怎么能好好长大。

“我今天吃多了想出去消消食,”五条悟故意大声地说,同时和津美纪眨眼打手势:“有小朋友和我一起散步吗?回来的时候悟哥哥请吃甜点哦。”

  津美纪会意,朝大人露出一个笑:“我作业还没有写完,但是惠写完了,就让惠和悟先生一起去吧。”

  撑得不想坐下来的伏黑惠站在窗边努力地消化,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的暗中交易。听到自己的名字才回头,相当抗拒地说:“我不要。”

  五条悟没给他这个机会,嘴里哄着骗着,弯腰将小孩儿一路推出了门外:“走啦走啦,陪陪悟哥哥嘛。津美纪一个人好好呆在家里,不要给陌生人开门,我们会带好吃的回来。”

  五条悟双手抄在口袋里,用眼角瞥着一旁小小的伏黑惠,在心里把家入硝子诅咒了个半死,恨不得现在就开瞬移到她面前掐着那女人的脖子问她出了个什么馊主意。夜色被风衔着遍染东京,路灯一格格跳着亮起,脚步声被更响亮的鸣笛声吞没,头顶的香樟树振出河流的潺潺,他有些发愁地叹了一口气。

  很小的孩子,刚刚才到他的大腿,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的小猫崽,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像这个年龄段的小孩。

  他抬起头,眸光一片平静:“五条先生是在烦恼吗?”

  这时候的五条悟还不知道如何做一个负责的大人,他的耐心即将告罄,甚至因为伏黑惠这一路的不配合而闹脾气,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是啊。”

  还没等伏黑惠再开口,他就又带了些恶意地补充道:“我在因为惠烦恼,小惠很不听话很不懂事。”

  伏黑惠怔了怔,绿眼睛里闪过一点不易察觉的黯淡,随后他低下头,一言不发。五条悟等了半天没等来一句话,他原以为这么严重的话说出来伏黑惠再如何也要开口,哪怕是反驳,他本来就不是有意,顶多算了点幼稚的报复心理。

  但是这个小孩就这么沉默下去了,也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懒得和他说话。

  五条悟终于生气了,他像任何一个气急败坏的家长一样把小孩扔在原地,头也不回地自己走了。

  最强无时无刻都在保持精准的计算机模式的大脑现在正气得“咔咔”冒烟,他大步走了快十分钟才在一根电线杆旁停下来,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下。

  五条悟盯着不远处的红绿灯出神,心里烦躁地像被猫挠了。他确实是被猫挠了,一只叫伏黑惠的猫崽子下的手。

  都已经几个月了,他还在对我怀有戒备?

  他气得掏出口袋里原本打算留给小孩儿的棒棒糖,剥了糖纸送进嘴里,泄愤似的使劲磨了磨糖块。

  这不应该啊,难道他付出的还不够明显?难道他还没有把自己的好意展露出来?

  他知道让一个自幼家里情况就有些特殊的小孩无条件去相信去依赖一个半路杀出没几个月的陌生人并不容易,但是他要的也不多啊。只要伏黑惠放下一点点戒备心,只要伏黑惠多开口和他说一点自己的事情,只要伏黑惠稍微地,稍微地那么依赖一点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好意没有被白白浪费,让他知道这几个月的相处是有意义的就可以了。

  更深一点的,更加默契的搭档与同伴,未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来培养。

  五条悟咬着纸棒,挫败地抓了抓自己的发丝。

  干脆把这小孩儿放养了算了,反正对他再怎么好到头来也会被挠上一爪子。他规规矩矩做他的后见人,只要不被举报不负责任就行,他也不用再三头两头找时间去陪孩子,更不用掏空心思去想小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最强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电线杆,天色彻底沉了下来,像深海倒灌,车流汹涌而过,车灯拉成一片流丽的光。他食不知味地吃完棒棒糖,将纸棍扔进垃圾桶里,抬头看见一家专门卖芝士蛋挞的甜品店。这家店生意火爆,队伍实在难排,伊地知每次排队排到几乎休克才能拎来限量的三盒。伏黑惠不怎么喜欢吃点心,所以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份留给他和津美纪,让他们去平分。

  那小孩儿也不说什么,一如既往地很安静,将手里热气腾腾挞皮酥脆的甜点推到他面前。

  他不是不想吃,哪有小孩子不爱吃点心,他只是想让更喜欢吃的人得到满足。

  伏黑惠即使想对人好,也是沉默且不求回报的。他只是觉得这样好,所以就这么做了。

  五条悟轻轻呼出一口气,盯着脚下的地看了好一会儿,转身拔腿就跑。

  人群熙熙攘攘,到处都是晃动的影子。大大小小的招牌隐入灯光里,人声、店铺的音乐声、机动车道上永不停歇的鸣笛,无数嘈杂的声音混成一场沸腾的雨。霓虹缱绻,无数张陌生的脸来来回回,他站在原地,目光逡巡而过,一格一格,像快速后翻的电影胶卷。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像是要掩盖因恐惧而变得越来越无法被忽略的心跳。

  那么小的小惠,那么可爱的安静的小惠。

  他如同一条回溯的鲑鱼,逆流而上寻找终焉之地,最后在一家店铺的台阶前捡到了他的小孩。六七岁大的孩子,坐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上,默默地注视着脚下的地,甚至没发觉到自己因为紧张与害怕而微微地蜷缩起了身子。外套的兜帽被他拉起来,罩着小小的脸,悬在门口的灯流下金色的河,伏黑惠背对着光,像一个漆黑的洞窟,什么也照不进去,什么都会被吞噬。

  看到那双熟悉的鞋,他抬起头,明亮的绿眼睛看着微微气喘的大人。伏黑惠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我尝试着跟上来,可我走不动了。”

  这里离刚才他离开的地方已经过了好久,更别提之前还走了那么长的路。

  五条悟慌张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胸膛里,他弯下腰,把脸埋进伏黑惠小小的怀抱里。他闭着眼,慢慢地平复着呼吸,然后弯腰抱起小孩继续向前走,走到那家要排队等着点心出炉的甜品店。

  今晚他一定要让伏黑惠吃完一整盒芝士蛋挞。

“刚才的话,不是真的。”五条悟说:“那是我的气话,惠很听话,也没有不懂事。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发脾气,悟哥哥不该这么幼稚。”

  小孩在他怀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津美纪的妈妈没有离开的时候,经常会叹气。她说她在为我们烦恼,因为我们的存在,她没有办法离开,当然她最后还是走了。”

  他很认真地看了五条悟一眼,语气不哀不伤,像是在确认一个既定事实:“那么,五条先生大概在不久之后也会离开吧。”

  五条悟被伏黑惠这番“A=B,B=C,所以A=C”的理论气笑了:“说了那是气话,我没有在为惠烦恼,也不会离开你们。”

  他推开店门,抱着小孩站在长队的末尾:“只要惠永远看向我,那我就不会离开。”

  伏黑惠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说:“下周五有家长会。”

  五条悟点头:“姐姐的呢?”

“津美纪的也在星期五。”

“啊,”五条悟侧了侧头,额角靠在小孩儿的肩膀上:“那星期五还真是忙。”

“可以去津美纪那里,”伏黑惠解释道:“她的老师比较严厉,我没有关系。”

“都去,都要去,”五条悟微微一笑:“哪一个都不能缺。”

  星期五开完家长会后,年轻的最强一手拉一个小孩朝学校大门走。

“要表扬小惠哦,你的老师说你这次习作写得很好。我拿去看了看,确实写得很好,怪不得平时看了好多书呢。”

  伏黑惠涨红了脸,声音也大了起来:“请不要乱看别人的东西!”

  五条悟在津美纪的笑声里把生气的小孩塞进车里:“哎呀看都看了,走了走了我们去吃好吃的。”

  这个行之有效的办法因此被一直延续下来。

  有时候是有事要说,更多的时候不过是单纯地散步散心。两个人或者三个人,大一点的放慢脚步,小一点的稍稍加快脚步,交交错错的影子融进深沉的夜色和热闹的人群里。他听两个孩子交谈,轻轻小小,津美纪的笑声很温柔,小惠的声音很稚嫩,五条悟经常会插嘴,他是最吵的那个。

  五条悟喜欢散步,这段时间就像一个真空机,他所有的烦恼都可以被抽得干干净净。眼前没有长相奇诡的咒灵,没有各路的麻烦,身边的小孩儿和前方的街道,一切都是热闹且温暖的。伏黑惠兴许也是喜欢散步的,当人群的喧闹像潮水一般卷涌过来,街头的歌手用吉他弹唱着情歌,悬挂式列车绕过高悬的红绿灯,隆隆地从头顶驶过,阴影漏斗似的倾泻下来,在这样一个舒适放松的氛围里,他的话总是比平时多一点。

  会说一些学校里的事,会说一点咒术上遇到的问题。

  五条悟听着,有时候会同样认真地回答,有时候也只会抓着话中的一些字眼开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左不过得到小朋友恼羞成怒的一句警告。

  但散步却又不总是温馨又充满快乐的,在津美纪因为诅咒而沉睡的当晚,五条悟陪着伏黑惠绕着疗养院的人工湖走了整整三圈。那时伏黑惠才十四岁,他的全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像所有中学生那样被课业或者其他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困扰着,有些叛逆,还有些傲气,但就是这么个在学校打群架的不良,却第一次陷入如此压抑的沉默里。

  五条悟双手背在脑后,蓝眼睛看向走在自己斜前方的少年人。对方还穿着中学制服,挺拔的背脊被束成瘦削的一道,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修直的白桦。

  第三圈了,五条悟想着,他或许该让小孩停下来了。

  然而不消他多言,伏黑惠却已经站定。他垂着头,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五条悟张了张嘴,一些迟疑又无力的抚慰还未出口,却被小孩子打断。

“不用安慰我,”伏黑惠扭头去看围栏外的人工湖,嗓音有些沙哑:“我不是那种很软弱的,什么也接受不了的人。”

  小孩子蹲下来,双手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四月的风叆叇,起于树根跌下枝头,像蝴蝶陷进花群,每一次振翅都能带起无数惊心动魄的呼啸。五条悟抬起手,将掌心放在伏黑惠的发顶上,他的心亦被那风吹得干涩。

“我知道咒术师经常会面对这些,受伤、昏迷、死亡,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非咒术师也是一样,即使每次任务之前都会疏散群众,但是伤亡不可避免。更别提那些还未来得及拔除就已经因为诅咒死去的人。”伏黑惠吸吸鼻子:“所以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不是不清楚。”

  他站起来,理了理皱起的制服下摆。人工湖是一片安静的黑,连风都造不成任何打扰,它像是夜的一部分,路灯的光照不进去,只能围着边缘悠悠地淡出一点橘黄的毛边。伏黑惠侧过脸,目光落在上面,声音却逐渐坚定起来。

“津美纪已经因为诅咒沉睡,如果只是一味沉默而无作为的话,没有任何用处。”

“我会查清出这个诅咒的来源。”

  少年人抬头注视着大人,绿色的眸子明亮,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会成为咒术师。”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像津美纪一样被不明不白诅咒的人,他们都值得被拯救。”

“我做不到拯救所有人,所以我要不平等地救助他们。”

  像津美纪一样的,本该得到幸福,却不得不陷入苦难的人。

  五条悟怔忪地看着伏黑惠,继而笑着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伏黑惠不习惯这样突如其来的亲近,在他怀里挣动着想要离开。

“惠能找到自己战斗的理由,我很高兴。”他这样说道:“因为如果只是把咒术师当成耗费终生的任务的话,我们会很容易在这片地狱里迷失。”

“但是,惠还是多依赖我一些吧。”五条悟低头,额头轻轻挨上怀中人的:“因为津美纪也是我的小孩啊。”

  我又怎么可能就如此袖手旁观,看她就这么白白浪费一个女孩子最美好的年华,只是这样安静地,像随时会醒过来一样,沉入一场恶毒的地狱里。

“津美纪的事情交给我,而惠要做的,只是好好地长大。”

  从伏黑惠下决心要成为咒术师之后,五条悟一直抱有一种微妙的甚至可以说是分裂的想法。他想要这个小孩子快快长大,变得无坚不摧,变得所向披靡;但同时,他又无比恐惧伏黑惠在咒术上的悟力与天赋,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始终担心小孩会受到什么伤害,即使他知道这是在所难免的,他该对此习惯且脱敏。

  但这是他一手养大的小孩啊,他看着他长大,四季更迭,时光像一支笔,将人擦了又重画,才定下这么一个轮廓。

  他的每一次蜕变都有自己的存在。

  温室里的花朵没什么出息,禅院真希总是这么说,别太溺爱他。

  知道知道,五条悟也总是这么说。

  但是伏黑惠的第一次任务,为了陪着他一起出去,五条悟相当武断地推了原本的安排。

  伊地知被他的大爷行为刺激地想要流泪,他卑微地说:“伏黑君这次的任务真的很简单,只不过是去拔除一个三级咒灵,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胜任。如果您不放心,我会拜托七海先生在一旁看着,这个任务您真的不能不去啊。”

“不行,”五条悟说:“我说不行就不行。”

  伊地知没说错,伏黑惠第一次任务很简单。那只三级咒灵真的很菜,唯一稍微需要注意的是它的隐蔽性,因为弱小,所以更加善于躲藏,不过这对于十影的继承人来说根本不算难事。就在咒灵突然出现在伏黑惠的背后时,原本在一旁作壁上观的五条悟下意识抬手,茈带来的冲击翻开一道深而宽的沟壑,咒灵被碾得粉碎,而伏黑惠的鵺只比五条悟的术式慢了一拍。

  年轻的咒术师愣了半天,然后皱起眉,对他老师的举动相当不满:“您在做什么?这是我的任务吧。”

  最强也愣了愣,然后打哈哈企图掩盖下去:“惠的反应太慢了,我就顺手、下意识地,替你解决了。”

  伏黑惠觉得这是对他能力的质疑,他很生气,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怒气冲冲地离开。而在之后的体术训练里,他路过操场,看见禅院真希在教伏黑惠格斗。式神使的近战是致命的弱点,更何况伏黑惠的体型较同龄人来说有些纤细,为此禅院真希在这块抓得很严。

  道理没错,但是当伏黑惠摔在地上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蹙眉。

  五条悟遥遥地喊了一句,“你轻点”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她用咒具指着鼻子叫滚蛋。

“你少溺爱他,”禅院真希不甘示弱地嚷过来:“他以后要是因为你的溺爱出了事,你找谁哭去?”

  五条悟转身就走,从此再也没有干涉过伏黑惠的任务和训练。

  如果没有尝试过失败,如果没有受过伤,如果没有被死亡威胁过,咒术师的潜力不会被完全开发出来。

  死亡、仇恨、悲哀、恐惧,这是诅咒的来源,也是咒术师赖以生存的一切。

  一具能够浴血而出的身体,必然驮住了无数次的伤痛。

  但这一切还是开始得太早了,五条悟在狱门疆里这样想,还是开始得太早了。

  他的三位学生,他的小惠,还是太早地要担负本不属于他们的责任。

  明明只是刚刚启程,却已经要慌不择路地面对难以想象的困难。

  狱门疆锁住了时间和他所有的一切,他感知不到外界,也无法知道涉谷已经乱到了什么地步。乙骨忧太是他的一张保底牌,但未来的走向如何,即使是五条悟也无法预测。

  如果事情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如果他从狱门疆里出来后,咒术界一片惨淡,他所有的学生都葬身在了这一场末日里。

  那当真是彻底的,高处不胜寒。

  属于最强咒术师的福祉与诅咒从来都是一体的。

  但是当锁住他的特级咒物轰然碎裂时,他回到久违的人间,记忆里的咒术师消失了大半,但是三个学生却依然在眼前。虎杖悠仁红了眼眶,钉崎野蔷薇用一只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而伏黑惠,他的小孩,则是低着头。

  五条悟对虎杖悠仁说,找个机会老师带你去北美洲找詹妮弗·劳伦斯,不仅要她给你签名合照,还要让她和你一起吃饭。

  五条悟对钉崎野蔷薇说,老师要给你重新定制一个超帅超华丽的眼罩,还会每个月给你报销一个名牌包。

  到了伏黑惠面前,他却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五条悟开口道:“在你很小的时候,我很担心你会受到什么伤害。因为惠看上去,真的是太容易受伤了,哪怕仅仅是我说话稍微大声了一些,都觉得会吓到你。”

“但我知道惠其实不是那样的人,身处在最黑最深的地狱里,却反而会更加努力地去反抗去战斗。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去怜惜,总是会担心你受到什么伤害。后来虽然改正了,也会经常拿你受伤的照片开开玩笑,但还是会有些过意不去。”

“在狱门疆里的时候,也经常这么想。因为害怕你会出事,所以后悔当初没有严苛地要求你。总觉得如果要求再严格一点,对你再狠心一点,是不是会更加地放心你。但最终还是明白,不管怎么样,自己依然不会舍得。只要我没有在你身边,我永远都不会真正地安心。”

“所幸我当年的错误没有引发什么后果,惠依然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还比原来更加强大,更加优秀。”

“惠啊,很少会和我提出要求,我也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但无论如何,都想给你最好的。”他抓着自己的眼罩,缓缓地摘下来,朝自己的学生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五条悟剩下的时间怎么样?最强的余生,别人想要都拿不到哦,除非我心甘情愿。”

  这话像是触到了伏黑惠的痛点,他抬起头,眼眶泛红,有些失态地朝五条悟吼道:“你算什么最强!如果不是我们,你还不知道要被关多少年!”

  大人上前一步,把伏黑惠拉进怀里。小孩抓着五条悟的衣领,大滴大滴的泪水落在他的手背上,被风吹凉到蒸发殆尽,却又像是深深地裂进骨缝里,挣扎着要烫伤他。

  伏黑惠的背脊因为强忍着泪水而微微发抖,话语却依旧固执:“还能把自己关进去,你也没有嘴上说得那么强。”

  津美纪在诅咒消除之后开了一家花店,店面不是很大,就在某条安静的小街上。不算宽敞的道路两旁栽了香樟,树冠似云,晴天时被枝叶罅隙筛落掉下的点点阳光像大地生锈。

  一个难得闲适的夜晚,不冷不热的四月天,连风都要变成呢喃。

  于是从小区的入口处出发,没有任何的计划,也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东京哪里都是路,哪里都能走,无论如何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伏黑惠换了一件宝蓝色提花白格子的宽松薄卫衣,这是不久前五条悟买回来的,他其实很少会穿这种亮色的衣服。年轻人垂着眼睫低头看路,内搭的白T在领口露出一点,宝蓝色衬得他皮肤很白皙。

  五条悟侧脸看了一会儿,嘴角抿出一个笑,右手伸出食指,掌心向上微微悬空。伏黑惠注意到了,却没有什么动作,眼角左右快速地瞄了一下,才抬起左手,用小指勾住。下一秒却被人拉过去,手臂撞到手臂,风被挤压出去,他的五指被另一个人拢进掌心。

   伏黑惠愣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地抽回手,在公众场合他总是会顾虑一些。但或许是因为晚风温柔,他的心也跟着沉没,这人间情事,不宜俨乎其然。

  伏黑惠抬头,看见不远处玻璃窗透出的一团暖黄的灯光,他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津美纪的花店。五条悟推开门,把手上的捕梦网上系了铃铛,叮叮当当响起一串泠泠的声音。店主人抬起头,看见他们露出一个笑:“是悟先生和惠呀。”

  五条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在放着各色花束的架子间来回地走:“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回家?”

“预定明天早上到的一批花在要关门的时候提前到了,里面有绣球这种稍微娇气一点的花,不能离水太久,所以打算料理完了再回家。”

  伏黑惠折了折袖子,走到木制的工作台旁边:“我来帮忙一起吧。”

  绣球喜水,要放在桶里醒24小时才能修剪枝干。

  洋桔梗的花从下往上长,要剪掉已经发黄的花瓣,再斜剪去花杆根部的一小段。

  小雏菊花茎脆弱,要剪掉已经断了花头的枝叶,还要再摘掉小水管,最后再统一进行45度斜剪根。

  津美纪和伏黑惠并肩站着,时不时轻声告诉他不同的花种如何料理。伏黑惠拿着园艺剪点点头,处理鲜花的时候也会问她一些没见过的花。唯一的闲人靠在墙上,歪着头看姐弟俩工作,看着看着便突然一笑。伏黑惠迎面对着五条悟,见他在一旁笑,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专注于手头的事,便也没有问出口。

  结束工作将津美纪送回家后,伏黑惠手里拿着姐姐包好送给他的一束花,也和五条悟走上了回家的路。为了图方便,他们从一个广场公园抄了近道。伏黑惠数着脚下的石子路,突然想起五条悟在花店里意味不明的笑。

  他问道:“刚刚在花店里,五条老师在笑什么?”

“没笑什么,”五条悟眨了眨眼:“只是突然想到了你中学第一次被老师请家长的事,那时候惠也和津美纪大吵了一架吧。”

  伏黑惠第一次被请家长是在刚满十三岁的时候,原因是打架。

  收拾完几个咒灵的五条悟嘿咻一声钻进车后座,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伏黑惠班主任的电话。

  五条悟把嘴里叼着的棒棒糖拿出来,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手机屏,接着才继续放到耳边。

“惠和别人打架?怎么可能!我家小孩那么乖!”

“打群架?还把人打伤了?”

  最强咒术师挑挑眉,抬手拍了拍伊地知椅背,打工人默默地拉手刹,朝浦见东中学的方向开。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过来。”

  穿着制服的小孩站在办公室的外面,低着头不知道想什么,白色球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瓷砖地面,即将熄灭的日落尽数泼在他的背上。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有些愕然地看着五条悟慢条斯理插着衣兜走过来。

“你——”他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连一惯的敬词都忘了:“你怎么——”

“我?”五条悟歪着头,摊着双手相当无辜地说:“你班主任叫我来的。”

  伏黑惠一下子就知道了前因后果。他原本没打算解释,也懒得和大人废话,但那些话却快于本能的制止,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急急奔逃而出。

“我不是主动要打架的,是他们——”

  五条悟弯下腰,食指点上小孩子的唇,微笑着打断他的话。

“我没有要责备惠的意思,你也不必和我解释。”

  食指从他的唇珠上移到他的颧骨,那里贴着一个创口贴。大人轻轻碰了碰,光在他垂下的眼睫上凝成朦胧的雾。

“其实我倒还有些惊讶,”五条悟垂手搭上门把:“原来惠没有随便编空号,而是把我的号码填在了学校联系人里。”

  伏黑惠嘴唇动了动,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五条悟却拍了拍他的后背,推门而入。

  没过多久他就出来了,还是像来的时候那样漫不经心。五条悟一手揽过小孩子的肩,一手捶着自己的肩胛,对打架的这件事只字不提,只说了一句:“我现在还要回高专拿点东西,惠和我一起吧,你脸上的伤想必也没拿碘酒消毒。”

  那算不得什么严重伤,年轻人打架谁能不挂点彩。伏黑惠点点头,心里一直放不下的疑问还是问出了口。

  这只不过是因为好奇,他这样说服自己,而不是顾虑自己在五条悟心里的形象。

“为什么不问我原因?”

“这有什么好问的?”五条悟耸耸肩:“惠做事有自己的想法,我也相信你的理由是正当的,所以没必要啊。”

  伏黑惠一噎,不说话了。倒是五条悟反应过来,颇有点不怀好意地用指节刮了刮小孩的下颚,像在玩弄一只猫一样笑眯眯地开口:“倒是惠,这么着急和我解释,是怕我觉得你是个坏孩子吗?”

  小孩心事被戳穿,表面看上去依然不露声色,脚步却快了许多,一把拍开大人的手钻进了车里。

“我说,”家入硝子踮着脚在架子上翻档案:“你不要多劝劝他吗?”

  五条悟一副懒样靠墙站着:“不劝。”

  女校医点了点门外:“这么冲动,将来当咒术师可是要吃亏的。”

  家入硝子的动作慢下来,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猛地转过身:“你别告诉我——”

“是这样。”五条悟直接打断她:“是你想的那样。”

“你疯了?”她瞪着眼睛:“禅院家的知道会闹死的。”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这种打算,”五条悟慢慢地说:“我从来没有强迫他当咒术师的想法。”

“在去找他之前确实这么想过,我需要同伴,我要用优秀的人才充实我的队伍。”五条悟把眼罩拉下,揉了揉眼:“但是之后,就没有再这么想过了。”

  明明耗费了那么多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和禅院周旋,明明为了让他好好长大花费了那么多那么多的心血,明明等待的那么长的时间就是为了这件事。

  可是当他慢慢长大,当他第一次对咒术师这个职业表态,第一次说出“什么狗屁咒术师!荒唐至极!”的时候,心里却没有那种恼怒与失望。

  如果当一个普通人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小孩子不愿意的话,那就让他去做自己愿意做的事。

  这样满满当当的想法,像棉花,像种子,铺成柔软的地与遮风避雨的天,那里藏着五条悟的拇指小人。

  2009年的4月,他去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孩。小小的、瘦瘦的、早熟又安静,像冬天还未彻底离去就悄然绽放的一枝迎春,不合时宜却又惊心动魄。

  那样的、那样的令人怜惜与触动。

“不可以让他浑浑噩噩地走上这条路,”五条悟拨了拨额前散落的发丝:“惠必须要明白自己战斗的理由,这个是我无法教会他的。”

“如果一直没有参悟的话,”他抿着唇微微一笑:“那就还是这样生活吧。”

“惠是我领回来的小孩,我会对他负责。”

“没有人可以支配他,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家入硝子看着他好一会儿,啧了一声道:“真是搞不懂你。别站在那了,过来帮忙,看把你懒得。”

  出高专的时候,五条悟看了看伏黑惠脸上新的创口贴,有意无意地开口道:“今天怎么没看到姐姐?”

  小孩靠着窗户的身体僵了僵,有些含糊地说:“她先回去了。”

  伏黑惠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回头看向大人:“没有!”

  五条悟点点头:“那就是有了。”

  他又问道:“吵得很厉害?”

  伏黑惠双手抱臂又把脸转了回去:“是她多事。”

  真是嘴硬,五条悟在心里叹了口气,表面不在意,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贴上津美纪给的印着卡通人物的创口贴。

  回家后,伏黑惠直奔自己的卧室,砰的一声将门摔得震天响。坐在客厅的津美纪抬起头,眼眶里还残留着哭泣后的痕迹,她朝五条悟露出一个无奈又难过的微笑。最强咒术师走到津美纪的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悟先生去问问他吧,”津美纪抽噎了一声:“惠不肯听我讲话。”

“但是我真的很担心他。”

“交给我吧,”他对女孩说:“津美纪去洗个脸吧,可爱的小孩要变成大花猫了。”

  他走向伏黑惠的房间,抬手敲敲门:“芝麻开门,我能进去吗?”

  小孩硬邦邦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可以。”

  五条悟走进去,伏黑惠坐在床边,手里抓着一本书,也不知道是真看还是在装模作样。

  五条悟一副想要促膝长谈的表情让十三岁的叛逆少年警惕起来:“刚刚在学校您还说不会过问我原因。”

“是。”大人举起双手,示意他别紧张:“我不打算问惠打架的原因,也不会像津美纪一样来阻止惠,和姐姐吵架是因为这件事吧。她因为你打架受伤而担心你,你因为有自己的想法而觉得她多事 甚至讨厌她的这种做法。”

  五条悟朝旁边挪了挪,缩短了他和小孩的距离。

  他的手落在伏黑惠的发顶上:“是这样吧,惠?”

  小孩难得没有甩开他的手,他屈着一条腿,像卧在树枝上的树袋熊一样抱住它。

  他有点不服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知道还要说出来。”

  五条悟嘿嘿一笑:“我可是最强嘛,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第一次和别人打架的感觉怎么样?一挑多,很厉害嘛惠,没想到看起来很瘦很弱不禁风打起架来却狠得不行。”

  这话听起来有点歧义,伏黑惠不禁抬头看着五条悟,确认对方是否在阴阳怪气。

“虽然惠很厉害,但还是受了伤,这说明你还不是最厉害的。”大人捏住小孩没有受伤那侧的脸颊:“我不阻止惠,惠也不必担心老师那里的想法,但作为交换惠要变得更强,暂时把打架不要受伤当作以后的目标可以吗?”

  他用了一点力气,伏黑惠被迫抬起头,绿眼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津美纪的关心只是因为惠是她的弟弟,如果是别人,她不会着急到了要和你吵起来的地步。”

“其实惠只是嘴比较硬吧,”五条悟看着别扭小孩,不禁笑起来:“明明已经开始懊悔,却又不肯说出来。”

  他指了指门外:“姐姐就在外面沙发上哦。”

  伏黑惠安静了半天,然后相当烦躁地啧了一声,拉开门走了出去。

  被提起和自己有关的陈年往事,当事人总是会有些尴尬,更何况伏黑惠早就从良。

“是没什么好笑的,”路灯藏在灌木里,他踩着零零碎碎的叶影向前走,虫群团成一群绕着光晕,“我只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春天的夜晚舒适,有不少人出来散步。几个小孩子吵吵闹闹地跑过,像刚学会飞行的雏鸟,横冲直撞扎进风里。五条悟握住身边人的手肘,微微使力,将人拉进自己的内侧。他的手指碰到还缀着水珠的花,五条悟低头,白色的油牡丹被裹在米色的油纸里,尤加利叶斜斜飞出一段,伏黑惠的手指搭在束着包装纸的装饰绳上,像一只蝴蝶。

  有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就像风过峡谷,啸声不止,五条悟的心也跟着被吹乱。

  陡然沉默的气氛让伏黑惠有些不适应,他站定,转身看了落后几步的五条悟,微微扬声道:“怎么了,五条老师?”

  最强的手藏在衣兜里,只有他自己知道它们收紧了、有些不自觉发颤地掐住了掌心。

  可是没有烟花、没有蜡烛、没有玫瑰,没有安静高雅的环境,没有万人瞩目的羡煞,没有精心准备的戒指,属于爱情的一切浪漫与庸俗,都没有。

  如果不说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等了那样那样久,久到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哪一个瞬间,让心动变成洪水,他浮在水面上,等着另一个人跳下,心甘情愿地同自己沉入水底。

  在狱门疆里的日子,五条悟时常会想起这件事。他又庆幸又懊悔,前者是庆幸自己没有说出口,否则伏黑惠的日子将更加难以支撑,前方路遥遥,身上心头背负的越少便越好;懊悔的也是自己没有说出口。狱门疆里的时间不会流动,他仿佛琥珀中的昆虫,被永远禁锢在一个节点。假使无法破除咒具的封印,千百年后五条悟重获自由,属于他的一切却早已走出时间。

  伏黑惠不会知道曾经有人心悦过他,伏黑惠将会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将自己的名字和另一个陌生人署在一处。

  五条悟什么都有,但这不能代表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从不强迫伏黑惠,但也得允许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可当封印被破掉后,伏黑惠克制的眼泪滴滴答答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就知道这么多年从来都是一趟直通车。

  他用珍重与爱惜养大的小孩,最终还是选择来爱他。

  这时机不合时宜,却依然美丽。

  不早不晚的七八点钟,春风渡了花树暗香,草木葳蕤,热闹喧哗的人声从不远处隐隐约约地传来。灯光柔和,天上悬着、地上藏着,如同一个温柔的茧,长影被拉升交错在一起,伏黑惠捧着一束洁白的油牡丹,站在五条悟的不远处安静地看着他,就好像等着他说出那几个字一样。

  风擦过鼻尖,那刹那的触摸是引诱,他手里雪白的花也是。

“我们结婚吧,好吗?”

  伏黑惠怔了怔,绿色的瞳孔微微一颤,却一言不发。

  五条悟喉间一梗,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

  不该这么心急的,大人在心里懊悔,他不该这么急匆匆地想要得到一个答复。

  每当谈到婚姻,那背后总该藏着一段独一无二的、悠远又漫长的故事。它该从爱慕出发,绕过惊心动魄与颠沛流离,最终回归到平淡与郑重。

  一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相识并相爱,在神的祝福与允许下缔结牢固的羁绊。

  多奇妙多神圣,不能允许哪怕一点的操之过急。

  他没有像任何一对情侣一样同伏黑惠在爱情的名义下走过那么多的日子,却希冀一步登天。

  伏黑惠或许不想这么快,伏黑惠或许想要更郑重一点。

  他着急了,所以他要失败了。

  一字如惊天雷,身体里的轰鸣依次响起,他的渴望被猝不及防地满足与回应。

  伏黑惠抱紧了怀里的花束,眼神无处安放,虚浮地落上地面,却又欲抬起去偷偷觑五条悟的反应。他有点不太好意思,耳尖偷了一点头顶花树斜伸来的颜色,微微的粉,几乎要被光抹去。

  如果真的没有在开很恶劣的玩笑的话。

  在你被关进狱门疆的那么多天里,在找不到任何办法的那么多天里。

  伏黑惠声音大了一些:“我说,可以!”

  五条悟眨眨眼,唇角翘起来,他快步向前走,鞋底踩上鹅卵石路的声音很清脆。

  伏黑惠被人笼在怀里,唇舌滚烫,亲吻却像暮春微云,柔软、温顺。唇被吻开,花树洋洋洒洒落着浅粉的影子,他哺他一口春天,连花都咬碎,更远处的喧闹被爱河阻挡成模糊的水声,伏黑惠只能听见爱人落在耳畔的吐息。

  那么轻又密,像玫瑰色的黄昏小雨。

  要退开,却又不满足。他仰起脸追上去,唇纹相映的刹那,他的指尖掐住怀里花枝的细瘦的茎,甘冽又青涩的汁水润湿了指缝。

  ——这是油牡丹,不常见对吧,但真的很好看。

  津美纪从水桶里抽出几枝,修剪一番后用包装纸束好。

  ——它的花语是含蓄、成熟、一尘不染和被温柔以待哦。

  虽然说咒术师没有周末,也没有法定节假日,但这个周六伏黑惠没有事情,春天让人懒散,他原本打算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但是五条悟将他从家里扯了出来,压着他去看礼服。小孩昏昏沉沉地被塞进车,手里攥着一罐浓缩咖啡,眯着眼晃神。有人从他手里抽出饮料,冰凉的罐身贴上额头,伏黑惠睁开眼,罪魁祸首喀啪一声单手打开拉环,将咖啡递给他。

  伏黑惠喝了一口,顿了顿,然后又喝了一口才说:“我说五条老师,我很困,能不能你自己去,然后放我回去睡觉?”

“不行,”五条悟坐在他旁边哼哼:“惠必须要和我一起去,你到时候必须提供意见。”

  伏黑惠把一声叹息掐死在腹中,头歪在玻璃窗上,默默地继续喝咖啡。

  五条悟把车停在附近的一处停车场里,同伏黑惠步行前往那家价格贵得离谱的私人成衣店。暮春时节,杨柳吐絮,团团簇簇像下雪,伏黑惠将外套的帽子盖了上去,放下手的时候他脚步顿了顿,拉住身边人的衣角:“等一等。”

  五条悟侧过头问他:“怎么了?”

  五条悟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垂下头。伏黑惠手指拨了拨,将那团柳絮剔出大人的发间,又拨了拨发顶上有些凌乱的短发。

  大人却没有起身,愈发压低了身子,一头拱进伏黑惠的怀里,像某种大型犬一样磨蹭他。行人来来往往,伏黑惠面露一点窘迫,双手按着五条悟的耳侧企图将他的头抬起来,却不防被拉住手腕。

“公共场合,”伏黑惠压低声音:“注意影响,五条老师。”

  大人听到这话笑吟吟抬头,没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嘴唇凑去他耳廓,低语几声。伏黑惠听完之后像被烫到一样直接抬手推开他,快步走了。五条悟又追上去,抓着人肩膀就朝怀里拉,又再次被推开,最后退而求其次地改成拉手才作罢。

  进了成衣店后,五条悟直奔二楼的会客厅。设计师正对着电脑工作,见到他便走过来,要将已经设计好的图纸给他看看。

  设计师问道:“五条先生的戒指定下来了吗?”

“这倒是巧,”服装设计师指了指房间另一头正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女士说道:“那位正好来这里做衣服。”

  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穿大牌穿习惯五条悟听过这个名字,他稍微有些迟疑:“没有事先预约,是不是不太好?”

  设计师一笑:“没有关系,我和她很熟。”

  她走过去,和那位女士交谈了几句,那张脸抬起来,微笑着向他们示意。

“惠去吧,”五条悟双手搭住小孩的肩:“我来挑衣服,你去定戒指好吗?”

  伏黑惠点点头,朝那张桌子走去。他坐下来,礼貌地问道:“请问如何称呼呢?”


  坐在对面的女人相当随意地摆摆手:“当初随便嫖了个大音乐家的名字,我们这行不兴用真名。”

“刚刚你们还没有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在窗边注意到你们了,这算不算一种缘分?”她笑眯眯地拿起桌上的拿铁,吸管将冰块戳得哗啦哗啦响:“说实话我没有要故意偷看的意思,谁让你们二位太显眼了。”

  她吸吸溜溜地喝了一大口:“想要什么样的戒指呢?如果凭我的感觉的话,应该是偏好很简洁的类型吧。”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五条悟多次扬言要买15克拉鸽子蛋的正经严肃的脸,表情一下就变得有些难以言喻。他张了张嘴,但又像是怕冒犯到这位设计师一样,很小声地说:“能不能不要用鸽子蛋?”

  巴赫呆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这年头谁还会——”

  看到伏黑惠的脸色,她像被人卡了脖子,一下子止了声,又回头看了看和服设讨论的五条悟,同样压低声音:“啊不会吧,他想要鸽子蛋呀。”

  年轻的咒术师沉默着点点头,在这方面他完全不能苟同五条悟的意见。

  “没想到啊,”设计师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衣品挺好,眼光挺差。”

  她拿起一旁的平板,温熏的光透过玻璃窗落到手边,明晃晃一块,像太阳碎片。她的声音也柔和下来,手指点着屏幕,调出一系列设计草图。

  “婚戒啊,哪里需要多少凡俗的珠宝修饰呢?就像我们从来不是因为花言巧语而相爱。”


  “来看一看某些基础款的设计图吧,具体元素我可以后期设计的时候修改。”

  她别了别耳边的发,将椅子又拉近了些,和伏黑惠并排坐着去看示例图。五条悟像是和设计师围绕布料问题争论起来,巴赫抬头朝那里看了看,侧过脸对另一位准婚人说:“哎呀,吵起来了呢。”

  伏黑惠也朝那里看了一眼,服设的语气明显带着一点崩溃,可惜另一位当事人并未察觉到。


  他有些头疼地说:“他似乎有点婚前焦虑,所以变得很挑剔。”


  设计师抽出保护槽上的触屏笔,在新建的画布上刷刷勾了几笔:“有没有什么想法?”

  伏黑惠琢磨半天后摇头,他真觉得不如让五条悟来。

“没什么想法,”他诚恳道:“不要鸽子蛋就好。”

  巴赫没憋住笑,她把平板转了方向,将刚才随手勾的草图推给伏黑惠看。

“莫乌比斯环怎么样?”她柔声道:“无限深远、无限往复,即使是两个世界,即使路途遥远,崎岖弯折,但只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会相遇。”

“无数个世界,无数次重逢,无数次地往复。既然能遇到一次,也希望下一次、下下一次,永永远远地再次相认吧。”

  伏黑惠不由得地想起五条悟曾经和他谈起的,御三家往日的旧事。

  一场几百年前的厮杀,十影与六眼的争斗,轮回几百年,又再一次回到他们身上。

  就像站在莫乌比斯环上,即使隔了那么那么远,一回头却又是最初的样子。

“可以,”他说:“完全没有问题。”

“介意我问一问吗?”女设计师说:“为什么那么抗拒鸽子蛋呢?”

  伏黑惠组织了一下语言:“有点夸张。”

  而且平时出任务,也不方便戴手上,他只能用项链串起来挂在脖子上。鸽子蛋要怎么挂,那么大一块钻石,丢了都没处找。

“那位看上去不像是会买鸽子蛋的人,他或许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因为那种克拉的钻石确实昂贵。”设计师煞有其事地说:“戒指是由你负责的,礼服只能穿一次,戒指却要戴一辈子,决定权在你的手里哦。”

  伏黑惠刚要说话,五条悟那里又开始吵起来。

“不行!我不要这个!”

  服装设计师捏着鼻梁,语气已经开始走向暴躁:“就在几分钟前你才和我说腰线不要提这么高,让我向下调。”

  巴赫看得津津有味:“山山要发疯了。”

“五条老师平时不是这样的,”伏黑惠再次解释道:“他最近婚前焦虑比较严重,我也不知道怎么疏导他,似乎我说得越多越容易起反作用。”

  “那火山要大霉了,她遇上一个难搞的甲方。在婚礼细节这种方面,确实是再怎么挑剔也不为过。”设计师手撑着下颚,歪着头很感兴趣地打量这眼前人:“你很爱他嘛,即使和我说话,眼神也在不自觉地朝那位身上飘。”

  伏黑惠肩膀微微一颤,将移到大人身上的视线收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很抱歉,是我失礼了。”


  “完全没有哦。”她捕捉到一个词:“不过,老师?”

“是,”伏黑惠垂下眼睫,搭在桌面上的袖口叠起皱一点褶,他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镂空花纹的桌布,声音很柔和:“他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爱人。”

  设计师咬着吸管歪头笑,又从背包里翻出几块糖果放到伏黑惠的手边:“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七海建人眼中轻浮、个人主义的代表,禅院真希、狗卷棘、熊猫嘴里的笨蛋、所有人公认的当之无愧的最强。

  但对于伏黑惠来说究竟是什么呢?

  是恩人、是监护人、是老师、是爱人。

  这些囿于世俗的关系并不沉重,一份证明亲密又无法分割的联系如何能算得上负担。它更像是某种记号,每当提起一个,就会牵引出一段专属于那个时间的故事,世界会在温柔的光影里倒退,如同吃一枚甘草棒,在辛辣与清甜中咀嚼从春天到当下的味道。

“是个怎样的人,”伏黑惠慢慢地说:“对我来说很有意义的人吧。”

“五条老师大了我十三岁,其实也并不像个成熟的大人,说他幼稚也不为过。”

“有点随意,经常任性。”

“但是我可以无条件地信任他,也可以毫无负担地依赖他,虽然我不常这样。”

“有意义的意思是,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他,我会过上另一种生活。不能武断地说那种生活毫无意义,因为由于某种原因我依然会从事现在这个职业。”

“但我或许不会成为现在的我,也不会像现在一样,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有意义。”

  五条悟似乎终于打算放过他可怜的服装设计师,大声地喊道:“惠,快过来!”

  伏黑惠朝眼前的设计师点头致歉,打算离开。女设计师叫住了他,让他留一个联系方式。

“我为很多对伴侣设计过戒指,其实对于我来说,见证爱情并设计爱情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巴赫微微一笑:“但你们可能会是我最后一对客户哦,因为之后会暂时离开这个职业,所以你们的戒指我会前所未有地努力认真地设计。”

  她将目光从窗外的车水马龙上移开,慢慢地聚回伏黑惠的脸上,很柔和。

“既然相遇,既然已经走过了那么多快乐与忧伤的日子打算一起去面对未来,就请抓好对方的手,不要走散吧。”

“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顺境逆境。”

“提前预祝你们,新婚快乐哦。”

  五条悟站在度假村酒店的落地窗前,目光相当忧伤地凝视着蛛丝一样连绵不断的雨帘。

“如果明天不是晴天,”他说:“广岛尾道市将出现一只特级咒灵。”

  从盥洗室洗完澡出来的伏黑惠没理五条悟,他困得要死只想爬上床倒头就睡。五条悟挑教堂的时候好死不死看重了相当有名的丝带教堂,这座别致的教堂远在广岛尾道,从东京坐新干线要四个小时。

  整个咒术高专把这次婚礼当成由富豪五条悟一人报销的团建之旅,众人之口其利断金将伏黑惠一人的反对之声压倒。他只觉得一切从简就好,为什么不能在东京本地找一座教堂,明明都是一个结果。但是反对无效,作为婚礼的另一位主人公他只能夹在一群喜气洋洋的人中千里迢迢地坐新干线过来。

“我说惠,”五条悟躺在伏黑惠旁边,搂着他小声抱怨:“明天万一还是下雨怎么办?”

“天气预报说是多云。”

“可是外面还在下啊,完全没有要停的样子。”

  他们提前了两三天来广岛,力争将这座西部的海滨城市彻底玩透,伏黑惠今天和这群精力旺盛的家伙逛了一天,累得眼睛睁不开。

  他费力地抬手,轻轻摸了摸五条悟散在枕上的柔软的发,一边打哈欠一边回答:“不是在教堂里吗,下雨也没有关系。”

“不行,”五条悟磨牙:“我不允许我的婚礼在一个阴气森森的雨天举行。”

“我明天必须要和惠去走教堂的螺旋楼梯。”

“我也不允许明天有人搞怪,故意说我反对,谁说我就要把他打晕。”

  伏黑惠觉得五条悟的念念碎真有点笑,他嘴角扬了扬,绿眼睛因为生理性的眼泪而有些湿润,像雨后的一痕苔藓。

“能不能安静点睡觉,五条老师?”

  五条悟果真安静了,就在伏黑惠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他又小声说话:“惠,你明天不会在宣誓的时候悔婚吧,说什么我不愿意这类。”

  伏黑惠呼吸一窒,想要挥拳的冲动油然而生:“不会。”

  五条悟消停了一会儿,但是过不了多久他再次开口:“真不会?”

  伏黑惠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撑起身子打开了床头的夜灯。他知道如果不让五条悟把肚子里的话说干净,今晚就没有好觉睡。

  夜灯的光很柔和,像打翻了一罐蜂蜜,光晕笼着一方小小的天地,窗外雨声淅沥。

“怎么这么焦虑啊,老师?”他声音有些无奈:“从我答应你之后就一直这样,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五条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纠结,他吞吞吐吐犹豫半天,憋出了一句话:“我婚前焦虑嘛。”

“你在回答我为什么担心,而我在问你为什么婚前焦虑。”伏黑惠坐直身子,低头去看缩在被子里的大人:“婚礼前夕就要这么不坦诚吗,五条老师?”

  五条悟和他的小孩对视了好一会儿,随后也坐了起来。暮春的雨远谈不上猛烈,窸窸窣窣如同蚕吃桑叶,自远而来交叠波折,天花板上像流着一条河。最强低下头,额头隔着舒适的睡衣抵上伏黑惠的锁骨,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被褥被压出松软的声音,他拉住伏黑惠的手。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心急。”他低头扳着伏黑惠的手指数:“求婚、结婚,这些都很快,从求婚到现在甚至都没超过两个月。”

  伏黑惠表扬了一下他:“那你很厉害,能抢到这个教堂的预约。”

“那当然,”五条悟洋洋得意了几秒钟:“我可是最强,任何方面的最强。”

  随即他就控诉起来:“但惠没有提出过任何意见,都是我说什么你就答应什么。”

“我当然是相信老师能够全部解决,”伏黑惠说:“更何况我也不懂这些。”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五条悟磨牙:“我一定不会那么随随便便地求婚。”

“不随便,”伏黑惠抬手,手臂轻轻搂住五条悟的肩胛,他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咪,一下一下地顺着大人的后背:“我很喜欢。”

“求婚之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该再给你一点时间。”五条悟的手指在伏黑惠的掌心里一下一下地划着:“想着再等一段时间,再久一点,让惠再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

“但是我又不太甘心。”

“这是我养大的小孩儿,”五条悟抬头,一个吻落上伏黑惠的鼻尖:“要把他让给别人,我不乐意。”

“如果在为这个而担心,那这种自我恐吓完全可以停止。”

  伏黑惠手指微微使力,扣紧了五条悟拉住他的手:“毕竟五条老师早就为我提供过其他的路了,不是吗?”

  从小到达,从未被强迫的咒术师的路。五条悟是指路人,真正想要走的却是他自己。

“但我依然没有离开,在和老师并肩前行啊。”

  在你被封印起来的那些天,在危险重重的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在无数个生死一线的瞬间。

  无论顺境逆境,都没有离开过你半步,都没有任何想要背弃的念头。

“所以往后的日子,也都不会那样想。”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我曾经和忧太说过‘这世上没有比爱更扭曲的诅咒了’因为诅咒来自于嫉妒、恐慌、愤怒,这些负面情绪我们都可以从爱里面找到。”

“因为爱而嫉妒,因为爱而恐慌,因为爱而愤怒,这些例子太多太多了。可它最终却是以一种幸福又浪漫的形式呈现出来,所以我称它是扭曲的诅咒。”

“惠可能不知道,当咒力强大到某种程度的时候,言灵就会随之出现。”

  五条悟抬起手,轻轻地盖上伏黑惠的胸口,他的心脏在掌心下有规律地跳动着:“当我迫切地、渴望地想要说出我爱你的时候,它就会自动形成一种束缚。”

“没有诅咒能够接近我,但是爱除外。”

“因为真正的施咒者是你啊。”

  婚礼还没正式开始,但负责拍摄VCR的虎杖悠仁已经举起数码摄像机开始录素材。

  “你别对着我!”正在补妆的钉崎野蔷薇尖叫一声,抬手遮住了镜头:“我口红才涂了一半!”

  大约是她这副惊恐的样子太少见,虎杖悠仁难得有了点恶作剧的心思,镜头一个劲儿地朝她面前怼,恨不得把她脸上的毛孔也录进去。钉崎野蔷薇怒极,踩着高跟鞋满礼堂追着他打。后来剪视频的时候虎杖悠仁苦不堪言,因为他至少录进去十分钟天旋地转的混乱镜头。

  家入硝子在和津美纪说话,为了打破养什么死什么的魔咒,女校医又买了两盆仙人球、一盆多肉和一盆吊兰,她觉得自己今年至少要把一盆仙人球养活。

  禅院真希看了一眼时间,问了狗卷棘一句乙骨忧太怎么还没到。狗卷棘举起手机,页面赫然是他和乙骨的消息记录,常年奔波在外的出差人已经出了机场,正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如果他迟到,”禅院真希耸了耸肩:“那就要做好被那个笨蛋抓着把柄念叨到死的准备。”

  夜蛾正道稍微有点紧张,这还是他第一次主持婚礼。他感觉自己昨天刚背的婚礼主持词已经忘光了,如果等会儿拉胯,他不敢保证焦虑过头的五条悟会不会忘记师生情和他当场翻脸。想着想着他就背过去偷偷摸摸打开手机再看一遍,又顺手用屏幕当镜子看看自己的发型。

  乙骨忧太终于冲到了现场,跌跌撞撞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谢绝了虎杖悠仁的镜头,只想给自己来一口水。可惜目前没有水给他喝,他得熬到婚礼结束去餐厅的时候才能解决燃眉之渴。


  津美纪的电话响了,她接通后说了几句话,然后走出了教堂。夜蛾正道站在长椅的最前端,撵小鸡一样把他们轰回座位上坐好。

“要开始了,你们都给我消停点,”他一脸苦大仇深:“知道悟现在是个什么德性吧,小心他开领域。”

  经常公费旅游到处走的乙骨忧太不知道,他刚准备问,就被禅院真希一胳膊肘戳到闭嘴。

“现在让我们欢迎第一位新郎登场。”

  穿着白西装的五条悟推开教堂门,他来回看了几眼,又瞪了瞪他的学生们以及同事们。默默注视着他的宾客们终于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一样地鼓掌,肩负摄像与录像双职的虎杖悠仁让一旁的乙骨帮他拿着摄像机,把单反快门按得咔擦咔擦响。

“接下来欢迎另一位。”

  教堂门刚刚打开,潮水般的掌声便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伏黑惠一旁站着津美纪,日光如瀑,透过几面硕大的落地窗涌进来,他通向五条悟的那条路洒满阳光。

  老天爷到底是听到了五条悟的指责,跨过多云让今天放晴。

  和他穿着同色西服的爱人转过身,他的身后是茂密的树林以及更远处一点的、澄澈蔚蓝的濑户内海。五月之末,暮春之时,山海要为他纷纷退让,万物葱茏也无法覆盖。

  隔着那段距离,伏黑惠对五条悟微微一笑。

  他的姐姐正陪伴他走过一生中绝无仅有的一段时光,他的朋友用最真诚的掌声见证他的幸福,而他的爱人在日光最盛处等待着他。

  就像最初的那场四月的见面,阳光灼热得像要烫伤人,五条悟站在居民区的巷子里,等着他的小朋友朝他迈出第一步。

  到头来日光依旧,爱也依旧,影子从身后来到身旁,就再也没有离开过了。

“我想说的啊,”伏黑津美纪笑着朝面前的两个人点点头:“悟先生和阿惠,新婚快乐哦。”

“为什么他们不为我鼓掌,非要我警告才肯动手,”五条悟小声地抱怨了一句:“我不配受到祝福?”

  伏黑惠也小声地回答:“谁让你这两个月都在烦他们。”

  夜蛾正道被两双眼睛注视着,刚刚还滚瓜烂熟的主持词又忘了。五条悟像是看出了他因为忘词的沉默,眼睛瞪得更大了。

  校长被看得下意识蹦出一句:“我同意。”

  伏黑惠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坐在台下的宾客也迷茫地看着他,夜蛾正道要疯了。

“行了行了,不说废话,请交换戒指吧。”

  伏黑惠一愣,那枚小小的金属环正系在他的脖颈上。早在设计师把定制好的对戒送过来的时候五条悟就催着他戴起来,伏黑惠觉得不太方便,便用项链串起来挂上脖子。

  他看向五条悟,要交换的话他怎么没提前和自己把戒指要走?

  五条悟也看着伏黑惠,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刹那的惊恐。

  完蛋,他焦虑得把这事忘了。

  礼堂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虎杖悠仁悄悄地对钉崎野蔷薇说要不然我们鼓个掌?中学才艺表演遇到尴尬情况的时候老师都让我们鼓掌。

  野蔷薇踢了他一脚,让他闭嘴。

  伏黑惠觉得五条悟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真好笑,他朝夜蛾正道摆摆手,示意直接快进到下一个流程。

  校长也头疼,他忘词了,当初他就不该答应五条悟的脱稿要求。

“你们直接宣誓吧,好吗?”

  伏黑惠上前几步,抬头去看五条悟,人类最强一脸挫败,他梦想中风风光光的婚礼变得一团糟。他一笑,拉住了五条悟的手。

“在这特别的日子,在上帝面前,我将我的承诺给你。”

  这像是一种鼓励,五条悟手指回握过去,嘴角亦扬起一个笑。

“我发誓爱五条悟到永远。”

“我发誓爱伏黑惠到永远。”

“彼此爱护,彼此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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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火山是设计师,大家都是宾客

  *原本是老板约了打算放cp的稿子,因为外部因素退了。但自己还挺喜欢这篇所以抽空写完了,估计会印10本当无料放cp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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