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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经济适用男》番外——“吴慧三十岁的时候” 作者:人海中|言情短篇在线 - 小说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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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经济适用男》番外——“吴慧三十岁的时候” 作者:人海中
 &番外第一章&  吴慧三十岁的时候终于坐上了启华亚洲区副总经理的宝座,总裁亲自在纽约总部宣布调令,她立起来接受祝贺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会议桌另一端的丽丽安李眼中喷出的火光,以及强忍愤怒情绪之下所产生的肌理纹路,弄得那张脸上堪比时尚封面的精致妆容都有些走形。&  吴慧却心中大快。&  能够踏过敌人的失败而成为胜者当然好,但若能亲眼目睹敌人失败时的表情,更是大快人心。&  只可惜杜凯文不在这里。&  她看了一眼应该由他所坐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  这样也好,她坐下时不为人知地吁了口气,有他在的时候,她总是很难让自己做到全副武装刀枪不入,他的存在总是能够不断地提醒她,她还是个女人。&  回到亚洲工作区的时候丽丽安当着所有人的面祝贺她,并且与她拥抱,吴慧发誓自己能够清楚地听到这个女人笑容下磨牙骨的声音,因此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告诉她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是的,就算亚洲工作区的灭绝师太离开纽约,丽丽安李也别想坐上她业已丢下的主管位置,尽管她作为她的副手已经有三年的时间。&  背过身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吴慧就开始冷笑,既然丽丽安能够在背地里称她为灭绝师太,那么就应该做好作为灭绝师太的敌人所需承受的一切结果,不明白的话,去看《倚天屠龙记》。&  想到这里的时候吴慧倒是真的笑了,丽丽安虽然生了一张中国人的脸,但到底是在国外出生的,发起脾气来一向是“Wha he hell!”,让她看中文书,老狼请客估计还行,鹬蚌相争就有些难度了,《倚天屠龙记》?那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哪里像她,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跟杜凯文说话的时候一口爽脆的京片子,急起来国骂都会。&  这些半黄不白的洋妞是猜不到的,其实杜凯文最是喜欢她急起来说着中文口不择言的样子,有次她被惹毛了,在他的公寓里对着他破口大骂,明式多宝架上的古董被她掀翻了一地,他竟然一点都不心疼,还抱着手坐在床上看她,笑笑地说。&  “最后那两句再来一遍,够劲得很。”&  后来她就知道,跟这种男人吵架不值得,他是大洋中那道表面平静实则深不见底的海沟,如果他真的想将你吞噬,枉你有千番造化,都躲不过海面下那些诡魅无常的深深漩涡。&  况且她也无意再与他争吵,年轻的时候冲动一些都是值得原谅的,成年人就不应该,至少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就不应该。&  在她来说,心智成熟的标志是接受现实但并不是不努力,用沉默甚至微笑表示愤怒但并不代表不给予回击,这些都是杜凯文教给她的,吴慧一向是个好学生,这些年来一直都做得很好。&  还有一点就是,该心狠手辣的时候,绝不心慈手软。&  世事凶险,以她的起点能走到这一步的实属不易,也因此,不知从何时开始,背后已有人指她为灭绝师太。&  杜凯文接到吴慧拨来的电话的时候正在黄浦江边的茂悦酒店与人吃饭,顺便谈一个私人的投资项目,他的习惯是与人谈话的时候手机永远静音,这次也不例外,但仍是丢在桌上,并未收起。&  他一向忙碌,手机也有两个,谈话中其中一个屏幕数次亮起,但他皆是看一眼便听之任之,但另一个亮起时,他一眼扫过那个号码之后便接了,那头说话简短,他听着的时候目露微笑之色,回答却异常简单,只说。&  “知道了,我在谈事情,回头再给你电话。”&  放下电话之后他抬头,看到坐在对面关丽向他露出一个调侃的表情来,不由又是一笑。&  这样一个优雅成熟的男人露出微笑时魅力是巨大的,虽然关丽认识杜凯文多年,这时也玩笑地举起双手遮了遮脸,只说。&  “别笑了,小心我不顾朋友道义晚上扑上你的床。”&  杜凯文的微笑变成大笑,摊手道,“求之不得。”&  关丽摇头,“算了吧,你身边那小姑娘现在长大了,最近我常听人提起她,都说她厉害得很,还有人叫她灭绝师太,名声都传到我这儿来了,跟灭绝抢食,我不敢。”&  杜凯文做惊讶状,“还有关小姐不敢做的事情?”&  关丽正喝茶,闻言一笑,用手往他的方向一比。&  “这不就在眼前?”&  杜凯文所说的回电在纽约时间的傍晚到达,当时吴慧正在健身房跑步,耳里插着耳机,震耳欲聋的“林肯公园”。&  是以,她错过了他的第一个电话。&  等到她满身大汗地从跑步机上下来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对着那上面的拨出时间沉默了一秒钟。&  如果杜凯文仍在上海的话,那么这个他在凌晨三点拨出的电话,确实让她吃了一惊。&  她之所以会觉得惊讶,是因为杜凯文从来都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最迟的休息时间是凌晨两点,比灰姑娘还准时,某次有个不识相的卡塔尔客户第一次到亚洲,边谈生意边寻欢作乐,在澳门豪赌之后还力邀他连夜坐私人包机飞香港寻欢,他只答了一个“NO”字,然后微笑起身离去,解释的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弄得那位卡塔尔客户目瞪口呆。&  当时她也在场,没办法,只好磕磕巴巴地跟对方的翻译解释,杜总突然有些不得以的情况需要亲自处理云云,回酒店晚了,还被他训了一顿,她那时仍是年轻,还没真正地和他在一起,也不懂事,仗着旁边没人,居然回嘴,说那是公司的大客户,怎么好丢下不管?换来他一声冷笑,不屑得很。&  她认输,没办法,他有权这么做,杜凯文的父亲是启华的创始人之一,他家至今私人占有这个巨大的跨国集团三分之一的股份,他的身份是核心董事兼亚洲区总裁,卡塔尔客户也只是一个客户而已,他能熬到那个时候才给冷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不过当时她心里仍是不服气的,只是因为这男人在别人面前冷脸也是微笑着给的,惟独与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吝啬得很,笑起来也是冷笑。&  现在想想,还是她年少无知,一个男人对他所想要的东西,总会露出些与对其他事物不同的反应来,可怜被猎的那一方,总是后之后觉。&  身后传来一声礼貌的“Excuse me.”,吴慧顿时回神,拿起毛巾离开跑步机。另一只手里仍旧握着手机。&  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给她电话,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在等他的电话,之前拨给他也只是一时的冲动,她本质上不是个喜欢分享快乐的女人,信奉众乐不如独乐。只是这一次确实不同,她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久到连她自己都快要放弃期望,放弃对杜凯文的期望。&  她的好友赖瑞曾说过,一个男人不会对一个女人持续维持热情超过三年,她相信赖瑞说的是真话,他虽然是个GAY,但本质上仍是个男人,至少比她更了解男性的心理极限。&  而她与杜凯文在一起,已经七年了。&
吴慧没有接电话。&  杜凯文独自坐在卧室外的露台上,自嘲地笑了笑,然后扔下手机,走进房倒酒给自己喝。&  他没想到自己会失眠。&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好,决不会因为换了一个地方而产生睡眠障碍,更何况这里是他自己的家,卧室里是他亲手挑选的床,一切东西都得经过他的首肯才能进入,就连灯光的强度都是由他决定的。&  他虽然表面随和,经常微笑,但骨子里有一种世家子弟的挑剔,吃穿用度无不如此,不用别人说,他自己也知道,绝对令人厌恶。&  只是他藏得太好,私生活又被保护得周到,很少有人看到他的这一面。&  喝酒的时候他用拿出分析投资回报率的条理思索了一下,最后把自己今晚的失眠归咎在关丽的身上。&  有时候人不应该和太老的朋友长时间不联系,然后又突然见面,这样的朋友会比任何人都深刻而且尖锐地提醒你曾经的过去,而对有些人来说,并不是所有的过去都是值得怀念的。&  下午聊完关于那个二线城市的投资计划之后关丽又与他谈起了旧日时光,但是她的话在一个名字不经意滑出后前嘎然而止,他其实并不介意,但她仍有些内疚,好像自己打开了一扇不应该开启的大门。&  她说的是他的妻子,方静衣。&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自己的妻子了,如果不是关丽提起,他几乎都快要忘记这世上还有这个人,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两年已经没什么场合需要他与她共同出现,因此省下许多麻烦。&  他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在酒店门口,他与她的车同时到达,司机下来拉门,她对他轻轻点头,下巴起落角度完美,认识她这么多年了,那张脸仍旧光洁如鸡蛋壳,一丝皱纹都没有,让他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跑错了时空。&  不过无妨,他与方静衣的接触原本就不多,虽然从初识的那一天算起,这个女人在他生活中作为一个理所当然的标志存在已经有十多年了。&  她不过是他理所当然的选择,并未经过穷追猛打,同样的,他也是她理所当然的选择,谁也没有怀疑过这桩婚姻的正确性。&  方静衣的父母与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两家的生意盘根错节,就像一张弥天大网,在这一切看得到看不到的利益关系当中,最稳固的就是纽带就是他与她。&  婚后方静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请不要没有经过允许便进入我的房间,谢谢。”&  非常客气的语调,好像他只是这个宅子里的某个陌生人,但是无妨,他并不介意她这样与他说话,他尊重女性,也尊重她的选择。&  他当时才二十出头而已,胸中怀着的是远大抱负,婚后他能够更强势地介入董事会的任何决议,这一点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如果她喜欢,他可以将这偌大的空间拱手相让,让她乐得清净。&  就这样,方静衣新婚后的清净生活持续了很久,杜凯文从绝不介意到略有好奇,一开始他以为她另有想要做的事情,但是她竟真的静处大宅,门都不出,到后来连他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娶了一个圣女贞德回家,不过之后他就发现,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任何正常人做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方静衣并没有毛病,也不是疯癫,她只是讨厌他。&  她用一种厌恶异类的眼光看待每一个男人,换言之,她不仅仅讨厌她,她讨厌这世上任何一个男性生物。&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刚刚独立完成一桩公司合并的项目,事情能够进行得那么顺利自然是借助了两家在董事会的力量,已经有些洋人跳出来说他们华方董事相互助力,有违董事会章程,但是他父亲只是坐在会议桌上笑着与方老用老家话低语了一句。&  “看来章程要改改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两股力量扭结在一起的所向披靡,顿觉自己任重道远。&  所以他回到那栋宅子找方静衣谈话时前所未有的心平气和,态度诚恳,甚至还能保持微笑。&  他说,“其实你不想嫁给我,对吗?”&  她并未为自己辩护,只是平静地回答他,“其实我不想嫁给任何人。”&  那天方静衣穿着一件宝蓝色的连衣长裙,坐在雪白的长沙发上更显得不食人间烟火,他看着看着倒觉得同情起来,只觉得她也有许多的无奈。&  “你父母知道吗?” 不想再浪费时间,他直截了当。&  她摇头,“可惜我是独女,打击太大,我怕他们受不了。”&  “他们都没有怀疑过?”&  “我从小念的都是女校,他们觉得我乖得很。”&  “要离婚吗?”&  “不需要,我不介意,你介意吗?”她反问他。&  杜凯文回答前思索了一下,“如果你是一个保持安静的太太,我想我不会太介意。”&  她好像松了口气,再说话时语调稍稍有了些和缓之意 ,“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不介意的。”&  倒轮到他疑惑,“为什么?”&  她看着他,笔直的,口气笃定。&  “因为我们是为了同一个目的而结婚的。”&  “哦?”他挑起眉毛,很有些兴趣。&  她继续说下去,“为了避免麻烦。”&  听完这句话之后他仰头就笑了,笑完站起来,只说了一句。&  “说得好。”&  他们的对话以一种高效直接互相理解的方式结束,杜凯文觉得这样的婚姻也很好,唯一的麻烦是他们还需要一个孩子,但是既然方静衣通达得这样彻底,他想这问题应该并不难以解决。&  离开的时候他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  “你有爱人了吗?”&  她这一次的回答来得稍慢了一些,眼睛望窗外的海景,冰雪一般的脸上终于露出略带些惆怅的表情,让她多了许多人气。&  她说,“有过了,谢谢。”&  ……
凌晨四点四十五分,天空中的墨色渐渐被冲淡,晨光融入江面,水波泛出些微光亮,杜凯文一个人坐在露台上喝酒,侧边大楼没有一盏灯亮起,黯淡光线中模糊的一个个剪影。&  没有光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晚起,这里的确没什么人。&  这是他在上海很早就置下的产业,靠着江,小区业主都是些投资客,每次踏进来都静得如同一座空城,他过去也只是偶尔来住,其余时间全是空关,三个月前亚洲区总部拟迁上海,这才来得频繁了些。&  怪不得关丽说他奢侈,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多到时不时会忘记还有一些被自己弃之不用的,被人提起的时候都会茫然一下。&  思绪又回到关丽身上,她是他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在小组中一同做模拟收购建立起的友谊,多年来都保持着联系。&  关丽本不是一个多话的女人,或许是与他的关系太熟悉了,两个人没见面的时间又太长了些,这一次她说了许多,太多了。&  略过方静衣的名字之后,她问起启华亚洲区最近的热闹,迁移总部,新血交替,问他是不是要在内地大干一场。&  他点头,两个人就此又聊了一会,关丽在听到吴慧的新职位时沉默了两秒,然后笑了。&  她那个笑容令他不舒服,她这样笑着,就好像终于看到了某种结果的发生,又或者终于得到了某个长久以来都在期待的答案。&  他对她挑起眉毛,问她,“怎么了?”&  关丽端茶,笑容依旧,“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做到,没想到七年,她终于成功了。”&  他想她是在说吴慧的突然升职,也笑了。&  “她有这个能力,上海比纽约更适合她。”&  关丽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凯文,还记得我们毕业时说过的话吗?你说你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左右,但是你看,她来了,七年前就来了。”&  他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耸肩。&  “你真会开玩笑,左右?你说吴慧吗?”&  “当然。”关丽给他肯定的答复,“你已经在用满足她的愿望来留住她了,可她是个女人,女人的愿望是无止境的,竭泽而渔无可再,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以后还要用什么来留住那个小姑娘?”&  他听完她的话之后原本是想笑的,但真正浮上来的却是恼怒,然后又觉得无力,浑身被抽空的感觉,自己都是一惊。&  太可笑了,他为什么要担心能不能留住她?这个问题不该是由吴慧来考虑的吗?&  这些年来他所给她的,不都是她小心翼翼,用尽全身解数,一步一步为她自己挣来的吗?没有他,她还有什么?离开他?她还能去哪里?&  杜凯文这一天接下来的行程安排得很满,晚餐是和一个客户一起吃的,这一次他没有把手机放在桌上,一直谈笑风生。&  回到公寓已经是午夜了,他最近常住这里,门口保安已经认识他的他的车了,很远便打开了大门,并且敬礼,进门之后他照惯例先冲澡,然后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打开电脑检查邮件,手机被搁在门边的柜子上,这是他的私人号码,而所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晚上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它一直都非常安静。&  他也没有想要拨电话的意思,虽然他说过会给吴慧回一个电话,但是她应该明白,有时候男人这么说,其意义与“再见”或者“让我们结束这段通话”等同。&  凌晨两点不到五分的时候他准时上床,一切都很好,放松身体之后他闭上眼睛,但是睡意没有如期而至,他强迫自己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有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睡着了,还有幻觉,幻觉吴慧躺在他怀里。&  他喜欢抱着她睡觉的感觉,认识她的时候他三十都没到,每次碰到她的身体都难以克制自己的冲动,有次带她出去旅行,竟然一连三天都在酒店里度过,有天中午他终于有了兴致带她出去午餐,是夏天,他们在海边的露天餐厅吃饭,酒店里其他的住客好像都跑了出来,白色的肉体一条条平铺在日光炫目的海滩上,而他却觉得满目的各国天体都是透明的,看着她的时候就好象穿过她的衣服看到了她□的身体,饭后他们没有离开酒店,直接回房午睡,天知道他是从来都不午睡的男人,整个下午当然是用来尽享她的甜美,酣畅淋漓。&  酒店服务周到,也没有人打扰,餐车推到门前就被留下,床边打开的香槟被碰翻了,整个套房里都有那种微醺的味道,他那时候需索无度地流连在她的身体上,其实她身材并不算魔鬼,瘦得很,抱在怀里很多时候都没有真实感,但他就是无法放开,仿佛想用一种极端的方法来试验,他要用多久的时间才会厌烦这个女人。&  但是他错了。&  七年了,他竟然还没有厌倦这个女人。&  杜凯文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终于放弃继续强迫自己入睡的愚蠢举动,下床,拿手机,拨了吴慧的电话。
吴慧在回家路上已经成功地让自己忘记了那个未接来电。&  或许杜凯文只是误拨,她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拨回去多问一句为什么。&  杜凯文是那种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理由的男人,并且不喜欢向别人解释,她很早就学会在他身边的处事原则,少说一句是一句。&  能够和杜凯文在一起七年,没有一点自我调节与适应的能力是活不下去的。&  吴慧觉得自己一直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看得清时势,分得出厉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问谁去要。&  她出生在一个小地方,自己的家乡说是离伟大首都距离不远,但在地图上连个标识都没有。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县里的邮递员坐着拖拉机送到的,当时村里一片沸腾,都说山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但是她走进城市就知道一切都是家乡人太过淳朴的一厢情愿。&  对于那个陌生的繁华世界来说,山窝里出来的永没有凤凰,只有土鸡。&  她的打扮是值得嘲笑的,她的生活习惯是值得嘲笑的,她英语发音的口音是值得嘲笑的,就连她爱吃的东西都是值得嘲笑的,有一天她刚把自家寄来的腌菜瓶打开,走进寝室的第一个人就一边用手在鼻端挥舞一边叫,“臭死了,你吃什么东西啊?快拿出去,外面去吃,屋子都给熏臭了。”&  她当时就明白了自己在其他人眼中的位置,她们并没有把她当作与自己同一世界的人,她是个异类,而且在她们的眼里,永远都是异类。&  农村人在城市里遭受歧视之后的表现不外乎两种,默默忍受或者愤而反击,结果往往令当事人更加痛苦,非但无法改变现实,还会带来更多的羞辱,吴慧最初的大学生活充满了不堪回首的灰色回忆,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要融入这个地方。&  之后她咬着牙,一样一样把那些仿佛长在她血肉里旧习惯剔除掉,再植入新的一切,到后来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脱胎换骨了。&  但她又一次错了,毕业的时候以她的成绩原可以留校直升,但等她去申请的时候却被告知没有她的名额,她与学校理论,得到的答复任何一个学生的评定都不是单靠成绩的,还有许多方面的考量,系主任说完之后又看了她一眼,问她懂不懂?&  她懂,同一个宿舍里副院长的女儿,科科低空飞过都能够直升研究生,反观自己,她当然懂。&  但她仍想留在北京,整个夏天她在四十度的烈日下奔波,还在某次面试的时候狗血地晕倒。&  当时已经是下午两点,连续高温一周,她上午在上地赶了一场面试,两地距离太远,只好午饭都不吃就直奔国贸,地面烫得能煮熟鸡蛋,走出地铁她就一阵晕眩,但时间实在来不及了,而且这家公司的面试机会来之不易,多少人抢破头都要不到,她一边看表一边狂奔,终于掐分扣秒地赶到那个公司,前台小姐看她满头大汗,顿时目露鄙夷之色,大概是从未见过这样狼狈的面试者。&  她走进面试室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听到有人跟她说话,但听不真切,自己也知道不好,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能不能给我一杯水?我想我中暑了,可能会晕倒。”&  她朦胧听到有人笑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别人那么好笑,然后有一杯水被递到面前,她已经顾不上去看是谁给了她这杯水,伸手就去接,还没碰到眼前就黑了,一声谢谢都没说完。&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躺在这公司富丽堂皇的休息室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开门看到前台小姐,她通知她可以走了,简历材料公司已经收下,让她回去等通知。&  吴慧知道这就代表自己被拒绝了,她沉默地离开,没有再要求一次机会,自取其辱的事情,她一向是不做的。&  但是三天后,她接到了入职通知,最终进了这家公司,顺利留在了北京。&  许多人都不理解杜凯文为什么要留下吴慧,他这个亚洲区的总裁难得来一次北京分公司,更难得有兴致参与一次面试,没想到选中的却是一个没有一丝特别之处的大学毕业生,而且面试的时候那么狼狈,简直影响公司形象。&  杜凯文听完只是一笑,问他们如果是你快要在面试官前晕倒了,能不能像她那样镇定地说话?有条有理,还有要求。&  一个人知道自己怎么了,需要什么不难,但还能在那种情况下条理分明地说出来,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挺难得的。&  他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他只是觉得吴慧有些特别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想法。她生得并不算太美,又太瘦了,好像营养不良,穿着最普通的套装,而且不太习惯,一看就是没钱的女大学生为了面试而买的第一套,又满头大汗一脸苍白,中暑的典型症状,如果他会对这样形象的女人产生兴趣,那才是真的糊涂了。&  他在当天晚上就离开北京,两天后分公司负责人按照他的意思将吴慧录用之后向他报告了一下,他听完只“哦”了一声,几乎都想不起自己开过那样的口。&  那个时候,他还以为她会像一道模糊的光影,在他忙碌的生活中黯淡地闪了一下,然后被遗忘。
吴慧在睡觉前接到杜凯文的第二个电话,她当时正在床上看书,并不是什么时尚杂志或者睡前读物,她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用的东西上,她的习惯是睡前看一个小时的财经类书籍或者杂志,最近亚洲又成为全球商战热点,一想到她终于能够昂首挺胸地回到那里,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杜凯文的电话到达时她已经有些睡意朦胧,但是铃声响起之后她立刻恢复清醒,握着电话在床上坐起来,背都挺直了。&  这是她的条件反射,杜凯文一向是一个挑剔的男人,对她尤其如此,刚开始与他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因为她的某些细微习惯性动作而无数次地给她冷脸看。&  杜凯文在人前向来形象完美,从来不说什么伤人的话,但他自有一种老式英国佬的办法,能用最优雅的句子把人羞辱得遍体鳞伤,让她自动自发地觉得,自己的行为可怕到极点。&  她当时完全不能理解他对她的严苛,如果他要的是一个公主,大可以直接从公主堆里去找,何必硬要将她改造成另一个人,更何况再怎么改造都是假的,拨开一层一层的外壳,她永远都是那个山村里出来的没钱没背景的普通姑娘,一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她错了,居移体,养移气,她当年没能脱胎换骨,是因为没有杜凯文,而只要是杜凯文想要看到的结果,总是会发生的。&  当她渐渐习惯了许多人从很远的地方就向她弯下腰之后,她终于明白他的用心,他在用一种微妙的手段迫使她想尽办法留在他身边。&  他让她自己明白,她是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  只是杜凯文为什么会看中她?&  吴慧并不觉得自己刻意勾引了这个男人,她一开始在启华北京分公司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许多人在背后偷偷地议论她离奇的面试经历,以及更加离奇的录取过程,与初入大学时相比,她被更加残酷地排挤着,这种排挤导致她成为整个公司中工作量最大但受批评最多的角色,所有的错误最后都被归结到她的身上,每个人都在等着看她什么时候会受不了这一切而主动离开,但她知道自己是不会走的。&  她每个月都要付房租,还有最基本的一日三餐,父母已经老了,再也不能干那些地下的重活,大学四年的学费靠她微薄的打工收入是不够的,家里还欠着钱,需要她寄钱回去慢慢还上,如果没有工作,这一切都会变成她的恶梦。&  再见杜凯文的那一天是她灰色日子中最为浓墨泼就的一天。&  那天她临时替同事接待一位客户。吴慧当时在客户维护部门工作,该客户原本是由另一个同事张琴负责的,张琴比她大一些,老家竟然与她所出生的地方不远,也因此,张琴可算是她在部门里唯一的朋友,偶尔还会给她一些指点,虽然是暗地里,最多不过一句两句,但她心里仍是感激的。&  所以当张琴提出要她帮个忙的时候,吴慧立刻就答应了。&  那天张琴临时请假,离开前将接待客户要用的资料交给她,说所有客户需要了解的情况都在上面,临走时还握着她的手说多谢了,吴慧是带着她手掌上的温度迎接那位客户的,但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张琴所给她的资料牛头不对马嘴,该客户是从天津过来的,据说有些政府背景,但说起话来完全就像个混黑社会的,说了两句之后就拍桌子,说这家公司什么诚信?早就谈好的东西突然又不一样了,然后吼得其他部门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她立在风暴中心,硬是克制住自己转身的欲望,心里已经冷得像一块石头,但脸上却仍是维持着一个礼貌的表情,面对那个狂暴的男人一句一句地解释。&  这样的嘈杂最后引来了分公司总经理,还有他陪着的另一个男人,杜凯文。&  吴慧后来一直在想,如果那天她的同事们知道杜凯文见到当时的情况之后所作的决定,还会不会那样无所不用极地将她推到他的面前,让她出那一场洋相?她们会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恨不能是自己站在她的位置上。&  但她后来又觉得那是没可能的,因为她之后所有的经历,都是她们不可能看到的。&  那天分公司总经理的脸色简直可以用台风过境来形容,气得五官都不整齐了,对着她就是一顿训斥,那个客户还在说话,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立在原地沉默,只是不说话,眼睛没有看任何人,默默地承受着所有指责。&  杜凯文也没有说话,他一直立在旁边,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他这一次只是路过北京分公司,并没有多停留的打算,没想到只是短短的半天,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  如果不是这个场景,他永远都不会再记起这个世上还有吴慧这个人,这个三个月前瘦小营养不良的女孩子,现在就这样突兀地立在他面前,仍是与整个空间格格不入的样子。&  这样的场景他见得并不多,但不代表他会被这一团混乱所混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第一眼就看出,她是不受欢迎的。&  但这个女孩子仍和上次一样,在最混乱的情景中保持着一种最低的姿态,但并不是妥协,她在最粗暴的言辞下尝试解释,然后在发现一切无效之后沉默,眼神镇定并且明了一切。&  她什么都知道,只是无力去改变。&  但她身上还是有些地方不一样了,他看到有些异常特殊的东西,在她苍白的外壳下蠢蠢欲动。&  她的沉默并不是软弱,而是一种坚忍,仿佛一株长在岩石缝隙的植物,只要有一丝缝隙,就能够冒出头来,也因为如此,其他人本能地更想将所有的她能找到的缝隙堵住。&  这种坚忍是强大的,也是他身边所稀缺的,他甚至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过这种品质,他这一生太过顺境,根本就不需要坚忍这个词,但是他觉得自己会很乐意看到她找到缝隙之后会爆发出多大的力量。&  只是一个闪念,然后杜凯文开口,用一句话带走了吴慧。&  他说,“你跟我来。”
 电话那头并不是杜凯文的声音,是一个陌生的男人,背景嘈杂,吴慧一开始没有听清,后来才发现对方说的是上海话,叫得很响,像是要极力盖过身边其他的声音。&  她来纽约之前在上海待过一年左右,对那里的方言也有些了解,但那头背景太吵,那男人的声音又很是激动,她仔细听了两遍都没有听清。&  但她渐渐身体僵硬,这个号码是杜凯文私人拥有的,杜凯文是把个人私密放在第一位的男人,就连他最得力的下属都不知道这一串数字,除了她。&  或者还有一连串不知名的女人,她从未质疑过这一点,但也从未多嘴地问过一句话。&  但是现在,有人用这个号码拨电话给她,不是杜凯文。&  她尝试着与对方交谈,但仍是无法听懂,那边又换了一个人说话,是个女声,终于说了普通话。&  她说:“这位小姐,这里有一辆窗都没关的空车堵在我们仓库门口,车主不见了,你能否联系他回来,将车子移走?”&  纽约飞上海需要将近十四个小时,用餐与大灯熄灭之后,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开始进入梦乡,只有吴慧烦躁到极点,睁着眼睛数屏幕上跳动的时间,怎样都无法安定。&  七年来,她有过许多难熬的时候,但从没像现在这样,整个人空落落的,四顾一片冷寂,好像这世上只剩了她一个。&  太莫名了,就算杜凯文没有失踪,她也总是一个人,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七年来,一向如此。&  七年前杜凯文带走她的举动已经令所有人大跌眼镜,但没人猜测他想要的是她本人。他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带走他的,他甚至根本不把她留在自己身边,换言之,他对她本人根本就没什么兴趣。&  最开始与他在一起的两年里,吴慧觉得自己像一头被驱赶至一条死胡同里的牛,身后有燃着火的鞭子不断袭来,而她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就是竭尽全力地向前奔跑,直至力竭而亡。&  那条燃着火的鞭子,握在杜凯文的手里。&  他把她扔到不同的区域,不同的部门,交给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任她在陌生的环境与无数个冷酷的旁观者中挣扎,但这一切与最初相比总是有一点不同的。&  这一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杜凯文所看好的人。&  但这一点更使她疲于奔命,有时候她在项目接近完结的时候崩溃,半夜里嚎啕大哭,因为不知道如果失败,迎接她的会是什么,她是站在流沙上的一个人,唯一的立足点叵测莫辩,不知下一秒还会不会留在原处,或者遽然消失,任她陷落万丈深渊。&  杜凯文一直都没有把吴慧放在自己身边,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在观察她,他一直旁观着她这两年来所作的一切,然后乐在其中,两年后,东南亚大区总经理在年度会议上指名道姓地问中国区负责人讨要吴慧,想让她到东南亚负责最新项目的开发,中国区负责人是知道一些吴慧的情况的,还没有回答,就把目光投向他。&  杜凯文微笑,然后摇摇头。&  年度会议之后,吴慧又收到了调职命令,但是这一次,调职令上没有再写出任何一个城市或者分公司的名称。&  这一次她的职位,是杜凯文的特别助理。&  她在来到他身边之后才发现,之前两年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序幕而已,真正的疲于奔命刚刚开始,杜凯文是一个披着公子哥外衣的变态工作狂,如果不是因为他还保留了一些人类需要睡眠的习惯,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他会要求身边所有人像他一样二十四小时连续工作,就像一台台不用任何助力的永动机。&  但她是愿意服从他的。&  无论过去多久,无论她改变了多少,她永远记得他曾两次改变了她的命运,没有杜凯文,她很可能至今仍在烈日下奔波,仍是那个四处受人白眼,看不到一丝前途的小人物,尘埃里俯首都不得见。&  而且她有些怕他。&  她不知道其他人面对他时是怎么想的,但她每次看到杜凯文,心里总会有许多矛盾的感觉,又想把一切做到最好让他看到她的改变又模糊地想要躲避他的注目,这种矛盾让她在他面前频频找不到自我,她觉得疲劳,因为现在她需要努力维持自己在他面前的镇定表象,而这种努力,是需要极大地耗费她的精力的。&  吴慧没有想到的是,当她开始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来看杜凯文的时候,杜凯文也在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来看她。&  两年之后,吴慧又回到他的面前。&  这是他想看到的结果,这一次她出现的时候穿着度身定制的套装,短发利落,肌肤白净,双目有神,两年前那个苍白瘦弱的影子完全从她身上隐没,他再也看不到她曾经的样子,所有人津津乐道她一路走来所取得的那些漂亮战绩,没有人想起她的过去,没有了嘲笑与漠视,她现在是一株终于在石缝间挺立起来的植物,面对阳光,自信到极点。&  他很满意,但又有一些失落,看到预料之中的结果当然令他愉悦,但随之而来的是可惜。&  他生活中的乐趣原本就不多,这些年来,更是消失一个是一个,后继乏力。&  但吴慧是不同的。&  很快他便发现,这个女孩子能够带给他的乐趣,远远不止于此。&  吴慧是那种凡事绝不妥协的性格,做事讲究结果,对过程全不计较,想尽一切办法达成目的,而且他之前没有发现的是,她竟然是个脾气火爆的人,气急败坏的时候会一个人跑到楼顶又叫又骂,过去的那些人前压抑绝对是假装。&  他发誓,第一次听到她独自叫骂只是个巧合,他在香港的办公室在大楼顶层,有小电梯直通楼顶花园,他偶尔也会去透口气,楼顶花园较高,没有对外通道,下面还有个露天的平台,另有楼道梯可出入,但平时多半锁着,根本没有人上来。&  是以那天他听到那段精彩纷呈的发泄式叫骂之后,连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幻觉而已。&  但当他低头看到独自立在平台上的吴慧之后,笑了。&  她还穿着套装,双手扶着平台最外的栏杆,声音很大,用词精彩,有许多他根本就没听说过,偶尔挥一下拳头加重语气,脸上表情生动,简直与平时判若两人。&  这两天她正与另两个助理一起完成一份项目经费预测,客户方难缠到极点,他虽然是从不管这些过程上的事情的,但偶尔看到她平静表面趋近破裂的痕迹,总觉得很有趣。&  她过去的那种坚忍仍旧在她身上发挥着作用,任何情况下吴慧都是善于自我控制的,但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一切人前的坚忍之下,她居然会用这样热血沸腾的方式发泄不满,发泄也这样特别,果然不辜负他的期望。&  之后吴慧便发现,自己越来越多地被杜凯文带在身边,她倒并不介意自己在哪里工作,都是工作而已,更何况跟在杜凯文身边,也有许多可学的东西,但她渐渐有一种错觉,错觉自己一直被一种颇玩味的目光所缠绕,有时远,有时近,有时她敏感地转头,看到的却是人群围绕中的杜凯文,忙碌得连抬头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来注意她。
飞机在十四个小时后平稳降落在浦东国际机场,没有人等待吴慧,她是自行回国的,临走前只是给公司发了一份邮件,说自己有紧急情况需要提前回国处理。&  唯一知道她与杜凯文私人关系的他的现任特别助理李立接到消息之后立刻报警,吴慧上飞机前得到的消息是警方已经介入调查,警方需要她的协助,她觉得杜凯文并不会乐意把他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但令人非常莫名的是,李立说没有人打勒索电话,之前也没有任何警告与威胁,杜凯文就像是传说中的海的女儿,水泡一般消失在大海中。&  但是就算是在大海里,她也不相信杜凯文会消失。&  这男人身上仿佛有无穷的精力,她曾经与他一起出过海,五年前的冬天,他带她去海上与泰国客户会面,杜凯文位高权重事多排场大,总之每次出去身边助理起码两三个,虽然每个人都带上了厚厚的准备资料,但她上船的时候心里仍旧嘀咕,见面讲话哪里不行,非得开着游艇去海上离开现实社会,到底要谈什么生意?贩毒去的吧?&  不过杜凯文的确是去谈生意的,谈的还是泰国的某块商业用地,对方是泰国政府里的人,平日里顾虑颇多,到了海上却兴致大发,游艇豪华,居然还开了一场很小的派对,一些客人从海上坐快艇上船,吴慧这样不识八卦为何物的人都看出几张熟悉的名模面孔,船舱里一片春光。&  但是杜凯文却一直意兴阑珊,她一开始以为他对谈下的价钱不满意,但合同上所标的数字却连外行人都知道这地价简直是半卖半送了,她正在心里念着什么叫做榜样就是蛇吞象,杜凯文却站起来对着她发话。&  “跟我来,出去透口气。”&  吴慧跟出去了,老板就是她的衣食父母,他发话,她当然是要听的,原以为所谓的透口气就是在甲板上走一圈,没想到他直接跳上了船侧的快艇,还回身看她,好像在奇怪她在等什么。&  她没等什么,只是有点怕水而已。&  吴慧出生在山村里,这辈子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还是在大学毕业以后,至今不谙水性,游泳池都会让她尖叫,这样无边无际的大海,简直让她血液发冷。&  但是杜凯文并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他接下来的动作就是伸手过来拉了她一把,男人的手势坚定有力,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已经踏进了那艘小小的快艇里,海面平静,但快艇小,起伏感仍是明显,她立不稳,仓促坐倒在位置上,双手死死扣住两侧扶手,根本不敢放开。&  快艇启动的轰鸣声伴着杜凯文的笑声一起响起,她在飞溅的浪花中发抖,怕得狼狈不堪,他侧头看她,眼里跳跃着一种光亮莫测的东西,船速慢慢减弱,最后几乎停顿,而他松开一只手,俯下身来,吻了她。&  她有一瞬完全失去了反应,但随即整个人都被愤怒所填满,浑身一阵一阵地发抖,手指控制不住地哆嗦,这种愤怒并不是来自于这个突然的吻,而是来自于她心底深处某个神像的破碎。&  那个神像,是杜凯文。&  他是让她这些年来唯一坚持下去的动力所在,是她所有努力付出的方向,是她战斗到遍体鳞伤血肉模糊都不放弃的原因,她是因为他才蜕变到今天这个地步的,他怎么可以亲手破坏她心中的他!&  这种愤怒让她猛地立起身来,伸手推开他的身体,她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在一艘海中央的快艇上,耳边只听到杜凯文很轻的一声,“小心”,然后她眼前天旋地转,失去平衡的身体仰天跌在座椅上,同时响起的是扑通落水的声音,冰凉的水花溅落在她的脸上。&  吴慧接下来所作的愚蠢举动让她抱憾终生,在惊恐地趴在船舷边看不到杜凯文冒头之后,她居然从船上跳了下去。&  对于她的举动,杜凯文在以后的岁月里一直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语气做评论。&  “被吻了一下而已,你何必跳海。”&  她无言。&  不能怪他误会,因为一个完全不谙游泳的人在冬天跳入海中的唯一结果就是找死,但她当时不但跳了,而且跳得一点理由都没有。&  以杜凯文当时的行为论,她不但不该跳下去,还应该往船下扔石头,这才是她吴慧该做的事情。&  吴慧是被杜凯文从水里捞起来的,据他很久以后的解释说,他落水后没有很快露头并不是故意吓她,只是突然发现快艇方向舵上缠了些水生植物,怕影响操纵,想随手去掉而已,没想到一回头,她已经跳下来了,只好再多费点力气,把她一起捞了上去。&  两个人都是浑身湿透,冬天的海风刀一样刮在他们身上,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大概是笑她狼狈,然后更用力地握住她,手指几乎是深深陷进了她的身体里。&  她觉得软弱,因为冷,也因为刚才自己跃入海中的那个本能反应,这种软弱让她在他第二次吻她的时候没有再反抗,进而被他完全地攻城略地。&  又怎么样呢?没有杜凯文,就没有吴慧,她还是那条死胡同里的牛,永不能回头,心中的那个神像已经碎了,但就算是碎片,他也仍在那里,也因此,她会永不停步地向前奔下去,直到那个连她都无法预料的尽头来临。&  现在她知道,她会这样全力奔跑,并不是害怕身后的鞭子,她只想跟上他的脚步,因为她爱他。&  很早以前,当她苍白无助地立在那片混乱中心的时候,她就爱上了他,或许是更早的时候,他在她身边笑着递过了一杯水,她甚至没有看清他的脸,就已经爱上了他。&  但是她心里明白,杜凯文是不会乐意知道这个真相的,他只是对她好奇,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些不同的东西。她成为他的特别助理之后,看到过许多为他如痴如醉的女人,更看到他敷衍背后厌恶的眼神,人人都爱钻石一般的杜凯文,如果他知道她也是她们中的一员, 他绝对会立时三刻地索然无味,将她弃之如敝屣。&  这些年无数次□来临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分裂的,漂浮在空中,冷冷看着下面婉转承欢的自己,看着自己是怎样掩饰着眼中的渴望,不让身上的男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她在他面前把追求更高的事业作为自己的人生目标,到后来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究竟什么才更让她快乐一些。&  是杜凯文,还是更高更有实权更能够让她实现抱负的职位?她在这些年的残酷斗争中,彻底的茫然了。&  但是现在,杜凯文失踪了。&  ……
吴慧下飞机以后第一个接到的电话是李立拨来的,他在电话里说警方正在杜凯文的公寓里进行取证,如果可以的话,请她立刻过去。&  吴慧是知道那个公寓的,江边高层,三年前她与杜凯文在那里有过一次剧烈的争吵,并不是在公寓里,而是在街上。&  其实当她之后无数次地回想那一天,自己都觉得那只是个梦而已。&  杜凯文怎么会在街上与她争吵?他在生意场上是出了名的优雅风范,永远保持微笑,就连最嚣张的当面挑衅也不能让他抬一抬眉毛,虽然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等同于笑里藏刀,但当街争吵,吼她,被她吼,用恶毒的话彼此攻击这样的事,多半是她因为压力过大而产生的幻觉吧。&  吴慧下车,脚下是睽违许久的街道,灰色方砖排列着整齐的图案,她低头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晕眩,眼前模糊了一下,怕是自己的汗水,用手去抹,却是眼泪。&  上海变得太快了,除了脚下的这些灰色砖块,她已经不认得这个地方了。&  当年这里只是一片安静且未开发完全的街区,由于地价昂贵超出一般人的承受范围,兼之当时地产低谷,绝大部分大楼都在夜色中沉默,灯光稀疏,现在在她身边傲然挺立的高级公寓当时只是一片空地,散落其中的大型机械黑暗中悄然无声,一片冷落。&  他们两个人当时只是经过这里,其实在车上她已经与他开始争吵,在那之前他们已经三周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是在香港,一场杰出商业代表的颁奖典礼,杜凯文上台领奖,她在台下旁观。&  那场颁奖典礼,杜凯文的妻子也去了,而且在杜凯文接受媒体采访的时候单独与她谈了一会。&  然后她一个人飞了上海,告假邮件发给公司人事,没有跟杜凯文打一声招呼。&  他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赖瑞家里休息,赖瑞是她唯一的亲密好友,也是个GAY,她在医院的时候是他在一旁全程陪同,然后带她回家,她躺在他灰蓝色大床上的时候握着他的手笑,跟他说,“赖瑞,如果你喜欢女人,我一定嫁给你。”&  赖瑞伸出他艺术家的手指给她擦眼泪,然后摇摇头,用一个外国人所能掌握的最字正腔圆的中文回答她,“我们没戏。”&  那些日子是她记忆中最闲散的时候,她几乎以为自己终于脱离了有杜凯文的世界,每天赖瑞去他的工作室之后她就一个人在他由郊区农舍改造成的大屋子里晃来晃去,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动弹,坐在窗台上看阳光一点一点爬上自己的脸,然后又一点一点从她身上隐没。&  赖瑞是个最好的好人,还精于厨艺,高压锅里永远煲着汤,厨房里飘满香气。他曾要求在家陪着她,但被她彻底地拒绝了,但他偶尔也会不放心,电话到家没人接就提早回来看看她,其实她多半只是睡着了没有听见铃声而已,但他就是不放心。&  也因此,当杜凯文在那天晚上突然按响门铃的时候,吴慧完全没有戒心地跑去开门,还开口说话,说赖瑞你怎么又忘记带钥匙。&  但她看到的是杜凯文,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眼神阴冷。&  他连门都没有进,只说了几个字。&  他说,“你跟我来。”&  这不是吴慧第一次听到他说这句话,上一次它让她感激涕零,这一次却让她如坠冰窖。&  她去了,因为这个时间也是赖瑞即将到家的时间,她本能地不想这两个男人见面,艺术家比艺术品更加无价,她赔不起。&  她在车上的时候接到赖瑞的电话,接起来只叫了一声赖瑞的名字就被他劈手夺了过去,直接丢出窗外,那是深夜的上海大道,旁边有车呼啸而过,她在回首的一瞬间看到自己的手机被碾得四分五裂,庆幸自己之前的正确决定的同时也愤怒到极点。&  她失控了,对他喊叫,还用手去拉车门把手。&  车当然是锁着的,她一把没有打开,杜凯文伸手握住她的肩膀,阻止她疯狂的举动,但她猛烈挣扎,又越过他的身体去按驾驶门那边的控制键,根本不管这辆车是否正在高速行驶。&  她终究是那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姑娘,再如何的华丽蜕变都掩盖不了最深层的那些原始的不顾一切的东西。&  车子在深夜宽阔的大道上危险地划出一个大圈,最后在频闪的大灯与叫骂声中转入最近的一条街道,静夜里长而尖锐的刹车声。&  她在车子停下的那一瞬间终于取得自由,夺门而出,但他随即下车,在她迈出第二步之前从背后猛地攥住她的手臂,用力之大,痛得她再次尖叫出声。&  他在她耳边咆哮,声音大得惊人,眼里都是狂怒,完全不是平常的杜凯文,像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魔鬼。&  “痛吗?现在你知道痛了?你把孩子打掉的时候难道就感觉不到痛吗?你那个时候,就不觉得痛了吗!”&  她震惊地吸气,与他对视良久,而他说完这些话之后并没有继续,呼吸粗重,双手死死地掐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让她有错觉,错觉他下一秒就会将手移到她的喉咙上,将她掐死。&  吴慧猜得没错,杜凯文当时的确想把手中的她掐死。&  两年了,她与他在一起,已经两年了。他已经习惯了她在他生活中的存在,她雄心勃勃,她不甘人后,她想要在一切地方证明她的能力,他并没有约束她的意思,他甚至对她这种蓬勃向上的权利欲望是乐见其成的。&  她在他的目光下茁壮成长着,他给了她最坚强的后盾,她甚至不用担心背后会出现任何阻力,而在另一方面,他们可算真正的鱼水交融,身体的反应是诚实的,他从未感觉到厌倦,她也不可能。&  他甚至已经习惯了她睡着之后手脚乱放的恶习,甚至习惯了给她留下大半张床,但她的回报是什么?&  颁奖典礼之后方静衣主动来找他,用她一贯的冷淡客气对他说恭喜,说她见过那个女孩子了,很不错,如果他愿意与她有个孩子,她可以提供帮助,并承认那就是他们的继承人。&  他原本就有了些那样的打算,但她这样擅作主张的行为仍是让他愤怒,这种愤怒在发现吴慧不告而别之后愈演愈烈,他觉得这两个女人都是疯了,一个把他当成种马,还有一个当他是透明的,想走就走了。&  这愤怒让他在吴慧消失的最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也没有试图联系她,他要她自己明白她的错误,离开他,她将后悔终生。&  但事实是,后悔终生的人,是他。&  当他终于得知她飞到上海是去堕胎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吴慧在震惊过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冷笑,得偿所愿的冷笑。&  这就是杜凯文,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就算她以为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选择,他也有办法在她以为一切都过去的时候突然出现,让她知道,其实他才是那个洞悉一切的人。&  但她痛快至极,因为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愤怒与伤痛,原来他也知道痛,原来他也会受伤,但是不够,与她所经受的那一切相比,还不够!&  她在他的掌握中艰难地抬着头,用自己所能找到最恶毒的声音回答他。&  她说,“你以为我会替你和你那位永不会想到碰你的太太送上一个孩子吗?你以为我会任你们摆布吗?我告诉你,别想,你永远都别想!”&  他被击中了,突然地手指发抖,再也无力将她握住,眼中墨色阴霾席卷一切,却不是对着她的,那是一种反噬,瞬间将他整个人吞没。&  她的身体失去箝制反而虚软下来,他不再看她,沉默地转过身去,她原本已经准备好了面对暴风雨,但他的反应让她突然泻力,并且开始茫然,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害怕,害怕他会在她面前倒下去,而现在的她却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他很快上车,发动,车子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迅速消失在夜色里,留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
大楼底下停着数辆警车,电梯打开的时候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走出来,边走边交谈,说的是方言,她听得一知半解,大概意思是这么有钱的人,不绑架他绑架谁之类,不外乎如此。&  她眼里泪痕犹在,他们经过她身边时投来略带怪异的眼光,她却并没有停留,笔直走进电梯,伸手按在那个熟悉的数字上。&  她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这间公寓装修完毕之后她也来过一次,杜凯文一贯的做派,外表低调内里极尽奢华之能事,真的踏进去了,谁也免不了先吸一口气。&  方立陪着几个警察正检查电话录音,看到她好像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口,说她就是杜先生最后联系的人。&  警察的问话非常公式化,那只手机被装在透明的塑料袋里,车钥匙也在,据说车子周围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血迹,杜凯文是凭空消失的,什么线索都没有。&  她看左右,问方立为什么没有别人,至少应该通知杜凯文的家人,但方立的回答让她震惊。&  方立说他已经通知了董事长也就是杜凯文的父亲,但是重组之后的亚洲启华明天即将复牌,如果这个时候杜凯文失踪的消息传出去,对股价的影响会非常巨大,进而使公司所有股东损失惨重,董事长亲自来了亚洲主持大局,至于杜凯文的失踪,决定暂时不扩大影响,封锁消息。&  她静静听着他把这些话说完,血液在血管中渐渐凝固冻结,最后忽然笑起来,笑得也冷,看得方立一个哆嗦。&  吴慧是笑自己无知。&  她原以为杜凯文是这世上最冷血的男人,原来这只是遗传,而且是弱势遗传,他根本未得精髓。&  那年他在这个地方离她而去,她还以为自己永不会再见到这个男人,但第二天接到的电话却是从纽约总部打来的,通知她参与最高级别的管理员工培训,然后留在总部工作。&  她为了这个电话踌躇了很久,赖瑞劝她另谋高就,但她知道这个电话内容意味着什么。&  这样级别的培训会在世界知名的商学院进行,她将认识全球最精英的商界人士,任何一个公司都不可能供给她这样的机会,更何况以她的年龄,到了其他地方,最好的结果不过是从头开始。&  她接受了,赖瑞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后在送她上飞机之前说了一句。&  “你这样爱他,太可怕。”&  她当时觉得好笑,这是杜凯文对她做出的补偿,她只是接受而已,至于爱,她躺在医院冰冷的床上面对那些狰狞器械时已经被她遗弃了,她只是他曾经想要的一个生育工具而已,这样冷酷的真相,何来爱情的容身之地。&  但她低估了一个优秀的艺术家GAY的洞察能力,一年之后,她与杜凯文的关系,在纽约重新开始。&  他们甚至没有再谈起那个夜晚,也没有任何解释,他在一年之后在她出门晨跑的时候出现在她公寓门口,纽约冬日,昨晚下过一场雪,他从被雪覆盖的车子里走出来,车窗上凝结着雾气,而她沉默地看着他,等待一个久违的吻。&  那天她没有去上班,破天荒地请了假,而他也没有离开她的房间,他们在窄小套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她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在尖叫,尖叫那睽违许久的触碰与爱抚。&  原来她不能没有他。&  她投降了,彻底的,只是这一次,她更深地绝望在对他的渴望中,但她不能要他,只能要些别的东西,要她可以要的。&  她要的越来越多,每当她提出一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期望的时候,都能看到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亮光。&  他仍享受着她的永无止境,她也仍忠实地扮演着这个角色,直到连她自己都相信,她快乐的源泉是站到她可能达到的最高处,受万众仰视。&  “小姐,小姐?”刑侦队长的声音将吴慧惊醒,她抬起头,看到他们将那个透明塑料袋里的手机放到她面前,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通讯记录。&  “这个电话只有与你的通话记录,吴小姐,能不能请你协助,把最后的通话内容告诉我们?”&  她茫然地把那张纸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好像在看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那个警察在旁边也露出些奇怪的表情,这样的案件并不多,报警之后协助警方奔前忙后的人很多,但一看就只是一个效率极高的工作小组而已,失踪人物的家人没有一个出面。&  唯一好像真正在关心这个失踪人物的只有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明明已经脸色跟鬼一样了,居然还以为自己很镇定,硬撑着一个“我还很好”的表情,跟着他们走来走去,但根据其他人的介绍,她也不过只是个下属而已。&  不过有些事情,多看两眼还是猜得到的。&  感情这样深,可惜是见不得光的。&  电话响起,是刑侦队长的手机,他暂时放弃提问,伸手去接,听着听着眼睛往吴慧这里看过来,最后挂上电话说了一句。&  “队里有消息,跟我去认一下人。”&  太平间外地走廊里弥漫着冰冷而特殊的味道,吴慧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会立刻瘫软下来,到后来就连那个刑侦队长都露出不忍的表情,方立脸色铁青,一直在与人通话,许久才有空看了她一眼,看完立刻放下电话对她开口。&  “吴小姐,还是我进去吧。”&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摇头,法医从她身后走上来,一边跟刑侦队长说话一边推开门,冷气扑面涌出,她打了一个激灵,脚下却机械性地继续向前移动。&  白布下人形清晰,法医面无表情地在手中表格上勾划了两下,然后问她,“准备好了没有?”&  她一直咬着牙,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牙龈下的血腥味。&  她说:“我准备好了。”&  白布在她面前缓缓揭开,她尽全力睁着眼睛,但眼前仍是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  耳边有人说话,她听不真切,只觉得是从遥远的外太空飞来的声音,她最后的印象是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那样用力,仿佛要把她抱进身体里去。&  ……
吴慧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杜凯文的公寓里了,卧室里的一切安静有序,之前刑侦队进出搜索的景象烟消云散,仿佛一场梦。&  她睁眼看到的是杜凯文,就睡在他旁边,天还没有黑,卧室虽然拉着窗帘,但阳光仍隐约地透进来,最多不过是下午而已。&  他睡得很好,呼吸均匀,手放在她的身上,半张脸埋在枕头里。&  而她愣愣看了他许久,最后突然惊跳起来,将他从头摸到脚,以确定他的确是真实的。&  她的手在摸到他肩膀的时候就被一把抓住,杜凯文终于睁开眼,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  “放心,我还没死。”&  她仍是双目惊恐,他看着她,目光一软,然后笑了。&  “放心,我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也不会死的。”&  她没心情体会他难得的玩笑话,但是终于确定他平安无事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这感觉不错,她对着他的目光也笑了一下,以为自己是笑了,其实都是眼泪,然后便听到自己的哭声。&  他没看到过她哭泣的样子,顿时有点手足无措。吴慧是从来不哭的,就算那年她与他争吵到那样激烈的地步,对彼此几乎绝望,她都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害怕,好像刚从鬼门关上打过一个转的不是他,是她。&  那群绑匪明显经过了周密的策划,用假车祸引他下车,然后将他劫持到他们车上,迅速离开。&  他在停车之前曾犹豫是否要拨电话给她,手机一直搁在副驾驶座上,被他拿起过数次又放下了,意外发生时他突然急刹,这个手机滑落到座椅下,没有被绑匪所发现,幸好是这样,她才会这么快地赶了回来。&  被救之后他第一时间联络她,电话却是一个警察接的,他拒绝去医院检查先赶去找她,她已经进了太平间。&  他知道她被吓到了,但是他很高兴她回来了,因为他需要她。&  绑匪明显受人指示,目的明确,只是他们的运气不太好,来不及下手便被发现,或者是他的运气太好,来不及被杀便被找到了。&  他把所有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之后她还在哭,哭得声嘶力竭呼吸困难,他无奈,最后叹了口气,放弃努力,抱着她说了一句最简单的大白话。&  他说,“别哭了,我爱你。”&  她的哭声停顿了一瞬,看了他一眼,表情古怪,他被她看得有些莫名起来,然后身体被压倒,她扑在他身上,俯下头,很用力地咬了他。&  她牙齿用力,他被咬得痛叫起来,然后一翻身压倒了她,问她,“你疯了?”&  她没疯,只是快活。&  撕掉层层外壳,她永远是那个山村里出来的野姑娘,表达任何感情都原始得很。&  绑架事件如同董事会所期望的那样,最终都没有被大众所知道,这件事很快得到了解决,幕后主使者几乎是被连根拔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任何报纸新闻上都没有出现一条相关报道。&  复牌仪式在第二天照常举行,老董事长亲自主持,一切进行得非常顺利。&  杜凯文没有出席,只是与父亲通了几个电话,他很理解父亲为何没有亲自过来,千千万万股东在那里,换了他一样这么做,遇事镇定才能解决问题,感情用事毫无帮助。&  通话快结束的时候父亲终于说了句略带感□彩的话,说他还没抱上孙子呢,无论如何都不能没了儿子。&  他笑笑,看了因为疲劳过度而在自己身边熟睡的吴慧一眼,很肯定地说,“会有的,放心吧。”
我觉得番外就可以重新一篇小说了,挺好看的
引用第10楼wanhujiang于 17:09发表的&&:&我觉得番外就可以重新一篇小说了,挺好看的 &&其实就是一篇啦,根本不需要编入番外.人大的书就是有保证.
我的人大呀!!!!!&&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谢谢楼主分享,辛苦了。&&什么时候能看到新书呀。已经上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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